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跟他说清，他应该明白天灾无力可挡，只是一时仍不愿接受。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再说下去只能连哄带骗了，她可不想拿那些虚幻的神鬼之说来麻痹他的悲伤和理智。
儿子迟早得坚强起来，既然遇到了这样的事，就让他自己挺过来吧。洛玉枫当年也是温软善良得一塌糊涂，几年的仗打下来，性情未改，内心却已被打磨得足够坚强。就像今天，面对这样的突发状况，他仍能保持镇定冷静，连她都要自叹弗如。
儿子长大之后，一定不能比他差。这次就让他哭个够，把悲伤都沉淀在心底，以后再遇到什么事情，该就不会再这样惊惶失措了。
夜已经深了，忙碌了大半夜，身子里有不可抑制的疲惫在滋生着，精神一放松下来，便倦得再睁不开眼。身上的锦被轻软温暖，怀中那小家伙的轻泣声也越来越低，逐渐转为了安静而均匀的呼吸。苏湘湘轻轻揽着他，慢慢睡了过去。
……
整整一夜，洛水黯都不曾睡得安稳。苏湘湘不知被他的哭声惊起来多少次，每次睁开眼，却都见儿子脸色惨白，双目紧闭，蜷缩在她怀里瑟瑟发抖，应该是做了噩梦。她没有叫他起来，只将他揽在怀中，轻轻安抚几声，等他安静下来，便闭上眼，再歇一小下。
夜晚漫长得仿佛再不打算结束，就这么睡一会儿醒一会儿，每次睁开眼睛，都仍是只有夜烛的微光。不知过了多久，正朦朦胧胧地睡着，怀里的小家伙忽然动了动，从她身边拖出去了一点点距离。
苏湘湘稍醒过来些，眼皮重的难以睁开，脑子也昏昏沉沉的。只当他是又做噩梦了，伸手又把他环回来，倦意沉沉：“乖，不怕……”
“娘。”洛水黯轻轻叫了一声，把她的手臂拉开：“我要去上学了。”
他的声音轻轻弱弱的，有些嘶哑，又带着几分无法挣拖的忧伤之感。哄了他一晚上，却还是第一次听见他回话，苏湘湘怔了一下，慢慢清醒过来。
睁开眼时，外面仍是暗暗沉沉的，看不出时间。洛水黯没声没息地下了床，走去下面的小案上寻了衣服，转头找不见采儿，便自己动手穿了起来。
往常该是采儿和丁默叫他的，今天这两人不知为何没来，他却自己醒了。苏湘湘揉了揉有些胀痛的眼睛，坐了起来。光线微弱，隔着床帐，只能模糊看见个影子。
苏湘湘x开被子下了床，撩开纱帐，走了出去。被人伺候惯了的小少爷不太会对付那些衣物，正站在那里一件一件看着，神色安静而认真，带着点点哀伤。
“娘，你怎么也起来了。”听到声音，洛水黯抬头看了她一眼，心里虽然奇怪，声音却仍是闷闷的。
“醒了。”苏湘湘走去旁边的灯台之前，取了火石，将灯点亮。柔和而明亮的光线倾泻而出，将半间屋子映亮，她转身回去，行至洛水黯身前，脸上微微带了笑，却仍掩不住倦意。
他看起来已经好点了。想去上学，那就是还打算正常地过日子，并没有完全被悲伤恐惧击垮。
苏湘湘伸手把他抱了起来，放到小案上，又拿过他手中正在摆弄的那件衣服：“还不该这件呢，娘教你。”
洛水黯赤足立在小案上，接过苏湘湘递过来的衣服，一件一件地认真穿着。他的脸上还带着泪痕，眼睛也红红肿肿的，头发还没梳，额上有几缕乌乌柔柔的发丝飘落下来，像小女孩般柔弱漂亮。一边穿着衣服，他仍然不怎么说话，眸子也始终垂着。
苏湘湘眼中含着微笑，静静望着他，轻轻开了口：“还怕吗？”
“……嗯……不怕了。”声音犹豫而勉强，像是不知道该说实话，还是该表现得坚强些。
苏湘湘微微笑了笑，俯身拾起一件外衣，正想再说什么，门外忽然响起采儿的声音：“夫人，少爷。”
“进来。”
苏湘湘应了一声，冲洛水黯一笑，拿着那件外衣，转身又走回纱帐之后。一整夜没怎么睡，一早被吵起来，困得眼睛生疼，脑子却格外清楚。不知道洛玉枫和许四月怎么样了，火已经扑灭了吗？
心里惦记着这些事，睡意全无。既然已经醒了，便起来去问问韩管家吧。
缓步行至床边，松手让衣服滑落下去，准备解下寝衣。听得脚步声停了下来，似乎离儿子还有一段距离。她回身看了一眼，只见采儿停在里间的门口，垂首道：“夫人，少爷，刚刚有人来报，宗学昨天夜里发生火灾，少爷今天不用去上学了。”
宗学？
苏湘湘怔了一下，心中瞬间溢满了惊惧。
昨天她刚走过那一段路，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火竟然烧到了那里！
刚刚平静下来的心，立刻又起了波澜。昨天夜里只见纪府和周围的几间宅院起火，没想到几个街区之外的宗学竟然也被波及到了。火势远比她想象的要严重，那么洛玉枫，他能应付得了吗？
心里重重一顿，焦虑和担忧顿时涌了上来。苏湘湘抬眼看向采儿，沉声吩咐道：“去请韩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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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水又不用上学了，哈哈哈。上两天学、然后停课半个月，这也是我儿时的梦想之一啊~顺便预告一下，晚上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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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不准出门
救火不是什么好差事，又脏又累，还没什么油水。尤其是可能会随之发生的瘟疫和暴乱，都极难处理。此次火灾发生在国都中心，离皇城几步之遥，往这种敏感的地方大量调动军队，更是要处处小心。这种费力不讨好还有危险的事情，以苏湘湘对昊月城里这群将领的了解，他们现在肯定是抱着隔岸观火的态度，不得命令便不干活，得了命令也要消极敷衍。
只有洛玉枫这样单纯又正直的人，才会如此迅速地做出反应。昨天龙武军那么快便赶到现场，他就算是想到了去向上级请命，也肯定没有等到回复，根本上还是自作主张。
这样出自善良的莽撞之举，他已经做过无数次了，苏湘湘再了解不过。若是小事倒也罢了，可没想到这次的火灾竟会如此严重，龙武军是三批换班，火势若是还没控制下去，早上新到的将士肯定也会被他直接调过去。近万名士兵聚集在皇城附近，能出差错的地方实在太多，想都想不过来。
最要命的是，洛玉枫是刚刚调去龙武军，上上下下的人都不熟，若是有人从中作梗，随便哪里使点坏，简直防不胜防。洛玉枫现在肯定分不出神去理会这些事情，她必须过去陪着他，帮他盯着。
苏湘湘匆匆穿衣洗漱，赶去小厅。出门时发现洛水黯也跟了过来，他看起来有些恍惚，只下意识地跟着她，小脸上满是忧伤。苏湘湘没说什么，牵了他的手，领他到了外面厅里。
厅里的灯已经全部燃了起来，门窗紧闭，里面却是一片通明透亮。外面黑黢黢的一片，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正房里的丫鬟大部分都还没起来，只有几个平日里服侍洛玉枫的几个在，这几个小丫鬟应该都是起了床之后才听说外面的事，此时皆是面带惊惧，凑在一起低低交谈着，见到苏湘湘进来，才慌忙停了话头，福身行礼：“夫人。”
韩管家已经等在那里，听到声音，他转身过来，行了一礼：“夫人，少爷。”
苏湘湘领着洛水黯走了进来，抬头看他一眼。只见他面容恭敬肃穆，带着淡淡的疲惫，虽然相比其他丫鬟要镇定得多，却也是神色忧虑，默然不语。昨天夜里回来的时候就是他亲自接的，想来他应是一夜没睡，一直在留意着外面的情况。
“管家，坐吧。”
苏湘湘领着洛水黯到桌边坐下放开洛水黯的手，问韩管家道：“老爷那边怎么样了？”
“早上叫人去看过，老爷一切安好。”他的声音恭谨镇定，却是避重就轻。
“火呢？”
“尚未控制住，龙武军还在那边……”
已经一整夜了，火还没有扑灭，真不知道到底烧到了哪里。苏湘湘的心沉了下去，脸上忧色更重：“备车，我过去找老爷。”说罢，她站起了身。
“夫人，不可！”韩管家脸色顿时变了，赶紧随她起身，劝她道：“外面危险，您不要出去，有什么事叫人过去告诉老爷就是了。”
“我没事，就想过去看看老爷。”
苏湘湘眉头微蹙，又往前迈出一步，韩管家立刻跪了下去：“夫人，外面情况还没有稳定下来，您还怀有身孕，万万不可出门！”
“韩叔！”一直恍恍惚惚的洛水黯被惊得回了魂，赶紧走上去扶他。
一屋子的丫鬟都随韩管家跪了下去，苏湘湘的脚步顿时滞住，脸色也微微发白，语气却没有放松：“你们这是干什么，老爷就在那边，还能叫我出什么事不成。多叫些人跟着就是了，快去备车。”
韩管家仍然跪着，目光焦虑：“老爷昨天就叫人传话回来，这几天绝对不能让您出门。夫人真有要事，还是叫家里人过去一趟，请老爷回来。”
他的声音满是紧张和担忧，脸色却十分坚决。苏湘湘眸色转冷，心慢慢沉了下去。韩管家对洛玉枫忠心耿耿，虽然平日里一向很好说话，可一旦跟洛玉枫的命令抵触，却又会死硬得没有半分通融的余地。他在这家中的时间比她还长，也极有威信，今天他要是咬死了不准她出门，那她就真的一步也别想出去了。
苏湘湘紧紧盯着跪在地上的管家，心沉到谷底，逐渐转凉，隐隐竟有几分无措。
“夫人，早餐已经备好，请您去饭厅用饭，我这就叫人去请老爷回来。”
韩管家生怕她再坚持，要是真的闹起来，他也极不好办。当下便起了身，唤来小厮，准备叫洛玉枫回来。
“别。”苏湘湘语气一下子就松了，脸上带着几分无奈，深深望着韩管家：“你们若是真能把老爷叫回来，我为何还坚持要去。不必麻烦了。”
“夫人……”
苏湘湘轻轻叹了一声，制止了韩管家的话，吩咐道：“去备纸笔，我写封信，你帮我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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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o月17日，断更预告
今天家里出了点状况，算不上坏事，不过电话一直就没断，到现在也没机会坐下来好好码字。很有可能要断更，我会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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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等待
信送过去，等了一阵子。小厮便送信回来了。听他说那边火势尚未扑灭，洛玉枫百忙之中抽空扫了那信两眼，只说了一句一切安好，叫她放心。
听了小厮的回报，苏湘湘轻轻应了一声，不做反应。遣了他下去歇息，起身进了内室。
她不想打扰到洛玉枫，信中只写了一些关心询问的话，并未提及她的担忧。真正有用的内容另写成一页，交予许四月。许四月脑子足够清楚，看过之后自然会想办法把洛玉枫带回来。
……
天空中烟云密布，一整天都未曾见得日光。晚间听说火势减弱，猜度着他该回来了。哄睡儿子，苏湘湘有些撑不住，和衣眯了一会子。到了半夜时分，屋外终于有了响动，她惊醒过来，里间的灯不知何时已经熄了，身上也披了薄被。
透过外间漏进来的一丝半缕微光，低头看一眼，臂弯里儿子仍睡着。小脸上的疲惫清晰可见。苏湘湘坐起身，给他掖好被角，起身出了门。
拉开门，外面小厅里几个丫鬟忙碌着，扫了一眼，却不见洛玉枫。苏湘湘走了出来，回身将门掩上，有丫鬟看见她，福身轻声道：“夫人。”收拾了桌椅，请她坐下：“老爷刚回来，正在沐浴。许公子回东边客房去了。”
苏湘湘应了一声，在临窗的茶桌边坐下，端起茶杯小抿一口。盼了一整天，到了要见着的时候，反而不急了。手摆在茶杯边，有意无意地摸着温热光滑的瓷杯，或许是尚未睡足，思绪有几分迟滞。
偏头看一眼更漏，寅时已经过了一半，再一个多时辰，便又要天亮了。
转回头来，眸光安静而温和，看着丫鬟们在另一张桌上摆下晚饭。杯盘盏碗摆了满桌，热气在幽亮的灯光中徐徐腾起，待布置好，苏湘湘便站起身，遣她们道：“下去休息吧。不用管了。”
时间卡的刚刚好，丫鬟退下之后，里面便传来了门开的声音。苏湘湘抬头望过去，木制隔断间有人影走过，步履快却平稳。目光一直追随着他，待他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忽然一笑：“玉枫。”
他身着一身简单的素色便服，散着的发丝带着水气，脸上满是掩不住的倦色，望过来的目光却温和而欣喜：“湘湘，你醒了？”
苏湘湘盈盈一笑，在桌边坐下：“来吃饭。”
一桌满满当当，皆是小盘小碟，白瓷上摆着他喜爱的菜品，却哪样也不给够，诱着他多吃。洛玉枫明白她的心思，抬头冲她微笑了笑，拾了筷子，慢慢吃着。
一顿饭默然无声，洛玉枫心里压着事情，又过于疲倦。精心准备的美味佳肴，他却是食不知味。勉强吃下小半碗饭，胃中翻涌着难受，正犹豫着，却听苏湘湘道：“吃不下就算了，先休息吧。”
她的声音沉稳而柔和，与他习惯的坚持不同，却出自同样的关爱和体贴。洛玉枫心中一暖，放下筷子，抬眼看她，眸中泛起微笑。
唤来丫鬟收拾了桌子，又服侍他洗漱，这才进了里面卧房。苏湘湘将手中的烛灯放在外面花架上，二人携手走去床边，撩开纱帐走进去，一个小小的身影安静地躺在那里，抱着许四月带来的老虎布偶，睡得正香。苏湘湘嘴角微微带了笑，握了握洛玉枫的手：“睡吧。”
睡下时已经接近早晨，未曾来及跟他细谈，躺在他身边，睡得却是难得的安稳。
躺下去没多久，外面有人压低声音，轻轻唤了一声：“老爷。”
几天不曾好好休息，好不容易安心睡下，却又被人吵起来。苏湘湘闭着眼，闷闷地拽住洛玉枫，不想起，也不想让他走。
洛玉枫微微笑了笑。拿开她的手臂，放回被子里。见她的眼睛睁了一下，他放缓声音，轻声道：“你睡吧，我去看看。”
洛玉枫起身下了床，披上外衣，迈步刚想出去，后领却被人揪住了。回头一看，只见苏湘湘身着寝衣，满脸困倦，赤足站在他身后。
“你起来干什么。”
洛玉枫脸上浮起无奈又不解的笑，伸手想送她回去，苏湘湘却推开了他的手：“这么早，谁这么讨厌，我跟你看看去。”
天色还全然暗着，却不知是时间太早，还是烟尘所蔽。洛玉枫虽是被许四月劝回来的，但却是早就得了命令，让他休息。这个时间，实在不知来的会是何人，又所为何事。
分神的片刻，苏湘湘已经取了外衣，很快穿好。眼中仍有倦色。眸子却清亮透彻，已经醒清楚了。洛玉枫没再劝她，携了她的手，一起出门。
到了厅里，一抬眼见到的便是韩管家。苏湘湘目光在他身上停了片刻，转向旁边那人，眸光瞬时冷了下来。
刘挺。
这人是端王明霖身边的随从，她见过几次。明霖这时候叫他来找洛玉枫，是想干什么？
不管怎样，只看这个人，就已经够讨厌的了。
她没说话。随洛玉枫走了过去。
“将军，夫人。”
刘挺起身行了一礼，洛玉枫微笑回礼，请他入座。他认得这人，在正位坐下之后，便开口问道：“刘总管今日前来，可是王爷有什么事要吩咐？”
刘挺敛目回道：“回将军，王爷派属下来，是想商议秋祭之事。”
他的声音平静恭谨，此话一出，洛玉枫却怔了一下，随即不解道：“城中失火，遭灾者众多，龙武军都忙着救灾，为何要这个时候商议祭典的事？”
“现在到祭典只余不足十天，又出了这样的乱子，更该抓紧……”
刘挺的态度逐渐强势起来，话语恭敬，语气却带了几分咄咄相逼的气势。洛玉枫的脸色逐渐冷了下去，眸子里跃动着点点说不明的情绪。听刘挺的话，龙武军本来是分给明霖去修祭坛的，明霖的意思是让洛玉枫不要多管闲事，继续干分下来的活。
不顾百姓死活，坚持搞这些形式上的东西，真是好样的。
眼中带了讥诮，苏湘湘心里却很明白。秋祭是收获之后的重大祭典，虽然出了这样的灾祸，也绝不可能取消或延迟。更何况，这祭典以前都是由太子主持，今年是第一次交给明霖，明霖自然也不愿放弃这个机会。
刘挺仍在说着，洛玉枫始终没答话，但那隐忍只是出于礼貌。苏湘湘默然听了一阵子，静悄悄地起了身，先行回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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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看错时间，18号发了17号的断更预告，补汗一下。另外。这一章是不是挺眼熟的，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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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心意相通（完结）
刘挺走后，紧跟着来的，便是庆王府的邱山。等再应付完这人，洛玉枫的心却是完全平静了下来。
二人一前一后，所说的话完全相反，但又是一样的意思。在那几位高高在上的王爷的心目中，连灾难，都是可以利用的机会。
低而缓慢地叹了一口气，心慢慢放了回去。
往事不可追，但今后如何，他还可以把握。
豁然开朗，眼中蕴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叫住丫鬟，问清苏湘湘在哪里，他放开脚步向那边赶去，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告诉她。
他不会放弃自己的坚持与信仰，不会做违背自己心意的事。
如果梦想与现实一定要起冲突，那便也只能放弃掉其中的一个。
烟尘掩淡了日光，太阳已经升起，屋内却仍点着灯。入了内厅，远远便见苏湘湘坐在桌边，极端漫不经心地翻弄着手上的书。
灯光映在她的脸上，轮廓柔和而安静，微微垂着的眸子里，却像是在想着什么似的。
洛玉枫紧走几步，到她身边，脸上带了笑，低声唤道：“湘湘！”
……
事情还算顺利，晚上的时候，火已经完全扑灭，疏散出来的人也都安排好了住处。
等到最后一个回来覆命的下属，洛玉枫终于彻底地放下了心。
这是他要做的最后一件事，虽然仓促，虽然无法完美收场，但毕竟还是完成了。
立于街口，放眼看去，街道间堆满残垣断壁，烧得焦黑的碎木还在散发着缕缕灰烟，其间偶尔有士兵在行走收拾。
虽然是在国都的最中心处，这种荒凉苍茫之感，犹然不输沙场。
远景是皇宫。夕阳西下，暮色和烟雾之间，楼阁殿宇影影绰绰，像天边狰狞的巨兽般可怖，又混沌不清。
“传令，收兵。”
简单的命令，随从答应一声，立刻跑去传令。
洛玉枫望着那人远去的背影，出神地看了一会子，这才轻轻笑了笑。接过旁边人牵来的马缰，翻身上马，回家。
……
事情起源于九年前，那时候他的父亲还在，受任原方军总将，镇守南疆平城。他跟随父亲，在平城将军府过着平静无忧的日子，就如现在的洛水黯一般。
然后，忽然有一天，开战了。
那是他第一次出征，也是他父亲最后一次出征。历时一年半，终于接到了敌军的降书时，他却笑不出来。
马革裹尸，战死沙场。这是所有将士的信仰，但却绝对不是愿望。
那时候他就在想，自己一定要变强大，变得比父亲更强大。这样的话，也许有一天，那些来犯的人听到他的名号，就会自动退缩。
返回国都的路上，他把这话说给了身边最亲近的副将。那个身形偏小，容貌秀气的小将领，却嘻嘻笑着，满脸不信。
年少气盛的他恼羞成怒，揪着她，滔滔不绝地说了一整天的人生和理想。
他斗志昂扬，她却一脸无聊。
最后，她实在是被他烦怕了，便摆摆手，说：那我们打赌。
你要是能当上大将军——
随便你提什么要求，哈哈哈……因为根本不可能！
她说这话的时候，那副得意又可恶的神情，到现在他还能清清楚楚地回忆起来。
气到极致，脑子完全不会转，反而福至心灵。
他很有气势地大步走过去，想抓住她的手——抓了个空。把她堵到墙角，认真地盯着，说：那，你嫁给我。
声音很平稳，带着他这辈子唯一的一次蛮不讲理，听起来有点理所当然的意思。心却紧张得怦怦乱跳。
那张漂亮的脸顿时安静了下来，许久，才用那种极其混蛋的语气，哈哈笑道：你要我等你，然后一辈子不嫁么。好恶毒啊！
——说话要算数，你刚答应过，随便我提什么要求。
严肃而认真地说出这句话，看到她脸上的笑慢慢垮掉，他终于稍感满意。
原来看人吃瘪，竟然是这么的愉快。难怪她总要表现得那么讨厌。
但洛玉枫就是洛玉枫，即使被气昏了头，他还是善良的。
于是，当苏湘湘一脸悻色，ko着墙坐下，脑子里不知道又转着什么鬼主意的时候，他面带微笑，很好心地提醒道：如果你等不及的话，可以先嫁过来。
——至于大将军的事，可以待我们成亲之后，再慢慢商量。
……
然后的几年之间，他看着她慢慢地变得安静，脸上的笑也逐渐柔和下来。每次早上醒来，看到她蜷缩在身边，搂着他的手臂，咬着他的手指，或者干脆整个人都钻到他怀里，他心里便说不出的温暖满足。
后来，他们有了孩子。他也顺利升任了参将，中郎将，将军。
似乎很快便能真的如最初期盼的那般，当上大将军。
不过，他的初衷——上阵杀敌，保家卫国——却是离他越来越远了。
而她，也不得不被那些讨厌的人烦来烦去，做着见不得光的事。
就为了一个已经幼稚而单纯的梦想，和早就被赖掉了的赌注。
终于到今天，一切都结束了。
早上他进屋的时候，她抬起头，呵呵笑着，说出了他想说的那句话：我们跑吧。
心意相通，已无需多言。
那就这样，一起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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