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他真是应了劫。
“我宁可你喊我姓尉的。”尉天栩小声的排斥她那肉麻称谓。
“大丈夫气量要足,嘀嘀咕咕的像个娘儿们,你羞不羞?”她存心要挑衅。
“莫迎欢,知会你一声是念在你和丫丫朋友一场,休要爬上天去。”
瞧见他眼底审动的怒气,莫迎欢得意地诡笑。“丫丫开出什么条件,干脆一点讲开,我不会……为难你。”
“你……你真像无孔不钻的鬼魅,啥事都瞒不了你。”她是不会为难,只会“刁难”罢了,换汤不换药。
“十几年的朋友,你当是假请假意呀!她的心思我岂有不解之理,老实招来吧!我会酌量减刑。”
志得意满的莫迎欢笑中带着一丝严肃,令人难以轻忽她的决心。
那抹严肃让财天栩不得不正襟危坐,收敛起一切不该。
“丫丫很重视你这位朋友,她希望能获得你的赞同,所以我尊重她的意见。”
善玩词汇。她可非等闲之辈,“我想丫丫的意思应该是——‘欢欢同意,我就跟你回报天堡。’是吧!尉堡主。”
他微微一赧,恼怒地瞪视拆破他诡计的妖女。
“生气是无济于事的,我向来料事如神,否则单凭我一个弱女子,岂能撑起莫家偌大的产业并成为首富,那是要靠智慧和……算计。”
“好吧!提出你的要求。”他状似无谓地挑挑眉。
莫迎欢面露不悦地推倒茶几上小花盆,表示她在生气。“你在侮辱我?”
“你多心了,我知道你对朋友有义,一定不会轻易地应允,必会百般阻扰,说出你的要求,我量力而为。”
“你非要带她回恨夫堡不成?”
“是。”
“去恨大堡做什么?丫鬟?侍女?小妾?”
“找要娶她为妻,你大可放心。”
放心?莫迎欢冷哼。“无媒妁之言、父母配婚、大红花轿,你要置她于何地?我莫迎欢的至交可不是见不得人的小娘子。”
“这……我会托人上门提亲,待回到恨夫堡再行下聘之礼,绝不辱没丫丫。”还是她想得周至,女孩子确实心细。
这些日子他担忧丫丫的伤势,烦恼着该如何说服她回恨天堡,竟忘了世俗之礼不可废。
或许她不拘小节、率性坦然,但终归是个姑娘家,少了名份难免遭人非议。就算地嘴上隐忍不言,私下定是难堪不安。
强颜欢笑非她个性,他要她一直保持纯真的心。
“不行,先下完聘,订下白首之盟,我尚可考虑丫丫是否同行。”人心易变,她不放心。
“时间上太匆促,此事我尚未禀告家中长者……”他话未竟,莫迎欢不耐烦地打断。
“少来些冠冕堂皇的道理,丫丫或许不清楚,但请别当我是傻子,尉老夫人的势利眼人所皆知,你要是怕开罪长辈就不要招意丫丫。”
“容忍作并不代表你可以污蔑恨大堡中的长者,她只是较注重门户观念。”尉天栩有些薄怒。
她好笑地冷嗤一声,“表面功夫说得好听,若没有个既定名份,尉老夫人肯接纳丫丫入主恨夫堡,那是痴人说梦。”
生意人嘛!消息显灵通。哪家哪户的虚实一探便知,尉家老夫人是个古板的老入家,向来看重门当户对之旧习,娶孙媳非大家闺秀不成。
并非她鄙视穷入家的女儿,若是纳为小妾,她绝无二话,但守旧的观念难以更改,认为出身世家的千金小姐才堪配恨天堡堡主,正室之位自是留予敌人之后。
因此,若名不正言不顺,就算丫丫入得了恨大堡,只怕恨天堡容不了她。
“请将不如激将,你这招下得毒,尉某佩服。”毒得他哑口无以反驳。
“不是我爱批评恨天堡的是非,站在朋友的立场,我不愿丫丫受委屈。”她语重心长地说道。
“我不会让她受委屈,她将是我的妻子。”
莫迎欢轻慨,神色变得凝重。
“丫丫吃过不少苦,尤其早年丧亲的痛苦她始终调适不过来,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那份不安一直存在她心中。”
尉天栩讶然地说道:“胭脂坊的老鸨不是丫丫的娘?”
“燕嬷嬷是她的养母,丫丫要不是遇见我,今儿个你想见她,就得去胭脂坊一掷千金。”是她改了丫丫的命运。
“你是说……燕嬷嬷养她是为了……赚钱?”他口舌干涩地不愿相信。
“世间谁不爱白花花的银子,妓院不是善堂,小女孩养大了不接客,难不成要供菩萨?”
“那她怎会……”他以眼神问出未出口的话。
“你是想问,她为何做不成妓女,反而成为燕嬷嬷最疼宠的女儿?”见他一点头,莫迎欢继续说道:“说来话长,应该从那日谈起……”
那日她上市集找赚钱的机会,无意间瞥见一位无助的小女孩托着腮,茫然地看着一群在玩耍的小孩,有一点点羡慕和悲哀。
当年她还小,不懂得安慰人,未假思索地拉着小女孩加入她的行列,从此和云日初三人同玩同乐,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她从小便鬼主意一大堆,知晓老鸨的意图就悄悄改造丫丫,让丫丫成不了气质出众的名伶。
在潜移默化之下,丫丫的个性大变,再加上有她在背后捣鬼,燕嬷嬷不得不放弃训练丫丫的“重责大任”念头,真心当丫丫是女儿般养育。
“丫丫有严重的自卑感,缺乏安全感,需要很多的关注会化解她的心结,你办得到吗?”
“原来你的贪财并非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还是有一些难能可贵的优点。”她观察人微。
“我的原则是因人而异,你可不在此限中。”言下之意,她乐于多压榨他。
尉天栩用另一个角度重新审视她。“你的确是一位……奇人。
“客气了,直说怪人吧!我早已习惯扬州城百姓的‘尊敬’目光,练就成百毒不侵。”莫迎欢从不畏人言。
财大气就粗,指的就是她。
笑贫不笑娼,有钱有势的富人即使作奸犯科、鱼肉乡里、为富不仁,穷人家也只能含泪隐忍。敢怒不敢言,所以她失志要成为大富婆。
她的处世方针是——宁可我负人,不许人负找。十分霸气的宣言,可惜晚生了数百年,无缘与曹操较劲。
“你刚说有任何要求都可以,只要我同意丫丫随你返回洛阳?”莫迎欢扬起算计的嘴脸。
“你……你不是说不卖?”尉天栩觉得浑身发冷。
“我有谈到价钱问题吗?你多虑了。”她放作天真地掀掀睫毛。
“说明白。”他讨厌被戏弄。
“性子真急,抹干净耳振听仔细。第一,你要保证丫丫在恨天堡不受欺凌,包括来自你的亲人、长辈。”
“嘎!?”他顿时傻眼。
“第二,不许纳妾再娶妻,除非丫丫主动下堂求去,否则你今生只有妻一人。”
“这点不用你提醒,我已向丫丫保证过。”他不会自践诺言。
“第三,她在洛阳没有朋友,你要用心注意她心情上的起伏,多陪伴她,不可因公废私,忘了她的存在。”
堡中事务繁多,他哪能事事亲力而为。“我……我尽量。”
“什么叫尽量。一点诚意都没有。”
“我会抽空陪她,若是忙得分身乏术时,定会找些人与她为伴,你该知晓我肩上的担子并不轻。”
哼!勉强算他及格。莫迎欢郑重地交代他,“还有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你要及早将何表妹许配旁人。”
“纤纤!?”干她何事?尉大栩一脸不解。
“唷!叫得真亲热,舍不得呀!”风流鬼。
“她的年岁是到了出阁的时候,你有必要将她列入要求中吗?”这女人真是怪得离谱。
无关紧要的人都牵扯入内,她是杞人忧天。
“听过情故吧!何家表妹可是尉老夫人中意的人选,不早点把这步棋封死,凡事都有个意外,我不拿丫丫的幸福下注。”
尉大栩玩味的一瞟。“你真不是个普通人物,我很庆幸不曾与你为敌。”
“好说、好说,我的要求不为难吧!”莫迎欢笑得十分阴险。
“基本上是不难做到,尉某自当完成你的托付。”不过,她笑得太……不寻常了。
莫迎欢两手一拍,正经八百地正正脸色,“现在该谈谈正事了。”
“正事!?”她又要使什么诡计?他心存疑虑。
“小女子不才,自愿担起媒婆一职,反正平白便宜了外人,不如让我小赚一笔媒人礼。”
“你……你爱财的程度真叫人汗颜,难怪莫家会成为扬州首富。”连媒人钱她都不放过,他甘败下风。
不到两个时辰,尉天栩再一次错愕,不敢小看她的实力,并且看紧自个荷包,以免落得金尽财丧,身无分文的下场。
☆☆☆
“闭嘴,不许再哭。”
三道无力的低吼声朝哭泣不止的人儿甩去,哭得正起劲的云日初损损鼻子,略带哀怨的迷蒙双眸仍垂挂两行泪,肩膀不断抖动。
在短短两天内,莫迎欢大肆铺张借用恨夫堡在扬州城的商号,办了场相当盛大的宴会,一口气完成六礼中的五礼——纳米、问名、纳吉、纳征、请期。
只剩下迎亲这一项,等下个月初七才在恨天堡举行,喜帖早已广发各界,造成既定的事实,谁都休想赖掉。
如今期已届,名份上有了保障,尉天栩一行人准备启程返回洛阳,莫迎欢和云日初特来送行。
因此云日初才哭得淋沥哗啦,怎么哄骗都停不了,鼻头哭得像酒糟鼻。
无法置信的尉天栩揉揉额角,除了丫丫和莫迎欢,还有人漠视他的怒气,当他是纸糊的老虎。
扬州三奇花,他今日算是开了眼界,见识到她们异于常人的……本事。
“莫大小姐,你不是一向很厉害,怎么偏对她失灵了?”尉天栩嘲笑她的无能。
莫迎欢假笑地担捏杜丫丫刚长肉的脸颊,得意地见他忽沉的怒色,利用他心疼杜丫丫的弱点达到报复目的,谁叫他出言不逊。
“你捏疼她了。”真想掐死这小妖女,地好不容易才将丫丫养胖些,她竟又对丫丫施展“毒手”了。
“尉堡主紧张过度了,这是我们之间的小动作,表示交情够。”她又乘隙捏了杜丫丫一把。
尉天栩气不过,一个跨步地抱起社丫丫远离她的魔掌,恶狠狠的眼半眯,警告她少造次。
“天栩,捏两下又不会少块肉,欢欢损人的手劲不会痛。”其实她疼得很。
这两人斗法,吃亏的便是她。
“丫丫,你别偏袒她。”他倏如春风般轻抚她泛红的脸庞,一抹怜惜借由指尖传给她。
“我……”
“干么,你吃味呀!好酸哦!别害羞,嫉妒就明说,我顶多笑上一年。”莫迎欢根本不让杜丫丫开口。
尉天栩傲慢地勾起后角。“笑话,我会对一个女人吃味?你也自负得无法可管了吧!”
“噢,原来你是笑话呀!”她故作恍然大悟地位高喉咙一喊。
四周立即传来细微的窃笑声。
“莫迎欢,银子不想要了?”以利相诱,他稍微徽扳回一些颜面。
讲到钱,莫迎欢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马上堆满一脸谄媚。
“尉大堡主武功盖世、威风凛凛、气度非凡,非我辈等佣俗之物能望其项背,这样的奉承你满意吧!”巧言令色,鲜矣仁也。尉天栩乘机嘲讽她,“银两的面子可真大,能让莫大姑娘卑躬屈膝。”
杜丫丫愁眉苦脸地拉拉他的手臂,“我可是先提醒你,不要逞一时口舌之快。”
君子报仇,三年不晚。
小人加女人呢!如孔老夫子的名言——难养矣!
小心报应在眼前。
“丫丫呀!在恨无堡‘做客’要懂礼,人家赏你一巴掌,你一定要还加倍的利,否则人家会笑作小家子气。”
“有我在,谁敢动她,你不要枉做小人,挑拨离间。”一不慎言,尉天栩犯了莫迎欢的大忌。
倏地折断一截新放芍药,莫迎欢笑容可掬得令人惊艳,那一抹炫丽使人沉醉,他猛地一惊,有种大难临头的战栗感受。
“丫丫呀!千万个要太相信男人的花言巧语,此番前去洛阳要睁大眼睛,刚果遇到个好男人要抓牢,喜新厌旧是人之常情,没有人会怪你的。”
“呃!你……”杜丫丫呐呐地缩着头。
“还有呀!有舍必有得,旧的不会新的不来,不要傻傻地信守烈女不二嫁,有更好的男人就要把握。”
一旁的家丁、仆从听得一楞一楞的,张大嘴巴忘了阖,两颗黑珠子都突了,觉得这论调太伤风败俗,但猛一想却有几分道理。
堡主为人深沉、冷峻,终日冷脸睨人不懂情爱,任谁家的女子见了都会心惊。
“莫大小姐,坏人姻缘三代穷,你想和可爱的银子道别吗?”冷言冷语由尉天栩的齿缝渗出。
她可亲的回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老天不会亏待好人。”
“你若是好人,大下必将太平,家家夜不闭户,路小拾遗。”她是好人?简直滑大厂之大稽。
“丫丫,他在骂你爱‘逛街’。”逛到别人的屋顶,顺便带些金呀银的纪念品。
“欢欢,你是来送行还是来和天栩斗嘴,一点都不关心我。”杜丫丫好舍不得离开。
“少在我面前装可怜,这一招是我教给你的,师父的道行博大精深,你好好揣摩揣摩,十年后必学有所成。”
“欢欢,你就是爱妄自称大,这回赚了多少媒人利?”她哦!自大得要命,淡淡的愁绪笼上杜丫丫的眉。
红藕香残玉蝉秋,轻解罗棠,独上兰舟。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分离在即,难免感伤,前尘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她忍不住红了眼眶,不舍之情浮现眼底。
“少没出息,那一点点媒人礼我还看不上眼,对吧!尉大堡主。”
为了冲散离情,莫迎欢强颜欢笑地打起精神,逗得杜丫丫眉开眼笑。
“是吗?你好像敲了我好大一笔,甚至聘礼……”他可不敢苟同。
莫迎欢连忙前他丢出一颗石子。“往事只能回味,过去的事何必再提起,谈钱伤感情嘛!俗气得要命。”
杜丫丫瞧瞧尉天栩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再看着莫迎欢粉饰太平的闪烁言词,不必用大脑想也知道,她的老毛病犯了,敛财到无所不用其极。
“倒底有多少,麻烦你解释一下,反正我和你一样俗气。”她总要知己之身价。
莫迎欢瑟然的两手食指互叠,笑得有些尴尬。
“十……十万两!?”杜丫丫惊呼,脚步不稳地颠了一下,幸有尉天栩适时扶住她。
“小声点,对恨天堡而言,那不过是九牛一毛的小数目,娶走咱们扬州城的‘名胜’,不付点代价,乞丐会群殴的。”
“太……太贪心了吧!你要用几辆马车去载?”原来她很……值钱。
莫迎欢笑嘻嘻地掏出银票晃晃。“丫丫,我用两根指头就够了。”马车?太落伍了。
她当然不会告诉丫丫,三万两是给燕嬷嬷养老用的,另外七万两是为丫丫添购嫁妆,等过些时日再送上恨天堡充场面,以免被人小观。
“堡主,时展差不多了,再不上路恐会错过宿头。”文宣佑在一旁提醒。
云日初闻言,哭得更惊心动魄,下人纷纷捂耳走避。
“嗯!”尉天栩温柔地低下头,“丫丫,该走了。”
“这么快?”杜丫丫鼻头霎时一酸。
快!?预定辰时出发,她们一叙别就是两个时辰,如今已近午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我懂。”她突然不顾伤势地奔向莫迎欢。“欢欢,你会来洛阳看我吧?”
莫迎欢搂着杜丫丫拍拍。“放心,除非洛阳城被水淹了,我会带着纸钱去。”她忍住不落泪,要笑着送杜丫丫离开。
“欢欢,我好舍不得你和云云,你呀定要来看我,不能等水淹洛阳才来。”杜丫丫哭着抱住她。
“呸!呸!呸!我开玩笑你还当真。”为了丫丫的幸福,她不能心软。“尉天栩,你的未婚妻不要了?”
尉天栩走过来,拉开社丫丫的手臂。“走吧!不要哭了,我会心疼的。”
“天栩——”她哭着投入他的怀抱。
在手下的催促下,他们步上马车。
莫迎欢带着灿烂笑容靠近马车旁威胁。
“性尉的,你给我好好地照顾丫丫,要是她有一丝损伤,我会带全中原的乞丐去踏平你恨天堡。”
尉天栩回以淡淡的笑,“姓莫的,你的口气真不小,我绝不会给你机会要回丫丫,她是我的,我爱她。”
我爱她。
一句十分撼动的情话带走哭泣的杜丫丫,留下远眺马车影子的两人。
“欢……欢欢,你哭了……”云日初怯生生地啜泣。
“住口,你都哭得一塌糊涂,我掉两滴眼泪过过瘾不成呀!”莫迎欢倔强地抹抹泪。
一份离愁,两份心情,一样难舍。
洛阳花嫁 正文 第八章
章节字数:10598 更新时间:07…06…22 13:36
洛阳恨天堡
“荒唐,婚姻大事岂可草率,栩儿到底在想些什么,真是糊涂。”
尉老夫人满脸怒色地坐在佛堂,尉家两位夫人分坐在她两侧,忙着奉茶和安抚。
“娘,孩子长大了自有他的思想,我们就顺着他去。”正室陈氏为自个孩子说项。
“大姐,你说这话就不对,也不知栩儿到哪找个姑娘来,人品、样貌咱们一无所知,万一是个不三不四……”
“贞玉,你不相信栩儿的眼光吗?”陈氏不悦地说道。
“姐姐言重了,我是为了栩儿着想,你也不想他娶个随便的女子进门吧!”
“是吗?你的出身好像也高贵不到哪去。”护子心切的陈氏不免口气有些冲。
魏贞玉脸一僵。“贞玉是个妾,自然比不上大姐。”
魏贞玉是已逝前任堡主的妾室,自幼在戏班子长大,一次为尉老夫人祝寿,恨天堡特别请了两个戏班子来表演,而她是其中一个戏班子的花旦。
连着三天的寿宴,她贪慕虚荣地勾搭上尉老爷,筵席散了之后,她便留下侍寝,从此不回戏班子当她的花旦。
半年后有了身孕,自然不得委屈尉家孙子而失了身份,她便由侍妾升为妾室,堡内下人称呼她二夫人。
她以为飞上枝头当凤凰,自此不可一世的奢华、骄纵,甚至凌虐下人,但当带着长子回乡省亲的大夫人回堡后,她的地位一落千丈,不再受丈夫宠爱。
即使七个月后她生了尉家次男,那段风光日子已不再,她只能施展媚术迷惑尉老爷,勉强在恨天堡占一席之地,享受高人一等的服侍。
好景不常,五年不到,尉老爷突然急病过世,一切重担落在年仅十二岁的尉天栩身上,她也失去了靠山。
“你们两个都少说一句,现在是栩儿的事重要,在这吵吵闹闹像话吗?”尉老夫人轻斥。
“是。”
尉象两位夫人呐呐地低下头,温驯的应和。
“对了,栩儿信上是怎么说着,那位姑娘性啥叫啥,是哪家的姑娘?”尉老夫人望向身后绝美的女子。
“姨婆,表哥的未婚妻姓社,闺名丫丫,其他没多写。”何纤纤的视线仍停在信笺。
她努力稳住打颤的手,不让旁人发现她心底的伤心,表哥心有所属的打击令她抑郁难欢,原本不展的眉宇更加深锁。
七岁来到恨天堡,至今已十二年,她一直在姨婆细心的教养下,以为终会成为他的妻子,谁知——
尉老夫人略皱眉。“丫丫?她父母是怎么想的,取这名儿粗鄙得很。”
“娘,丫丫这名儿很可爱,你想太多了。”陈氏怕婆婆先入为主的观念会为难儿子,连忙帮他说情。
“不是我嫌她名字难登大雅之堂,而是如此随便与男子订了盟约的女子,品行大概也好不到哪去。”
“这……小俩口情投意合自然舍不得分开,栩儿是你打小看到大,他的个性你还不清楚。”
就是专制、霸道,不理会道德规范,无视旁人的目光任意为之。
总而言之一句,就是目中无人。
“唉!任性的孩子,自作主张广散喜帖,如何向亲朋好友解释呢?”不豫的尉老夫人仍有一丝埋怨。
“栩儿自有分寸,他知道该怎么做.不会丢尉家的睑。”陈氏一向信任儿子的能力。
“希望如此。”尉老夫人慨然一叹,“纤纤呀!你就委屈一点。”
何纤纤虚弱地笑笑。“没关系,姨婆。”
“怎会没关系呢!由高高在上的正室夫人沦为妾室,这种难堪我很明白。”唯恐天下不乱的魏贞玉乘机落井下石。
“贞玉——”
总算让她逮到机会大做文章。“大姐.我有说错吗?你敢说和人共夫的日子不空虚、不寂寞?”
“我们的情形与纤纤不同,她有娘护着,栩儿不至于疏远她。”她是怨过丈夫的多情。
丈夫在她离堡回娘家之际纳妾,她的伤心可想而知,幸好她回堡后丈夫对她的疼宠依旧,偶尔才到新妾房里过夜,稍微可以安抚她不甘的怨气。
如今人已死,说再多也没用,一切都是过往云烟,不值一提。
“哎呀!大姐未免天真,娘能护她多少,栩儿可不是好商量的人。”魏贞玉等看着笑话。
陈氏头疼地瞧瞧脸色刷白的何纤纤,“你不要危言耸听,一切有娘做主。”
“闺房之内的事谁做得了主,可不要怪我心直四快。”
“你……愈说愈个像话,纤纤是个黄花大闺女,不要说些羞入的话。”真是没分寸。
还不就足男欢女爱,肩啥不好说。“纤纤早年死了娘亲,这些闺房之事总有人向她解说,难小成要她笨笨地躺在床上,等栩儿来教啊!”
“有理说不清。”陈年低声一喝。
尉老夫人手拿佛珠向何纤纤招招手,要魏贞玉坐到对面去,空出座椅让她坐。
心不甘、情不愿的魏贞玉扭扭腰,不敢反抗地让出位子,轻踩做作的莲花步,摇到对面冷清的椅子坐定。
“纤纤,我打算让你和栩儿成亲,你和……她同日入门,不分大小,你愿意吗?”
何纤纤脸微红,十分不安地搓着手。“姨婆,这并不是单凭我的意愿,主要是表哥同不同意。”
“男人嘛!三妻四妾甚为平常,哪有人不想坐拥齐人之福,栩儿是聪明人,不会想不通。”
“可是……杜小姐她不知容不容得下我?”她没有把握。
“容不得她容不下你,这个家还有我在,想成尉象媳妇就得守家规,不许她耍性子。”谢老夫人手上的佛珠转得飞快。
“姨婆,你对纤纤的疼爱我难以报答,我……”何纤纤有些呗咽地说不下去。
尉老夫人慈祥地拍拍她的手背。“我知道,我知道,你奶奶是我的季生姐妹,我不疼你疼谁呢?”
“姨婆——”感恩中带点悲伤地唤了声。
正在此时,一道兴冲冲的人影冲过佛堂,上气不接下气地捶捶胸口,直道——“回来了、回米了。”听得众人一头露水。
魏贞玉站了起来要他喝口水顺顺系。“翔儿呀!你说谁回来了?”
“奶奶、大娘、娘、纤纤表妹,大……大哥带未婚妻回堡了。”尉天翔说得比当事人还兴奋。
“噢!”尉老夫人微微沉吟了一下。“那位杜小姐长相如何?谈吐是否合宜?”
他抓抓头,不知该不该说实话。“呃!这个嘛,她很……特别、很有趣,说起话来简洁有力。”
尉天翔把不拘小节的率性说成简洁有力,主要是他很喜欢新嫂子的个性,不想一开始就替她留下坏印象。
“特别?有趣?我是问你她长得美不美,和纤纤比起来准较出色?”
嗄?好难的问题。“纤纤表妹的美貌众所皆知,新嫂子是差了一点,不过……”
“不过什么,你快说。”这孩子真爱吊人胃口。
“猛一见很平凡,一交谈才知她是深藏不露的美玉,全身泛着淡淡光彩,让人好舒服,很难忽视她的存在。”
舒服?什么怪词。尉老夫人不悦地问:“他们现在人在哪里?”
“喔!大哥抱她回听涛轩休息,吩咐所有人都不许去吵新嫂子。”所以他才来报讯。
“抱她回听涛轩?”真是不知检点的女人。“听涛轩是你大哥的居所,尚未成亲就同处一室太没体统了。”
尉天翔赶紧解释。“是大哥的仇家误伤了新嫂子,大哥见她伤势未愈才抱回自己的地方,好就近照顾。”
他头一回瞧见大哥脸上带着笑耶!而且温柔地怀抱一位女子,深情的嘘寒问暖,生怕她有一丝不适地护着,连他都不许靠太近。
哪有人连亲兄弟都防,他不过是好奇和她多说了两句话,大哥就急急忙忙地打发他走,说新嫂子伤未愈要休息。
临了还要他通知全堡的人,没有大哥的命令,谁都不准进入听涛轩打扰她的静养。
当人小弟便是这般苦命,好处没捞着,坏事一大堆。
“她伤得可重?”
“奶奶,你问得可奇了,新嫂子伤在胸口,我总不能尊卑不分地抓开她衣襟瞧上一瞧吧?”只怕他未近身就先掉了脑袋。
“你怎知她伤在胸口?”
尉天翔不以为奇的耸耸肩。“当然是大哥说的,你没瞧他宝贝新嫂子的那个样子,害我以为认错人。”
“翔儿,你说仔细些,不要自说自话,搞得奶奶一头雾水。”这小子还欠磨练,不够稳重。
“奶奶,你看过大哥笑吗?不是冷笑喔!是非常温柔的笑容。”笑得人更俊帅。
尉老夫人两眉一紧,有点怀疑地问道:“你说栩儿会……笑?”他是不是看错了?
为了要接掌恨天堡这个担子,他从小就像个早熟的小老头,就算在他爹生前的日子中,她也从未见他展露过笑脸。
而今翔儿的问话令她怀疑,栩儿怎么会笑,还是很……温柔的笑容?
温柔?他有吗?她不信。
“奶奶,我没有骗你,他只对新嫂子一个人笑,一回身就冷冰冰地瞪找,差别好大哦!我是他亲弟弟耶!”
“你的意思是他的温柔只给杜家小姐?”尉老夫人不乐见这一情况。
“他们相爱嘛!大哥对新嫂子很纵容,你也没看过他哄人吧!”啧!就像在哄女儿。
相爱?她讨厌这两个字。“胡说,你大哥乃堂堂恨天堡堡主,岂会为一名女子折腰?”
“谁说不会,大哥不小心说错话恼了新嫂子,新娘子捶了他几下都不生气,反而问她手捶得痛不痛。”
看得人好羡慕哦!害他也想成亲了。
“这……”尉老夫人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天会变,地会变,唯有尉天栩不变。这是恨天堡所有人一致的认知,谁知……他变了。
听着尉天翔天花乱坠地谈论心中思慕的人,何纤纤心如刀割胶痛楚,原来表哥有心,他也会爱人。
但——为何不是她?
她在他背后守候了十二年,从未换得他一丝赞美,有的只是冷冷一瞥,以及简单几句的问候语。
痴心的人最傻,他的笑容和温柔全给了另一个女人,那她还剩下什么?他那没有温度的身体吗?还是连最起码的亲近他都不屑呢?
心想至此,一股血气冲上脑门,眼一黑,何纤纤颓然地倒下地。
“纤纤——”
☆☆☆
补药、补药,一堆的补药,她到底还要补多久?
在云日初的巧手治疗下,杜丫丫的伤口已收缩绍痴,只剩下一点淡淡玫瑰色的疤痕,几乎快看不见。
可是霸道的尉天栩仍要她一天到晚的补这朴那,希望她的身体健康,好给他一个难忘的新婚之夜。
这自私的大色鬼,只想到他自己,硬逼着她喝一堆怪食补。
“小姐,人参乌骨鸡汤来了,你快喝。”
“还有我的天山雪莲炖金蟾蛙,小姐,你要是不喝,堡主可是会大发雷霆。”
“小喜、干草,你们忘记谁是主子了吧!”杜丫丫怒视两个一胜无辜的侍文。
在扬州城,千草本是尉天栩命令服侍她的侍女,所以跟着回恨天堡是天经地义的事。
至于小喜嘛!云仙姐姐死后,小善就成为人入使唤的下女,她念及与云仙姐姐的交情,因此向她养母要了小喜,从此多了个荼毒她的帮凶。
“小姐、我领的是堡主的薪饷,当然要服从他的命令。”千草边说边倒汤,绝对尽责。
小喜不落人后地盛起一穴碗青蛙大腿。“欢欢小姐交代过,要是我没照顾好小姐,就要我提头去见她。”
她认为欢欢小姐比尉堡主可怕,至少堡主是雷声大雨点小,不会真的惩罚她。
而欢欢小姐从不威胁人,她只是……身体力行。
“你们饶了我行不行?我刚吃的燕窝、鱼翅还梗在胸口呢!让我消化一下吧!两位。”
杜丫丫是吃怕了,现在连闻到味道都反胃,她有些后侮来到恨天堡,每天像猪一样被“饲养”。
“小姐,你真的吃不下呀!”千草心想,要是她也一样吃不下,光看就饱了。
“不要问废话,换作是你还吞得下吗?我胖得衣服都快穿不下了。”
“小姐别担心,尉堡主买了好多上等布料,够你穿到明年春天。”真的好美哦。
“小喜,小姐都快嫁给堡主了,你还加个姓氏干什么,讨打呀!”
小喜俏皮地吐吐舌头。“习惯嘛,千草姐姐别见怪,下回一定改口。”
“嗯!乖。”千草喜欢人家唤她姐姐。
杜丫丫托着下巴发呆,很无聊地轻踢桌脚,她觉得日子太平淡,没有挑战性,想趁尉天栩忙于公事,溜出去逛逛恨天堡。
她人才站起来跨出一步,千草和小喜便机伶地一左一右困住她,不让她走出听涛轩的内室。
“你们哪个是杜丫丫?”
苍哑有力的声音响起,主仆三人同时回头。
“瞧见对方威严的神情,杜丫丫就知道麻烦终于找上门了。
“老夫人,你找我有事?”
尉老夫人盹了盹,脸上明显有着厌恶和嫌弃。“你就是杜丫丫?长得不怎么起眼嘛。”
她还以为是个倾城倾国的大美女,原来不过尔尔。
“丫丫从小吃不饱、穿不暖,所以生得丑,请老夫人见谅。”你自己都鸡皮鹤颜还好意思说我。
不待人招呼,尉老夫人带着两名丫鬟跋扈的走进内室,不太满意原本阳刚气十足的卧室因堆满姑娘家的东西,变得有些柔性。
而她身后还跟着一位清秀绝美的溺溺女子,以及看似风韵犹存,其实鱼尾纹早被浓粉遮盖的中年美妇。
一触及梳妆台上凌乱而放的珠钗首饰尚未整理的被褥,退下还没收拾的亵衣脏裙,令尉老夫人更加不悦。
“听说你是妨院出身的姑娘,难怪缺乏教养,寡廉鲜耻地跟着男人走,不顾礼教。”
“我们小姐才不是无耻地跟着尉堡主,是他硬要我们陪他回洛阳的。”小喜义愤填膺地替杜丫丫辩解。
尉老夫人蔑然一喝。“哪里来的野丫头,恨天堡的规矩岂容你败坏?秋月,掌嘴。”
身着月牙色衣裳的秋月走上前欲掴小喜,杜丫丫先一步赏了秋月一巴掌,谁都休想欺负她带来的人,即使身份尊贵的尉老夫人也一样。
欢欢说过——先下手为强,别人打你一巴掌,千万不要客气回以颜色,不然在大户人家会吃亏。
“你……你好大的胆子,敢打我的丫鬟。”尉老夫人气得手在发抖。
“老夫人,我敬你是长者,你分明指着秃驴骂和尚,这点影射太不厚道,枉为长者。”
“你敢指责我?”
社丫丫使了个眼神,千草立即端人参乌骨鸡汤来,“喝点鸡汤补补身,气坏身子我可赔不起,实话总是难听了些,小喜犯了哪一条家规?是因为不善逢迎拍马,说谎话讨你老的欢心吗?”
她有一丝自卑和不安全感,但是正义感十足,为了维护小喜而勇敢、骄傲地挺起胸膛与尉老夫人对峙。
“人参乌骨鸡汤?栩儿也太没志气了,一个小小的妓院姑娘也配食用这道膳补?”说着,她瞧也不瞧的推到一旁。
“我娘是妓院的老鸨,但我不是出卖灵肉的花娘,请你收起轻蔑口气,以免人家说老夫人失了长者风范。”
“你……”尉老夫人直指着社丫丫。
爱煽风点八的魏贝玉在一旁幸灾乐祸,她早就瞧不惯老夫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现她如低下女子,所以这会看老夫人被损,她心中高呼畅快。
但是目前老夫人仍有约束一干女眷的权力,风吹墙边草,那边强势就往那边倒。
“妓女就是妓女嘛!还装什么贞节烈女,妓院里的姑娘哪个不是管老鸨唤声娘?”
“小姐才不是妓女,全扬州城的人都知道,不信你随便抓一个来问。”小喜护主的大声反驳。
“啧!妓院出来的姑娘就是不一样,连个下人都敢跟主子顶嘴。”真是伶牙俐齿。
“我的主子只有小姐一人,你才不是我的主子。”丑女人爱作怪。小喜在心里骂道。
魏贞玉哪堪下人对她不敬,不假思索地一甩,滚烫的鸡汤就直往小喜身上泼。
杜丫丫见状连忙一拉,结果汤汁洒在她匀细裸露的手背和手腕上,登对泛红起泡。
“小姐,你烫伤了。”
小喜噙着泪,轻轻扶等她的手呼吹。
千草她忙着找出药膏为她上药,两人都自责不已。
“一……一点小伤紧张个什么劲,不过破了些皮,又不是等贵的大小姐。”社丫丫有些意夕外,结结巴巴地说道。
千草掩饰不快的神色。“堡主可不这么认为,他不会原谅伤害小姐的人。”
“我们家欢欢小姐一定会剥了你的皮熬场。”禁不住气的小喜含泪痛斥。
欢欢是谁她不在乎,但是栩儿的怒气可不是小事,魏贞玉心一惊,自然要找座靠山。
“娘!你瞧瞧这两个目无尊卑的残丫头,竟敢出言不逊的威胁我,你要严惩她们。”
不乐见有人受伤的火爆场面,尉老夫人眼中有抹对魏贞玉的蔑色。“你不该撒泼。”
她是不喜欢杜家丫头,但是看在栩儿的份上,也不愿伤了人,这样她很难向孙子交代。
人在她眼底下受伤,怎么说都少了个“理’字。
“娘,我是替你教训不听话的下人,她们就是仗着有栩儿为她们撑腰,连你老人家都不放在眼里。”
“贞玉。”她竟想把我也扯下水。“她们的确还不算是恨天堡的下入,栩儿与她虽有婚约但未拜堂,充其量是个客人,你逾规了。”
名为未婚妻,未正式行礼入门,她们就算是客,而非恨天堡的人。
“那是早晚的事,现在若不先给点马威下,以后她会爬到娘的头上撒野。”贱婢!害她换训。
“下马威?你何不直接拿把刀杀了我们主仆二人,省得你费心思。”杜丫丫杏眼一横。
“你……你太刁蛮了,娘,你要为媳妇做主呀!”魏贞玉佯泣诉苦。
尉老夫人不耐烦地扬扬手,要她退一边去,少来搅和坏事。
“栩儿叫你丫丫是吧!”
杜丫丫抽回千草正在包裹的手。“是。”
“好吧!你坐下,我们谈谈。”
“嗯!”谈?有这么简单?她斜瞄老夫人身后放作冷静的女子。
这女子是很美,但是自幼在八大胡同混,各式娇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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