那是皇帝特意为她新修的一处宫殿。远离后宫诸妃的住处,巍峨的座落在半山之上。去到那里,必须要先经过梧桐林,再过凤凰台----凤凰台,那是前朝天子,为自己心爱的妃子所修的一处望月台,取意即是,忠贞不渝的爱。
忠贞不逾的爱----他是天子啊,可他竟然也想要对一个女人许下忠贞不渝的爱。
因为是私自去看望,所以她只带了一个随身的宫女,步行前往。德妃算的清楚,就算是被人发现了,她也有一套完美的说辞。金安公主每夜哭闹,她做母亲的,便是要为女儿手持银铂,向宫中所有的嫔妃处,讨来一碗汤饭。民间多是如此,宫中皇子公主,也概莫能外。
终于行到了紫陌殿前,午后的眼光已经渐渐黯淡下去。她并没有记得旁的,只记得那天的晚霞,在半天空里舒展开来,姹紫嫣红,照在那些青翠欲滴的古树上,更加的流光溢彩,就像是上元节时绽放半空的焰火,那样多姿多彩的花样,有一样叫“万寿无疆”,每年皆要燃放来博皇帝一笑。
她驻足时,看见皇帝正在小心的抱起子默,她伏在凤凰台上的案几上睡着,手旁是一具烧槽琵琶。他在她身边守候许久,接了宫人手中的扇子,轻轻的给她扇着风。浓密氤氲的树影下,佳人的身影,附在他深情似海的眼中,他终于抱着她走进了殿里。
她虚脱似的瘫软在一旁的树干上,冷汗与泪水,双双直流而下。
她万分无力,只觉一切都没有了意义。他这样就原谅了她?她想起皇帝的脸庞,清峻瘦削,眼角的细纹,衬得眼神总是深不可测。他望着她时,一如既往,总是那样的平静而安详。
可是适才的天子,脸庞光洁,眼神明净,就像是海子里的水,平静底下暗涌着一种生气。她回过头去,只见暮鸦啊啊地叫着,向着远处的平林飞去。四下里暮色苍茫,这样巧夺天工的园林胜景,渐渐模糊,如梦如幻。
正文 紫玉拨寒灰:番外德妃(7)
再后来,她便真正心凉了。他不会因为什么事情而不去爱她,而她,却连最后的道德底线都逾越了。他不再看顾她半分,虽然还是名义上执掌后宫,但他早已视她为无物。
而这一次,他肯来,神色间却颇为怪异。他似乎有话要说,只是踟躇半天,最后才道:“以后,你好生照顾着孩子,朕......许是老了,若有关照不到的时候,六弟他会替我照看着的。”
这话听来隐约像是遗言,而他此时却还是春秋鼎盛的时期。德妃大惊之下,一把扯住他的衣袖,颤声道:“陛下,您.....何出此言?”
他轻轻的,小心翼翼的将她的手指分开,须臾转眸,看着正在熟睡的金安,眼角悄然湿润了几分。起身时已经恢复了平静无波的的神情:“静雯,我知道,你素来都是极聪慧的。那时,我调你去湘云殿,照顾她时,我就知道,她的聪慧。可是----我没想到,你会将自己的聪慧,用在这个地方!”
他背转身,立在窗前,身影高大挺拔,只是不再看她。
她含泪氤氲而泣,跪地前行至他的脚下,匍匐哀泣道:“陛下,您不要这样说,不要这样说。我知道错了,我错了,我鬼迷心窍,才作出了这样的事情!可是,陛下,您也知道,您一直都知道,我爱您----我比淑妃,还有您最爱的那位,我比她们任何一个,都爱您!”
她放声凄哭,心里慌的就要生生被绞成千片万片。她不知自己是在恸哭过去,还是在恸哭将来,或许,她何尝还有将来?’他真的放弃了一切,放弃了江山皇权,只带她一人走了。而自己,从此以后,只是一个前朝遗妃,一个不满三十,没有儿子可以傍依的皇妃。
往后的凄凉,不堪想,她亦能洞晓。
她这时这样的后悔,悔的心下都青了。她不该逼他,他若还在,自己这一生,尚且会有几分盼头。最起码,女儿还可以见着自己的父皇,而她,即使再不承宠,他终究还是自己名义上的夫君,天下至高无上的夫君。
正文 紫玉拨寒灰:番外德妃(8)
前尘往事,都在她这放声一哭不顾一切的悲泣里,轰然坍塌。她分明记起来,在某个沉寂的深夜,她在甘露殿侍寝,午夜梦回,皇帝曾经在她身旁唤过一声“子默。”那是他将她幽居在芳颜阁的时候,他们久已不曾见面。
她在朦胧中听得这个名字,脑子里顿时如雷光击过。盛夏的夜,身下的明黄色褥子都仿佛凝结的冰霜,精致的流苏被纠缠的七零八落,那夜是那样的凉。冰鼎子里的冰水无声消融着,凉气沁入骨髓,让她抱住双肩,瑟瑟发抖。
他这样深情缱绻的呼唤着,他只以为身边的人是她,这个名字里所系的是如海深情。那个眉目清丽,举世无双的年轻少女,也许在他睡去的每一个夜里,都会在记忆里空前清晰。轮廓分明,熟悉到避无可避的惊痛。
那两个字将她惊的再也不能安睡,胸口处撕裂一般的绞痛着,她坐起身看着皇帝,看着自己深爱的这么多年的男子。他睡在自己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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