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了一会,毛泽东又对小封说:
“你下楼去拿香烟。”
小封拿烟上来,毛泽东点燃一支,边抽边好像在自言自语,又仿佛在对小封说:
“小封啊,这个女同志,是女中豪杰,人是很耿直的,就是缺少文化,本来身体很好的,让她不要去苏联,劝也劝不住,苏联卫国战争期间,生活很艰苦的,我们也不知道消息……”
接着,毛泽东又说:
“你赶快给水静打电话,让她不要把安眠药给这个女同志吃,她拿走的安眠药,有三种,是要按顺序吃的,错服是会出事的。”
“是!”小封回答一声,走下楼去。
水静陪贺子珍回到莲谷路上的一幢别墅住下,贺子珍与毛泽东分手二十二年后的意外相见,令贺子珍格外兴奋,她絮絮叨叨地向水静谈起自井冈山与毛泽东结婚后直到延安的家庭风波,赴苏后的苦难生涯,回国后的种种遭遇。谈得最多的也是最令她伤心的是,在延安的岁月里,当她与毛泽东发生矛盾时,起初毛泽东不理她,后来干脆搬到另外一孔窑洞居住去了。她认为毛泽东对她淡漠了,疏远了。才决心出走苏联,目的是治伤、学习、调养身子。她深沉地对水静说,自己生孩子生怕了。当在苏联听到毛泽东新婚的消息,她始终将信将疑。她心想他们是革命战争中结成的患难夫妻,同甘共苦,相濡以沫,没想到因她的出走,竟让十年的婚姻走到尽头……
庐山的明月是那般的清幽,一直在云天凝视着一个断肠人向她的朋友叙说她的不幸遭遇。直到月儿渐渐隐进云层,东方露出一缕曙光。
令人不无遗憾的是,贺子珍还在期盼着明晚与毛泽东的再次相见,她要向他好好谈谈自己要求工作之事,爱女娇娇婚配之事以及还有许许多多的事。但她不知已经成空。翌日,她带着美好而空洞的希望,由水静陪着便离开“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的庐山。尾声圆梦京华尾声圆梦京华
二十年后庐山相会(5)
贺子珍与毛泽东庐山相会17年后的秋天,毛泽东与世长辞,在他逝世三周年也是一个秋天的日子,做梦也想来北京相见毛泽东的贺子珍,终于踏上京华土地。
毛泽东生前,贺子珍受种种阻挠,不能进京。梦寐以求的一个极为普通的愿望,在毛泽东谢世后,终于实现了。
但贺子珍不能走着来,虽然她刚进古稀之年,由于健康原因,她由爱女李敏(娇娇)、女婿孔令华用手推车推着,来毛泽东纪念堂瞻仰毛泽东遗容。
生前曾经同床但死后不能同穴的贺子珍,在见到毛泽东遗容时感情的落差,是显而易见的。于是,她身边的工作人员一往情深地殷殷嘱咐她:
“姨妈,到了毛主席纪念堂,不能发出任何响动,更不能大声哭,这是纪律。”
“姨妈,你一定要答应哦,不能哭,要听组织上的安排,我们就在您的身边。”
贺子珍满怀巨大的伤恸,频频点头。
贺子珍坐在轮椅上,从面对天安门城楼的毛泽东纪念堂北门进入,首先在毛泽东汉白玉坐雕像前献上一个心形花圈,左右锻带上分别写着: 永远继承您的革命遗志
战友贺子珍率女儿李敏、女婿孔令华敬献 贺子珍坐在轮椅里,与毛泽东坐在冰凉的汉白玉的雕塑沙发里,由女儿女婿陪着,留下一张照片。这是1937年贺子珍离开延安吴家窑洞前与毛泽东合影后,相隔42年后的一次合影了,但一个是心灵遭受巨大创伤的老人,一个是逝者。他们没有语言交流,只有生者的哀痛。
贺子珍在毛泽东坐像前
贺子珍被缓缓推进瞻仰大厅,升降机也跟着缓缓托起水晶棺,毛泽东出现在贺子珍眼前。忆往昔,20年前,毛泽###然出现在庐山的“美庐”,贺子珍是怎样的惊喜,泪水冲开感情的闸门,不由自主地汩汩流淌,一个劲儿地哭,完全忘记了向丈夫诉说。今儿个,毛泽东掠过世纪风云,躺在冰冷的水晶棺里,阴阳界上,人间与逝者隔着一层透明的棺椁。她想倾诉也无法倾诉了。
尾声圆梦京华 贺子珍的外孙女孔东梅是这样描绘她的外婆在瞻仰大厅里的情形的: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比外婆更熟悉外公的睡姿,也没有谁对他的睡眠更有感情。从井冈山到凤凰山,十年来一个个不眠之夜,他们共同度过,她一天所忙碌的,为之付出半生的,无非就是让失眠的丈夫睡个好觉。现在,他终于睡着了,而且睡得很沉。
泪水不听外婆的,它又涌出来了,外婆紧咬着那块白手绢,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外婆听组织的,整个参观过程中,外婆无语。几十年来,为了丈夫毛泽东,为了爱情,为了家庭,她流过多少次泪,只有自己知道。今天,70岁的外婆流下的,可能是人生最后的眼泪,现在,这滴泪正含在她的心中。” 贺子珍与毛泽东的北京相会,匆匆的,短暂的,不足十分钟。贺子珍坐上轿车,在离开纪念堂的一刹那,泪眼回望着毛泽东安息的地方,心想,我们几时再相会……
贺子珍离开毛主席纪念堂前,泪眼回望亲人安卧的地方(右为女儿李敏)
后记
王士琼女士在《当代贵州》上刊载的一篇文章《石永言的长征情结》里有一段话“……他正在创作《贺子珍与毛泽东》,创作冲动源于他对贺子珍不平凡人生的认识和对她遭遇的同情。而他的生命与文学创作之所以总是容易与这样的人产生强烈共鸣,是因为首先他自己正是一个真诚的人。”
我之所以写作这部书稿,正如士琼所言,由于长期接触中国革命史料,特别是长征史料,对参加长征人物的生活及其命运也就倍加关注。渐渐地,一个刚强而又柔弱的女红军形象,在我的脑子里挥之不去。特别是在访问了与贺子珍一块进行长征的女伴康克清、李坚贞、刘英、李伯钊、廖似光、谢小梅、钟月林等军中巾帼以后,对曾经与毛泽东一起生活十载的贺子珍,便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贺子珍虽然不是一个经天纬地的英雄,在革命史上好像也没有什么丰功伟绩,但作为一代伟人毛泽东在艰苦创业时期曾经风雨同舟十年的妻子,她的奉献是功不可没的。然而,沉重的历史给她留下创痛。诚然,她要负一定的责任,但都是她的责任么?有关书籍,有的电视剧,将她与毛泽东的婚变几乎说成完全是她的过错,或由于她的性格,或缘于她的脾气以及其他。“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不是广泛流传于民间的至理名言么?不知这部作品到底把我想要表现的写出来没有?我的目的,是想尽量恢复历史的原貌。其实,不管是毛泽东也好,贺子珍也罢,避开他们的伟大、光彩照人的一面,作为一个大写的“人”,也具有人间平凡而鲜活的一面。他们也有喜怒哀乐,七情六欲。夫妻之间,既有恩爱,有时也会有冲突,而又在那个异乎寻常的艰苦环境,难道就一点儿不会产生矛盾?而毛泽东的精神世界,又是那样的丰富,超乎寻常。以至毛泽东家庭里出现的矛盾,又有什么大惊小怪呢?我不想在作品里就这场家庭纠纷写出谁究竟要负担多少责任,意图是想写出一个真实的家庭。当然,作品里对贺子珍产生的同情与怜悯要多一些,有些地方近乎感伤。我流露出来的这些感情,多少得到毛泽东与贺子珍的外孙女孔东梅女士的赞同。她在《听外婆讲那过去的事情》一书的封底有这么一些话:“传奇巾帼一生守候,患难夫妻悲欢离合,外婆是西沉的弯月,外公是东升的旭日,月到半夜,日在中天,他们其实都是寂寞的。外公外婆的传奇,成为永久的爱情悲剧。”我非常欣赏孔东梅这些话。毛泽东与贺子珍,在中国革命那个特殊年代,留下一出富于传奇而动人的爱情悲剧。
二十年后庐山相会(6)
后记写作这部作品时,我参考了孔东梅的《听外婆讲那过去的事情》,王行娟的《贺子珍的路》、《李敏、贺子珍与毛泽东》,郭晨、裘之倬的《贺子珍》以及曹西河的《贺子珍》等书,特别是孔东梅与王行娟的作品,更为我提供了许多帮助。借此对以上的作家深表谢意。
2008年2月8日于遵义杨柳街
征程托孤(1)
壹
晨,贺子珍在毛泽东的铜床边整理衣物,蓦地,一股大风,从开着的彩色玻璃鸳鸯窗外扑进来。贺子珍离开铜床,踱到窗下,欲拉上爿窗户。
毛泽东见贺子珍行动似有些不便,爱怜地说:
“子珍,让我来关。”
毛泽东用力拉下上爿窗户,在室内踱步,手里燃起一支袅袅的香烟。
贺子珍打开窗下一对锈迹斑斑的铁皮公文挑箱,朝里面填塞着毛泽东的衣物。
贺子珍的身子好像已经蹲不下去了,只得勉强弯着腰身,显得有些吃力,毛泽东走过去,动情地说:
“子珍,你休息一会,让我来!”
“这点小事,算什么呢,部队进了遵义,我和休养连的同志们一道,上街去宣传群众,遵义的老百姓,情绪可高啦。我在老城协台坝,教群众唱苏区歌曲,很快大家就会唱了。”
“这个时候,你应该好好休息啦,还上街搞什么宣传!”
“人家凯丰的妻子廖似光,上月生孩子,进了遵义,上街搞宣传不也是风风火火的,多带劲,我一人在驻地,怎待得住呀。”
毛泽东点点头:
“也是!”
贺子珍独自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我笑这儿的老乡有的叫我毛太太。”
“人家怎么知道你的身份?”
“还不是李伯钊她们捅出来的。”
毛泽东笑了。
贺子珍问:
“你又笑什么?”
“进城后,我在老城府衙门前,向老百姓发表了一通演说,还闹了一个笑话。”
“讲来听听。”
“我想了解一下遵义有没有少数民族,用当地称呼苗民为‘苗子’向民众问了一声:‘你们这里可有苗子?’子珍,你看他们怎么回答:‘我们这里庙子多得很。’新老两城到处都有庙子。”
第十五章征程托孤 贺子珍笑起来:
“你一口湖南话,他们听不大懂,误把‘庙子’当‘苗子’呐。”
“后来我才知道,城里几乎没有少数民族,古书上说,贵州是南蛮之地,留下的印象太深了。”
贺子珍整理完床上的衣物,对毛泽东说:
“你赶快整理一下,看桌上桌下这么多东西怎么办?”
毛泽东拿起一撂线装书不无遗憾地说:
“伙计,实在对不起你们了,得留下,不能跟我毛泽东一道远征呐,嗯!徐老送来的这些书,真好。”
“你哪有时间看这么多书?”
“是,如果部队在遵义建根据地,就有时间了。可老蒋不让我们在遵义立脚,我们开会的决议还没写出,就来赶我们呐。”
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来。
毛泽东握住话筒:
“喂!我是老毛,嗯!叫贺子珍归队,好!休养连准备要出发啦,行!我叫贺子珍立刻到。”
毛泽东放下话筒深情地对贺子珍说:
“子珍,连里催你呐,赶快回去,一路上,你好自为之,我也无法管你。”
“不要紧,你忙你的事,我有同志们帮助。”
贰
红军离开遵义,分三路纵队向赤水前进,提出“先机和占领赤水北渡长江,会合四方面军”的口号,可是,当部队行进到土城这个地方,却遭到四川国民党军的疯狂拦截,无法前进,在遵义会议上决定作为指挥军事的周恩来的助手毛泽东等军内负责人,不得不在土城一带与国民党川军作战。由于敌人抢先占领有利地形,而且实力雄厚,红军在此可碰上了一块难啃的硬骨头,以致战斗异常激烈,红军部队遭到敌人重创,干部休养连的同志也处在危急之中。
土城镇的天空,敌人的飞机俯冲投弹,一阵轰隆隆巨响之后,贺子珍与邓六金、危秀英等从隐蔽的土堆里爬出来,脸和身上沾满尘土,休养连指导员李坚真弯着腰身摸过来,向贺子珍说:
“怎么样?没有受伤吧。”
征程托孤(2)
贺子珍抹抹脸上的泥土:
“还好,咱们隐蔽得快,如果迟一点,就完蛋了。”
邓六金扒掉头发上的泥土说:
“感谢马克思的在天之灵保佑。”
“看你说的!”李坚真掀了一下邓六金。
周恩来迈着快步走过来,急急对贺子珍她们说:
“哟!休养连的同志在这里,多危险!李坚真,你赶快把她们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
毛泽东也快步走来,对邓六金她们说:
“赶快转移,这里危险。”
毛泽东随即走到贺子珍身边,问道:
“子珍,身体怎样?”
“没什么,不要管我。”
毛泽东深情地瞥了一眼贺子珍,又随周恩来急速地走了。贺子珍目送着毛泽东与周恩来消瘦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口气。
叁
中央红军在土城遭遇川军打了一次极不顺手的仗火之后,不得不暂时改变北渡长江的计划,改向敌人防御力量薄弱的川、滇、黔边境进军。寻机再摆脱敌人,更好前进。1935年2月上旬,来到云南的扎西镇。
贺子珍与战友们刚驻扎下来,刘英便兴冲冲地来到她们的房子,快言快语地对伙伴们说:
“今天上午,部队营科以上干部在江西会馆召开干部会,听洛甫报告,讲上月中央在遵义开会的主要精神,今后要发展游击战争,打运动战,不和敌人死打硬拼,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
贺子珍高兴地问刘英:
“你去听了?”
“听了,大家情绪可高哩。”
邓六金羡慕地对刘英说:
“你有资格听洛甫报告,给我们传达一下吧。”
“我这不就是来给你们讲呀。”
毛泽东向贺子珍她们住的地方走来。邓六金先看到了,大声对伙伴们说:
“毛主席来了。”
毛泽东一踏进房间,冲着大伙说:
“嗬,几个巾帼在这里,谈得这么高兴,谈些啥?”
刘英抢先回答:
“我在给她们讲上午洛甫报告的内容。”
“好,洛甫的报告,要让全军知晓,今后的战略方针和过去不一样,要消灭敌人,必须改变过去的打法,要机智灵活,避开强敌,专拣弱的打。我们在这里开了一个会,决定摆脱川军、滇军,还有国民党中央军对我们的围攻,打回贵州,杀王家烈一个回马枪。”
邓六金喜悦地说:
“毛主席,这回我们要打个大胜仗。”
“很有希望。”毛泽东攒了一下拳头。
“六金、秀英,我们走吧,毛主席来看贺子珍,让她们说说悄悄话。”
贺子珍捶了一下刘英的肩膀:
“你这个刘英,心眼多,我们现在是老夫老妻啰,还有什么悄悄话。”
毛泽东笑笑,接着说:
“不走,不走,大家在一起聊聊,我来看贺子珍,不同样也是来看你们呐。”
刘英固执地拉着邓六金与危秀英的衣袖:
“要走,要走,留下子珍好好同你谈谈。”
刘英、邓六金、危秀英笑着离开房间。
刘英她们走后,毛泽东对贺子珍说:
“在土城那个地方,见到你们,真为你们捏把汗,算起来,我们又有半月没照面了,这段时间,都是急行军,没有办法,敌人追得紧,不跑快点不行。怎么样?我真担心你的身体。”
“还好,休养连的同志对我特别关心。你又叫吴洁清专门来照顾我,你完全可以放心。”
“从遵义出来,我的事情多了起来,真没有工夫来管你,哎!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呀。”
“我知道,部队的事,是大事,我个人的事,是小事,岂有让你放弃大事来操心小事?”
“怎么样?快生产了吧?哎!咱们这样流动,没有一个固定的地方,怎么办?我真替你担心。”毛泽东好像有些伤感地对贺子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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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程托孤(3)
“听天由命吧!走一步,看一步,有同志们在身边,不怕!”倔强的贺子珍回答说。
肆
红军聚集扎西后,为了甩开敌人,决定再渡赤水河,重返贵州。部队很快来到四川古蔺县的白沙镇。
贺子珍随休养连艰难地行进在村边小路上,一手捂着肚子,两鬓沁出颗颗热汗。吴洁清在一旁焦急地说:
“贺大姐,我去叫毛主席来。”
贺子珍痛苦地回答说:
“他来了也没用,况且他忙,来不了。”
“那怎么办?”吴洁清急得几乎快哭了。
邓六金走过来,见贺子珍这个样子,惊讶地叫了起来:
“子珍,你——”
贺子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六金,快,快报告侯政同志,派医生来,我快生产了。”
邓六金飞也似地跑开了。
贺子珍实在走不动了,让吴洁清扶着坐在路旁一棵树下。
危秀英与金维映走过来,危秀英着急地对贺子珍说:
“子珍,你得走呀,这里没有人家。”
“秀英,我……肚子痛的……不行,……实在走不动呀。”
“不行,得找间房子,来,让我和秀英搀扶着走。”金维映边说边拉起贺子珍,与危秀英一起架起贺子珍,一步一步挪动着步子。
红军部队,从贺子珍她们身边匆匆掠过,好像要去执行什么重要任务,特紧急似的。
一个干部停下来,急急对金维映她们说:
“敌人正在后面追赶过来,你们必须在下午四时前离开,不然将有危险。”
金维映、危秀英两人同时“啊!”了一声,心儿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休养连连长侯政气喘吁吁地赶来,还领来了一个医生和一副担架。
贺子珍被战友们扶上担架,抬着在早春二月的寒风中急急前进。
伍
侯政一行在山路上紧赶快行,来到山边一座瓦房前,放下担架,金维映用力猛拍房子。
“老乡,老乡,快开门,快开门。”
大门咿呀一声,打开一道小缝,露出一张皱巴巴的老太婆的脸:
“喂,你找哪个哟。”
金维映大声说:
“我们是红军,想借婆婆家屋子用一用。”
“这不是我的家,我是替别人看家。”
“我们有一个战士要生小孩,没有地方,想借一下房子。”金维映急急说。
老太婆一撇嘴:
“这怎么行?这又不是我的家。”
邓六金赶来,急忙说:
“老婆婆,你做做好事吧,行行善。我们实在找不到地方,不然不会让你为难。”
“好,好,来,来来来,红军对我们穷苦人那样好,今天红军有难,理应帮助你们,人在哪里,赶快送来。”
担架员迅速把贺子珍抬进老太婆的屋里。
热心的老婆婆立刻点燃土灶的火,山柴在灶里便骤然响起一阵噼噼啪啪的声音来。一会工夫,灶上大铁锅里的水便沸沸扬扬起来。
老太婆叫邓六金她们把贺子珍扶上床,可贺子珍怕弄脏老乡家的床褥,坚持在担架上分娩。
“哇——”一声柔弱的啼哭声,在小屋响起来。
贺子珍在担架上抽搐着,李医生忙着替她收拾。由于流血过多,贺子珍竟昏厥过去。
老太婆从邓六金手里接过正在啼哭的柔弱的小生命,抱在怀里直摇头:
“命苦呀,这小女子的命苦。”
老太婆把小生命认真看了看,又还给邓六金抱着,她走到碗柜边,取出一只土碗,装上大铁锅里的一碗热水,端到贺子珍面前,热泪盈眶地说:
“姑娘,来,喝口热水,暖暖心。”
贺子珍听见老太婆叫她,睁开眼,两颗泪珠停泊在眼角,哽咽着说:
“谢谢你,老人家,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你的恩情。”
屋外不远的地方,隐约地响起枪声。
第二华人书香吧 bsp;征程托孤(4)
李医生一惊,赶快对周围的人说:
“部队殿后的五军团,快要过完了,看来敌人快追上来呐,我们得赶快走。”
贺子珍痛苦地说:
“老人家,附近可有人家?想把孩子留下,请老乡抚养。”
老太婆想了想:
“有!不远的坡脚,有个孤寡老人张二婆,心肠好,爱行善,不知她可愿意收养?”
贺子珍忙说:
“老人家,麻烦你快去找张二婆,就说红军要行军打仗,没法带孩子,请她抚养,我感谢她的大恩大德。”
“我立马就去。”老太婆抹着泪眼说。
贺子珍泪眼婆娑地从身边的挎包里取出四块白色新毛巾,交给老太婆,又把自己最心爱的一件打土豪分得的茄色大衣脱下,包裹着孩子,极为伤感地说:
“老人家,小孩没有衣服,就只有这几条毛巾和一件旧大衣,请你一起交给张二婆。”
邓六金、危秀英、金维映解下身上的米袋子,倒出袋子里的一些糙米,装在屋内的一个小簸箕里,又拿出几块银元和几件皱巴巴的旧衣服,一并交给老太婆,请她送给张二婆。
老太婆接过贺子珍、邓六金她们的东西,伤心地说:
“哎,这个女娃一生下来,就离开娘,奶没吃一口,命真苦,你们的托付,我一定办好,你们尽管放心的走。”
“呯!呯!呯呯呯!”屋外枪声迫近。
老太婆抱着婴儿走出屋子,一摇一摇地走在寒风中。
贺子珍躺在担架上又上路了,担架上血迹斑斑……
陆
部队在川南的古蔺县境内秘密前进,目标是赤水河。
贺子珍随休养连来到川边一个小村庄,刚住下来,毛泽东便风尘仆仆地踏进她居住的小茅屋,急步走到她的床边,见产后的妻子虚弱地躺在老乡的床上,桐油灯的光影一晃一晃地照着她一张蜡黄色的脸蛋,有几分凄凉。
毛泽东的鼻子酸酸的,动情地轻声呼唤了一声:
“子珍。”
贺子珍听见这熟悉的声音,睁开微闭的双眼,也轻声道:
“润之,你来了?”
“嗯!”毛泽东点了点头。
两人默默注视,相对无言。停泊在贺子珍眼角的一颗泪珠蓦地滚落下来。
毛泽东俯身擦去贺子珍脸庞的泪痕,带几分内疚的感情说:
“这几日,我正与恩来、朱德等一道,忙于研究部队东渡赤水,回师贵州,甩掉敌军之事,没顾得来看你……”
“不说了,这我知道。从遵义出来,你变忙了,不过,不要紧,有休养连同志照顾我。”
“是男孩还是女孩?”毛泽东问。
“女娃。”
“嗬,弄瓦之喜,留下了吧。”
“寄养在白沙张二婆家。”
“嗳,只有这样了。将来革命成功了,再设法来接。”
贺子珍不无伤感地说:
“不知小家伙能不能活下来。我非常担心,她的身子太弱。”
“嗳,我连一眼都没见,这个女儿。”
“生产的时候,不知你在哪里。”
“等革命成功了,再来接她,再好好看看这个西征途中诞生的女儿。”
“这孩子的命苦。”贺子珍眼角溢出一颗晶莹的泪珠来。
毛泽东安慰道:
“子珍,不要难过,我们闹革命,是为了造福下一代,革命战争,又让我们不得不丢下我们的下一代,真是两难呀。”
贺子珍深情地凝视着毛泽东,直点头。
柒
红军二渡赤水重返贵州,迅速夺下桐梓县城,接着发起对娄山关守敌的进攻,目标二次占领遵义城,给黔军一个骤然的打击。
红三军团在彭德怀指挥下,奋勇攻下娄山关后,贺子珍随干部休养连急行军经过关口的时候,在山路边遇见毛泽东在与朱德交谈,部队正风驰电掣般从他们身边涌过。贺子珍喊了一声:
征程托孤(5)
“老毛,总司令。”
毛泽东调头一看是贺子珍,回应一声:
“子珍,你们休养连也过关呐。你等等,一会跟你谈谈。”
朱德打量着贺子珍,关爱地说:
“小贺,听说你刚生产不久,要注意身体,这样的急行军。可吃得消?”
“还好,没有掉队,谢谢总司令关心。”
毛泽东和朱德交谈毕,与贺子珍走在一块。
毛泽东问贺子珍:
“身子可完全恢复?部队东渡赤水河以来,为抓战机,消灭黔军,我和恩来、玉阶忙于部署,简直没有时间来看你,你的脸色不好看,没有血色,想法弄点好的吃,补补身子。”
“身子是有些不好,常常软弱无力,我是打起精神跟在同志们后面跑,不然,掉队了怎么办?”
“只要精神好就行。”
“白天精神还好,夜晚常常分散。”
“夜晚想些啥?”
“想我们丢在白沙的女儿,怪可怜的……”
毛泽东为了分散妻子思念女儿之情,说道:
“小女有老乡抚养,有什么不好!少担些心。子珍,我们再渡赤水,跑回贵州,真的把王家烈杀了一个回马枪,你看,身边的战士,一个个不正在朝遵义城追击敌人,我们西征以来,从没打过这么好的仗呐。”
贺子珍听毛泽东这么一讲,也兴奋起来,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微笑,西下的夕阳,正吻着娄山关上如海的苍山,万缕霞光,将莽莽群峰照射得无比的巍峨壮丽。毛泽东见贺子珍的脸上有了笑容,面对眼前的景色,吟哦起来:
“哦!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贺子珍欣喜地说:
“润之,你又想做诗了?”
“是的,我真想写一首诗。”毛泽东高兴答道。
捌
遵义大街上,贴着红军的喜报,报道的是红军在娄山关与遵义城消灭和击溃黔军以及国民党中央军的情况。民众围住一张张喜报,边看边大声议论道:
“以后,再不听王家烈的鬼话了,说红军返回来,要杀个鸡犬不留,害得大家跑得远远的,躲起来。”
“王家烈的双枪兵(一支步枪,一支大烟枪)在娄山关吃了败仗,被红军打得丢盔弃甲,屁滚尿流。”
“吴奇伟的中央军,也被红军打垮了,赶过乌江,像一支丧家犬……”
贺子珍随伙伴们在大街上溜着,听着老乡们的议论,欢欣地笑了。当走到新城边的山麓,贺子珍指着一幢房屋对身边的邓六金说:
“老毛住在那里,我想去看看。”
邓六金推了一下贺子珍,笑着说:
“去吧,还要向我们请假?”
贺子珍和伙伴们分手后,很快来到毛泽东住的地方,见洛甫正在找毛泽东谈话。洛甫见贺子珍来,对她笑笑,说:
“等一等,我找老毛谈的事,马上就结束了。”
贺子珍赶快声明:
“洛甫同志,我没有事,是顺便来看看,你们谈,不要管我。”
毛泽东说:
“那么,你在隔壁坐一会,等一等。”
贺子珍走进隔壁房间,见桌上几张粗糙的纸上留下毛泽东的字迹,龙飞凤舞,不拘一格,贺子珍仔细瞧,纸上写着:“西风烈,梧桐树下黄花发。黄花发,马蹄声碎,喇叭声咽。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从头越,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苍山如海,残阳如血’不是那天老毛在关上随便念出的两句诗么,他真的写诗了?”贺子珍在房间里独自叨念起来,心里涌动起一股激情。
洛甫与毛泽东商谈毕,向贺子珍道别后匆匆走了。
贺子珍指着桌上的诗词问毛泽东:
“刚写下的?将前几天在山上哼出的两句,也写进去了。”
“子珍,你不知道,‘苍山如海,残阳如血’这个壮丽的景色,自参加革命后,奔跑在崇山峻岭,见得多了,那天,在娄山关上,一见这景色,便马上勾起我的回忆,唤起我的激情,不能自己。总想写一点东西来,倾诉一下近来的情绪,于是,便即兴填了一首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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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程托孤(6)
“表现的东西,好像有点悲壮。”
“是啊,我们脚下的路还长,仍崎岖,今后不知道还要遇上多少困难,还会遇上像娄山关这样的几多雄关、险关、难关、铁关哩!革命要取得胜利,不知还有多少流血牺牲?”
贺子珍听毛泽东这么一解释,打心底佩服毛泽东高瞻远瞩,为革命事业百折不挠、坚毅而广博的情怀。
毛泽东问贺子珍:
“你参加庆祝娄山关、遵义城战斗的胜利大会吗?”
“参加了,在老三中我们住的那个大操场召开的,多开心。开完会,我还约着邓六金她们逛了一趟街,遵义新城好热闹,店铺多,卖的东西多,我们利用伙食分子,分别买了几样生活必须品。”
“对,准备好,部队又要出发了,像遵义这样的大城市,今后少碰上嘞。”
“老毛,刚才洛甫同志找你有事?看他那个样子,挺谦和的。”
“当然有事,无事他哪能登我这个‘三宝殿’。不过,这也没有什么秘密,可以告诉你。”
“一定是大事。”贺子珍迫不及待想知道。
“洛甫认为我老毛能打仗,他提议我当前敌司令部政委,来征求我的意见。”
“你答应了吗?”
“不答应行吗?这是他深思熟虑后提出的,并非一时冲动。你不要看洛甫像个书生的样子,对军事有研究哩。在根据地,他写过好几篇谈军事的文章发表。”
贺子珍凝视了一眼毛泽东,说:
“这次,你又要挂帅出征呐。”
“打仗,我虽然有一些经验,但也不是常胜将军,保证每仗必胜。不过,只要依靠好恩来、玉阶、伯承这些智勇双全的大员,再加上全体红军战士的英勇作战,相信我们会将革命一步一步引向胜利。”
“主席,周副主席通知你立刻去总部开会。”门外警卫员陈昌奉大声说。
“好,我就去。”毛泽东在屋内应了一声。
贺子珍对毛泽东说:
“我们一道走,顺路回休养连去。”
玖
红军因鲁班场战斗未打好,寻机再次西渡赤水(三渡),将国民党军队引入赤水河西岸,然后神出鬼没地秘密再次东渡赤水(四渡),把敌人抛在背后。迅速调头南下,四渡赤水出奇兵,在中国革命战争史上,上演了一场出奇制胜的妙剧,扑朔迷离,光彩照人。
在这场巧妙的斗勇斗智的舞台上,当向北前进的干部休养连突然接到命令,快速调头南下,一个个傻了眼。只得执行命令,向一月前曾经经过的太平渡渡口急急前进。
部队走得很急,而徐特立老人带的书籍又多,行动自然迟缓,贺子珍来到徐老身边,看他正在渡口边整理书籍行装,关心地说:
“徐老,让我替你背一点书吧。”
“不用了,你的身子也很虚弱,照顾好自己就得了。”
“这次渡河的行动很快,你带的书多,会耽误时间的。”
徐特立温和地说:
“这次,我们刚过赤水河没几天,立刻又叫东返,再渡赤水,算起来,是第四次过赤水了。子珍,是不是这样?”
贺子珍想了想:
“记不起了,到底过了几次,反正在这条河上渡来渡去的。”
徐特立笑了:
“这就叫运动战,我们在这条河上不断运动,一会东,一会西,钻空子摆脱敌人。”
休养连的侯政、李坚真、邓六金、危秀英等陆续从远处朝徐特立、贺子珍待的地方走来。
邓六金一到,便大声对徐特立说:
“徐老,我们到处找你,你还在这里。”
李坚真笑了笑。
“徐老,把你丢了,我这个指导员不但当不成,怕还要掉脑袋哩。”
“有那么严重?”徐特立微笑着说。
危秀英开玩笑道:
“徐老,你这些书多累赘,干脆烧了吧。”
徐特立赶快制止:
征程托孤(7)
“烧不得,烧不得。”
贺子珍扑哧一笑,蹲下身替徐特立整理,将书递给身边的人,一人几本,说:
“来,大家帮徐老的忙,把这些宝贝带到目的地。”
“好!”大家齐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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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濡以沫(1)
壹
红军四渡赤水甩掉国民党军向黔西南急进途中,贺子珍随干部休养连来到一个坝子的边缘。这时,她的身体也逐渐恢复,完全能跟上队伍。虽然有时不免对留下的骨肉有几分依念,但频繁的急行军,不允许她沉溺在过多的思念之中,只好在心灵深处祝福这个战争中的遗孤好好生长,不致出现意外。
干部休养连的队伍与中央队走在一块了,在一个山脚相遇。贺子珍见毛泽东坐在一条田埂上歇气,喜悦地走过去问道:
“老毛,走不动了?”
“嗬!你也来了。”毛泽东回答道。
贺子珍问:
“陈昌奉呢?”
“去老乡家找米汤去了。”
“干吗?”
“肚子饿了,昨天剩下的一点冷饭,让热米汤泡泡。”
“你怎么知道这时能弄到热米汤呢?”
“这时正是老乡做饭时间,保证十拿九稳,这个时候去弄米汤,我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老乡早上做饭时间,就是我用餐的时间。”
“你真会计划。”
“子珍,你应该知道,米汤多有营养!老乡们往往不吃,倒在潲水内,用来喂猪。其实,米汤就是大米‘熬炼’出来的米油,我用它来泡饭,一举两得,既把隔夜冷饭弄热,又吸收了大米的精华,岂不好哉!”
陈昌奉端着一钵热气腾腾的米汤从不远处的两间茅屋走来,脸上漾着笑意,见贺子珍在,大声说:
“贺大姐,你也来了。”
“碰上老毛呐。”
陈昌奉将热米汤倒在毛泽东的一只饭盒子里,递给毛泽东。
毛泽东对贺子珍说:
“来,我们分而食之,有福共享。”
贺子珍一摆头:
“算了,算了,我岂能夺人之食?这么一点点过夜饭,你一人吃,怕还不够呢。我已经吃过饭,你赶快趁热吃吧。”
第十六章相濡以沫 毛泽东端着饭盒说:
“我一边走,一边看风景,走饿了,坐下来吃冷饭,用米汤一泡,真是美餐,这叫‘健步美餐’。你也可以学我这个办法。”
总部的罗参谋走来,对毛泽东说:
“主席,周副主席有事,请你去一下。”
“好,吃完饭就来。”
贺子珍对毛泽东说:
“你有事,我走了。”
贰
傍晚,干部休养连来到贵州盘县郊外的一片树林时,连长侯政对大伙说:
“你们在这儿休息休息,我去看看宿营的地方安排好没有?”
大家立刻把马儿和担架上的伪装物去掉,摘下头上的伪装圈,说说笑笑,在松林下的高坎上坐下来。
蓦地,“嗡嗡”的声音,从山谷背后传来。
大家惊异地举目一望,一架小型飞机钻出山谷,霎时朝松林上空窜来。
指导员李坚贞忙对大伙说:
“快隐蔽,快隐蔽!”
大伙迅速挪动着身子。
“嗡嗡”的敌机声,越来越近,敌人的飞机迅速向休养连隐蔽的地方俯冲过来,一阵疯狂巨响,炸弹掀起的气浪,从贺子珍的头顶、脊背、胸前冲过,弥漫开来的巨大烟尘,将贺子珍淹没了。
贺子珍摇晃着身子,栽倒下去。
吴洁清惊跑过来,见贺子珍被炸得遍体鳞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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