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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作品:江月照君来|作者:死磕|分类:其他小说|更新:2025-05-12 02:23:56|下载:江月照君来TXT下载
  这样的念头,一旦起了,就如同立根原在破岩中的荒草一般,以一种极其顽强和疯狂地势态铺天盖地,席卷了他整个身心——

  这是头一回,他对报复之外的事情,终于下决心不惜以得。

  只是现在,他以另一种方式又一次地深深伤害了她……

  究竟,她的温暖他还能不能重新拥有,哪怕只是贪恋?

  幽幽转醒,如月眨眨眼,视线带着模糊还不曾看清自己身处哪里,却听——

  “母亲!母亲你终于醒了!”念之眼底泛着水光,泫然欲泣,声音里也带着哭腔,“母亲,你吓死念念了……可不、可不可以不要再睡这么久了?”

  一听是女儿软软的声音,如月忽而就安心地松了口气,慢慢侧过头转向她。头依然很痛,如月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声音沙哑得厉害:“对不起,念念,是妈妈不好……”

  念之还欲再说什么,但被悔之制止,道:“别说了念念!医生说母亲需要静养,我们在一旁静静守着便好,不要烦到母亲。”

  儿子如此懂事,身为母亲怎会不动容?

  如月淡淡笑了笑,轻轻道:“妈妈没事,妈妈喜欢听你们说话。”

  脑海中隐隐约约有这样的印象:一双温暖的大手替她换毛巾、轻柔地为她擦拭脸、掖好被角。而那双手周身所萦绕的温暖气息更是一直不曾离开过,若是静静时,便紧紧攥着她的手,仿佛在心底用坚定的力量默默唤醒她——

  那是谁?是他么?

  “是谁……一直在这里照顾妈妈?你们认识吗?”她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

  悔之刚张口说:“江……”

  “是我。”

  伴随着一声低沉的回答,一道颀长的身影映在门边。

  如月一怔,闻声抬头。门边那个胡子拉扎、双眼布满血丝、面容疲倦而憔悴、发丝不整的人,真的是江瑜吗?

  念之回头,笑颜如花,脆生生唤道:“江叔叔!江叔叔你来啦!”

  面对念之,再大的疲惫都会一扫而空、再深沉的表情都会化作绕指柔:“对,江叔叔来了。”抬眼触目到悔之,虽才是一个三岁多的小小男子汉,江瑜却不怠慢,颔首示意。

  三天前,当如月的高烧终于退下去时江瑜才稍稍喘了口气。

  那天晚上,亦是他头一次同这双儿女认真的交谈。

  看着眼前这双粉雕玉砌的小小璧人儿,江瑜差点克制不住内心汹涌的翻滚——若是他不曾记错的话,林霍堂那天在仓库分明说过“悔之和念之,其实也不是我的孩子吧?”,而如月并没有否认!

  如若说悔之和念之今年是三岁又两个月,那么、那么——

  这是他的亲身骨肉吗?

  如月,她竟为他生了一对龙凤胎?

  她究竟为他付出了多少!而今生,他是真的还不清了……

  江瑜颤抖着蹲下来,抬起头仰视着悔之和念之,眼眶微红。

  这个脸蛋粉嘟嘟、双眼乌黑圆亮的小女娃,穿着一件裁剪合身的小小缎子旗袍,抱着一只大布熊,奶声奶气说话时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叔叔,你是谁?”

  这是,他的女儿……

  江瑜放缓呼吸,轻轻勾唇,嘴角的微颤泄露了他心里的澎湃。他用尽生平最和蔼的语气道:“念之是吗?你好,我叫江瑜,你可以叫我……江叔叔。”

  忍了又忍,终究还是用了“叔叔”这个词。

  念之转而为笑,扯着一旁不发一言的悔之的衣袖道:“哥哥、哥哥!这个新来的叔叔长得真好看!我好喜欢他!”

  如此坦白直率的童言童语,令他胸口一堵,不由一震!

  念之说喜欢,念之说喜欢他!

  一种甜酥的幸福感刹那间从头到脚包围了他,江瑜欣喜若狂,笑得更加小心翼翼:“真的吗?叔叔也很喜欢念之。”

  倒是一旁原本不说话只细细打量的悔之终于开口,劈头就是一盆冷水:“笨妹妹,没见过你这么好骗的!你没看出来,就是这个叔叔让母亲生病的吗!不然,外公怎么会那么着急、我们怎么会被带到这里来?”

  江瑜又是一震,只是这次却是当头一棒!

  他迎上悔之略带刺探和防备的眼神,笑容转而苦涩:“悔之说得对,是叔叔害得你们母亲生病,叔叔承认自己错了……”悔之看着江瑜瞬息万变的神色,眼中又多出了一丝不解。

  看来,他过于聪慧早熟的儿子很捍卫母亲呢!

  江瑜深呼吸,用一种男人的口吻对悔之道:“悔之,我保证,从今往后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们母亲,保护她,这样的事情也绝对不会再发生。”

  悔之将信将疑,半晌不曾说话。江瑜也不急,定定看着他。念之在一旁看看哥哥又看看江瑜,摸不着头脑:“咦,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良久,悔之一咬牙,小大人道:“好,成交!”

  江瑜暗暗舒了一大口气。

  能靠近自己的儿子和女儿并赢得他们的初始信任,他已经很心满意足了。

  【拾壹】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1

  佣人将悔之和念之带出卧房,悔之在离开之前还不停地扭头看了江瑜好几眼。面对儿子的护母心切,江瑜感动之余又觉得好笑,轻轻拍了拍悔之的小脑袋以示安心。

  然而当其他人都离开只剩下江瑜一人时,他忽然又惊慌了。突然间就领悟了“近乡情更怯”的心情,江瑜在门边顿了顿,最终还是径直走到床对面的桌边。提着茶壶,他从来没有这么期望过茶水能倒得再慢一些。但再慢,玻璃杯到底还是满了。

  背对着如月,江瑜再一次地深呼吸,到底,一把端起玻璃杯,转身一鼓作气地走到如月跟前。已经无处可逃、无法再避,江瑜终于猛地抬眼迎上如月的目光。

  大病未愈,如月的嘴唇干裂翘皮,双眼也因为之前的高烧而充满血丝。她注视着近在咫尺的江瑜,短短六日,他竟变得这么的狼狈和落拓,甚至是失措紧张!

  是的,若是不被任何主观蒙蔽而是用心去看,她总能看穿他的情绪。

  她的目光并没有任何厌恶或是抗拒,但仍旧惴惴中,江瑜稳了稳心绪开口道:“你……连发了三天的高烧,先喝口水好不好?”

  语气再怎么伪装,握着玻璃杯的手却无法伪装起止不住的微微颤抖。如月看了一眼他颤抖的手,从被子里伸出胳膊想要接过杯子,但江瑜怎会舍得。

  “我来,我来就好!”他忙按住如月,先将玻璃杯摆到床头柜上,再轻轻拥住如月的肩头助她坐起一些,又从一旁抽出一只靠背垫在她身后。把水杯端到她唇边,江瑜一边细细注意着如月的神情,一边小心翼翼地问道:“就让我这么端着吧……可好?”

  如月微微点了点头。

  喝了大半杯水,果真感觉好多了,嗓子不再干涩,连脑子似乎都清爽了点。

  见如月不喝了,江瑜又一次放下玻璃杯轻轻地助她躺下。掖好被角,江瑜刚刚在床边坐下,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倏地站起身,看了看如月,见她没有说什么,又慢慢地重新坐了下去。

  醒过来之后,江瑜言行上的小心翼翼如月都一一看在眼里,一股说不清楚的异样感在心里蔓延,但如月晓得自己并不讨厌,甚至是有些欢喜这样子的他的。不过,当看到江瑜方才坐下去、站起身、复又坐下的动作时,如月终于忍不住轻轻笑了出来。

  如月的笑容在江瑜看来不啻是莫大的鼓励,于是他再接再厉:“你饿了吧?我已经吩咐过于妈去把熬好的小米粥端来,你再等一等……对了,这里是我的官邸,我,我把你父亲和孩子们都接过来了,你就在这里安心静养……”莫了,顿了几秒又道,“好不好?”

  大概是喝了些水,如月再开口时嗓音已经比先前滋润了许多:“我也都已经看到了……这里很安静,我很喜欢。”

  说完这句话之后,江瑜之前一直害怕的巨大的静默终于笼罩了下来——

  她凝视着他,看不出心里所想。

  而他亦是一动不动地注视她,喉结上下动了动,似乎欲言又止,又似乎根本不知道下一步自己该做什么。

  卧房里静谧得只听到彼此的呼吸声,他的睫毛依旧那么长,近在眼前。

  良久,如月伸出手,抚上江瑜满是胡渣的脸颊,浅浅笑道:“你看你,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邋遢。”

  他动也不敢动,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只消一点点的变化便会抖落周身她的气息,生怕,下一秒如月就会如从前自己做过那么多次的梦一样,消失无痕。

  江瑜弯低腰,如月以指为梳理了理他凌乱不整的头发,随后略微满意道:“这样,才是我认得的江瑜。”

  如月对之前事情的绝口不提以及现在的淡然让江瑜本来稍稍放下的心此刻又重新高高悬了起来。他张口,眼神闪烁,刚刚说了一个“我”字,却被如月的手捂住了嘴。

  “江瑜,我先喝点小米粥好不好?”

  她的脸上挂着醒过来之后一直没有变的淡淡笑意,他忽然愈发忐忑,神色瞬息万变。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好。”

  不论她的“判决”是好还是坏,他都已经做好了准备——

  因为,这一回,纵使有再大的困难,他都绝不会放手。

  夏的气息已经浓到了极致。

  到处都是盛绽的花朵,怒放的芬芳。无限透明的绿色在空气里蔓延,碧玉妆成的金丝柳垂下丝绦,枝叶劲茂。洁白的玉兰花,朵小色艳的四季海棠,清秀可人的木槿,都在明媚的阳光下一一舒展开娇颜。

  头等舱客房的床头,几朵栀子花插在玻璃瓶里,芳香扑鼻。

  甲板上。

  腥味儿十足的空气直往鼻子里钻,海风猛烈地刮,若不是抓紧了栏杆,非得给掀翻了不可。

  “军长!”因为“嗤啦嗤啦”劲头正强的海风可能会打散话语,周仲晋在江瑜旁边用力地大声喊道:“走得这么匆忙,会不会交接不周啊!”

  江瑜低头,默默注视着船下的海面。碧蓝的水波,因为轮船的快速驶过而激荡起层层浪花和白沫。也不晓得他在想什么,俄顷才抬起头,说道:“怎么不周?上头早在八月份前便下了指令让我调去重庆,现在已然十月底,已经算是晚了。”

  见周仲晋欲言又止的模样,江瑜牵唇笑了笑:“亦或是……你有什么不曾交接好的?”

  周仲晋连忙摆手:“哪有哪有!军长,您两周之内便将金陵的工作全都转交了,我只是担心会不会有什么遗漏的。不过,军长做事向来都很妥当。”

  江瑜再次微微垂眼,凝视着碧波荡漾的海平面不语。被海风吹乱的发丝拂挡在眼前,叫人看不真切他的面容。

  片刻后,他对周仲晋勾起一抹笑:“你倒是最晓得说好话。这风看样子愈来愈大了,走吧,回船舱!”

  说罢,他转头就举步。

  因而,周仲晋不曾发现,江瑜的笑只是浮于表面,丝毫不曾到达眼底。

  回到船舱,如月刚巧醒过来。

  江瑜微笑,大步上前在床边坐下,抚了抚如月额前的碎发,轻声道:“醒了?饿不饿,想吃点什么吗?”

  如月嘟起嘴摇摇头,似乎想要坐起身:“不饿,只想喝点水。”

  江瑜一边轻轻带着她的背助她坐起来,一边朝间唤道:“仲晋!水瓶里可还有热水?”

  周仲晋闻声走进里间,拎起水瓶打开一看,回答道:“军长,还有一大半的水呢,热气直冒!”

  江瑜于是走过去,倒了一搪瓷杯的热茶捧给如月,体己道:“小心点,很烫。”

  如月报之以浅浅一笑。

  周仲晋还站在里间,忽然声音中带着试探,问:“军长……太太身子还这么虚弱,要不要请几个看护?或者,我叫几个人来看着太太?这样不仅减少您的负担,也有利于太太的静养。”

  江瑜哑然失笑:“负担?你呀,怎的说话,照顾她是我求之不得,怎么可能是负担?你说的这些都不用,有我照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