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时候嫌他碍事了?
再说了,我喜欢了四年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苏亦啊……
明知道他是误会了,可是我还没来得及说话,迟轩眉尖忽然一凝,他霍地倾 来,张嘴在我嘴角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我浑身僵硬。
血腥味渗进我唇齿间的时候,他附在我的耳边恶狠狠地说:“你答应过我妈的!你答应过她的江乔诺!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你都休想甩开我!”
说了这句,他扭头大步走向电梯,干净的白衬衣灌了楼道里的风,响得像是旗帜。
直到电梯门缓缓关闭,我才回过神来。
我气急败坏地追了两步,忍不住张嘴怒骂:“明明是你做了错事,怎么反倒成了你有理了?!迟轩,你、你给老娘滚回来!”
我和迟轩第一次见面,是在三个月前。
那是我还没满二十三岁,研一即将结束。而他,不过是一个未满十八岁、正面临高考的大男生。
可以说——如果不是那场车祸的话,我们绝对扯不上半点关联。
如他所说,在三个月前的一场很是轰动的车祸事件中,我、一个卡车司机还有迟轩的亲妈,程度或轻或重地都受了伤。
轻者,比如我,只是摔惨了一条胳膊而已;重者,比如迟轩的亲妈,性命垂危,直接就被送进了重症室。
迟轩得知了消息从学校匆匆赶来时,第一个见到的,就是等在重症室外面的我。
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我的神情很有几分恍惚之意,回想起车祸当时的情景,即便如今只是手臂轻微受伤其他部位完全安然无恙地坐在这里,我仍然心有余悸。当时,那辆刹车失灵的卡车本来是将要撞向迟妈妈的跑车的,可是大约是顾忌到跑车昂贵,所以卡车司机刻意打了方向盘,然后就朝一旁骑着自行车的我撞了过来。我心惊肉跳,想躲却也已经来不及,就在我以为自己必然要被撞上的那个当口,迟妈妈的车身忽然一个侧转,险险挤进了卡车和我之间。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迟妈妈那个反应……
此时此刻躺在重症室里的,就是我了。
那天,见到一个身形颀长面容俊美的男生脚步仓促地朝这边走过来时,我捂着刚刚被包扎好的胳膊,站起身来对他打招呼:“你是……迟轩吧?”
从迟妈妈的手提包里找到了手机,见到里面存着一个叫迟轩的名字,后面备注是儿子,我就拨了他的电话——也因此,我知道他的名字。
迟轩读高三那年,就挺嚣张的,他只瞥了我一眼,就侧脸朝重症室的窗口看去,没搭理我的招呼,直接问我一句:“宋律师呢?还没来吗?”
其实说实话,直到和他相处了三个月之久后的如今,我依旧没能明白,迟轩在他妈妈性命垂危之际最关心的,怎么会是律师来没来这件事。
我记得,当时我还特不识趣地提醒了他一句:“你妈妈她……受了重伤,你不去看看她吗?”
迟轩听了我这句话,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
他那一眼,很不友好,眉眼里眸色深沉,见不到底,只睫毛微微颤了一颤,说出口的话冷硬得生铁一般:“她早就不想活了,这一次,不过是恰好如愿了而已。”
说完这句,他在长凳上坐下,终于想起了什么似的,抬起眼睫狐疑地又看了我一眼。
见他面有询问之色,我指了指自己的胳膊,颇为尴尬地解释道:“我也受伤了,那场车祸……也有我。”
我刚说完这句,就见迟轩那双黑宝石一样的眼睛里面泛过了一丝冷光,他眼底毫无表情,嘴角却噙着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就那么似笑非笑地盯着我。
我掐住自己掌心的肉,逼退心底一直在敲打着的退堂鼓,老老实实地又加了一句:“你妈妈她……是为了救我才……才重伤的,我想……我应该告诉你。”
这下,迟轩才凛然笑了。
他盯着我看了一眼,眼底闪着洞彻的光彩:“你倒还算是老实。”然后屈起手指,轻叩长椅的椅臂,“全市的新闻都在说这件事,就是你不承认,我也找得到你。”
听他这么一说,我先是张张嘴,然后咬嘴唇,硬着头皮说:“医药费有多少,我、我出一半。”
这是全市最好的医院,住的又是最贵的重症病房,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心底只想着一句话,完了。
江乔诺,你接下来的两年里就是做牛做马,恐怕硕士毕业之前,也付不起这笔昂贵的医药费的。
长椅上,迟轩脸色冰冷,他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长椅椅臂,似乎心烦意乱,嘴上却是十分冷静地对我说:“不用跟我说,没用的。到时候和宋律师谈吧。”
我一直记得,那个时候,明明该慌乱的,可他冷静得,简直近乎冷漠了。
我万万没想到,宋律师进了迟妈妈所在的那间重症病房良久之后,出来了,居然会给出那么一个结果。
他对迟轩说,迟妈妈情况很不乐观,但还算清醒,她清清楚楚地表明了不许任何人为难那个女孩子,那辆车本来就是开向她的,和其他人无关。
一听这些话,我立刻站了起来。
我很无措、很慌张,但我说出的话真的是发自内心,是诚恳的:“不、不能这么说,是阿姨救了我,我、我一定要负责的。”
这个时候,迟轩站了起来,他淡淡地瞥了我一眼,那一眼,又冷漠,又疏离,绝对算不上友好。
我身子一颤。
他转过头,不再看我,一脸沉静地看向宋律师:“我妈没说别的吗?”
宋律师接下来说的那句话,让我和迟轩当场都傻眼了。
他看了一眼迟轩,开口说:“你妈妈确实有一项要求,她……”说到这里,他欲言又止,眼睫居然朝我脸上瞟了过来。
我先是一怔,转而会意,好汉做事好汉当地朝前迈了小半步:“阿姨有什么吩咐,您请说吧。”
“好。”宋律师点头,郑重其事地说了出来,“她想请你,帮着照顾迟少。”
迟少?我愣了一下。
下一秒,我呆了。
比我更加呆愣的,是表情瞬间冰冷了起来的迟轩。
他难以置信地看了我一眼,俊脸泛白,与此同时,浑身僵硬得宛若雕塑一般。
我清清楚楚地听到,他骂了一句:“shit。”
一周后,迟轩住进了我在校外租的那间房子里。
当然,他对于搬进我家这件事有多么的抗拒和抵触,我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可是,这毕竟是他妈妈的遗言。
没错,在我们得知迟妈妈提出那项要求的第二天,她最终因为车祸造成三根肋骨刺入了肺部,救治无效而去世。
死讯传来时,一直守在病房外一夜没有合眼的我险些站不住,伸手扶住了墙壁,才勉强站定身子。
我没想到的是,坐在我身边位子上的迟轩,却是一脸的平静。他岿然不动地坐着,就像没听到似的,只在我朝他看过去时,垂下了长而密的眼睫,掩住了眸底的情绪。
我望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一刻,他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不是悲伤,不是难过,而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和疏离。
那股冷漠的气息,是如此浓郁,我不敢靠近,于是只好那么手足无措地呆呆站着。
那一天,我坚持要参加迟妈妈的葬礼,遭到了迟轩的冷眼,他以为我会知难而退,谁想我却坚持到底。
最终,他恼怒离开,我如愿以偿。
葬礼上,我一身黑色站在角落里,迟轩双手平举端着自己妈妈的遗像,对每一个前来吊唁的人鞠躬谢礼。
他脸色苍白,面容却依旧俊美得一如我与他初见那日。
只不过,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在看向我的时候,像是淬了层层的寒冰,任凭我如何鼓起勇气去看,从他的眼底能够看到的,也只有浓郁的厌恶,和疏离。
他讨厌我。我知道的。
可是,即使是这样的他,即使是这样恼恨我的他,终归没有违背自己母亲临终的意愿,还是搬进了我住的房子。
也正是因为此事,我越发不能明白——迟轩为什么对自己妈妈的去世,表现出这么反常的平静。
直到……
他住进我家后,烂醉而归的那一次。
虽说名义上,他搬进了我租的房子,可晚上十二点之前,他是绝对不会出现在我眼前的。
他正值高三,出于负责和周到的心理,我特意跑去他们学校找到了他们班主任,了解了一下他的学习情况,以及高三的学生都该如何作息。
别的暂且不论,按道理来说,即使高三生因为临近高考的关系而上晚自习,也该在晚上十点之前到家的。
猜也知道,他是在抵触和叛逆。
为了这个,我曾撑着不睡,在门口堵过他好几次,可每次不是被他冷冰冰地甩开,就是被他擦肩而过完全无视。直到有一天,凌晨一点他咣咣地砸门,坐在沙发上苦等的我立刻弹了起来去开门,扑面而来的,却是一股浓郁逼人的酒气。
我愣了一下,然后就被嫌碍事的他一把推了开去。踉跄几步才勉强站稳,我看到他一头一脸的狼狈,脸上尽是大大小小的瘀青,和斑驳可怖的血迹。
我真的是吓坏了,好半晌才悟过来自己不该这么傻站着,于是也顾不上穿鞋了,光着脚跑去房间找纱布和药。
想要给他包扎,实在费了好大的力气,他一直冷眼看着我,不许我靠近他,最后是实在抵不住我的持之以恒,终于冷哼一声,闭上了眼睛。
清理伤口时,他一定很疼,眉头始终拧得像是几乎要断了的样子。
有一下也许确实是力气太大了,他霍地睁开眼睛,一脸恼怒地瞪着我,眉眼又凶又狠厉。
我被他那么冷漠的眼神吓住,赶紧放松本来就已经十分轻柔了的动作,一边唯唯诺诺地道着歉:“弄疼你了?对不起,我,我会轻些的。”
没想到的是,他竟然来劲了。只要我的手指准备碰向他的伤口,他一准睁眼朝我发火。
我江乔诺向来不是吃素的,如果不熟悉我的人把我当成软柿子捏一下也就罢了,可捏了一下之后还没完没了地继续进行欺压,那就是他自找苦吃了。
“喂!”
在他数度朝我挑衅之后,我的好脾气彻底耗尽,绷着脸干脆果断地扔了手里的纱布,恶狠狠地瞪着他的脸骂:“你出去喝酒打架,打成这样回来还有理了是不是?你爱怎样就怎样,老娘不伺候了!”
我扭头就走,完全不看背后的他究竟是什么脸色,劈手甩上了我卧室的房门。
半个小时后,门外没有丝毫的动静,他像是睡着了,连脚步的声息都没有半分。
我最终还是担心,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好久,叹一口气,起身开门出去。没想到的是,走出去竟然会看到那样一番景象——他脸色惨白,痛苦地皱着眉,原本瘦弱颀长的身子像小兽一样蜷曲着,连腿都伸不开地蜷在沙发上。
一看这架势,我顿时慌了,连忙奔过去喊他,离得近了才看到他额头上的汗汩汩而下。我伸手去碰,立刻就被弹了开来,忍不住低呼:“好烫!”
他发烧了。
原来,他不是不难过,而是把所有的难过,都转成了对自己身子的折磨。
迟轩一副浑浑噩噩的样子,嘴里还不时低低呢喃着什么,我试着想要把他推醒,不想手却被他一把抓住了。
他的动作太过突然,我吓了一跳,想起他正发着烧,哪敢耽误,谁想他用的力气太大,我完全挣不开,想要起身去拿手机打120都不行。
我无计可施,只得俯低身子,对着他急急解释着:“你先松手,我去打电话。你发烧了,咱们去医院,去医院好不好?”
他的那张俊脸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绯红,我越看越是心惊,伸手再去碰了一下,热度惊人。我以为他神志不清,没有听清我在说些什么,可是在我正准备卯足力气挣开他的手时,却听见他含混不清地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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