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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阅读

作品:[三国]碧血银枪|作者:作者不祥|分类:其他小说|更新:2025-07-20 04:01:29|下载:[三国]碧血银枪TXT下载
  王妩心里一紧,蜷着身子一边伸手去摸腿边的短刀,一边慢慢将遮住视线的风帆掀开一角。

  正好看到三双原本挡在她前面的脚徐徐向两侧退开,一把把刀剑都刃尖朝下,垂了下来。而之前飞射过来的利箭似乎也在此时停了下来,船板上只剩下数支箭横七竖八地斜插在木板船桅上,箭尾仍在微微震颤。

  水声哗哗,一个人影自那三双脚让开的道路中趟水而来。

  船已近岸。

  干脆扯开了风帆,头再抬一点,王妩一手握住短刀,侧躺在船板上,歪着头望去。

  只见一副熟悉的修眉朗目,纵白衣微尘,半身湿透,脚下的船板上滴滴答答地一圈水渍,亦掩不住英华出众,轻甲银亮,丰仪从容。

  赵云一手执枪,另一手伸到王妩面前,微微一笑。

  “子龙?”王妩看着眼前闭着眼也能勾勒出的笑容,再看看隔水十数步列成一队的白马,以及马上张弓引箭的手明显变得僵硬的一众骑士,一时没从刚才的紧张里转过弯来,也没顺势借赵云伸出的手站起来,只怔怔地道:“你怎么在这里?”

  这句话明明更应该赵云来问她,反被她抢了先。赵云看着王妩怔怔地半趴在船板上,一脸理直气壮的迷惘模样,唇角不由自主抿了一下,弯腰在她腰里一揽,轻轻松松将她从船板上抱起来。

  渔船随着一波一波的水浪忽高忽低地摇摆,赵云的手臂却稳如山岳。王妩一只手里还握着环首短刀,短刀刀柄上的铜刻云纹微凉地磨着指腹,而另一只手则反手抓着赵云的手臂,遒劲有力的肌肉,暖意温存。

  云姜最先反应过来,抛下剑,和那两个从舱下拔刀的速度绝不慢于她拔剑速度的渔民一起,慢慢将船靠到岸边,又引了船头长长的粗绳在距水最近的大石上绕了几圈。

  王妩在船上晃悠久了,被赵云放下来,脚踏实地的一刹那不由腿一软,好在云姜似是熟识水性,眼疾手快地拽了她一把,王妩这才定下神,摇晃着站稳了脚。

  那一队骑兵正收了弓从马上跃下,齐齐列在赵云面前。王妩走到近处才发现,这些人竟个个都是脸熟的。

  当日她混入骑兵之中和赵云一起奔袭千里,短短几天,那五千骑兵虽不至于都认得出来,但这些人却都是她亲自从轻伤兵营中挑出来,派去靠海的村落小镇驻守海盐之道的。

  王妩目光一闪,猛地明白过来。赵云定是为了赶路追上从高密早出发半天的曹军,身边带的人不多,而现在却发现了曹军的踪迹,到了要用人的时候。

  若非如此,这些驻兵是王妩所选所定,赵云又岂会不和她事先商量一下就轻动?

  想到这里,王妩不由有些紧张,下意识四下望了望:“那拨曹兵在哪里?多少人?郭嘉也一起来了么?”渐黯的夕阳下,只见炊烟渐散,山石隐隐,人踪不现。

  王妩眉尖蹙起,暗自盘算。若是郭嘉设下伏兵,要有多少人才能拿得下赵云?若是不为诱赵云而来,他又为何要到这青州最远的临水之郡?难道……和她一样,也看上了海盐?

  见王妩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赵云唇边的笑容忽地顿了一下,和煦明朗的眉目微微一沉。

  自高密他就隐隐有所察觉,王妩对于郭嘉,似乎特别紧张……

  还没说话,云姜突然插口道:“这里再往前,便是黄县,莫非曹军进了黄县?”

  赵云闻言,心里暗暗吃惊。他本以为王妩此来是寻了熟悉水路的渔民带路,可听云姜言中透出的对这周遭之地的熟悉,让他立刻想到了王妩此行,大有可能指路的正是这个身姿笔挺的女子!

  若云姜是黄县人,熟悉此地也算正常,可如此一来,黄县距离幽州极远,当初她一个女子又是如何从黄县被张燕劫为礼物送到幽州去的?而那时她说要去辽东,从黄县往辽东,一南一北,隔海而对,驾船北上,岂不是更快?何必苦行山地之路?而若她不是黄县人,知道这里往前就是黄县,岂不是更奇怪了么?就算是随他一起看多了舆图的王妩,要不是这次入了青州,怕是连黄县在哪个郡哪个州都不知道。

  王妩见赵云的神情,知道他是对云姜的来历起了疑心。她向赵云微微摇头,转头刚追问了一句:“黄县怎么了?”还不及细说,却见云姜长眉紧蹙,脸色有些苍白。

  王妩在心里将东莱黄县这个地名反复念了几遍,却一点也想不起来这段历史里这个地方有丝毫的出名之处。

  “此地有个奏曹史,行事出众,胆略过人,早先因与州家争章洛阳,知名青州。”云姜的背脊挺得笔直,说话时的声音却微微发颤。她看了王妩一眼,又垂下眼,脸颊上缓缓浮现一层红晕:“之后,他也正因为此时得罪了州家,离家避祸,远赴辽东……”

  “辽东?”云姜的神情令王妩心头猛地一跳,倏然睁大眼,“是他?”

  那个云姜翻山越岭去寻找的男子,原来是东莱黄县的奏曹史!

  云姜深深吸了两口气,向王妩慢慢点了点头,目光却渐渐坚定起来,手腕一带,将王妩往赵云那里轻轻一推,回手扶住腰间佩剑,飒然一笑:“我要去黄县。他家中尚余老母一人……不管我与他怎样,这位老夫人端慈和善,也曾教护我良多,就算他不在,我也断不能任人欺上门来。”

  王妩闻言,忽地弯弯眼睛,唇如月轻勾,露出一个笑容来,上前抱住她的手臂:“我随你一起去。”说着,又回首向赵云眨了眨眼,眼中星光细碎,说不出的晶亮灿然,看得赵云微微一怔,到了嘴边的一句反对之言顿时也为之一顿。

  “曹军能进得了城,想是已经和黄县守城有所勾连。以此借口带兵围城,必然是要从城中州府到豪族世家地清洗。这种事,我一个小女子怎能加于其中添乱?还是和你一起去得好,曹军人数不多,就算真撞上了,没人知道你我的身份,也不会把我们两个女子放在心上。”

  王妩侃侃而言,听得赵云不由一呆。倒不是因为王妩一句不问就能看出他临时从海边调兵的意图,自他知道王妩为他疾驰三百里向刘备求援起,就再也不曾怀疑过王妩临事的眼力和判断。王妩能看出来这一点来,他一点也不意外。

  只是……什么叫一个小女子不能添乱?从平原借兵,到千里奇袭青州,再到郑家宴饮摆席,兵戈胄甲,州府城池,豪族世家,她哪有见得少了?

  赵云哭笑不得之余,却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又确实在理,她们两个女子同行,就像当日他和王妩乔装去甘陵城一样,纵有惊,亦无险。

  王妩偏了偏头,目光在云姜身上打了个转,灿若星辰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终于说到了正题:“对了,孔北海的女儿要在黄县设宴,你记得千万先礼后兵,可别搅得到时候没人能出门前来赴宴……”

  云姜的身子陡然一僵,眼中又是惊讶,又是迷惘,几变不定,最后都化作唇角一丝自嘲的苦笑:“果然还是被你知道了。”

  赵云一贯持重沉稳,闻言却也不由大惊失色,盯着眼前两个并肩而立,同样明艳清丽的女子目瞪口呆。他的目光落到云姜腰间的佩剑上,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那个乱军中抛妻子弃城池的孔融的女儿竟是云姜!

  一众肃手而立,眼观鼻鼻观心的骑兵也都一个个震惊得抬起头来,面面相觑。

  谁不知道现在无论是赵云还是前来商议的曹兵,都在满青州的寻找孔融家眷的下落,就差没掘地三尺了。王妩这句话的意思算是……找到了?

  也就是说,青州那帮打不得骂不得的酸腐儒生和自高身份的土人们,都能摆平了?

  一群习惯了只有热血热汗,搏命拼杀之后才能打胜仗的粗莽汉子,一个个眼睛瞪得老大,半天也回不过神来,一时难以接受这如同从天上砸下来的轻易胜利。

  镇定冷静如赵云,目光中也是惊喜难掩,脸上的笑容,明朗而舒朗,令海面上闪烁的阳光也失了颜色。他向云姜拱手一揖,算是重新见礼。

  两个俏然而立的女子手挽着手,身姿绰约,神容端丽,眉梢眼角明艳粲然,好似踏风踏云踏海而来。

  正文 46第四十六章

  水浪轻拍,风过山林,天地间仿佛陡然之间安静下来。唯有马蹄轻踏,踱着步子嚼草时发出的细碎声响。

  王妩格格轻笑,伸手在云姜腰间的剑柄上拍了拍:“找了这么久,你这孔家女郎倒像是突然从天上砸下来的一样。要不是这把剑,我还未必能有如此把握。”

  好像全未察觉到众人没有去看这几乎像是从天上砸下来一般的孔融之女,一双双眼睛反而像看怪物一样地全都钉在她身上。

  云姜纵然心绪不定,听了她这话,却也不禁莞尔。她自幼好武,没少因着这事惹得父亲孔融动怒不喜。

  她和王妩在幽州相识时,以为王妩身为一方诸侯之女,定也未必瞧得起她舞刀弄剑。再加上她为情离家,实在于礼难容,这才用了自及笄之后就再无人言及的小字为名。

  到了后来,她匆匆赶回北海,却在路上听闻孔融弃城,生死不知,更是不敢再言自己的身份一丝一毫。

  而王妩和赵云兵入青州之时,郡府中前前后后,粗扫仆从倒是留下不少,却个个都是平日里连自家主人的内院都不会涉足半步的,又岂会知道孔融女儿的小字闺名?

  故而他们忙乎了许久,半点也没有将云姜和孔融联系到一起。

  云姜将王妩带来黄县,本就无意再隐瞒自己的身份。只是这一番来回的波折,反叫她不知该如何开口,现在被王妩如此说穿了,惊讶之余,倒也不由暗自松了口气。而王妩方才的话,却令她隐隐起了些疑惑。

  赵云是疆场猛将,若只是为公孙瓒打下青州,那他攻入剧县,大功已成,何必又要四处寻访孔融的家眷?战场上的将军,攻城略地,能约束兵士不侵扰百姓已是最大的善意,又何时会向赵云那般去在意打下来的地界该如何治理?

  云姜的目光在王妩身上停了一停。是因为公孙瓒之女也在这里的关系么?还是……

  仿佛脑中灵光突现,云姜心中猛地一凛。

  赵云只有战场威名,却无朝廷亲封官身。她回到剧县只有短短半天,可也能看到县城之内虽说不上平和无争,路不拾遗,可百姓却全无慌乱畏惧之态,来往路过还能胆子大的,还能和巡城的兵士互相问候两句,这又哪里像是历经几家之争后的萧索惨况?

  民心已定,他又如此急着要收服青州世族豪门之心,莫不是要赶在公孙瓒之前彻底拿下整个青州?

  赵云的打算,王妩又知道么?

  饶是云姜胆大,心里也不禁砰砰直跳,毕竟赵云的武勇自磐河一战起,已为世人所知,再加上他现在手里的兵力……

  想到这里,她不禁拉住王妩的手,将她从赵云身侧带过来几步,勉力定了定神,腰背却挺得更直。

  “就照阿妩所言,有劳赵将军兵威震慑之余,将设宴之情送于青州各家。”云姜不动声色地将王妩半挡在身后,双手平举,竟是按着男子之礼向赵云一揖到底:“只是,黄县设宴之人,不是孔云姜,而是孔丰平。”

  孔融的一双儿女,女儿的闺名无从得知,而年将弱冠的儿子之名,他们却都清清楚楚。

  孔齐,字丰平。

  “你这是要代兄宴客?”赵云没注意到云姜的戒心,只是有些不解她话中的意思,下意识问了一句之后,才突然反应过来。

  人人都知道孔融有一双子女,若是他们以孔融的女儿之名设宴,那无疑是等于说孔融之子还流落在外,像郭嘉这般的有心人,定会不死心地继续探访,若是找到了孔齐,就凭着男女之别,也能同样再把他逼到如今的境地。

  想通了这点,赵云向云姜还了一礼:“多谢。”

  王妩也点了点头:“这样也好,我们办得张扬一些,你兄长母亲若是听闻了这件事,也定会找来一看究竟。”

  说到要设宴张扬,王妩不由兴奋起来。

  她本就是本着以前统管一家门店的心思来打理青州治理事宜。虽说一开始在剧县的时候免不了磕磕绊绊,不过没有销售指标要每月打拼,又是战乱之余,各方百姓只求保命,没人会苛求政绩,比以前要面对怎么也难以讨好的客户还要求满意度成绩容易了许多。

  再加上反正是好是坏都自有赵云顶在前面,不用她出面,无论如何,她都有转圜的余地,两个多月来纵然忙碌累极,倒也应付了下来,还很有几分如鱼得水的成就感。

  陀螺般地转了两个多月,这回一并交由陈匡暂理,才大半日王妩就觉得有些不习惯,坐在船上胡思乱想,反倒是越想越忐忑紧张起来。这种时候,有一场酒宴操办忙碌,正好也有点事做。

  刚暗暗感叹了一下自己天生的劳碌命,她突然瞥到赵云的脸色有些不自然,一贯沉稳的目光在她面上掠过,却又在她抬头的时候,飞快地收了回去。

  眼尖地看到他耳根处有些发红,王妩怔了一下,突然想到了郑家的那一场酒宴……

  不想明白也就算了,这下,两人想到了一处去,王妩的脸上也腾地红起来,垂了目光,用力抿了抿唇。

  云姜立于他们之间,微微蹙眉,心里的担忧更甚,她要尽快和王妩单独谈一谈。

  与赵云兵分两路,她们又重新回到船上。短时行路,快马远过于行舟。既然赵云要领骑兵围城,就算曹军真的进犯黄县,也足以退敌,云姜就也不再急着赶路了。所以这一回,风帆半起,离岸远远的放舟轻荡,以防途中遇了曹兵,和方才一样被人从岸上用弓箭压制突袭。

  之前被弓箭骇得落水的渔民受了轻伤,被救上岸后,虽及时包扎了伤处,却仍是惊慌忐忑,缩在刚刚洗去血腥之气的船板上,僵着身子,目光盯着王妩和云姜,还有那两名张燕所派护从,防备又惊惧,片刻不离。

  王妩已经明言了一到黄县就让他们驾船离开,可几个渔民口中唯唯诺诺,神色却丝毫不见放松。

  王妩其实并不在意他们是不是相信自己的话,反正到了黄县,将人放走就是。当下也不再多言。可才转身,就发现云姜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正凝目望着她,神色严肃,似有什么事欲言又止。

  见她转身,云姜状似不经意地转目望向远方,问道:“令尊何时派人来接管青州?”

  “接管?”王妩怔了一下,“父亲与袁绍相争冀州,正值用人之际。青州诸事自有赵将军在,还能钳制曹操,不至同盟背心,何须要另派人来接管?”

  云姜是在途中听说北海被破一事,就立刻匆匆赶回青州,自然没有王妩这样一直关注这三方动静的人熟知这好不容易达成平衡的微妙之局,闻言不由一滞。

  “我素闻白马义从是白马将军公孙瓒麾下的精悍之兵,以一当十,不在话下。赵云带兵五千,就算青州的世族不知好歹地有什么异动,也足以立刻平息。又为何还要花这么大心思,四下寻访父亲的家眷?”云姜想了想,方才心里被赵云激起的疑惑反而更重了,但又不便名言,只能再换另一种说法提醒王妩。

  但心里的担心却不由自主地化作了眉宇间一抹忧虑焦躁。

  王妩不知她为何着急,还道她是在担心还下落不明的母兄安危。她拉着云姜到船板的另一头坐下,拍了拍她的手背,向她解释道:“若等他们有了异动再有所动作,我们难免失了先机,而若是他们还与别家有所勾连,只怕事情会更加麻烦。”

  就像这次郭嘉来一样。

  乱世求生,本就是逆水行舟,固步自封,兵来将挡,如果内患不除,何以安身立命?只能被人慢慢蚕食而已。

  王妩心里有些奇怪,云姜虽为女子,但毕竟出生名门,而且在这个时代自幼习武,又敢于为心中所爱离家万里,万不至于像普通的闺阁女子那样全不知天下形势,这个道理,她不该不明白。

  “现在天下大乱,我要青州为乱世之净土。虽不说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却要人人安于劳作,温饱不愁,人心思定。不求政绩于朝堂,不与民争利于市井,但求将来无论是何方诸侯,但有一人为青州之地,想要提兵乱此平和之势,青州的所有百姓,光臭鸡蛋都能扔得臭死他!”

  提及青州的愿景,王妩不由侃侃而谈,目光湛湛如泉。而云姜却更着急起来,她自幼习武,也听兄长说多了古今天下分合之势,眼界远非普通不知世事的闺阁少女可比。王妩寥寥数言,她就能想到,如此一来,这被王妩称为一方净土的青州上,所有的人心,哪怕天下的人心,只怕都要归于现在出面治理青州的人身上!

  而王妩一介女流,自然不可能出面,公孙瓒又远在幽冀,治理青州的功绩,天下传扬的美名,除了是赵云,还能有谁!

  若赵云生出异心……

  “我问你,这到底是谁的主意?”云姜越想越心惊,不由反手按到王妩手背上,还扯了她的衣袖,“到头来,得益的又是谁!”

  王妩一愣,这才明白过来云姜的忧心从何而来。

  她现在事事将赵云推在前面,固然是深信赵云之能,更大的缘由,还是想借赵云的锋芒,藏住她作为一个女子,肯定不容于这个时代的打算,在乱世中为自己的将来赢更多资本。

  却不想这么一来,不知情的人看起来,确实好像是赵云急于将青州掌握在自己手中一样。

  “是我的主意。”王妩轻轻一笑,声音平淡自然得仿佛清风徐波。云姜这是全心为她担忧,她心里自然感激,而有些事,似乎也是应该及时告诉她,免得日后再生出类似的误会来,没准还会好心办坏事,乱了她的布置。

  只是不知道,这个为爱孤胆走天涯的女子若是明白了她的打算,胆子还够不够大。

  王妩摇头示意云姜先不要说话,听她说完。

  “我们袭得青州之后,对外布防全尽是赵云说了算,而治州之事,全是我的主意。”她唇角轻扬,说的是天下一州,却好似只是在说男主外,女主内一般,云淡风轻。

  “先寻找孔北海的家眷,安抚青州世族人心,获取我们稳住脚跟的时间。同时,开仓粮,蓄水利,拓盐道,聚渔民,以赚得青州人心,用百姓的安定慢慢蚕食那些世族的曲部力量。青州虽无天险可守,但毕竟我也没有逐鹿中原的野心,我只要整个青州像一块全无空隙的铁板那样,让所有觊觎这里的人动手之前都好好先掂量一番,代价如何?名望如何?军心又如何?”

  这是王妩第一次和人谈及自己对于青州真正的打算。这两个月来,她的每一个决定,每一天安排,无一不是沿着这个方向而行。磕磕绊绊,纵有偏差为难,但大致却是不差。

  赵云或许已经察觉了一点,却多半只是当她自负才华,不甘如普通女子那般困于闺房斗室,要在公孙瓒面前争一口气。就连陈匡张燕,她一切的作为,也只是为赵云绸缪,赵云越是显赫,越有可能令公孙瓒放弃联姻,将她顺顺利利嫁给赵云。

  没有人知道,自始至终,王妩的心,都要更大一点。

  可仔细说来,却又不算大。

  她确实喜欢赵云,却做不来那种一心一生全围着男人转,等待命运降临亦或是哭闹抱怨不休的女子。前世今生,为生活所迫也好,人生际遇也罢,从她自己为了下一学期的学费发愁的那一天起,她就习惯了自己为自己打算。

  纵不如意,王妩也一贯认为,只要她还能自己为自己拿主意,为自己的决定负责,向自己的目标努力,无论身在何处,贫穷富贵,都是生活赋予她最大的回报。

  她不要呼风唤雨,不要权势滔天,她只要如何生活,何去何从,甚至嫁不嫁赵云,都能自己说了算!

  正文 49第四十九章

  听到消息,王妩不由怔了一下。

  手中离了水的活鱼许是觉察到了机会,鱼尾一甩,突然死命挣扎起来。

  王妩一惊,情急之下反手一扣。不想鱼身滑不溜手,越是用力,越是抓不住。一下没扣住,那条鱼已经一下子跃了出去。

  “啪”地一声,两只手掌长的大鱼力道十足,从王妩手里慌不择路,没头没脑地撞上赵云胸前,生生又弹落回来,落到王妩脚边,活蹦乱跳地就是一通扑腾。

  而王妩手上一空,已是被鱼尾摆动间飞溅而起的水珠迷了眼,还来不及细看,就只觉得脚踝边上有什么东西噼噼啪啪地一阵猛拍,吓得她不由赶紧往边上让了一步。

  却不知那鱼也到了强弩之末,正翻了个身,无力地扑腾到了那个地方。王妩一脚,恰恰踩上明晃晃的鱼腹……

  “小心!”赵云眼疾手快,堪堪在王妩身子一晃,就要滑倒的时候,伸手在她腰里一抄,将她整个举了起来。

  那条鱼被王妩不轻不重地踏了一脚,转而又失了力道,“嗞遛”一下,滑得老远,鱼鳃仍在一扇一合。

  几个回合,几乎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等王妩回过神来,半睁开一片水泽迷蒙的眼,她的双脚腾空,整个人的重量都挂在赵云手中,肩膀正顶在赵云的胸口,一侧发鬓垂下的碎发也因距离得太近,而随着赵云的呼吸轻轻飘起。

  王妩转了一下头,碎发自空中飘到赵云脸上,两人的脸近得几乎贴到了一起。

  赵云的表情如临大敌,也不知是因为那条鱼,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王妩伸手在他肩膀上撑了一下,赵云便顺势松了手,将王妩放回到地上。

  赵云从出手到放手,其实只有短短一眨眼的功夫,外人看来,不过是王妩脚下一滑,赵云伸手一扶而已。

  唯有这两个人自己知道,何为温香柔韧,何为稳如泰山!

  王妩笑容未尽,微微垂头,伸手将散落的碎发拢到耳后,脸颊上晕色艳如天边的红霞。赵云一手藏入袖中,负于身后,五指紧握,似握住余温犹存。

  见一个渔民急急忙忙继续去和那滑到一边的鱼奋斗,王妩回想了下刚才的情形,突然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赵云也不禁莞尔。

  那传信的兵士惯于打探消息,不同于淳朴的渔民,隐隐察觉了什么。可见了他们二人相视而笑,再仔细回想一下方才那短短的一瞬,却又想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王妩向赵云使了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眼神,转而问那兵士:“刘备现在还在徐州么?”

  那兵士点头答道:“是,刘备自入徐州起,便一直屯兵小沛。曹操大军一到,正是刘备率先振旗擂鼓,调兵守城。”

  赵云沉思了片刻,不无担心:“从青州与袁绍交兵看来,曹孟德善于用兵,若非我们来得正是时候,他那时候以逸待劳,大可轻轻松松拿下青州。徐州牧陶谦年迈体弱,兵少将寡,又值大灾之际,人心不定,怕不是曹军的敌手。”

  “你想去救刘备?”王妩挑了挑眉。

  赵云抬眼展眉,笑容温和,眼中笃定自信的光彩却如耀眼如瀚夜星辰:“刘使君应该会派人前来求援……”

  “他还有脸来!”王妩语带讥讽,冷冷一哼。

  剧县被曹军围城之时,赵云率众死守之时,是谁偷偷摸摸从徐州摸进来,打了浑水摸鱼的主意,要分一杯羹的?要不是那晚上她急中生智,借着夜色掩护扮作赵云的样子,天亮后又正逢张燕前来,几乎就被这满口仁义的伪君子捡了个大便宜!

  相比王妩的义愤填膺,赵云却要平静从容得多,还有闲暇和她玩笑:“张三将军曾率兵救我于袁军阵中,这回来的多半应该就是他。上次我们打赌,程仲德果然来了幽州,确是你胜,可惜未定赌者何物。不如这回,我们再赌一下?”

  王妩上次和赵云打赌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而且她当时本也是随口一说便抛到了脑后。现在听赵云突然提起来,王妩不由一呆,想了好一会儿,才依稀记得有那么回事,不禁巧然轻笑。

  然而,再想起当初她疾驰三百里为赵云向刘备借兵的情形,那双黑亮如墨的眸里,笑意又一点点黯淡下去。

  细论起来,赵云还因此欠了刘备一个人情。这次他被曹操重兵攻围,没准倒还真做得出前来求援这种事来!

  尤其是青州之事,他虽在张燕手中吃了个小亏,却不曾真正与赵云正面撕破脸过。

  再说,青徐两州本就相依相邻,唇亡齿寒,他们若是袖手旁观,待到徐州落入曹操手中,青州不等于被曹操的势力夹在了当中?

  换而言之,徐州若有失,青州也难抽身!刘备派人前来求援,某种程度上来讲,反而是给了他们一个出兵抗曹的理由。

  这种你好我好面子好,假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外交作秀手段,不正是刘备所擅长的么?

  可是,一想到这被赶鸭子似地“出兵抗曹”,王妩不由心中郁闷。

  到底还是避不开和曹操正面为敌!

  见王妩面色变幻不定,忽而露出嘲讽之色,忽而又转为苦恼茫然,赵云知道她素来不喜刘备,轻声叹了口气,徐徐向她解释起出兵徐州的必要性来:“曹军势大,和主公虽有共盟之名,却又未尝不存异心。若得徐州,……”

  “我知道!”王妩有些烦躁,“这只是连横合纵之术,我都知道!只是……”

  联弱而攻强,联徐而定青。相处这些时日,赵云已经习惯了王妩甚至犹胜男儿的眼界见地,也习惯了将她放在一个能和他并肩的位置上,事事相商,更是慢慢能从只言片语,甚至她些微的动作神情之中推知她对人对事的态度。

  王妩言虽未尽,但看她微微失神的眼色,赵云却似已经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浅笑着道:“我们只需在徐州危机之时,稍稍作势出兵,拖一拖曹军的攻势。关中大灾,曹军远行而攻,时日久了,定会粮草不济,自然退去。若指挥得当,时机把握得好,我们甚至不用与曹军正面相抗。主公也才与曹孟德定下同盟之约,我们总不能让主公做了这率先毁约之人,只需拖住曹军一时,不令青州直面其兵锋,有徐州作缓就好。”

  他自然而然地认为,王妩处处不愿与曹操为敌,是顾及到公孙瓒的信誉。毕竟曹操现在与公孙瓒是同盟,若是以公孙瓒的名义助刘备,未免有失信背盟之嫌。

  这事王妩也不好解释,她总不能直接告诉赵云,三国纷争,最后会曹魏独大,因而她深觉为了刘备和曹操杠上,太不值了!

  回到城中,县府门口,王妩和赵云还没下马,就和从大门口匆匆冲出来的张燕撞了个正着。

  “回来了回来了!回来得正好!”张燕拉着赵云翻身下马,转身就往门里走,一边还不忘回头向王妩挥挥手,示意她动作快一点,说话时的嗓门扯开了,唯恐旁人听不见,“今日有客来!你们猜猜看,谁来了?”

  “猜对了有什么好处?”王妩从马背上跳下来,将充作马镫的粗绳随意甩上马鞍打了个结,快步赶了上去。

  张燕脚步一顿,薄削的唇角微扬,笑道:“你要是猜对了,某给你打一副金的!”他回身指了指那两条充作马镫的粗绳。

  王妩故作惊喜地睁大眼,唇边却溢出微微笑意,向门里指了指,轻轻吐出三个字:“张翼德。”

  “你怎么知道!”这回换张燕瞪大了眼,几乎当场跳起来,如电的目光四下一扫,“是谁走漏了消息,由得你来戏耍某!”

  王妩和赵云对视一眼,随即向张燕挥了挥手,目光流转:“我父亲虽不是一州之主,好歹也是白马将军,岂会缺我这点金子?你若认赌服输,不妨将你的探山小队送我,若是耍赖不认,那就算了。”

  探山小队,顾名思义,专为搜寻山野茂林之中不为人知的小路山道而设,更是张燕的黑山军麾下利用山岭险峻,神出鬼没,打探各方消息的根本。

  王妩一句话说完,从张燕手里将赵云拽出来,洋洋洒洒,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徒留张燕一个人在门外呆了好一会儿,旋即跳脚大呼:“你个小女子好大的心,主意居然打到某的探山队上来了!这分明是早等着要算计某!”

  只见王妩头也不回地伸手又在空中挥了挥,仿佛在说“耍赖不认就算了”,张燕一噎,一张清秀雅致的脸憋得一阵发青,几乎拧成了一团。

  跨过门槛时,王妩压低了声音,放慢脚步:“等下见到张飞,听得我。”

  “好!”赵云的声音清俊明朗,一如高山绝地间一脉倾然而下的山瀑,没有震耳欲聋的鼓噪喧闹,却峻拔清越,亘古不变。

  心里再多的急躁不耐也随着他这一个字安定下来,王妩做了个深呼吸,暗暗在心里默念了三遍这不是真的要帮刘备,是战略需求。挺直了腰背,加快脚步。

  张飞端坐于木案前,案上漆盏盛酒,身后随人垂手而立。

  见王妩和赵云联袂跨进门来,他猫儿般的双眼猛地一亮,飞快地站起来,草草拱了拱手,便上前对着赵云的肩膀一捶:“好你个赵子龙啊,你入主青州,怎的也不想着请俺喝一顿酒?”

  赵云不动声色,含笑还礼:“三将军若有意,云定当奉陪。”

  “子龙这话怕是说得晚了。”王妩拿起木案上的漆盏向赵云举了举,似笑非笑,“若非三将军已经戒了酒,又岂会等到酒盏冰冷还一口未饮?”

  张飞闻言不由一滞,王妩却又笑着续道:“许是这酒还不够入三将军之眼。”

  “哪里哪里……”虽是在接王妩的话,张飞看的却仍是赵云,“俺是一喝酒就犯浑的粗人,等办好了大哥的嘱托,定要好好大醉一场到时候,子龙你可不许推脱,心疼那点酒!”

  “三将军也太小瞧人!”赵云眉心微动,笑容不变,却又带了几分客气的疏离:“我率白马义从为主公征战南北,就凭着这点微劳,喝点酒又算什么!”

  此话一出,王妩不由大乐。看不出平时持重沉稳的赵云也有这般辞锋藏刀的一面!先说了自己所领的是公孙瓒麾下威名赫赫的白马义从,天下谁人不知白马义从人数虽众,却是一支只听公孙瓒号令的亲兵?这一句话,不等于是点明了张飞喝多少酒不要紧,但是只要想动用青州的一兵一卒,就非要公孙瓒点头不可?

  张飞显然也听出了这点言外之意,不禁先是一愣。就在他以为赵云这是明知他要来求援的婉言推辞之时,余光正好瞥到王妩又将酒盏放回木案上,脑中突然灵光乍现。

  公孙瓒此时远在冀州和袁绍交锋对峙,而他的女儿不是还在这里么?虽说目前青州的主事是赵云,但若是要出兵救徐州,没有王妩的点头,怕是日后公孙瓒责问起来,他也不好交代。

  张飞猛地醒悟过来,抬手往自己脑门上一拍,苦笑连连地向王妩长长一揖,道出由来:“俺大哥刘玄德今在徐州被那曹操围困,派俺来此向你们借兵相助。俺酒喝多了就会胡言,昔日纵有得罪之处,先向你们赔个礼了!”

  直到此时,才总算得了一个正眼。

  正文 5o第五十章

  王妩嘴角噙了一丝笑,仿佛一点都没有注意到这点轻慢,大大方方还了个礼,好声好气地顺着他的口风往下说:“刘使君与家父素有同窗之义,还是父亲亲任的平原相,论情论理,我们都应该相助。”

  张飞闻言心中大喜,但却在抬头看到王妩微翘的唇角上,那一丝似控制不住而溢出来的微妙笑意之时,心中不由微微一沉。不知为何,竟在这个娇娇怯怯的小女子面前,突然莫名地有种不祥的预感。

  就像是他在兴高采烈地带兵大杀四方之时,突然发觉这其实是敌人布下的诱兵之计一样。

  王妩仿佛全没看到张飞眼中露出的戒备之色,依旧嫣然巧笑:“只要三将军将当日我们初到青州,苦守剧县之时,与刘使君随军之人都交出来,我们立刻点兵,随你去救徐州之急。”

  她的笑容云淡风轻,说得轻描淡写,而张飞一双明亮之极的圆眼瞪得更大,眼中既有几分早有预料,又有几分措手不及,看看赵云,又看看王妩,张口结舌。

  当日赵云于两方人马中抢得剧县,立足未稳,曹袁两军日夜攻城,片刻不歇。而刘备从平原退至徐州,获曹操手书,连夜出兵,夜袭剧县南门,令守城的赵云腹背受敌。若非王妩扮作赵云的样子骗了一夜战机,又得张燕正巧赶到,只怕今日坐领青州的,便是他刘备!

  刘备借张飞的口制造传言的事,既然张飞出面顶了下来赔罪,那王妩可以看在他带兵接应赵云脱出袁绍大军的份上不计较,但当日这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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