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管鼻血就这样醒目地涌出。幸村精市一手抓过更生的手腕,小心地护在身后,蓝紫色的眼睛凶狠而谨慎地盯着那些人。
学校里的大部分人都认识幸村精市,这会儿看见他,似乎有些忌惮,并没有马上出手,而是恶狠狠地盯了他一眼,说:“幸村精市,这事儿跟你没关系,劝你不要逞强当英雄。我们可不会因为你是学长而手下留情。”
幸村精市没说话,只是拉着更生的手丝毫没有放松,原本总是以温柔为掩饰的霸气一下子全释放出来——
一场混战。幸村精市很厉害,风鸟院家的家教严谨,自小的防身术从不曾疏忽,可再厉害也是一对五,况且,对方也不是泛泛之辈。战况极其激烈。更生紧张得大气不敢出,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不让明显已经力有所不及的幸村精市分心,心里一边焦急一边却在自嘲地想:这真是狗血啊,英雄救美这种烂透了的戏码怎么就找上了她?这要是那位骑士再受点伤,公主以身相许一下,狗血的童话故事就完美了!
这样刚想完,更生就恨不得抽自己几嘴巴,这什么乌鸦嘴啊——对方显然已经杀红了眼。本来都是赤手空拳,可一个被幸村精市踢倒在地的男生忽然抽出钥匙串里的折叠刀,疯了一样地冲向幸村精市。
更生吓得肝胆俱裂——
“小心!”
“暖暖!”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更生想伸手拉幸村精市,幸村精市却见更生身后的人想要对她不利,想都没想转身护住她,而将自己身后的危险完完全全给忽略掉了。
更生眼睁睁地看着那把折叠刀的刀刃完全地没入幸村的肩部,她甚至清晰地听见利器插入肉中的声音,“噗-”,干涩而心惊。
幸村抱着她的身子一震,痛哼出声。
“混蛋,谁让你动刀子的!”有怒吼声。
“我……我……”
“快走,有人来了!”
刷拉拉一群人撤退的声音——
可更生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眼里只有那尖利的刀刃,漫开来的红色,鲜艳的,汹涌的,红色,湿透了白衬衫,触目惊心。更生睁大着眼,像个木偶娃娃,嘴里嗫嚅却吐不出任何字眼,眼里有什么疯狂闪过,让幸村心惊——
“暖暖,暖暖,没事,真的,我没事!”幸村忍着痛,刷白了脸,冷汗颗颗冒出,可还是努力微笑着,安抚已经不对劲的更生。
“暖暖,别怕,别怕!”刀子还插在肩部,痛觉蔓延,有什么在慢慢地流失,连带着意识也开始模糊,可他不敢闭眼,忍着痛伸手抚上更生呆滞的脸。
“精市……”带着哭腔的呼喊,有一种小心翼翼的脆弱,眼泪一下子汹涌而出,淹没了幸村的手指。
“乖暖暖……”带着无限眷恋和疼惜,他的唇印上她的唇。
“更生!”带着急促的喘息和巨大的惊恐,叶重阳这回真的是彻底吓到了,当他考完试却找不到叶更生时,心里就开始隐隐有不祥的预感——他知道自己做的事得罪了太多的人,别人要怎么报复,他都无所谓,可是更生,他的更生……只要一想起,他的心就开始无限制的疼。
更生愣愣地抬起头,看见得到消息急匆匆赶来的重阳,忽然心头一松,眼前一黑,竟晕了过去。
“精市!”更生惊叫着从梦中醒来,入目的是白的天花板。
“更生,更生你醒了!”一直守在一边的重阳眼巴巴地扑到更生面前,紧抓着她的手,眼里全是惊喜和感激。
“这里是哪里?”
“这是医院,更生你吓死我了,一下子就倒在我面前……幸好医生说你没事,只是有点受惊,更生……”重阳只要一想到那画面,心还吓得归不了位。
医院?——
“精市呢?精市怎么样了?”忽然记起梦中那吓人的一幕,更生什么也管不了了,打断重阳的话,只一心惦记着幸村精市。
重阳有点心酸,可还是紧着安抚他姐,“没事,他也没事。”
可更生压根就不信,她记得那刀子扎得有多深,怎么可能没事?重阳摆明就不想她关心这些。
更生心里明白,挣开重阳的手,不顾他阻拦就赤脚下了地,没头苍蝇一样地走出病房。
“更生,你相信我,他真的没事,你先回去躺着好不好?”
可更生完全当他是隐形人,胡乱地走在走廊,左右张望,寻找熟悉的身影。
“更生,鞋子,把鞋子穿上咱们再找好不好?”重阳提着拖鞋,巴巴地跟在后头,又是焦急又是心疼。
更生脑子里一片混乱,忽然停住脚步,转身死死地盯着叶重阳,大声质问:“精市呢!”随着这声喊声,眼泪啪嗒啪嗒地开始往下掉。
重阳心里又酸又疼,可还是小心翼翼地轻声说,“你别着急,我带你去,先把鞋穿上,啊?”
更生抿着嘴巴不吭声,也不动,重阳蹲到她面前,将棉拖放到她脚边,抬起她的脚,放进拖鞋里面,左脚之后右脚。
重阳没有食言,的确带她去看了幸村精市——在手术室外。
那个刀子扎得很深,割断了关节筋腱,必须进行紧急手术。更生站在手术室外的走廊上,眼泪是止住了,望着紧闭的手术室大门,望着里面那个义无反顾将她护在身后的男孩,脸上有一种义无反顾的坚决和莫名的脆弱。重阳站在她后面三四步远的地方,望着他姐姐,望着他心底里最最柔软而疼痛的存在。
结束?
手术很成功,但是,并不是没有后遗症的,伤的地方实在太微妙,即使尽了最大的努力,往最好的方面去考虑,幸村精市的右臂也只能恢复到原来的六七成,不仅不能提重物,连灵活度都大打折扣。
更生是在一星期后,在幸村的病房里听麻生医生下这样的结论。麻生医生也似乎感到非常惋惜和抱歉,这样一个优秀的男孩,听说还是日本中学生网球界的领军人物,有“日本第一”的称号,乍闻这噩耗,无论怎么说,都不好受吧。
(bsp;也许,老天爷是太嫉妒他了吧。
麻生医生摇着头,沉重地离开幸村的病房。
更生还是有点蒙蒙的——麻生医生的意思是说,他以后都不能再打网球了吗?不仅不能再打网球,甚至——不能像其他意气风发的少年一样,轻松地在女生面前提起她的行李,以示一个男人的力与美,不能将心爱的女孩子双手举起,享受她的尖叫和快乐,不能……
瞧她都造了什么孽,什么孽啊!她几乎毁了一个男孩的骄傲!
更生心里极度的自责、愧疚,甚至厌弃。
同样听到这个消息的当事人幸村精市却显得相当的平静,至少表面上是这样,他的脸上没有大喜大悲,只是略带茫然地看看被纱布绷带缠得严严实实的右肩,缓缓地闭上眼。
更生的心里难受极了——
“精市……”更生在他的床头蹲下,手慢慢地握住他的手指。
他的手指动了一下,睁开眼睛,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收回手,扯出一个很淡很淡的笑,“你不用这样,反正我接近你也没安什么好心!”声音里带着自嘲和讽刺。
更生一愣,呆呆地望着他。
他却仿佛已经累极,闭上眼睛再不说话,也不再看她一眼。
更生觉得她混乱极了,她不去理幸村精市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就像自虐似的,她每天都去幸村精市的病房,将一只自己折的千纸鹤放到他的床头,然后一待就是一两个小时,也不说话,就那么直直地望着幸村精市。
幸村精市仿佛存心要跟她划清界限似的,自那天后就再也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也没有再看她一眼,完全像个陌生人,不过,更生每天放在床头的千纸鹤到了第二天都不见了——至少,他没有拒绝她的关心,更生这样想着,才感到一点欣慰。
这天更生像往常一样敲门进去,但,意外的,却见到一群少年围在幸村精市的病床周围。
“你来干什么?”说话的是红头发的丸井文太,竖着眉,满脸厌恶不善,“你这个害人精还害得部长不够惨是不是?”
更生愣了一下,看着这些少年明显都怒气冲冲可都隐忍不发的脸,心里苦笑——她可不就是个害人精嘛,谁沾上她谁倒霉!
“这里不欢迎你,风鸟院大小姐!”阴阳怪气的声音,来自白头发的仁王雅治。
“仁王!”柳生比吕士皱紧眉,责备地看着他。
仁王雅治切了一声,扭过头假装没看到。
更生知道,在这里,她完全是个不受欢迎的存在,他们的怒气、奚落、冷嘲热讽,她不好受,但全盘接受。是的,这是她应得的,她不抱怨,不生气,不退缩。从小,他们的妈妈、外婆就教育他们,做错了事就要勇于承担。
她走到幸村精市的床边,将千纸鹤放到床头。
幸村精市并没有看她,刚才他的部员说的那些话,他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侧着头望着窗外,似乎在发呆,又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更生离开了病房,可并没有走远,就坐在病房外面走廊里的长椅上,双手藏在衣兜,像个乖娃娃,就这样安静地坐着,看着对面白色的墙。
你说叶更生这个人固不固执,别人根本不稀罕她,可她还要这样坚持地陪着,即使他根本看不到她。叶更生觉得,这是一个人生存的原则,中国人讲究“慎独”,关键不是别人面前怎么样,而是自己一个人时怎么样,这是人生命最自然的状态,也是最真实的时刻。
突兀的手机铃声响起,更生摸出手机,看着上面跳动的名字,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喂?”
“喂,小叶子。”
“嗯,你好,忍足。”
“小叶子……岳人要去法国了,今天下午两点的飞机……”
“……”
“小叶子……”
“嗯,谢谢你,忍足。”更生挂了电话,呆呆地望着前面的白墙,很多很多过往的投影一般地在墙上回放——第一次见面时那个漂亮、嚣张、不可一世,又带着些微不耐烦的少年,那个用一双神赐的艺术之手调出“魑魅魍魉”的骄傲少年,那个在花田为她捧上满满鲜花的别扭少年,那个喜欢不停不停亲吻她不厌其烦喊“暖暖”的少年,那个对她说“暖暖,我很想你,你想我吗”的少年……
更生想着这些,手,不由自主地抓上一直挂在脖子上的玉牌,却,抓了个空——才蓦然忆起,那玉牌早在她和向日岳人分手的那天莫名不见了。她找遍了所有的地方,再也找不到。
“好好收着,这个是高僧在佛前开过光的,很灵的。”
“你邪气儿太盛,社会关系太复杂,拿这个正好压一压,辟辟邪。”
当时他是这么说来着吧,现在玉牌丢了,是不是再也压制不住她的邪气儿了?
命中注定,这话说得凄凉,可是——
真的,只能这样了吧。就像重阳所说的,他以后会更好。如今社会上有一句话叫:有什么忘不了的,不过没遇着更好的罢了。这话里,虽然藏着血腥之气,倒也是大实话。
柳生比吕士走出病房,他有点担心更生,仁王和丸井一向不喜欢她,现在幸村伤成这样,说话刻薄他也无法说些什么,可是——
柳生一眼就看见坐在外面的更生,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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