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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寸寸销魂|作者:橘花散里|分类:其他小说|更新:2025-07-10 19:07:50|下载:寸寸销魂TXT下载
  魔气

  自此,周韶不再翻墙,每日在仆从们雀跃欢送下,带七八个食盒,笔墨纸砚等过来求学,包黑脸那爱钱如命的家伙,仗着自己中过秀才,经常借指导周韶考试为名,厚着脸皮上门蹭食,乐青怕我凡间生活艰难,也经常跟着过帮忙料理家事,很是妥帖。

  由于少了他这花街“孝子”的大笔入项,导致杏花楼的红姐儿赛嫦娥以为遇上强劲对头,派人过来细细打听了一番,还亲自路过,上门拜访。

  私以为,赛嫦娥远不如嫦娥貌美,但欢场惯的女子,打扮得体,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番风流。

  周韶怜香惜玉惯了,对冷落佳人很不安,正想上前握着美人小手,宽慰一二。

  未料,赛嫦娥抬眼看见化作师父模样的我,双颊绯红,当场丢下周韶,轻移莲步,过来软语问候:“先生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可有高堂妻儿”

  我对这种青楼女子没什么好感,客客气气应对两句,便转过视线,不敢再看她白袄下半掩的酥。

  赛嫦娥忙紧紧衣衫,羞答答问:“先生似曾相识,不知何处见过”

  我急问:“你真见过我”

  白琯怒道:“胡说”

  我一个清白女儿家,怎可能去青楼就连附近都不敢踏足半步

  莫非是师父师父逛青楼

  周韶吃味了:“嫦娥姐姐你真是胡闹,我师父绝不是登徒子,而且他有个相貌相似的兄长失踪了,正四处寻找,烦恼得很,你莫要用这话套他,免得他空欢喜。”

  赛嫦娥双眼含泪,愠怒道:“我又没说在哪里见过好好,反正我们欢场女子下贱,除青楼就去不得别处了。”

  周韶:“这姐姐你别生气,我乱说话,自罚三杯。”

  白琯冷道:“滚哪来的酒要调情你别处去”

  我忙向赛嫦娥施礼道:“请问赛姑娘,在何处见过我兄弟。”

  赛嫦娥低头,不好意思地说:“叫奴家嫦娥便好。”

  我大窘,若敢叫她一声嫦娥,我回天上非得被嫦娥姐姐持霜月刀从南天门追杀到北天门。最后我折中一下,唤她:“小娥姑娘。”

  赛嫦娥更喜,她说:“五个月前,孟兰节,我和姐妹去西山的光孝寺进香,我嫌车内闷得慌,掀帘四处张望,远远见一极俊秀男子立于山石之上,可惜树影晃动,看不真切,待我喊车停下再去看时,男子已消失不见,我还以为遇到了狐仙或天人,怅然许久,那影子却烙在心口,怎么也忘不去。”

  还好,师父没去逛青楼

  我莫名其妙地放心了。

  回头见赛嫦娥痴迷地看着我,眼神就和当年因疯狂迷恋我师父而去月老处,偷窥天机,妄图乱改红线,被打下凡尘的灵梦仙子一般。临行前,我们去送她,却见灵梦仙子披头散发,不复往日优雅,却大笑着对师父嘲讽道:“你机关算尽终无用,还是枉为他人做嫁衣,可悲啊可悲”

  师父脸色微冷,含笑道:“有劳仙子费心提点了,瑾瑜明白。”

  灵梦仙子给气得脸色发青,恨恨地看了他一眼,推开天兵天将,自己跳下舍仙井。

  临行前可怕的眼神,吓得我三天没睡好觉。

  师父趁机教育我:“这是因爱成恨,阿瑶要乖乖的,不要随便喜欢男人,什么事都要想得开,不要胡乱违反天界规则,否则要下凡间倒霉的。”

  我受惊过度,点头点得很给力。

  下凡也被列入头号恐怖事宜,决意今生今世都不踏入半步。

  没想到,时隔了三千多年,我还是犯傻了

  回过神来,听见白琯正挂着天真表情,和赛嫦娥欢快地说:“我娘长得比天仙还美貌,子端庄典雅,温柔可亲。而且治家管事、琴棋书画无一不,和爹爹伉俪情深,佳偶天成,所以我爹爹从来不去青楼画舫。”

  我听着很黯然,原来白琯心目中的娘亲是如此完美,我不及万一。

  赛嫦娥不怒不急,她环顾狭小的屋子,数数房舍数量,笑问:“你娘如此贤惠,不知如今身在何处小郎君勿恼,奴家没有别的意思,好奇问问,反正我自幼被狠心娘亲卖去教坊,身世凋零,也不能认识正经人家的夫人,听小郎君赞誉,羡慕万分罢了。”

  我好生为难,小门小院,若说自家夫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不可能的,若胡乱变个女身说是自家夫人,日久天长也是瞒不住的,若说夫人去世,又恐媒婆上门说亲,若说夫人常年在家侍奉公婆,怕世人说我薄幸,所幸现在周韶已解释我有同胞兄长,不需冒充师父身份,灵机一动,张口便道:“前些年战乱,家乡遭劫,约好同来洛水,途中遇难,兄长一家和我娘子失散,下落不明,生死不知,故在此等候寻找。”

  赛嫦娥笑着安慰我几句,翩然离去。

  然后我时不时会在路上“偶遇”她,对美人传情,夜里还派人传话,说我是正人君子,可托付的良人,想求我替她赎身,她愿携千金嫁妆,甘为妾室

  我被她吓得三个月没敢出门。

  周韶惨遭“日日恩情好”的老相好抛弃,对调戏凡间美人的心思淡了三分,专心学习,刻苦修仙,白琯说他在忍耐色心,待将来去天上调戏纯洁的仙女姐姐们。

  我被吓得抓他多背了一百次“色即是空”。

  两个徒弟,明争暗斗不知多少次,只有学习是最省心的。白琯天资出众,不必多提,就连周韶也挺聪明,只是他以前心思从不放在学习上,如今改过自新,把调戏美人的心思放在学习上,进步一日千里,欢喜得他爷爷过来请我喝了一次酒,凡间水酒味苦难喝,我推脱不能,皱着眉头被灌了半壶,差点被放倒。

  少出门,多读书,少接触人,两少一多的日子过了大半年。

  或许是因为我让乐青寻来朱砂和符纸,在满院子贴满五雷镇魔符。

  夜里,那个古怪的男人一直没出现。

  我渐渐放下心去。

  直至周老爷子一鼓作气,给周韶定了亲。

  周家对周韶的本事没指望,给他娶媳妇是用来支撑门户的,不但要模样好看,脾气贤德,知书达礼,理家高明,手段过人,还要家世要白,岳家有能力,门当户对,不是贪财小人。

  可凡有些本事的官儿,若有那么好的嫡亲女儿,不是留着进,就是往上找更优秀的世家公子婚配,哪能看得上那花名在外,前途无亮的纨绔子

  周老爷子挑挑拣拣大半年,才相中礼部员外郎刘全的十四岁庶次女刘婉,据说天香国色,德才兼备,刘家也算大族出身,虽家境败落,但风骨犹在,对子女教养很上心,不是趋炎附势之徒,看在周老爷子官声清白,周韶又是嫡孙身份,除风流外无重大劣迹,犹豫再三,才肯将女儿嫁来。

  两家对了八字,合了庚帖,都很满意,订在半年后,待刘婉满十五岁便过门。

  这事传得很快,周老爷子知道,周家长辈知道,周家管家知道,周家下人知道,乐青知道 ,包黑脸知道,白琯知道,赛嫦娥知道,路边三姑六婆知道,我也知道,唯独周韶不知道

  大家对他的子都不放心,决定等木已成舟才给他致命一击。

  待周韶得知此事时,新娘下个月就要过门了。

  据说他当时在周府大厅呆滞了半个时辰,闹起来,死活不娶。问他原有,又支支吾吾说不出,只一个劲地耍无赖,要离家出走,要退亲。

  周老爷子好说歹说,最后怒发冲冠,当场将他关去房间,命迎亲当然绑他上马,无论如何也要将贤媳娶回来。然后来找我,恳求道:“我知韶儿素来听先生的话,不如你去劝劝吧。”

  我得军令状,细细问过刘婉品貌,觉得应是他红线命中注定之人,便硬起头皮,带白琯助阵,一块儿去周府,寻到在房间里披头散发,坐立不安的周韶。

  周韶扑过来,拉着我说:“美人师父救命,我不要娶那刘家姑娘过门。”

  我见他手脚不老实,急急拍开,轻咳一声,柔声道:“你听我说”

  话音未落,周韶就乱七八糟地抢白:“我不喜欢刘家姑娘,若她德才出众,过来不是误了美人若她德才不出众,那那不是误了我虽说婚姻大事,父母做主,但我是娶不得别家姑娘,总不能将两人都活活耽误,这真是人间惨剧。”

  “等等,你让我说”我给拉扯得不行,慌乱打断他的话,重整仪容,尽可能让嘴角笑容不要那么明显,淡定地说,“我为你查过天机,你命中注定荣华富贵,有贤妻美妾,所以刘氏定是一等一美人,就算你爹娘骗你,天也不会骗你。你就放心娶刘氏过门吧。”

  周韶摇头:“她再美我也不娶。”

  莫非登徒子转

  我皱眉问:“为何”

  周韶看了我一眼,飞快垂下眼皮,紧张地说:“我心上有人。”

  我安慰:“放心,生死簿上写着,你心上人定会是你的人。”

  周韶猛地抬头,急问:“当真。”

  白琯慢悠悠地说:“仙女除外。”

  周韶再度黯然,垂首道:“没意思。”

  白琯鄙夷地看着他。

  周韶认识的仙女只有我,所以我小心肝颤了一下,故意装傻道:“除仙女、妖怪、魔女外,你爱娶谁都能到手,何苦愁眉苦脸,月老对你的事上心,你和刘氏是注定的姻缘,会琴瑟和鸣,白头偕老的。”

  周韶迟疑片刻,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直接问我:“美人师父,你当真不知我心里想的是谁”

  我无法作答,僵硬笑道:“不知道,你别想太多了。”

  周韶的瞳孔瞬间缩紧,呼吸停顿,脸色青得可怕,白皙的手指几乎揉碎被单,他死死地瞪着我,良久后,祈求般的试探:“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是被迫收我为徒,心里本没有我,所以不管我是故意调皮捣蛋,还是听话懂事,你都不会在乎我,是不是”

  我想了许久,摇头:“你是我徒弟,我还是在乎你的。”

  周韶惨笑道:“我知道的,你是我师父。”

  我想他好,但我不想他喜欢我。

  甚至,不管是乐青、包黑脸、还是白琯。

  为了心中小小的执著和痴心,我本不想任何人喜欢我,所以我对所有人都保持一定冷漠,划清距离,只带着对那个人的喜欢活下去。

  他们都明白我的意思,不会过分亲近。

  唯独周韶不行,近一年来,他对我的喜欢是明目张胆的,几乎用尽一切办法来夺取我的注意力。有时候是爬西山,摘来带露水的花儿,有时候会五音不全地唱听到的有趣曲子,有时候会调戏路过的少女,惹麻烦让我收拾,有时候会故意提起天上仙女,胡言乱语,惹我急。

  我夸他,他高兴,我骂他,他也高兴,我拒绝他,便死皮赖脸粘上来,我稍微待他好一点,便顺着杆子往上爬,偏偏又守着界限,让我找不到发大脾气的地方。

  这种情况怎么办

  我读过万卷诗书,没有一本有记载解决办法。

  我听过无数教诲,没有一条能用在这种场景。

  周韶仰着小脸不停祈求:“师父,你要怎样才能喜欢我所有坏毛病我都能改。可是我不要娶媳妇,我知道,若娶了媳妇,你就不会带我回去了。我会乖乖的听话,待爷爷和父母百年之后,我会从宗族继承一个儿子,接管家业,然后你来接我去天上好不好我喜欢师父,第一次见面就喜欢,不管你是男是女都喜欢,就算师父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我不要离开你身边就好。”

  他对我的心,和我对师父的心,几乎一模一样。

  拒绝他,就好像看到被拒绝的自己。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白琯推了我一把才醒来,迟疑着说:“我并不是不在意你这种事情,太难熬了。若你今生苦命倒罢了,可你是天帝御笔亲批的十世善人,满天神佛盯着,要享一世富贵。我是天界仙女,要守规矩,不应为你逆天改命,你还是顺命而行吧。待过了今生,我再接你的来世去天界。”

  周韶说:“我不要来世,只要当下。”

  我说:“我不希望你受苦。”

  周韶笑道:“别人不了解我,莫非师父也不了解我,我周韶轮回十世,哪一世是贪图富贵而死”

  我无言而对,却不能依他,狠下心肠,急急拉着白琯走了。

  走到门口,见周韶在窗口恨恨地看着我:“我不会就这样放弃的。”

  我很无奈,只好寄望他素爱美人,盼刘家姑娘真是天仙佳人,再加上月老红线帮忙,能一举夺下他的心。

  周韶依旧天天胡闹,被周老爷子一顿狠打,老实了不少。

  我心怀不安,日日碾转难眠。

  二月初六,诸事不宜,离周韶成亲还有三天,淅淅沥沥的雨从黄昏下到深夜,乌云遮住满天星光。

  我布置在院子里的五雷镇魔符忽然动了,几道雷光从天上劈下,砸在院子里,一声男子受伤的闷哼声,惊醒所有人。

  我大骇,让白琯待在屋里不准出来,然后提剑追出房门,却见雷光中,一道白影从矫健屋檐上飞过,跳上大树,跃过小溪,比闪电更快地消失在黑暗中,空中残留一缕魔气。

  这次,不是梦了。

  寸寸销魂

  作者:橘花散里

  新妇

  绵绵细雨中,我持月华剑,冒雨追至西山脚。

  仰头望去,参天古木挡下雨点,夹杂着乌鸦夜啼,凄厉哀怨。毒蛇转过无骨身姿,消失草丛中,只余野狼贪婪的绿眼睛,在幽幽盯着我。

  我并不害怕,变回原身,踏入树丛,斩断枯木,听着风吹草动,细细搜寻踪迹,可那白影恍如蒸笼水汽消失空中般,隐蔽得无处可寻。我找到几个出来打野食的夜行小妖怪,盘问之下,他们皆摇头晃脑,推说不知。

  寻了约莫半个时辰,一声狗吠,乐青匆匆赶到,他变回原形,担心地说:“白琯说有妖魔入侵住所,你孤身追来西山,他很担心,托我来寻你。”

  我先使看破法,凝神入目,确认来人非妖魔所变,方收剑道:“此魔三番四次骚扰我住所,若不除去,恐出祸事。”

  乐青热心道:“西山妖魔我大部分都认识,请问仙子可看见他的模样”

  我摇头:“未曾看清,只觉速度奇快,隐蔽能力极高,而且他很强,若不趁五雷击伤他,快些除去,待他伤好后,我未必是对手。”

  乐青摇头道:“西山群妖的能力我都知晓,大部分都不如我,仅梅林里那头擅长**的狐妖略强些,但她甚少作恶,本事也不是仙子的对手。如果仙子想见,我便唤她来参见。”

  我非好战之仙,天界托塔李天王或元青天君、二郎神杨戬等上位战将,虽能败我,却不能让我败得毫无还手之力,夜里出现的那只妖魔却做到了,所以他比我强得不是一星半点。这份本事,在魔界也只有四人而已。

  第一个是元魔星君,他是魔界之首,却在一万年前战败天帝,头颅被斩下,悬于南天门外刑台上,四肢被砍下,分别置于蓬莱、昆仑、蜀山、黑水四处,魂魄被秘封入身躯,不知关在何处。

  元魔星君生前,聚天地间戾气,凝贪嗔痴三毒,育二子一女,皆手段高明,狠辣无情之徒。

  长子名幽冥,主痴,代父掌职,司魔界事务,甚少出,格善变,喜怒不定,上次仙魔之战后销声匿影,不知所踪。

  次女名苍琼,主嗔,是魔界三军主帅,第一战神,格残忍冷酷,日日杀人,月华下,鲜血成池,白骨成山。

  幺子名宵朗,主贪,是魔界智囊,行踪无定,做事不择手段,每次出现都是不同面貌,天界也弄不清他真身何在,算不出他下步行动,明里暗里吃了很多亏。

  扣掉同为女的苍琼,若对我下手的是其余三人之一

  就算把我关起来再修炼五千年,也不是对手。

  唯一的希望是,来者并非厉害妖魔,而是利用特殊法宝克制我本体,或用入梦形式,侵入我的梦境,让我不停做噩梦,这样正好可以解释为何他三番两次来扰,却没有真正出手,还被小小的五雷镇妖符打跑的原因。

  我没打算搬离此地。

  若他比我强,我跑去天涯海角也没用。

  若他没我强,我便杀这、魔替天行道。

  担心白琯独自在家不安全,我不敢再寻,嘱咐乐青替我打听后,飞快回去,白琯在房内走来走去,见我回来,很是担忧,飞扑上来问:“师父姐姐,你追到了吗”

  我摇头,问:“你也听见那声男人的叫声了吗”

  白琯很乖巧地答:“听见了,声音有些尖细,我最初没听真切,还以为是野猫闹春。师父姐姐,他是来害我们的吗”

  “大概吧,”几千年的修仙,参悟天机,我对生死轮回看得很淡,并不放在心上,虽师父再三叮嘱“遇上强人,小命要紧”,可他自个儿上战场却不顾生死。所以我认为,身为天人,应尽忠职守,方是忠义之道,若能死在诛魔路上,也是死得其所。如今下凡,收了徒儿,有了牵挂,才知师父苦心,若白琯周韶要去送死,我是万万不依的。所以画下三张遁地符交予白琯,嘱咐:“若师父应付不了的敌人上门,你就立刻逃走,千万别管我。”

  “好。”白琯应得极干脆。

  我放心之余,略怅然。

  白琯抬起头,稚嫩的声音透着不容置疑,冷静地说:“你打不过的敌人,我也打不过。留下来不过是送死,我要留着命变强,无论花多少年的时间,都要替师父报仇。”

  我在他脑门上狠狠敲了个响栗,斥道:“小小年纪,口出狂言,谁稀罕你复仇我是物仙,命格坚韧,除非魂飞魄散,毁去原形,否则没那么容易死,若我落入敌手,你也别急,待修成无上大道,再想法子夺回我原身,重新拿去修炼就是了。”

  白琯狐疑看我两眼,继而笑得眼睛弯弯,开心应了。

  我见他相信自己说辞,便将此事按下不提,在周围又布置了许多各式符咒,夜里吹灯熄火,抱剑不眠,只待妖魔上门,一剑取下他首级。

  三日后,妖魔未到,周韶的亲事开始了。

  周家大张旗鼓,流水席从街头摆到街尾,我带着白琯,坐在上席。远远见周韶有气无力地被拖出来,穿上大红喜袍,脸上还被扑了点胭脂,待听周老爷子训话后,摇摇晃晃,步伐不稳地走过我身边,停下死活不动身,看着我的眼睛里满是哀求,只差没拉着袖子让我带他私奔了去。

  我碍于凡间礼数,他的终生幸福,还有他爷爷快杀人的目光,硬着头皮左盼右顾,就是不敢开口。

  周韶绝望地被半拖半扯地带走了。

  从早上等到中午,大红花轿姗姗而来。喜娘们满口吉祥话,缓缓挽下新娘。新娘身段婀娜,穿着金丝绣凤嫁衣,红盖头上挂着几颗金铃,被人扶着,身段美丽,小碎步走得婀娜,路过酒席的时候,略微停了一下。我桌边几个男人看得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小声祈祷着希望老天帮忙,能一睹新娘风姿。

  可能太多男人祈愿,祈愿得太给力。

  天色忽变,一阵强劲的穿堂风过,略略掀起了新娘的红盖头和裙摆。

  她肤色白腻,明眸皓齿,樱唇贝齿,眼波流转,发色乌黑,确是凡间少有的美人,就算放在天界仙女群中,也不逊色。裙下绣鞋微露,大红底色,并蒂莲花开正好,旁边闪过一条油光水滑,毛色洁白,异常美丽的大尾巴。

  漂亮实在太漂亮了

  任周韶再怎么挑剔,也该满意了吧。

  我欣喜地看着新娘含羞走过身边,忽想起一事

  凡间女子,长尾巴吗

  为什么周韶要娶妖魔

  我站在原地,回忆书中各种典籍,认真思考了约莫三刻钟,排斥周老爷子喜欢妖魔媳妇和各种人妖搭配的可能,直到新郎新娘即将拜天地时,终于得出结论:那妖怪大概是来做坏事的。

  维护徒儿终生幸福,师父义不容辞。

  我拍案而起,高喝一声:“等等婚事不能成”

  新娘脚步微微一顿,周老爷子脸色发黑,周韶感动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宾客莫名其妙,白琯困惑在旁边问:“师父姐姐怎么了”

  我低声告诉他:“新娘子是妖魔。”

  “你想做什么”周老爷子见气氛不对,气得胡子都翘起来,喝问的声音如雷震耳,让人耳朵里发疼。

  我从人群中缓缓走出,顿觉四面八方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甚少见那么多人的我,略微有点不安,咽了一下口水,很老实地朗声道:“你家新媳妇是妖魔”

  周老爷子的胡子翘更高了,白琯扶额,无奈道:“师父姐姐,这事你不要这样说啊,叫周家面子往哪里搁”

  “不不能说的吗”我掩唇,惊呼一声,然后连连摆手,陪笑道,“她不是妖魔,她等下才是妖魔,她她”我自个儿都急糊涂了。

  新娘不言不语,站在原地,旁边的喜娘见这番变故,立刻挽起袖子,气势汹汹上前骂道:“你这男人,长得俊秀,怎说话如此恶毒刘家姑娘在江都可是方圆百里最标致的女孩,贤良淑德,人人夸赞,我们陪着她从屋内出阁,一路送亲至此,怎会是妖魔”

  刘家陪嫁的丫鬟也上前斥道:“你莫污我家姑娘清誉,我自幼陪姑娘长大,她端庄贤淑,温柔有礼,若是妖魔,还不早吃了我们”

  周韶欣喜无比扑过来:“美人师父,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但这个借口也太烂了吧”

  我推开周韶,开天眼,将新娘子细细又看了一番,她身上笼罩着一层极淡的妖气,却掩饰得很好,变化术在群妖中也算是上等,于是很肯定地坚持:“她是妖魔。”

  周家见我如此不上道,见周韶粘得我紧紧不放,唤来五六个壮仆役,在门外对我虎视眈眈,然后咬牙切齿笑道:“先生的玩笑开得真妙。”

  我伸指指着新娘说:“没开玩笑,她确确实实是妖魔。”

  新娘急了,一把掀开红盖头,露出美丽容颜,她双目含泪,盈盈下拜,对周韶委屈道:“我才不是妖魔,你要相信我。”

  周韶见美人姿容,顿时瘫倒半边,登徒子本发作,语气温婉,态度和蔼地扶起她道:“如此美人,怎可能是妖魔。”

  白琯“噗”一声笑出来了。

  我给笨徒弟气得半死,跺着脚问:“你信她还是信我”

  “都是美人啊”周韶痛心疾首地看看新娘,看看我,比较了半刻钟,才忍痛割爱,站来我身边,大声疾呼,“信师父”然后又不忍道,“师父你能不能别为难我家美人啊。”

  才刚见人一面就称我家还不明事实真相,就出声讨情

  摊上这个冤家,我觉得自己几千年修下来的涵养都快丢光了。

  新娘看着周韶的眼神更委屈,更哀怨了。

  周韶坐立不安。

  新娘的娘家气狠了,让周老爷子让大汉们持棍子要来揍我出去。两个如狼似虎的豪奴走来,动动胳膊,似乎想展示自己的能力,我定睛一看,正是以前陪周韶到处寻花问柳之徒,便让银丝从指尖飞出,侵入其中一大汉头颅,让他瞬间昏迷,陷入十八层地狱的噩梦中。另一名大汉不觉有异,刚走到白琯身边,却被他轻轻伸脚一绊,摔了个狗啃泥,白琯又一脚踢去他腰间道,大汉便爬不起来了。

  婚宴上出手打人,是光明正大的闹事。

  我知再不将真相弄明白,大家都会生气,略略整理思路后道:“我相信刘家姑娘定是个貌美心善的好孩子,不是妖魔。可是眼前这个穿着红嫁衣的新嫁娘,确确实实是只妖魔。若出门前你们未觉有异,那很有可能是路上被掉包了,你们是服侍在她身边的人,近段时间,真没发现异象吗”

  一直自持身份不开口的刘家老爷和夫人急问喜娘和丫鬟,她们先犹豫了一会,再齐齐摇头道:“没有”

  刘家父母是不会轻易相信自家女儿是妖魔的,他们长舒了口气,不再追问。周老爷子久经沙场的狐狸,闻出不对,立即命令婚礼停下,喝问:“若是没有,为何犹豫送亲途中是否发生异状,速速说来辨明姑娘清白。若敢有半句胡言,害了姑娘,就把你们这群无用的家伙押送官府审问。”

  他冷冷地一个个盯着丫鬟喜娘们,慢慢扫过去,最后指着一个年龄最小,看起来抖得最厉害,最不安的小丫鬟道:“你说。”

  小丫鬟吓得立刻跪倒在地,结结巴巴道:“老爷夫人真没什么异象,就是进入西山地界后,姑姑娘有点不爱说话,口味忽然变了,也也不是什么大事吧”

  对周老爷子的处事很不满,正欲发作的刘家父母面面相窥,急问:“你这死丫头,有什么事一次说清楚,什么叫姑娘口味变了”

  小丫鬟抖着说:“婉儿姑娘以前从不爱吃鱼,可是我前两天不小心看见,她居然半夜起来偷鱼吃,灯油也莫名其妙地少得很快。莫莫非”

  刘婉强辩:“我近期想换个口味,也不算什么大事。”

  我逼问:“你们在西山路过时,可有让姑娘离开过众人视线”

  喜娘犹豫道:“没有,只是七天前,月亮很圆,我守夜的时候实在太累,略微迷糊了一下,但还有刘婆子、黄侍卫和杏红、鹅黄、月白守着。”

  叫杏红的丫鬟惊叫道:“那天我也迷糊了几刻钟,还以为你们”

  鹅黄颤抖着说:“我也迷糊了。”

  月白尖声道:“我也以为你们”

  周老爷子并刘家父母立刻将侍卫婆子们唤来问话,答案一致,他们那天都玩忽职守,瞌睡了几刻钟。

  真相呼之欲出,周家怎么也不敢冒险娶个疑是妖魔的媳妇回来,便暂停婚事。宾客们惶恐至极,连礼节都顾不上,脚底抹油,逃得飞快。几刻钟后,偌大的堂屋,只剩我和周家、刘家众人。就连刘婉自己身边的丫鬟,都悄悄逃离她几步。

  刘婉还在装模作样地哭哭啼啼强辩自己不是妖魔。直到我结法阵,祭出伏魔八卦后,才害怕了,急对刘夫人叫道:“娘亲,你要让这妖道杀了女儿吗”

  我不满:“虽然道法修炼,殊途同宗,但我不为非作歹,怎会是妖道。”

  刘老爷僵了一下,冷笑道:“婉儿你是庶女,平日被我疼爱过度,所以夫人并不算待见你,两人疏远得很,为何此时不找爹爹,却找母亲求救”

  “这”刘婉愣住了,额上沁出大滴汗水。

  白琯忽然惊喜地叫起来:“她裙子后面怎么竖起来了”

  大家急忙往刘婉背后看去,却见她受惊过度,尾巴直直竖起,将大红裙摆,撑得像个旗杆。

  刘夫人吓晕了,丫鬟们惊叫着四处逃窜。

  刘婉见赖不下去,哀怨的表情化作满不在乎,摘下凤冠,脱下嫁衣,化回原形。散下来的满头青丝瞬间化作如霜白发,原本漂亮的面孔变得更加致妩媚,他轻轻垂下睫毛,再睁开时,两只眼睛一只如大海般蔚蓝,另一只如纯金般璀璨。脑袋上,还有一对毛绒绒,尖俏俏的小耳朵,转动几下,低低垂了下去。低声说:“我不是来害人的妖怪,我是来报恩的。”

  我想先将她擒下再问话。

  未料,周韶见美人,早已腿软,立刻拦到我身前,求饶道:“美人师父,她似乎不想伤人,先听听说什么再动手。”

  白琯说:“不行要抓住这妖怪,问刘婉下落。”

  我有点迟疑。

  “喵呜”

  妖怪冲着我,嗲嗲地叫了一声,模样可爱到骨子里,眼睛睁得大大的,无辜又纯洁,比嫦娥家玉兔可爱一万倍。竟是只罕见的白色鸳鸯眼猫妖。

  看着那甩来甩去的毛绒绒大尾巴,抖来抖去的小猫耳。

  我我舍不得打啊

  月瞳

  猫妖趁大家警惕略松,露出勾魂摄魄的微笑,试图迷惑众人,我心神一荡,差点被他的可爱动摇,费了好大意志才静下心来,然后回首四顾,发现大家意志坚定,跑得跑,躲得躲,拔刀的拔刀,被迷惑的似乎只有我和周韶真丢脸。

  猫妖化作白影,夺门而逃。

  我踏云而起,从乾坤袋中取出宝剑,随手一抖,化万千剑影,伴千万霞光,直冲而去。御风召龙,让四面大门迅速关闭。

  猫妖无路可逃,却没有反抗,只不停用爪子挠墙,口中“喵呜喵呜”叫得凄厉。

  满大厅里只剩下周老爷子、刘老爷、周韶、白琯和两个胆大下人没晕没跑,拿着绳子过来支援我,周老爷子还老当益壮,手持钢刀,誓要杀妖除害。

  “恩公救命”猫妖吓得变回原形,连爬带窜,一头钻进周韶怀里,只露出尾巴在外头瑟瑟发抖。

  我将猫妖拖出,狠狠了两把漂亮毛皮,喝问道:“若你再逃跑,莫怪我仙法无情。快快将事情从实招来,你是何方妖怪为何要化作刘婉来报恩”

  猫妖见逃不过,老实招供:“神仙哥哥,我住在西山山侧,名叫月瞳”

  白琯轻轻“咳”了一声。

  我醒悟,立刻打断他话头:“我不是神仙,只是修道之人,你切勿弄错,继续说下去。”

  周韶帮腔:“美人师父确实是抓妖道士,法力高强,不是装神弄鬼骗人之徒你可要小心,若说实话,她会放过你的。”

  月瞳很迷惘地看看我,又看看周韶,犹豫了好一会,被白琯拿着匕首吓唬几句,立刻同意了周韶的意见,继续交代:“道士哥哥,我才修行五百年,法力很低微。五个月前,在镇上偷鱼吃时,差点被屠夫抓住砍掉尾巴,是阿韶路过,救了我,所以他是我尾巴的恩公。”

  周老爷子怒道:“即是恩公,你还害他媳妇”

  月瞳给吓得浑身一抖,垂下耳朵道:“西山的三尾狐妖是我老大,她曾说过,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许可是阿韶天天跟道士哥哥蹲一块,我没办法靠近他以身相许,想了好久,才想出这个好办法,先扮作他新娘,待入洞房报恩完毕,再偷偷把新娘换回来。”

  美人投怀送抱,周韶露出受用的表情,把周老爷子气得浑身发抖,连连骂道:“孽障孽障”

  月瞳满脸迷惘:“报恩不对吗”

  我觉得这猫和我小时候用师父换兔子一样傻,顿生几分同情,解释道:“不是每个人都希望对方以身相许来报恩的。”

  月瞳更迷惘了:“不会吧,大家都很希望我以身相许啊。”

  这猫妖长得确实漂亮,西山的妖怪太无耻了,尽给他灌输不良思想,我思量片刻,再道:“你和周韶人妖有别,在一起可能会伤他元气。”

  月瞳摇头:“以前有只青蛇姐姐,嫁给凡人,日子过得也很好,我怎会伤阿韶元气呢。”

  我继续解释:“你和青蛇不同,你和阿韶两人都属阳,彼此相克相伤,所以不能在一起行行周公之礼。”

  “等等”满脸欢喜的周韶听着不对,叫道,“什么叫两人都属阳”

  “咦”我回过头,见满场众人的表情似乎都很莫名,惊讶问,“月瞳很明显是公猫,万物分雌雄,雌属,雄为阳,阳阳相交,有违天法。”

  大家都被我详尽的解释折服,呆在原地张大嘴不作声。

  月瞳不停摇头道:“你胡说明明可以的很多男妖怪都希望我侍寝他们会送我好吃的”

  我听得面红耳赤,硬着头皮解释:“有些男人体内带气倒也无妨。可周韶却是纯阳体质,再加上人妖隔膜,所以是万万不可的。”

  白琯偷笑,周韶脸白了,他问:“你打算如何侍寝”

  月瞳毫不知羞,大刺刺地说:“我先把你推倒在床上剥光,然后##此处省略儿童不宜字眼若干个,绝对让你,欲罢不能”

  周韶的脸更白了,口不择言问:“你来报恩不是被我干,而是要干我”

  周老爷子气得在他脑袋上敲了个响栗,嘴里除了“孽障”二字,再翻不出什么花样来。

  月瞳拍着脯保证:“放心,大家都夸我技术好。”

  周韶迅速躲去白琯身后,结结巴巴道:“我不要。”

  月瞳惨被恩公嫌弃,表情很受伤。漂亮的眼睛黯然下来,就如通彻纯净的宝石光辉被尘埃掩去。

  我见大家闹得实在不像话,爱女被劫的刘老爷气得快爆发,赶紧制止他们对侍寝问题的讨论,喝令月瞳将刘婉姑娘交出。

  月瞳怯生生地对我说:“道士哥哥,我没害刘婉姑娘,只是将她关在我的洞窟里,旁边还放了食物水源,本只打算过两天就把她送回来,你可不可以不要杀我。”

  刘老爷骂道:“你害我女儿名节清白,还想活命道士,你快快收了这无耻妖物”

  我见这妖怪天真无邪,心生怜悯,存心想保他命,便道:“天道有章可循,如果他真没做过坏事,我杀死他会造成杀孽。而且你家女儿还是可以回来嫁给周韶的。今天这事闹出来,刘婉姑娘和周韶都很难说亲了,不如就此作罢,两人继续成亲。我来好好管教此妖,让他将功折过。”

  除周韶外,大家都不依,就连白琯也不赞同。

  我只好说:“我怕胡乱杀了他,惹西山众妖动怒,若一起找上门来,群蚁噬象,我怕自己无能为力。”

  周老爷子立刻依了,刘老爷虽不愿,却无可奈何。

  月瞳松了口气,扑入我怀里欢喜叫恩公。我从小到大,喜欢动物到发痴,一直都试图让师父给我养仙宠,或者收个有皮毛的可爱师弟师妹,可是,我没动物缘,无论是嫦娥家月兔,杨戬家哮天,南极仙翁家神鹿,元始天尊的白鹭,观音娘娘的金鱼,就连福寿老人的乌都讨厌我,只要略微靠近,他们就逃。乐青待我虽好,却也保持距离,不肯让我他皮毛。

  这头傻乎乎的猫妖是有生以来肯亲近我的第一头动物。

  我好感动。

  我让月瞳带路去西山,将刘婉姑娘放出来,了结此事。

  月瞳的家在隐蔽暗的悬崖地下,幽暗无光。

  浓浓血腥味迎面而来。

  我心生不妙,点起三味真火,率先冲进洞内。

  恐怖的景象映入眼帘,让我们震惊了。

  鲜血四溅,已经凝固发黑,刘婉被砍成几截,惨死在地上,美丽的容颜变得扭曲,腹上肠穿肚烂,露出的肠子和鲜还被野兽噬咬,吃去几块。

  凡人似乎都害怕妖怪。

  自进入暗无天日的西山初始,刘老爷就一直瑟瑟缩缩躲在周老爷子背后,两个脚都快抖成筛子,待见到洞内惨状,吓得两眼一白,晕死过去,他带来的三十多个仆役立刻连滚带爬,惨叫着逃了大半,剩下几个胆大的给他掐人中。就连周老爷子也脸色发青,很不好看。

  大部分天界仙女为矜持,平常见了血都要晕一下。但关键时刻,持刀仗剑上战场面不改色,我也曾在仙魔大战时去战场帮忙补魂救人,死人见过不少,这种情形虽觉恶心,却不害怕,很快镇静下来。

  “喵呜”月瞳他惨叫一声,尾巴上的毛炸起,飞快扑向尸块,伤心难过地问:“怎么会这样”

  我质问月瞳:“究竟是怎么回事”

  刘婉姑娘才貌双全,应是月老千挑万选,给周韶命安排的姻缘,不应如此短寿,此事大有蹊跷。

  我凑上前,捏着鼻子,用帕子隔着,细细翻看尸身伤口,见已完全僵硬,大块尸斑也已凝固。若洗冤录中记载无误,应是死了十个时辰以上,伤口是一击毙命,被砍下头颅,空气中还隐隐藏着魔气。

  月瞳还在“喵呜喵呜”哀嚎不已,活像上个月在大街上为自家爱妾出殡的大情圣一般,听得让人耳朵难受。他从血泊翻出一个破碎的黄金碎片,可怜兮兮地捧着问我:“不知哪里来的贼人,把我镇在门口的琉璃八宝黄金塔给弄破了,这让我如何向干娘交代她会打我的。”

  我这才发现,他从头到尾,对刘婉尸身都漠不关心,仿佛只当家里宰了头猪,把猪血弄倒满地,肮脏屋子,惹得不喜罢了。他唯独担心的是自己家遭贼了,东翻西找,从鱼干翻到宝石、骨头等等,见宝贝安然无恙,又抱着黄金塔发愁。

  这番没心没肺的做派,能把人活活气死。

  周韶见美人逝世,哀嚎了一场。白琯是好奇宝宝,到处东西看。我觉得这场合儿童不宜,便一手抓一个踹出洞外,继续审问月瞳,严厉告诫他:“若不说实话,此女之死,与你脱不了干系,你若再说谎,会被天雷劈死。”

  月瞳迷惘地抬起头,异色双瞳在暗处扩大,变成滚圆,更加媚人。他问:“干娘说,妖怪修道不能杀人,杀人过多会被雷劈,我除了偷东西外,从未杀人,还被人弄脏房子,为什么要被劈”

  我说:“她死在你家里,你凭什么说和你没干系”

  月瞳抓抓脑袋,哀怨看一眼黄金塔说:“我抓这女人回来后,用锁链绑在墙角,好言好语吩咐她老实呆着,过两天就放回去,还放了能吃好几天的水果和清水,连装满干净沙子的夜壶都准备好了,体贴得不能再体贴了吧她却不太听话,哭哭啼啼要回去,我没办法,便问干娘借了琉璃八宝塔,运风雷阵封住整个洞窟。”

  “风雷阵”我吃惊了,这是妖族的高等法术,风为陷阱,雷是壁障,建成错综复杂的迷,是专门用来封闭重要场所的利器。就算我天界的力量全部恢复,强破也要花上一天一夜,可是刘婉被抓到现在,不过十七八个时辰

  月瞳不明所以,继续道:“干娘很宝贝这个八宝塔,我闹了很久才借到手。本打算用完就还回去,没想到”

  刘老爷躺地上还没醒,周老爷子怒道:“和他废话那么多做什么人肯定就是他杀的”

  月瞳怒目而视:“胡说我又不是傻瓜,没事弄脏自己屋子干什么”

  我认为月瞳没撒谎。这屋子里充斥着猫味,定是他住所无误,猫妖天喜洁,很难想象他会在自家住所杀人,而且不清理现场,更不可能故意弄坏自己的贵重法宝来设骗局。而且他带我们来的路上神情坦荡,毫不心虚,见到尸体后虽无怜悯,却也吃惊。

  可是,若不是他杀的,还能是谁

  周老爷子和月瞳对骂得很欢快:“就算人不是你亲手杀的,可若不是你将婉儿姑娘抓走,她怎会惨死宇道长你速速将此妖孽用杀死,为万民除害。”

  月瞳气急,眼泪汪汪道:“干娘让我背过天规,我没杀人,就算强抢民女,顶多就算挨打挨罚关禁闭,罪不至死,凭什么要杀我你们人类太不讲理了道士哥哥,你知道人不是我杀的,你要帮帮我啊。”

  周老爷子道:“她因你而死,必须算你杀的”

  月瞳蛮横伸出四长爪,怒气冲冲道:“不管我没杀就没杀”

  周老爷子抽出大刀,摆出马步:“妖孽,还想动手”

  他管家在旁边忧心忡忡劝道:“老爷啊,你可千万别胡来,小心你的腰。”

  我怕周老爷子吃亏,缠出五缕银丝,绑住月瞳,拦在二人中间,思量解决办法。

  忽而,屋外留守众人发出恐怖尖叫:“妖怪来了很多妖怪道长救命”

  有傲慢清脆的女声传来:“哪里来的牛鼻子,竟敢动我干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