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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阅读

作品:拿你当赌注|作者:xuqian3_5|分类:辣文肉文|更新:2025-05-12 02:39:49|下载:拿你当赌注TXT下载
  不要怪他多管闲事,计程车司机也是有人情味的,最近老是载到不太正常的情侣,又是半路拦车的凶样男人,又是要他全台北绕透透找人的英俊小子,害他也跟着不正常起来……他赶快将正在播放悲伤情歌的广播转掉,省得女乘客触景伤情。

  “小姐,你要我开车还是你要下去追他?他好像很不爽耶。我是建议你先回家啦,吵架后要冷静一下,不然现在一见面又对吠,谁的嘴里都没有好话,只会越吵越凶。我教你,你晚上再打个电话过去撒撒娇,很快两个人又会甜甜蜜蜜啦。”司机充当心理医师,开导她,净给她出馊主意。

  她跟他才没有吵架,是她问了不该问的问题,她真痛恨自己的嘴,痛恨到现在仍用牙齿牢牢咬住下唇,惩罚自己。

  她想追上火燎原,抱住他,跟他道歉,一遍一遍说对不起,保证她以后再也不问了,但是这么做不足以安抚他,她隐约明白,他要的反应不是这一个,因为他流露出来的神情不是生气或愤怒,更不是她多嘴揭他疮疤时的难堪,而是更细腻一点的……什么呢?她找不到适当的形容词来描述当时她眼中看到的火燎原。

  她感觉到心揪揪的,他的模样、他的反应、他的自嘲,看来都好心痛,她并不是想让他觉得难受才问他的,要是她现在追过去,只会让他更难受吧?尤其是她连半句话都还挤不出来,支支吾吾反而会让她的解释变得毫无说服力。

  “小姐?”

  “……我先回家,晚上再打电诸跟他撒娇。”她接受陌生司机的提议,或许等到晚上之后,火燎原不那么气她,就能好好的、慢慢的听她说话,也许他会愿意将理由告诉她,让她更了解他。

  她想让他明白,他杀过人那件事令她惊讶,但不害怕,因为她认识的火燎原并不是一个凶恶恐怖的人,他看似粗犷,心思却很细腻,爱调侃人,却不伤人,他绝对称得上是温柔。

  “对嘛,这样一定没问题的啦,男人最受不了女人撒娇,就算有再多的气都生不起来,安啦安啦。”司机开动车子,沿途还不断和她聊着恋爱这档子事,虽然几乎都是他一个人自问自答、说得很快乐,陶乐善只是低垂着头,注视自己的掌心。

  下一次,她绝不让他有机会再放开她,她会反手握紧他,一定。

  火燎原不见了。

  电话、手机、赌场,都找不到他的踪迹。手机关机,赌场不上工,过了一个礼拜,陶乐善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他在躲她。

  这是什么意思?让彼此冷静一段时间,让感情自然而然中断吗?

  “阿火呀……谁知道?他就说无限期请假:心情好时就会来啦,我们通常也不会管对方来不来,反正只要场子不倒就好。”孟虎被陶乐善捉着询问火燎原的下落时,宽肩一耸,答得满不在乎。

  “你们怎么都不关心他?至、至少也要知道他去哪里吧?”陶乐善问了蓝冬青,问了尹夜,都得到和孟虎差不了几个字的答案,他们真的是哥儿们吗?!

  “阿火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要我们管他喝不喝牛奶、尿布有没有湿、会不会被坏人拐跑吗?”孟虎嗤笑。又不是他的亲亲老婆大人,他才不会跟前跟后管那么多哩。

  蓝冬青的回答和孟虎类似,只不过用字遣词没有孟虎那么粗鲁,但本意是一样的。

  “阿火不会出事,我们几个当中谁没有工作的情绪时,都会自动放假,其他人只要顾好工作,等他休息够了,他就会回来了。”蓝冬青停顿一秒,浅笑地凝视她。“小陶,你和阿火吵架了?”如果是,那么阿火那天抛下一句“我最近都不会到场子里来”时的一脸阴霾就说得通了。

  “……”陶乐善迟疑,然后摇头,再摇头。

  蓝冬青当她是难以启齿,全天下有哪对恋人不口角的?

  “阿火没什么脾气,每次都只是表面上凶一凶,吓不了人,你让他自己去调适调适心情,他想通之后再回来又是一条好汉。”蓝冬青比尹夜和孟虎有人性,安抚看起来很担忧的陶乐善。

  蓝冬青说得容易,可是当她又等了四天,火燎原却还是没出现时,陶乐善已经完全失去工作的心情。叫她再安安分分地窝在这里等他消息,天天瞪着手机等它响起,她受不了了!

  “冬青哥,我要请假!”

  “不准。”尹夜的拒绝才出口,陶乐善早已背起背包,跑得不见人影,只剩下跑远的脚步声嘲弄着他。“你们看看,又是一个被宠坏的女人。”尹夜很不满。

  “放她一、两天假,让她去把阿火带回来也是好事,值得的。”蓝冬青乐见其成。

  “她有办法吗?”尹夜倒很怀疑。

  “你见过阿火会因为哪一个人知道了『那件事』而慌得手足无措吗?”蓝冬青反问他。

  “……没有。”

  当年他们听见火燎原的过去,几个大男孩说没吓到是骗人的,但火燎原也表现得很随缘,告诉他们,会怕就不要当朋友,他才不在乎,说完就要走人,最后是孟虎冲过去赏了火燎原一拳,撂下粗话说:妈的你这个孬种把我们三个当屁呀!然后和火燎原扭打成麻花,最后还是尹夜拖着孟虎,蓝冬青扛着火燎原,到他们打完架后固定爱报到的大肠面线摊吃面线。

  如果没有孟虎那一拳,或许火燎原没有机会成为他们当中一员。

  “那就对了,阿火会逃,是因为他怕,怕小陶鄙视他,你觉得她那副紧张兮兮的模样有半点鄙视或嫌恶吗?”

  “没有。”尹夜不得不承认,陶乐善看起来根本就像一个准备千里寻夫的孟姜女。

  “所以罗,我们等着看阿火牵着小陶一块回赌场工作的画面吧。不知道要不要顺便准备几袋拉炮和几瓶香槟?”嗯,可能需要哦。

  “……她要是没办法把阿火带回来,就宰了她。”

  正从电梯出来的陶乐善突地打了个哆嗦,觉得耳朵好痒,但不管了,她哪来的空闲管这种小事?奔出大楼,跳上计程车,一看到是上回的好心计程车司机,她眼睛一亮,报上目的地:火燎原的住家,然后双手拍着驾驶座椅背。“司机先生,快!开快一点!”

  “小姐,你和男朋友复合了没?”他也认出她了。

  “还没,我现在就是要去找他复合。”她一字一句。

  哦——那么他责任重大了!背负着载她去和男朋友复合的重责大任,司机催足油门,把车速飙快。

  “电话里向他撒娇那一招你有没有用?”

  “当一个人根本不开手机,想撒娇也没得撒。”

  “原来是这样呀,看起来你们吵得很凶哦?”司机抄近路,绕进小巷里。

  “我和他没有吵架!”陶乐善眼睛发红,声音差点哽住。

  “好好好,你们没有吵架、没有吵架,我开快一点,让你赶快去找他。那个……后面有面纸啦。”呼,他最怕女生哭了。怎么广播又是失恋的歌啦?!就没有欢乐一点、励志一点的吗?!转掉。

  她才没有要哭咧!陶乐善死撑着。又不是火燎原亲口说要和她老死不相往来,有什么好哭的?!就算他说要分手,她也会把他追回来!

  司机开得非常快,弯过几条小巷,闯过几个红灯,“吱——”一声紧急煞车,他们已经停在火燎原家门口。

  “快去快去!加油加油!”司机先生帮她打气,车资也没空收了,赶着要她下车。反正上回那位先生塞给他的一千块还剩很多,就算再扣掉这一趟的车资,他还多赚了两百多块哩。

  “好!”陶乐善等了太多天了,她好想见他,想到现在叫她直接撞门进去她都愿意。

  他不想见她,不出现在她面前,不听她的声音,连道歉撒娇的机会都不给她,那么她自己送上门来总可以了吧?哪有人为了一句话就和她冷战,就算要冷战,一天、两天也够了吧?

  陶乐善按下电了铃,连续三声都没得到回应,她按得急了,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对讲机通了。

  “小陶吗?”是火灿仲的声音。他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来这一趟,所以一猜就中。

  “对!火大哥,我要找火燎原!”

  “……燎原不在。”

  “骗——”

  “我没骗你,燎原真的不在,他几天前就出去了。”

  “去哪了?”

  “我不知道……应该说,燎原威胁我不能说。”

  “火大哥!拜托你不要帮着他骗我,他在家对不对?!”

  “他真的不在,你不信的话,我开门让你进来搜屋子都没关系。”

  说完,铁门喀地打开,陶乐善没有迟疑地进门去,跑过庭院,屋内的大门也同时开启。

  “火大哥,对不起了!”陶乐善连鞋都来不及脱,开始楼上楼下仔仔细细寻找火燎原,厕所、衣柜、后阳台、床底下,没有一个地方遗漏,整间屋子绕完、找完已经是十五分钟后的事。

  她一身是汗,脸上全是失望,有气无力地飘回客厅,火灿仲帮她准备好冰凉的红茶。

  “坐吧。”

  “火大哥,他……”

  “别急,你坐下来,我们才有办法好好谈。”火灿仲给她笑容,体贴地递上面纸让她擦汗。

  陶乐善臀部一沾椅,又急乎乎要开口,火灿仲却以眼神示意她先喝口水,喘喘气再说。

  陶乐善一口就干掉整杯红茶。茶也喝了,椅子也坐了,汗也擦了,呼吸也从急变缓,她可以问了吧?

  “火大哥,他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生气?”火灿仲显然很惊讶她会这么认为,他浅浅一笑,摇头道:“没有,燎原没有在生气,我保证。”

  “既然没有生气,他为什么要躲我?!”

  “因为你知道他杀过人。”

  “……这样就是生气呀!”气她知道了他不想说的秘密。还骗她说没有!

  “他真的没有生气,他只是不知道怎么办而已。”火灿仲又替她倒满红茶,放下茶壶,改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啜饮。“杀人,可不是嗑几颗摇头丸或是抢几间超商那么简单,而是结束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当你知道他做过那样的事,你心里想的是什么?好恐怖?好残暴?原来他是那种人?一个杀人凶手?该不该离开他?要不要尽快和他分手?干脆甩掉他吧?燎原一定不断不断猜测你的想法,偏偏越是想猜,越是猜向最糟糕的答案,一头钻进了死胡同。所以他变得胆怯,变得不敢去从你口中听见他以为自己会面对的惨况。”

  火灿仲将视线锁在她脸上,仔细观察她的表情变化。陶乐善眉头紧皱,小脸苦苦的,火灿仲说的那些恐怖残暴离开分手甩掉,她根本连想都没想过,也不准火燎原把她想成那样!

  “燎原怕你讨厌他。”

  “我没有!”

  “你有告诉他吗?”

  “……没有。”

  “我想你那时知道他杀过人,吓到了吧?”火灿仲淡淡陈述,陶乐善的答案若是肯定的,才是一般人会有的反应,他反而不信她完全都没有恐惧。

  “嗯。”她点头坦承。

  她当然有吓到,正如同火灿仲说的,那不是嗑几颗摇头丸或抢超商,她无法想像总是轻柔抚摸她短发的火燎原会动手杀人——是年少轻狂犯下的大错?还是怒火攻心的脱序行为?才十岁,能和人结下什么深仇大恨?

  “你的反应是正常的,如果你有因此而自责内疚的话,请原谅你自己,你没有错。”火灿仲看出陶乐善责备过自己,也不肯释怀是自己让火燎原受伤,体贴地安抚她。“你会想问他杀人的那件事,更是很平常,换成我是你,我也会问。”人,越是无知,越想探问,有时问的方式是无心,却很伤人,责备这样的人并没有意义。

  “可是我问了之后,他看起来很不高兴……”

  “那不是不高兴,是害怕。”火灿仲重申。“你知道了那件事,他很害怕。”

  陶乐善恍然大悟。

  原来那时她看着火燎原,形容不出他脸上浮现的神情就是这两个字——

  比愤怒少一点,比难过多一点,比阴雾暗一点,比无措慌一点的,害怕。

  他害怕失去她。

  “想听血腥那一部分的故事吗?那不是太欢乐的过程。”火灿仲认为该让陶乐善知道更多,他会从她的反应中寻找是不是可以将燎原下落告诉她的理由。

  陶乐善点头,火灿仲又喝了一口茶,陶乐善以为自己看错了,他拿着杯子的手竟然微微发抖,他以左手按住自己的右手,稳住颤动。

  “那一年,我十二,燎原十岁,我们跟着离婚的母亲搬出父亲家中……”

  母亲找到一间十几坪的小套房,跟兄弟俩说,从今天开始,他们母子三人要相依为命,她会去找工作,养活他们,他们只要好好长大、好好读书就可以了,她也确实在实践她勾勒出的单亲家庭生活,她在一家牛排馆找到外场服务员工作,薪水两万出头,工作时数将近十二个钟头,她勤奋认真,让他们虽然失去了父爱,但也不曾觉得遗憾,生活不富裕,然而也从不匮乏。

  平静的生活过了三个月左右,家里住进了另一个男人,母亲要他们叫他叔叔,他比母亲小七岁,是牛排馆里的厨师学徒,他们兄弟并不反对母亲再交新的男友,毕竟母亲仍年轻,后半辈子若遇到好男人再嫁,他们也乐观其成。

  他们接受他,只要他对母亲好,他们就不排斥母子生活中增加这位新成员,他也的的确确让他们看到了他对母亲的体贴细心及无微不至的嘘寒问暖——那也不过是短短半个月时间。季节迈入了炙热的八月酷夏,那男人以厨房工作真不是人待的,又热又是油烟又忙又累为由离职,理所当然窝在他们家里,让母亲养他。

  他开始向母亲伸手要钱,拿不到钱,他便动手殴打母亲,再将他们一家三口的生活费抢个精光,拿去和朋友玩乐整晚。

  他开始砸毁家里器具,一不开心就乒乒乓乓又踹又摔,要是他们两个男孩谁敢多嘴和他呛声,他正好找到打人的藉口,仗着体型的优势,把他们当成沙包过肩摔,他们两人身上带着伤已经是家常便饭。

  他们和母亲试着赶他走,下场就是三个妇孺被打得奄奄一息,而揍人揍累的他大刺剌到床上补眠。

  他们还记得母亲抱着他们痛哭,说全是她的错,她对不起他们……最可悲的是,连哭泣都只敢呜咽,生怕吵醒了男人,又会让孩子们挨一顿结实拳脚。

  火灿仲说到一个段落,眼眶红着,沉默了好久。重新翻阅过去的记忆,就像剥下还没痊愈的伤口结痂,拉扯之下,鲜血淋漓。

  陶乐善几乎想阻止他说下去,但火灿仲却给她一个“我没事”的笑容,做几个深呼吸,又说:

  “那一天,我参加完即将要就读的国中举办的入学辅导,一回到家,他还是那副令人嫌恶的懒散模样瘫死在长条椅上,我和燎原几乎已经不和他说半个字,连叔叔两字都没再叫过,我进浴室不到五分钟,他踹开门进来,二话不说就先往我脸上揍一拳——”

  火灿仲眯着眼,方才硬挤出来的笑容已经强撑不住,消失在他俊秀的脸庞上,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怒意。

  真是一个残酷的故事,他说。

  那男人将他打倒在地,不管他是否受伤,动手撕他的衣物,他要强暴他!他一挣扎,男人就用更大的力道痛打他,脸上、胸口、腹部,一拳拳都不留情,彷佛就算打死他,男人也一样会奸他的尸,他快吐了,但吐出来的不是胃液而是鲜血,痛,非常的痛,视线已经开始模糊,连学生裤的腰带被扯开来,他都感觉不到……

  你干什么?!放开我哥!

  燎原的大叫声将他从剧痛的昏眩中惊醒,连张开眼睑这样的小动作都拉扯到脸颊上的伤,他从眼缝里看到半空中有大量的鲜血喷溅开来,从一点一滴到如泉倾泄,落在他脸上、身上,腥臭的、稠腻的、令人作呕的……

  脸面扭曲的男人倒在他身上,一动也不再动,浴室上方那盏灯剌痛着他的眼,迷迷蒙蒙之中,他看到弟弟手里紧握着椅凳,吐气声因为狭小空间的回音而变得浓重,他稚气的脸上满布着鲜血和眼泪,莲蓬头哗啦哗啦洒着水,将地板冲出一大片鲜红……

  “我再醒来时,已经在医院里,那个男人当场死亡,燎原才十岁,刑责上虽然没判他刑,但他被送去接受感化教育处分。杀人绝对是错的,但那种情况之下,我们兄弟俩若还有第二种选择,我们也不会这样做,为了那个男人而让人生背负阴影,一点都不值得!”火灿仲咬牙忿然说着。

  对,不值得,那种人渣,动手杀他都觉得脏了自己的手!陶乐善太同意这句话,她无法同情因为企图伤害人而反被对方失手杀掉的死者,火燎原不是因为逞凶斗狠,不是因为一时贪玩,更不是因为轻贱别人的性命而杀人,他是想保护哥哥、保护家人才过度防卫,无论多少人指责他的不是,无论法律会不会在他身上留下污点,她都只觉得好想为他做些什么,要是没有她帮得上忙的地方,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拥抱也可以……

  火灿仲轻吁口气,这次的沉默时间比较短暂,他调适好心情,恢复成她常见的火灿仲,眉宇间温和放松。

  “燎原他被责备过,也被那男人的家属围起来痛打过,在邻居之间被指指点点过,在学校被排挤过,被人怕过,被拒绝过。很多人看待这件事情会带着『对或不对』的评断,但对我而言,燎原是为我犯下大错,若不是他,我应该已经是一具被奸杀的尸体,一想起这点,我对他充满抱歉和感激。你呢?站在你的角度,你看到的燎原是什么样的人?你对他,又有什么样的想法?”

  想法?

  陶乐善根本没有花时间去思考,话就自然而然地离口,“他是个笨蛋,一个只会替家人着想的笨蛋!和我一模一样的……笨蛋。”她的声音软了下来,句子里的三个“笨蛋”,一个是指控,一个是陈述,最后一个是心疼。

  原来这就是为什么蓝冬青会说她身上有和火燎原一样的味道。

  如果火灿仲方才说的情况完全翻版到她和她姐姐或家人身上,她一定也会像火燎原为了救人而犯错。

  她和他都是这样的人,都傻呼呼的,笨呀。

  “他跟我都有一个很棒很自豪很激发我们保护欲的哥哥姐姐,他跟我都很嘴硬,也都很害怕在对方眼中是不完美的……”

  火灿伸被她夸得有些脸红。“你和他还有一个地方更像。”

  “哪里?”

  “你和他都被卖掉还债过。”

  “他?”

  忘了说,补充。“还有我。”两兄弟一块去抵两百万的债。

  “你们?”

  “就在经过杀人事件两年后,我家那位很久没联络的老爸,为了还赌债把我们卖给债主。”直到债主上门来押人,他们才知道原来父亲在离婚后还是没改掉爱赌的恶习。

  “和我们家的情况差不多耶。”这一段她也不曾听火燎原提起,她真讨厌自己对他的了解那么少,更讨厌他都瞒着不告诉她。是怎样呀?不把她当自己人吗?!就不能……和她分享更多更多的事情吗?!陶乐善咬咬唇,突然想起,“呀,所以他才会有一次脱口跟我说『为了还赌债而被卖掉的小孩,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就是这原因吧……火大哥,想想,觉得你们还满惨的……”

  命运多舛,比她还惨,但火燎原看不出来是经历过那些黑暗面成长的小孩,他像火,很温暖,只要靠近他,都能感受到他散发出来的热力。

  “不,被卖掉的那一段,是快乐的回忆,我和燎原至今都很珍惜。我想,你应该可以理解,因为你也是被卖掉之后遇到燎原,不是吗?”

  她点头同意。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她埋怨过陶谨慎好赌惹来一身债,但就像有人暗中安排着棋局,下了一步危棋,实际上却是在铺陈接下来的棋路,因为债,她进了赌场工作;因为债,她和火燎原不打不相识;因为债,她有机会爱上火燎原,现在问她怨不怨那八十万赌债,她会很大声地说,她不怨,一点也不怨!

  “好了,讨人厌的故事说完了,至于快乐的那一段,不妨让燎原来说。你准备好要去找回那个笨蛋了吗?”

  “告诉我,他在哪里?我不会让他再逃避我。”当然,死也不放掉他!

  陶乐善为他弟弟火力全开的模样让火灿仲窝心,他相信可以将弟弟交付给她,就让她亲自去将迟钝的燎原敲醒,希望她可以让燎原也看看她现在坚决的勇气,看看她听完燎原的故事后,眸里累积到满溢出来的怜爱。

  “燎原从头到尾都没打算逃,他背着行囊出门时说的那句话是——大哥,我去冷静冷静,想一想该怎么跟乐乐解释那件事,想一想她要是不接受,我还能有什么办法挽回,万一她决定讨厌我,我也得先想好对策,我绝对不让那个烂男人毁掉我的幸福!”

  第十章

  火燎原不是逃避,他是把自己放逐到宁静的花莲,好好思索接下来要怎么收拾惨况。

  他住进占地二十坪左右的透天厝,是“那个人”当年买给他们癌末的母亲静养的住宅。它不大,但很安静,在六十石山附近,每当金针花开的时节,打开窗户就能看见满山绿茵中点缀着澄橘色的繁花,他母亲就是在这里走完人生最后的路,她带着歉意的笑容,抚摸他和大哥的脸庞,他还记得那一天,也是这样的晴朗好天气,失去亲人的悲伤,衬着湛蓝的天。

  上天并不会因为任何人的伤痛而落下眼泪。

  如同现在,他心情沉重,天空也还是清澈得连半片乌云都没有。

  火燎原的脑袋不像蓝冬青或尹夜灵活,转一转就有好主意生出来,他驽钝多了,费了很久的工夫却还是一无所获。

  他比较希望陶乐善是从他嘴里听见他过去做的错事,而不是透过第三个人口中听到,别人说出来的他,说不定会有扭曲,说不定会添加太多个人评议,说不定会误导她,他的本性凶恶恐怖。

  他没有想瞒她,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总不可能轻松愉快地说:

  “嘿yoyo,我跟你说,我小时候杀过人哦!”

  那太愚蠢了,又不是在搞嘻哈,杀人也不是多光彩的事,他更不会天真的以为陶乐善会一脸崇拜,回他一句:“真的?你好厉害哦——”

  他也曾想试探性地询问她:

  “我有一个不太熟的朋友,他失手杀掉差点强奸他哥哥又老是打他妈妈的烂男人,你对于那个不太熟的朋友有什么看法?要是你的话,你会排斥和他交朋友吗?”

  要是她说不排斥,他就可以更进一步暗示她,那个不太熟的朋友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要是她非常笃定说排斥的话……呃,情况就和现在差不了多少。

  哎。

  现在已经不是烦恼用什么方法向她吐实杀人的事,她已经知道了,他困扰的是另一件事——

  火燎原瘫回草地上,这几天狂操脑细胞,他的头已经连续痛了好久,睡也睡不好,吃了普拿疼还是很痛。他闭上双眼,不去看今天的风和日丽,省得他想指着那一大片悠悠哉哉得很刺眼的蓝天白云撂粗话。

  要是陶乐善觉得他的污点无法被原谅,认为他是坏人,一想到待在他身边就反胃作呕,他应该要怎么办才好?

  要是陶乐善怕起他来,他要怎么办才好?

  这就是他目前面对到以及待解决的难题。

  要放弃她,他不甘心,可是她如果不要他了,他能死皮赖脸地缠着她吗?还是要像以前他对孟虎他们说过的“会怕就不要当朋友,我才不在乎”那样,潇洒地放手?

  我做不到,我说不出口,因为我在乎得要死。火燎原对自己很诚实。

  妈的,明明躺在太阳底下,热得全身冒汗,为什么光是想到“她不要他”这个可能性,就让他从脚底窜起好大一股寒意,还很窝囊地打了几个哆嗦?火燎原,你没救了啦,要是陶乐善不要你,你八成会灌酒灌到死,这辈子再也不知道清醒两个字怎么写!

  “乐乐……乐乐……”他低喃,生怕这辈子都没机会再叫出这两个字一般的珍惜。

  “干嘛?”有人回答了他,还配上灌完冰可乐的满足吁叹声,火燎原还来不及睁开眼,右脸颊就被人“冰”了一下。

  他迅速睁开眼,一定是被太阳晒晕才会产生幻觉,不然他怎么可能看到陶乐善坐在草地上,挨在他身边喝可乐?

  他没敢眨眼,看着阳光洒落在她发梢,吻红她白皙脸颊,树荫形成的灰笼罩她半边肩膀,她居高临下望着他。

  “回神哦,有没有人在家?”手里的可乐冰完右颊换左颊,想把他冰回正常状态,不要逼她用可乐泼醒他哦!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弹坐起来,不小心撞翻她手中的可乐,泼洒在两人身上。渗透过衣料的凉意让他做出本能反应,一把拉起她,虽然已经阻止不了衣裤被泼湿的惨况,但至少只有半罐,另外半罐喂进草地。

  “好可惜……”没可乐喝了。她惋惜道。

  “我大哥告诉你我在这里的?”他放开握住她臂膀的手。

  “嗯。”

  “多事。”他都还没拟好对策,她就出现在眼前,令他手足无措,只能用冷淡的表情掩饰慌张。“你来干嘛?”不是故意要凶她,而是他一慌,嗓门就自然而然的大了起来。

  又是这种很害怕她会说出狠话的神情哦?一点也吓不跑她的啦!陶乐善眯眼笑,眉眼弯弯的模样很可爱。

  “我听完一个故事,忍不住马上向火大哥借钱坐火车来花莲。”她摸出面纸,替他擦拭胸前的可乐渍,它在他衣服上留下好大一片痕迹,是污点,但影响她眼中看到的火燎原吗?不,一点也不。

  她抬起头,与他目光交会。“那个故事不愉快,还好它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发生的事,现在提起时淡淡几句话就可以带过去。你知道吗?我听完故事之后只有一个感想——”

  来了,来了,她说的那个故事一定是从大哥嘴里听见的往事,她要发表感想了……火燎原不安地想着,双腿几乎想主动逃开,他僵直了背,下一秒钟却被她环腰抱紧,他瞪大眼,完全没预料到这个。

  “我想这样做。”她贴在他胸口说道,“我想抱抱故事里的小男孩,不是鼓励杀人这种事,而是我闭上双眼想着他,想着他的处境,想着他那时的惶恐和害怕,想着他抓起椅凳时手一定在发抖,想着想着,我整颗心都揪起来了。”

  这种感觉,火燎原似曾相识……是了,他想起来了,那天目睹陶乐善在夜灯下纤瘦的、不安的身影,四处奔走替陶谨慎筹钱,他在车内凝视她,也是想着她,想着她的焦躁,想着她的勇气和坚持,想着她的无助,他整颗心也揪得发痛,最想做的事就是给她一个扎扎实实的拥抱,把她揉进胸坎,再也不让人欺负她。

  那是心疼,他对她有心疼,所以舍不得见她难过,而她,也是因为把他放进心里,才会为他疼着?

  一开始想逃的双脚像生了根似地无法动弹,她嵌在他怀里,用她细瘦的手臂环着他,贴着他的心窝说话,明明看似她依偎着他,为什么被抚慰的人却是他?

  手臂像拥有自己的意识一般,贪婪地回搂住纤细的女性身躯,大掌将她按向自己,不允许两人之间存在隙缝,他半张脸庞几乎埋进她的肩窝,纵容自己耽溺在她的羽翼间。

  “乐乐……”

  她没有说太多的话来安慰他,也没有对于他十岁时做的事情发表长篇大论,不说他的对与错,就只是接纳他、拥抱他、轻轻拍着他的背。

  她用行动告诉他,她是珍惜他的。

  可是只有她珍惜他就够了吗?

  他的污点,是一辈子跟着他的,会被人提起,会被人谈论,甚至被人排斥,他已经麻木到可以无视那些和他毫无干系的人加诸在他身上的指指点点,但她呢?她能吗?

  “乐乐……万一以后有人问你,你的男人是杀人犯,用异样眼光看你,对你说三道四的,你怎么办?”

  “关你屁事!哦喔……刚才那句话不是在跟你说,是针对那些爱管别人家闲事的三姑六婆。我家的事,不用跟他们交代。”陶乐善才不在意外人眼光。

  “……以后也会有人问我们的孩子,你(你)爸爸是杀人凶手……”

  陶乐善想了几秒。“我会在孩子学会喊『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伯伯阿姨』之后,把『我家的事不用你们管』这句话教会她(他)的。”她自己边说边笑,揉揉他的发,脸颊被他微硬的发丝搔得痒痒的。“这是我们的家务事,不用理会别人说什么,又没碍着他们。以后孩子长大了,我会再跟他们说那个故事,要是不孝子不孝女听完后没有想去抱抱爸爸的冲动,我一定会把他们抓起来海扁一顿!”

  “乐乐……”

  “你还有什么疑问?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一次全跟她说齐吧,她再来个个突破。

  他在她肩膀上摇摇头,呀,这个角度好舒服,他赖着不想动,喃喃低语:“真奇怪……头竟然不痛了……我这几天一直没办法好好睡,吃药也没效,一直很痛……”

  是因为他得到了婴儿被妈妈抱在怀里的安全感,还是陶乐善的回答将他心头那片恐惧给化解了?

  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那你要不要先睡一下?今天天气很好,在草地上睡午觉一定很舒服。”她慢慢降低姿势,两人由站改坐,又调整坐姿,让他枕在她身上更舒适。

  “……你会一直在这里吗?”

  “保证你睁眼醒来第一个看到的人还是我。”

  “好……”

  火燎原太困了,一放心下来,睡意像大浪,将他的意识淹没,带着她拍胸脯的保证,沉入梦乡。

  安安稳稳的。

  火燎原一觉好眠,睡到隔天中午,不得不醒来的原因是被成群蚊子叮了满头满脸的包,他痒到受不了,睁眼坐起来,发现陶乐善的情况不比他好到哪里去,她细皮嫩肉,那些叮痕看起来更吓人,原来两人相依相偎躺在草地上,头顶着星空月光,根本只是虚构出来的骗人气氛,电视、电影和小说将一切美化了,忽略现实问题。

  他拧死正停在她鼻尖准备大快朵颐的肥蚊,快速将边睡边挠脸的她抱离现场,回到房子里面。他记得抽屉内应该有绿油精,只是不确定有没有过期,管他的,用了再说。

  找到绿油精,颜色还是正常的深绿色,味道也清香凉快没异状,他先在自己手臂上试涂,嗯……没不良感觉,也没过敏现象,迅速舒缓了痒意。他这才放心的替她处理蚊子叮咬痕迹。

  没有衣物盖到的地方几乎都惨不忍睹,她和他都一样,那群蚊子吃完今天这一顿,说不定接下来一个月不用吃也不会饿死。

  “好痒……”她又要抓痒,火燎原拍开她伸过来的手。

  “我在帮你涂绿油精。”

  “鼻子也好痒……”

  因为他刚刚慢了一步,那只蚊子正吸个半饱。“好好好,鼻子也好痒。”点上绿油精。

  陶乐善被绿油精这么一抹,就像广告效果一样,精神全来了,张开眼看见他,她来不及捂住喷笑的嘴,哈哈大笑就豪迈的跑出来。

  “你怎么被蚊子咬成那样呀?!好像释迦长在脸上哦!”

  火燎原一句话不说,捉过小镜子抵在她鼻尖,很满意听见她倒抽凉息,然后发出惊声尖叫。

  “把脸转过来,还没抹完。”他一根长指勾着她的下颚,转左边,将右半边的叮咬处涂匀;再转右,改料理左颊上的七星连珠。

  才处理完她,她急乎乎抢走绿油精。“换我换我,我帮你擦。”

  她好仔细的替每一处咬痕上药,认真得像在对抗毒瘤。

  “随便弄弄就好。”火燎原觉得她小题大作,忘了自己方才比她更细心。

  “才不要!这张脸我要好好顾着。”因为上头标注着“陶乐善所有”,嘿嘿,怎么看都觉得他好看,情人眼里出西施,小孩永远都是自家的好。“对了,我可以打电话回去跟火大哥报平安吗?他很担心你。”

  “嗯。”报平安这件事原本就是他该做而忘了做的,这几天脑子里只想着她,让大哥担心他,真过意不去。

  “你有一个帅哥哥,我有一个美姐姐,小时候我也常为了保护姐姐而和臭男生打架,每次都扁得他们叫不敢。你和我都是辛苦的弟弟妹妹,责任重大。”

  她连说边扳正他的脸,料理额心那颗好大的红肿,他的视线落在她的笑靥上,有些迷眩,飘飘然的,不敢相信还能看见她对着他笑,不敢相信她还待在他身边,他已经没在听她说什么,眼中只看见迷人双唇一张一合……他低下头,吻着她,轻轻的,试探的,不敢躁进,怕吓跑她。

  “真讨厌……”她咕哝,皱皱眉心。“你过门不入哦?尽责一点好不好?”

  哪有人吻得这样随随便便?她好喜欢火燎原以前吻她的方式,很热情、很燃烧……双手攀附在他颈后,她化被动为主动,进攻他、撩拨他,把他吻得差点断气。

  “乐乐……”

  “我最喜欢你了,绝对绝对不让你因为那么无聊的过去就逃开我。”她双手按在他肩上,认真宣告主权,啾啾他的唇。“不要拒绝我。”

  “我怕你不接受我……怕你讨厌杀人凶手……”

  “傻瓜。”她笑他,把他抱得更紧,拥抱他的恐惧,疼惜他的恐惧。“就是因为喜欢你,所以关于你的事情我都渴望知道,虽然听见你杀人时我真的吓了一跳,但只是吓一跳,没有吓跑,这两者是不一样的。”她再三重申,却不说谎,若说没惊讶也太矫情了。

  “我没有想要骗你,只是……很难启齿。”想说,不知道从何开口,又该在何时开口。

  “我知道啦。”她拍拍他。“我小时候也好害怕让别人知道我家的情况,总觉得被同学发现我爸爱赌是好丢脸的事,所以我也都不敢说,有时死党问到我爸爸,我就在想……要不要说呢?该不该说呢?说了还能不能是朋友呢?一挣扎,又给蒙混过去。不是刻意要欺骗,而是真的没办法把它当成聊天的话题拿出来闲话家常,它明明就是心里的疙瘩,如果可以的话,真有打算把它藏一辈子,不要被任何人发现,多好。”

  她真的懂!火燎原觉得自己在她面前根本是透明清澄的,她把他看穿了,知道他在想什么,知道他要说什么,知道他在等的,就是她这抹阳光的笑颜。

  他这辈子第一次这么感谢陶谨慎欠下赌场八十万,这么感谢陶谨慎拿女儿来抵债,这么感谢那天踏进场子里的人,是她。

  八十万竟然能换得和她相遇,这赌注,甜美得让他不敢相信。

  火燎原握着她的手,放松的脸庞上流露出她熟悉的味道。

  “我以后什么都不瞒你,什么都告诉你,我不会再害怕你是否嫌弃我,因为我知道,你会给我一个温暖的拥抱。”

  “你这样对我笑,让我心痒痒的耶……”陶乐善脸颊红扑扑的,感觉自己像个色女,现在就好想巴着火燎原,和他在床上翻滚翻滚翻滚,重温彼此的热度和汗水,感受他在身上的重量,然后他会在她耳边说些露骨的情话,嗓音好沉,低低的笑,低低的说,低低的喘息。那个时候,她会忍不住浑身酥麻,被他迷惑得忘情高喊,那个时候,她会觉得到达了天堂。

  “你这样看我,我才真的心痒痒咧。”可爱的、迷人的、美味的,都是在他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