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今晚真的很不寻常──先是用膳时间已过,门主迟迟未现身;接着是差人送膳入房,而且还是送双份,并且还追加了各式精致的南北糕点、零嘴小吃……
这会是门主叫的食物吗?但这讯息出自冷雷的口中,怎么可能有误?再来是今晚的会议早已事先定下来,主要是想商议最近的几笔大生意,包括来自皇上的密函,皆须请示门主定夺,然直到现在,他仍未现身,怎不教人心焦?
众人虽有疑虑,然而,据松风院按时轮替的侍从回报,没有异状。
「雷,一切如常。」冷霞安慰着冷雷忧急的心,言行举止依旧儒雅温煦、不亢不卑。
「我去看看。」一直沉默闭目的冷霜突然张开双眼,起身走向大门,没人受得了冷雷的呱呱叫。
「看什么?」随着低沉透入心弦的嗓音,尚腾无欲跨进议事厅。
「门主!」四人见状,异口同声唤道。
「雷,你倒挺关心我的。」充满磁性的嗓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冷雷一听,立刻面红耳赤,不知该如河回答。他看到门主的表情依然淡然无波,教他分辨不出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尚腾无欲那双如冰般的幽黑水晶瞳清湛深邃、直透人心,此刻正笔直投射在冷雷身上。
冷雷无法直视,低下头来,脸皮整个涨红,手心也开始冒汗……
尚腾无欲倏地想到柳意合急着与他撇清关系的样子,大掌猛地一捏,座椅把手应声碎裂。
众人全部愣住了。
「属下不敢!」冷雷这时不再脸红,反倒变得惨白,他在心中暗忖,不会吧?一句话有那么严重吗?
「不!与你无关。」
「门主,这次……」众人才松了一口气,正想将会议流程导入正轨,不料,尚腾无欲却挥手制止。
他紧接着宣怖,一个月后他将迎娶柳意合进门。
这颗炸弹一扔出来,当场炸得每个人都头昏眼花。
「柳意合?门主,恕霄冒昧,敢问是哪家的姑娘?」为什么他们四个听都没听过?
门主突然告诉他们这个天大地大的消息,众人一时之间还真有点消化不良。
「她是从天下掉下来的。」不想告诉众人有关柳意合的事,因为他认为,那会给她带来不少困扰,所以,他干脆轻松带过,那也算是一部分的「事实」。
听见他淡淡的吐出这句话,四人差点想动手掏掏自己的耳朵,门主这是在跟他们开玩笑吗?
尚腾无欲不动声色的看着四人阴晴不定的脸色,心中不觉莞尔,难道自己娶妻有那么令人难以置信吗?
「一个月……可能会太赶了些。」冷霞沉吟道,拜托!光是婚礼的规矩就有一箩筐。
「不!就一个月。」尚腾无欲非常坚持。
「但凭门主吩咐。」既然他的心意已决,那大家还有什么好说的?
「霄、霞,这件事由你们全权策画。」他清冷的双瞳达又转向冷雷和冷霜。「至于这一个月的生意和人手的安排,则交由你们两人去负责。」
四人只好默默的点头了。
「霞,集合谷中巧手的女红,为我赶制一件像这样的霞衣和头纱。」尚腾无欲随即取来纸笔,简单几笔即精准的勾绘出他心目中理想的嫁衣模样,并明白的提出他心目中的色泽和设计。
看着门主绘出的设计图,这是超高难度的缝制技巧啊,虽然谷中的女子人人手巧,不论女红绣工、裁布制衣,各个巧夺天工,比市面上的师傅还讲究,所以,子夜门据点之一的「金巧红绣坊」的名号才会响遍大江南北,甚至连皇族也是爱用者之一,只是,能否在一个月内赶制出来,冷霞可就没把握了。
「霞,我不能再等,就一个月。」尚胜无欲斩钉截铁的说:「若是不能,那我明日即刻娶她进门。」
他是无所谓啦!一切繁琐的细节只因为他想看柳意合穿霞帔、戴头纱的美丽模样。他原本就不是在乎礼俗规范之人,就算是在花前月下,也能拜堂完婚。
「蒙门主不弃,属下自当尽力完成门主所托付的「重责大任」。」冷霞紧咬牙关承揽下来,岂可等闲视之?
「哦?太好了,那就交给你了。」
咦,门主的双眸好象掠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冷霞不禁怀疑自己是否上当了?
「霄,宴客名单由你安排。」
「是。」看来门主是势在必行了,冷雷在心中暗忖,那个柳姑娘是何许人也?竟对门主有这么大的魅力?
「门主,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见到柳姑娘?」众人其实都非常好奇,只是冷雷比较「勇敢」,因为他快憋不住了。
「再说吧!」尚腾无欲并不希望让柳意合与他人亲近,若可以的话,他想把她藏起来,一个人独享。
他害怕若让她接触到别人,难保她不会对别人产生好感,他非常明白她并没有爱上他,这让他更加充满危机意识。
不!他不想放她出来面对众人,他只想把她锁在房里一辈子!直到她爱上他为止。
原来爱上一个人就是这样吗?那就是为什么义父会把祈雨关在松风院长达八年,为祈雨植满紫木雪纱,甚至到最后为祈雨而不再眷恋门主之位,带祈雨远走天涯,唉!万般疯狂难道只为伊?
看着门主自行开门离去,走入雪中,迅速消失在暗夜里的身影,不知怎地,一丝阴影竟盘上他们的心头。
* * *
柳意合躺在床上,和衣而眠。
泡完舒服的热水澡后,被侍女领回房中,并协助她换上睡衣,象牙的色泽衬得她的雪肤更白、嫣唇更红、晶眸更亮,配着一身软柔贴身的丝绸,十四岁的纯真气息竟平添了几许诱人的性感,混合着一身干净的气质,真是诱人极了。
夜半时分,她睡得十分香甜,连门什么时候轻轻的被打开,又轻轻的被阖上,她全然不知。
尚腾无欲伟岸的身影罩住了垂下的床幔,他略略掀开床幔,坐上床沿,贪婪的浏览她那张宛如赤子的睡颜。他的手轻轻抚上她细滑的小脸蛋,心中暗忖,她就这样不费吹灰之力便掳获他的心,但可恨的是,她对他却无动于衷!
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还能睡得这么不省人事,彷若不知人间有忧愁似的,他的大掌来回的抚摸她细腻的肌肤,舍不得收回。指下传来她柔嫩的肌理起伏,奇异的骚动了他的心,慢慢的撩拨起他的欲火,他的鼠蹊部瞬间起了激烈的反应,唉!他就这么轻易的被她撩起心中的悸动,每次一碰她,他的理智就宛若脱疆的野马,怎么也拉不回来。
他困难的起身离开她,决定今夜睡在书房。若他们无法马上洞房,他就不该再跟她太过亲近,他心知肚明,若再有下次,他铁定控制不了自己体内的那匹野兽!
躺在床榻上,听着窗外落雪飘飘,他知道今夜将会是个无眠的漫漫长夜。
* * *
睡了个好觉,一早起来,柳意合觉得整个人神清气爽,好不舒畅。
她快乐的坐在梳妆台前,任由两名侍女为她细心梳妆打扮。
今天的天气看起来好象很晴朗,在这么美好的晨光之中,谁还有心情计较什么?事实上,她的心已经长了翅膀,飞到门外的雪地去了。
在台湾一向只能从图片上看到雪的模样,如今她终于可以亲手摸摸看了。
今天一早起床没看到他的人影,她不由得暗吁了一口气。其实,她还是很感谢他,若没有他慷慨的供她吃、供她住、又供她穿,说不定她早就冻死在外头了。可是,只要一想到他昨天对她所做的那些太过亲密的举动,她就巴不得快快回到自己的时空去,她真的不太会应付这样的状况,更何况,她心里对他并无那样的感情啊!
她凝起双眉,突然想起他说一个月后要娶她的事!拜托!她才只有十四岁而已,不会太小了吗?不说别的,光是个头,她就还不及尚腾无欲的胸膛。
唉!今天的天气这么好,她还是不要去想那些恼人的事吧!而且,从她来到这个世界,到现在她都还未踏出这间屋子一步,她何必闲闲没事的去想那些有的没的来「虐待」自己呢?反正到处都是好风光嘛!
她蹦蹦跳跳的跳出门外,哇!眼前一片白皑皑的雪地,阳光照在雪上,映得雪地细白莹亮。
她快乐的跳进雪里,一脚一脚的在雪上留下脚印。
雪很厚,不知已积了几尺,可是,轻盈的她在雪地上造成的「威胁」不大,只能留下轻浅的印子。
她的心情大好,又开始哼起歌来。
松风院是尚腾无欲独居的院落,占地十分辽阔,平常时刻鲜少人烟,非常清幽安静,就连仆人走动、整理、服侍主子也是无声无息,以不惊扰到主人的清修作息为原则。
所以,松风院一向静谧寂寥,整个空间宛若静止的世界一般。
但柳意合的出现,立刻划破了沉静的空气,她单纯快乐的小小娇影在松风院里跳跃,就好象一幅幽静的水墨画中突然跃进一只灵动的小鸟儿,活泼了整个画面。
她一会儿走、一会儿跳,不一会儿跑了起来,再一会儿又开始捏起雪球玩。
身后的两名侍女都看呆了,她们是见过外边的小孩打雪仗的样子,但在主人的院落里,从来没有人胆敢这样做。
「芳华、芳霏,妳们要不要来玩?很好玩喔!」这雪好冰!她怕弄脏手套,竟脱下来放进衣袋里,徒手捏雪球。
「妳玩吧!小姐。我们站在这里看就好。」子夜门的门禁森严,上下尊卑自有分寸,谁也不敢违背。
事实上,子夜门是个杀手组织,非子夜门的人是不得入谷的。因此,连子夜门中的杂役、仆佣、厨房……人人皆是一流的杀手。大伙平常不接任务时,就待在谷里各司其职。被尚腾无欲派在柳意合身边伺候她的芳华及芳霏,可是身怀绝技的好手。
大概全谷中,只有柳意合是完全不懂武术的普通人了。
「小姐,小心!」
她从来没穿过这么多层的衣物,难免有些不适应,脚下一绊,整个人竟直直的往前倒。
芳华正要上前拉住她,一道人影更快的闪过,柳意合便顺势倒进一个宽厚温暖的男性怀抱里,抬头一看,竟是尚腾无欲!
他挥手遣退两名待女,仍稳稳搂住她。
「放开我。」咦?她好象每次一遇到他,就是以这句话当开场白。
但他置若未闻,两人身高体型差那么多,他每走一步,她便需要跨好几步,多不方便,他干脆直接抱起她来,「方便」前进。
「无欲,你放开我啦!我自己会走。」每次一见面就对她又抱又搂的,成何体统?难道他们这里的民风这么开放?
其实,他们这里的民风一点也不开放,起码在感情方面的表达上还满含蓄的。只是,他舍不得放开她,虽然内心暗下决定,要跟她保持「适当」距离,可是,一看到她在雪地里的俏模样,就教他心动不已。
她一身厚暖的女装,经由待女的打点,装扮「正确」而得体,及肩的黑发被梳成可爱的丸髻,发上点缀几颗圆润晶莹的小珍珠,衬得她的一双黑眼睛又圆又亮,她的一张小脸在雪地的阳光下更显得白嫩水净,双颊透着淡淡的粉晕,两片嫩唇红艳艳的,可爱极了,让人一看就想咬上一口。
「我不要回屋里,我想待在外头。」柳意合避开他眩惑人心的湛眸,见他往屋子走,马上提出抗议。
「外头天冷。」他担心她的身子,虽然早上放晴,但风一扬,仍是刺骨的冰寒。
「可是外面有阳光,而且我不冷。你看,我穿了这么多衣服,好暖喔!」
「屋里更暖。」他跨着坚定的步子往回走。
「可是我想散步,好不好嘛──无欲?」她急于说服他,竟习惯性的撒起娇来,往常哥哥们不准她做东做西时,她都使出这一招,效果非常好。
「待在外头真的那么好玩吗?」他停下步子。
当然!她拚命点头,她早就认定那绝对比单独与他共处一室更好玩。
看她点头如捣蒜,他不禁温柔的放她下地。
一到地上,她犹如一只快乐的小鸟,好奇的东张西望,像在逛市集一样。
尚腾无欲伴在她身畔,见她欢天喜地的流览这片松林,心头莫名涌上一股温馨的感受,看她的样子,她应说十分喜爱这片广阔的松林。这倒是少见,一般女子像她这样单纯的散步,早就觉得无聊了。
他不禁暗自揣测,若让她见到在这院内另一片紫木雪纱之林,她岂不是要雀跃万分了?
「要回屋里吗?」见她逛得似乎有点累,他心疼的建议。
「不,再一会儿。」她注意到林中有一对鸟儿雪白修长纤细,叫声轻脆,正掠过树梢,一前一后的振翅飞去,「那是什么鸟?」
「雪中鸟。」
「雪中鸟?」她怎么从来没听过?
柳意合痴痴的望着牠们远去的身影,深深叹了一口气,在他们这个世界,有很多美丽奇妙的东西,是她以往的世界里所没有的。
「好美喔!」
「妳更美。」他深深的凝视她。在他心中,他的意合有一颗美丽干净、不染尘埃的赤子之心呵!
她闻言蓦然脸红。
「啊!」她惊叫一声,他已一把抱起她来。
尚腾无欲想带她去看看义父为爱人所植的那片紫木雪纱,他喜欢看到她快乐的模样,他知道她一定会很开心看到那片特殊的松林。
「无欲,我还不想回屋里。」这次倒不是因为怕,而是她舍不得。
他不语,径自抱她来到紫木雪纱林前才放下她。
她原本慌张的心,在看到紫木雪纱的瞬间,转为不敢置信的震惊和喜悦。
「这……是真的树吗?」她轻轻的摸着树皮,闻到一股淡淡的沁人幽香。她从来没见过这么……这么美丽的花树!令人只想叹息……
这些如画如梦如诗,美丽撼人的紫木雪纱,正是当年尚腾独衣赠予爱人的礼物啊!
她轻轻抚摸树皮的纹理,花朵独特的幽幽香气扑鼻而来,沁人肺腑,柳意合将自己的小脸贴上去,心中暗忖,原来世间竟有这么美丽的花树!难怪她二哥总是上山下海,只为了一睹他心目中的花草树木。
尚腾无欲吃味的看她贴在紫木雪纱上,不满的暗忖,她爱树竟比爱人还多!她对他可是从来没有自动贴上来过。
他意外的发现自己对她的独占欲既浓且烈,他甚至不要她爱他以外的人事物。
可是.她欢愉的模样又令他感到心软。
「这树有名字吗?」她睁开眼睛看他。
「嗯!」他着迷的凝望她的晶眸。
「叫什么?」
「紫木雪纱。」她眸中的光彩令他喘不过气来,他胸中有一股热气,瞬间蔓延至他的四肢百骸,他……似乎懂得义父当年为了爱人,遍植紫木雪纱的那种疯狂了
第三章
紫木雪纱──好美的名字……
坐在房里,柳意合的思绪仍陷在花树的美丽之中,直到食物的香味引她回到现实,桌上摆满一桌丰盛的早点。
她苦着脸,看着满满一桌的食物。它们看起来是很美味可口,可是,会不会大多了一点?通常早餐时刻,她的胃是塞不下太多的东西耶!
房里依旧只有她和尚腾无欲两人。
现在跟他在一起,她渐渐不再紧张,因为,他不再像昨天那样,对她又搂又抱、又亲又吻,他是不是终于良心发现了?
她的心情一放松,胃口就大开,连粥都觉得特别好吃。
她全然不知道此刻子夜门已经在着手准备他俩一个月后的婚礼。
「慢慢吃,别噎着了。」
她立刻乖乖配合,因为,她大哥也常这样建议她。
「无欲,吃完饭后,我想自个儿出去逛逛,你忙你的,不必招待我。」
「你不爱我待在你身边?」他不满的问。
「呃……」他的脸色好可怕,「不是啦!我想你可能有很多事要忙,我怕我占用你太多的时间,那就不好了。」昨天到今天,他几乎都在陪她,让她觉得很不好意思,毕竟,她只是个客人而已。
「我自己会打发时间,你不用管我。」看他半天不吭一声,她只好再一次表明立场。
生平第一次,遇到有女人在他面前再三「求去」,他的心中真可说是百味杂陈。他想叫她留下来,继续教她认字……但她急着想飞出去玩,一点也不懂得他的用心,令他哭笑不得,唉!他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
她的脸在剎那间灿亮起来。「那你去忙你的吧!」她飞快的跳下椅子,毫不留恋的跨门而出。
窗外的阳光早照耀得她的心暖洋洋的,她一心只想飞出去探索这个新奇的世界。
尚腾无欲黑幽幽的双瞳一时复杂起来,他在心中暗忖,既然她想玩,就让她玩吧!这或许是件好事,能帮助他控制自己的情潮,坐在她身边,她身上淡淡的幽香总会让他分神,然后教他难以自持……两人之间有点距离也好。
一个月后他们就要成亲了,而在这段时间内,他会让她慢慢适应他的存在。
想到她情窦未开,他的眼神一黯,但无妨!他在心中立誓,他要她,不管她给得起、给不起,他都要她,包括她的灵魂,他要她与他生生世世永相随。
他从没爱过人,从来不知道自己心底深处竟是有欲有求,而且还是这般的猛烈饥渴,他原以为自己是个无情无绪的人,就如同众人以为的那样。
义父当年的爱人一去不回头,从此看破红尘,因此,替他取名叫无欲──他以为无欲无求,便能自由。所以,纵然他的女人从不断绝,但那都不过是生理需求,除此之外,在他心里什么也不曾留下。
直到她的出现!从此以后,他的心再也不是自己的,他再也无法如同他的名字那般的无欲!
芙蓉帐暖
英雄梦断
* * *
柳意合来到紫木雪纱之前。
今天的阳光暖和,淡淡的洒落在紫木雪纱上,将它们渲染得更加柔和美丽,与白雪相互辉映,真的好美。
她好奇的走进紫木雪纱林中,这么美的树林,走在里面会是什么感觉?
阳光透过枝枒,轻轻洒落雪地,形成一束一束或大或小的光线。风一吹,花就漫天飞舞,或是随着依附其上的雪绵绵飘落,像梦一样。
芳华、芳霏静静的跟在她身后,一起走进这片美丽安宁的天地中。
这片松林原是禁地,除了专人定期打扫,一般门人是不得擅闯此地,违者只有死路一条。
只因紫木雪纱林中住有上任门主的人,没有人知道那人的名字,尚腾无欲接掌门主之位后,此地的禁令才相对解除,但仍没有人会走入这片树林。
柳意合就这样大剌剌的走进林中。由于门主有令,在山庄里,柳意合想去哪就去哪,她俩只需随待在侧即可。所以,她俩只好也跟进去,否则还真没机会看见这片耳闻已久的美丽紫纱林呢!
「芳华、芳霏,你们为什么都不说话?」这里的人都好安静,不多话,简直就是没有人气。
「小姐,你要我们说什么?」芳靠不解的望着柳意合。
「你不会有想找人聊天的冲动吗?」
「不会。」芳华淡淡的回答。
「哦!」那好吧!她耸耸肩,决定还是不要勉强人家说话好了。
突然,她看见树与树之间,似有房屋矗立,便不由自主的往前走去,直到屋前才站住。
这是人住的房子吗?这么美──为什么这里的每一样东西看起来都不像是人间该有的?
这幢偌大的屋子是由雪境里特产的雪玉竹和乌骨木搭配构建筑成,屋檐、地板、门扉、窗棂由乌亮光滑的乌骨木搭建,四壁则由雪色玉质的实心白玉竹构成。
她怔怔的看着这栋完美的建筑物,心忖,是谁会住在这样的屋子里?但随即觉得这是别人的私事,她还是不要问吧!
她开始往回走,慢慢的走出林中,不再回头。
* * *
议事厅内,四位护首静待一旁。
尚腾无欲正在浏览皇上的密函,从他淡漠的面容根本看不出什么波动。
皇上欲与他密约在「明月楼」。
「明月楼」在北方可是间闻名遐迩的餐馆,这里绝对能满足最嘴刁的老饕们!只是,没人知道它正是子夜门分布在各地的据点之一。不过,它的盛名可是远传至皇宫贵族之中!
根据宫中密报,最近似乎有人通敌,而且此人权位不小,皇上遣人暗中调查,但派出的密探一个个死于非命,并且丝毫没有留下证据。更糟糕的是,大内皇宫竟屡有杀手潜入行刺皇上,一旦未果,使自尽身亡。
似乎幕后这个人觊觎的不只是权位,而是更上一层楼──皇上背后的那把金龙椅。
「皇上约我三天后在明月楼会面。」
「门主,你打算亲自赴约?」
「嗯!」尚腾无欲支手撑颚。「宫中屡次出现杀手,行刺圣驾未果。」他的目光漫不经心的逗留在手上的密函。
「杀手?皇上怀疑子夜门?」冷雷闻言蹙起眉头,他不屑的暗忖,那些杀手的技术也未免太烂了吧?刺杀数次居然无功而返,这种杀手真该去撞墙了。
「不!不然不会与门主约见在明月楼。」冷霄推翻了这个可能性,江湖上谁都知道子夜门接手的交易从不落空。
「看来内情不简单。」冷霞沉吟道。
「可曾有人希望子夜门接下刺杀当今皇帝的这笔大生意?」尚腾无欲终于抬头看向手下。
「有。不过回绝了。」冷雷回答。
子夜门历代坚守一个原则──什么生意都接,唯一不接的就是刺杀当朝皇帝的交易。有人曾吃过闭门羹,此后,江湖不再有人胆敢商请子夜门出马刺杀圣驾。
可最近竟然又开始有人探询,可见得皇帝的这个宝座可真是不好坐啊!
「是谁?」他意态慵懒,状极无心。
「不知道。」静默片刻,冷霄只得硬着头皮据实以告,他觉得有点汗颜,只因这事有点棘手,他正在调查,原想等事情告一段落,再向门主禀报,想不到门主竟先行提出。
「哦?」这世上也会有冷霄调查不出来的事?尚腾无欲湛然的眸光清冷的掠过他,心下倒觉得有趣。
「门主,居中联系之人被人下了傀儡术。」冷雷出声解救了冷霄的窘境,他心知再不说话,冷霄的脸怕是要着火了。
傀儡术,顾名思义即是被人催眠了,被施以此术之人一旦完成所托的任务,即会苏醒,事后完全不晓得这当中的一切过程。有人甚至更歹毒,利用此术来杀人,令人棘手!
「从宫中权贵身上着手。」沉思片刻,他淡淡的下指示。既然曾派人数次潜入大内刺杀皇帝,且对地形熟悉得犹如走在自家的花园,可见得此人必是对皇宫十分熟悉,再加上宫中密探一个一个有去无返,若不是权势大如天之人,岂会
有这种能耐?
大云正值太平盛世,国泰民安,丰衣足食,前景看好,发展一片欣欣向荣,自从当今圣上咎晞接手,更是将大云皇朝往上推展扩大。由于咎晞治风开明,民间风气自由朗放,艺文学术,百家争鸣。他是个好皇帝,勤政爱民,百姓提起来莫不心怀感激。
但很显然的,朝中有人不服,此人心怀不轨,暗通外敌,内刺皇上,野心不小──
「就连宫中密探也是有去无返,可见得其势力之庞大,万一打草惊蛇……」冷霄早有此意图,只是宫中不好布线。
「这交由皇上操心,你去安排人手吧!」
「门主,那婚礼要延后吗?」〃冷霞挂在心上的仍是这件事。平常各人手上事情就多,再加上皇帝这一桩,以及婚礼的筹备……
「霞,你不会是想告诉我你不行了吧?」尚腾无欲瞥了冷霞一眼,嘴角飘过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不,霞可以。」冷霞面皮一红,不再多言。
看来门主娶柳姑娘的心志是不容动摇的。
* * *
尚腾无欲自从那日应她所求,留她一人在松风院内独处,其实,他多少是想看看她是否会因此而思念他?但结果当然是没有,这令他为之气结!
她现在过得可充实了,每天都能找到事情打发时间,而且,她很欣喜的发现这家的主人终于去办「正事」了,不会再花太多的时间陪她。
由于在家里,就她一个独生女,她早就习惯自己一个人打发时间,久了反而爱上那种自由。
但他当然忍受不了,再忙,他还是每日回松风院与她一起用晚膳;晚膳过后两人再移师至书房,继续教她识字和认识这里的风俗文化民情。
当然,他不再抱她在怀中一起坐在椅子上──只因,他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他对她不再有任何亲昵的动作,但他唯一无法克制的就是当他凝望她时,眼神中缠绵深切的爱意足以使人喘不过气来。
可迟钝的她当然不会细心的注意到这些,她唯一注意到的就是他们之间开始保持安全距离──这样的距离令她十分放松,她非常满足于目前两人这样和平共处的状态。
她一心只想回去,不想眷恋这里的人、事、物,所以,她一直抱持着旅游者的心态,认为她不过是搭「飞机」来到这个国家旅游的过客,等看完了这里的风景,她就要回国──只要让她找到那个音乐盒。
不过,几日下来,她渐渐爱上这里的幽静,尚腾无欲又给了她绝对的自由可以到处乱晃,只是她一直还没晃出松风院罢了。
天气更冷了。
「小姐,这样好吗?」芳霏温柔的询问她的意见。
「很好!谢谢你。」她点点头,习惯性的说谢谢。
「哎哟!小姐,都跟你说多少次了,这是我们份内的事,不需要说谢谢的。说多了可真要折煞人呢!」
「你真的做得很好嘛!每次都把我打扮得很可爱啊!」这可是她的真心话。
「小姐……这……不敢当……」芳霏脸都红了,一时之间,她竟腼腼不知该说什么好。
一向寡言的芳华见状,不禁笑了出来,她在心中暗忖,一个在外面杀人不眨眼的顶尖杀手,才不过听到这个小小姐的赞美,竟然会脸红到说不出话来,这可真是稀奇!。
「小姐,你就饶了她吧!她的脸皮可是很薄的。」芳华笑着替芳霏「求情」。
「这样吗?」奇怪,为什么他们这里的人这么害羞?在台湾,人人随时随地都说「请、谢谢、对不起」,也没见有人脸红啊?嗯!这里的人果然不太一样!
用餐过后,柳意合趴在毛毯上,看着芳华、芳霏取出针线活来做。
她们的手真巧啊!那些她永远搞不清楚的针和线,看她们信手拈来,就是一件上衣,或是一件裤子,或是一条裙子,好象不费吹灰之力。绣出的各种图案花色,不论是香包、枕头、床单、被子、手绢……凡是想得到的,她们都可以完成而且精巧细腻,百看不厌。
她在一旁看得兴致盎然──
窗外的大雪砰砰作响,窗内温暖舒服,她趴在毛毯上,眼皮渐渐沉重,连什么时候睡着也不知道。
芳华见状,不禁一笑,觉得柳意合真是可爱,她起身拿了一条毯子披在她身上。地上虽有厚暖的毛毯,但天气十分冰寒,加件被子,省得着凉。才刚替她拉好,就见门主走进来。
他无声无息的进来,两名侍女便双双退出房外。
尚腾无欲者见趴在地毯上睡着的柳意合,眸光不禁变柔,她就是如此的率真,一般的姑娘家哪会就这样趴在地上,还睡着了?唉!这么随意的小人儿……
他弯身轻松一抱,将她放上床榻。
他虽轻柔,仍惊醒了她。
「我怎么睡着了?」她不过是阖起眼睛一下下而已。「芳华、芳霏呢?」
他见她开口就是问别人,醋意不觉涌上。
「我呢?你不想我吗?」他眼神灼灼的盯着她,一手握住她细小的手臂。
「什么?」她惊慌得瞪向他黝黑的巨掌。
「为何开口闭口总是说别人?」
看他凝起浓眉的模样就知道不能跟他「硬碰硬」,她很有「先见之明」的反驳,「没有啊!」
她赶紧否认,不然等会儿一定会被他「欺负」,比如说吻她之类的举动,但她不能给他机会,这时候她该怎么办?她左思右想,「呃……你今天过得好吗?」
「不错。」这小妮子!竟敢回避他的话题,他在心中偷笑,光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她的脸一向诚实的反应出她的心,没关系,他安慰自己,再过不久,两人就要成亲了,到时看她怎么躲。
看了她一会儿,他缓缓松开她的手臂。
「明天我要离开这里,不确定什么时候回来,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想要的?」她困惑的歪着头。「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懂。」
「譬如珠宝首饰、绫罗绸缎……」随着话语的起落,他的眼一一浏览过她身上的装扮,发现她从头到脚完全没有任何装饰,连一根发钗也没有……他真是太疏忽了!府里的仆妇丫鬟都还比她花俏呢!
「没有,我没有想要的。」她连连摇头。
开玩笑!哪有客人作到这种地步的?主人供吃供穿供住之外,还得提供珠宝首饰?太离谱了!而且,她又用不上,要那些做啥?她一点也不心动。
「没有?你不需要吗?」他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女人这么急若把珠宝绫罗往外推的。
「嗯!我这样就很好了,谢谢你。」她可是很有礼貌的拒绝了喔!他应该没有理由生气才对。啊……慢着……等一下,她想到了!「有!我突然想到我有想要的。」
「是什么?」她终于想到了吗?
「那个音乐盒!如果你有看到,帮我……」她完全没注意到他霎时铁青的脸色,仍自顾自的很兴奋的往下说。
可话尚未说完,人已被他一把揣进怀里,旋即低头吞没掉所有后续的话语。他重重的凌虐她的唇瓣,带着一种炎烈的怒气!
「妳、休、想!」放开她的唇后,他紧抵她的唇畔,咬牙切齿的吐露这三个字,目露凶光的怒视着她。
第四章
柳意合推开窗子,呆呆的看向窗外的落雪。
细雪好象洁白的羽毛,轻轻的、无声无息的飘落在地上。整个天际出现一种宁静的美感,世界彷佛离她好远,眼前只有这扇窗扉是真实的存在。
想起尚腾无欲霸道需索的强吻,她的心里就慌乱无绪,他吻她吻得那么彻底,彷佛要将她吸进他的灵魂里似的
抬手轻轻碰触自己的唇,上面彷佛还留有他的气息……
他们之间是不可能的!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为什么老是听不懂?
「我们就要成亲了,不要再胡乱说些妳要回去的浑话!」
昨日他离去前,斩钉截铁的宣告这个事实!震得她当场呆若木鸡!
尚腾无欲是认真的?他没有放弃?她的耳朵轰轰作响,一时之间完全不能思考。
她不懂得爱情是什么?难道……他们之间不能只做朋友就好?
她想起他看她时的火热眼神,那是什么?其中的含义她不愿细究,宁愿就这样跳过。
他说,她休想离开他!
他说,他已命人筹备婚礼!
他说,她这辈子只能是他的人!
一句一句,字字坚定的敲进她的心坎里。
她不禁颤抖起来,他的执着教她害怕、他的霸道教她只想躲起来!他在向她需索一种她给不起的东西!
她想逃!逃得远远的,教他再也找不到她,这样,他就无法强迫她嫁给他,他们之间甚至还谈不上认识吧!
然而,现在正是冬季大寒时节,除了这片地方,她哪里也不熟,她能逃到哪儿去?
伤脑筋,她好象徘徊在两难的局面,找到音乐盒,她就能回去,可问题是,它就像平空消失似的,再也不见踪迹。
啊!太阳出来了,雪不知在什么时候停了?这么好的时光,拿来想那些事太可惜!还是出去走走好了。
她正想开门出去——
「小姐,等等!」芳霏拿来早先备好的一式毛皮大皮、帽子、手套,替她一一穿上。「外边天冷,虽有太阳,仍需穿得暖和些,才不会着凉!」
「可是我不冷。」她抗议的速度抵不过芳霏的快手快脚。
「那是在屋里。等会儿妳出去久一点,就会知道雪的威力有多大了。」外头风雪刺骨,吹久了一样教人受不了。
「好吧!不过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你们不用跟来。」
「不行,门主有令,不论小姐上哪儿,我们一定要随侍在侧。」芳霏想也不想就回绝掉。
「我不会乱跑的,求求你们嘛!」
「这……」
「我现在需要一个人静一静,那真的对我很重要!我不会让妳们为难的。」看她们的表情已有松动的迹象,她举起一只手。「我保证。」
两人被她这个动作逗得一时失笑。
「不过,用膳时间妳一定要准时回来。」芳华让步了。
「耶!」她高兴得跳起来,看她那个样子,彷佛被释放的笼中鸟,令芳华和芳霏又好气、又好笑!
「不过——」芳华有但书。「若小姐没有准时回来,下次就不让小姐如此了。」
她点点头,开心的一蹦一跳的跳出门。
瞧她那模样,分明还是个小孩子,哪里有半点未来主母的架式?两人不禁对望一眼,摇头叹息。
* * *
这里是什么地方?糟糕!她不认得回去的路了耶!怎么办?才说要认路,结果路竟不认得她了。
唉!光这样走她就会迷路,更甭说要逃跑了,她真恨自己没有别人那么精于认路的好本事。
她苦恼的双手托腮,想着如何回到松风院的法子,浑然不觉暗处有一双锐利的眸子正在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冷霜打从她一进来就发现她了。
那时,他正在院里静歇,却发现有人未经通报,就擅闯他的院落,他恨恨的暗忖,是谁这么大胆?
安静的隐在自己的气息,除在暗中观察,竟是一团白绒绒的东西在他的院内移动。乍看之下,他还以为是一只大白兔,再一细看,才发现原来是个人,只是,这个人的全身包得密不通风,身影看起来是小了些,好象是个孩子,但他却看不出是男孩还是女孩,只见他东走西逛的,完全不避讳,最后,居然就着阶梯坐了下来。
是谁家的孩子这么大胆?竟敢擅闯他的院落?他悄悄的走出来,想看看这个孩子的反应。
想不到这孩子竟然完全没有反应,直到他都已经站到他的面前,才抬起头来。
冷霜发现自己看进一双纯洁无暇、水澈灵净的眼睛,剎那间冷硬的心就悄悄被攻陷了一角。
「你是谁家的孩子?」
柳意合惊讶的看着冷霜,吃惊得说不出话来,他是什么时候站在她的面前?
「你是谁家的孩子?」他再问一次。
「孩子?你是指我吗?」她看看左右,没人耶!这么说他是在说她啰!
「当然。」这个孩子的反应有点与众不同,看着他的眼神显得无畏无惧,十分的磊落坦荡,他开始有点欣赏他了。
「我叫──」咦?她怎么可以随便告诉别人名字呢?她又不知道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小意。」柳意合临时掰了一个名字。
「小逸?」听起来倒是不错。
「嗯!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她偷偷的观察他好一会儿,觉得他应该不是个「坏人」,奇怪?这里的人怎么都像巨树一样?而且,他跟她说话的方式有点像他的大哥,好亲切喔!
「我?」冷霜楞住了,他不知道在子夜门里竟还有不认识他的人,「我叫冷霜。你知道这里是不能随便进来的吗?」
「为什么?」
这句问话再次让冷霜傻眼了,从来没有人敢质疑他的话,生平第一次,他还真有些不知该如何应付这个小娃儿。
他抬头看看天色,寒气依旧深重,既然这个小朋友无意间闯进来,也算是「有缘」,就请他到屋里喝杯热茶,暖暖身体再走,藉此探探他的底细也好。
见他提出邀请,她想也不想就快乐的答应人家,压根没去考虑到「厚脸皮」的问题。
她大方的坐在人家的椅子上,双手捧着杯子,一口一口啜饮热热的茶。嗯!这茶好清香,入口不苦涩,她快乐又满足的叹了一口气。
这小家伙真的不会武功!方才他借机试探了他几次,「你为什么会来到我的院子里?」他问道。
「因为我迷路了。」她糗大的吐吐舌头,有点不好意思的招认了。
「迷路?」这真是前所未闻,他从来没听过子夜门有人迷路过。
「嗯!这里好大,我逛着逛着就逛到这里,等想回去时,才发现自己迷路了。」
「你不知道怎么回去?」
她摇摇头。「我认不出路,这里的每个地方看起来都长得差不多。」
「你住哪?」看来他有必要指点他一条明路。
「你知道芳华、芳霏吗?」柳意合并不知道她住的地方叫做松风院。
「你跟她们是什么关系?」他怎么不知道?她们目前正是柳姑娘身边的近身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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