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历史
换源:

第4部分阅读

作品:18岁的初体验|作者:御剑and逍|分类:辣文肉文|更新:2025-05-12 03:26:37|下载:18岁的初体验TXT下载
  饲纳睢

  穿过穷人区狭窄的巷子回到家里,最先映入我眼帘的就是房间门口整齐地摆放着的爸爸的鞋。和平时一样,爸爸把鞋脱好后整齐地摆放在那里。鞋头冲着和房间相反的方向。不着一点灰尘、闪闪发亮的爸爸的皮鞋,就像是趋光性的植物一样,总是向着家外摆放着。看到鞋头向外整整齐齐地摆着的鞋,我感到窒息。

  我像一只偷东西的猫一样蹑手蹑脚地推开大门走进之后,便向主卧室那边看去。主卧室里的灯光显得有些不安和凄凉。

  “对不起。我知道,你嫁给我以后一直受了不少苦。不过这回是真的,我真的很爱她。她和我以前见过的所有女人真的很不一样。当然,我也不是讨厌你。

  但是能怎么办啊。没有她,我就觉得像要死了一样。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儿。

  都这把年纪了,还会为谁心动。我不要求你谅解我,但我希望你能放我走。“

  “哼!什么该死的爱情。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为了钱吗?整天靠骗女人的钱过日子,当然是见钱眼开了。怎么着,那女的说要怎么对你好了?说要给你买一幢楼啦?还是要给你资金让你做生意啊?资金?说的好听是资金,她哪儿来的那么多钱啊?拿着克死她老公的补偿金,整天不务正业。不看也知道,说不定她早就成了穷光蛋了呢。她怎么会想到要投靠你呢。你们俩真是一个德行,所以你们这对臭男女才能对上眼,要不怎么能惹出这事儿来?哼,钱?真可笑。我敢说,那女人根本没什么钱。”

  灯光中传来爸妈的说话声,时而尖锐,时而叹息,时而又愤怒。他们充满敌意的声音划过这热气不消的夏日夜空。

  “你说得也太过分了吧?”

  “怎么?难不成还让我说你们这叫纯情?好,说纯情也行。不错,见钱眼开也可算是一种纯情。”

  和平时一样,爸爸怕把像刀刃一般笔直的裤线坐歪,把裤子脱下来挂到了衣挂上,他只穿着四角内裤坐在妈妈面前,一口一口地吸着烟。爸爸平时上厕所时也总是先把裤子脱下来再一路小跑到厕所,惟恐把裤线弄坏了。可眼下都这样儿了,他还担心他的裤线,我感到很荒唐。

  “你说的也不完全对。我想趁我还不太老和我爱的人一起生活一回。我都已经四十多了,我以后哪儿还能再有机会去谈情说爱啊?”

  “是吗?你哪次不口口声声说是爱情?每次都说是爱情,这回我真的很爱她,我确信,求你原谅我一次吧。你那破爱情,我算是听够了。”

  妈妈撅圆嘴,模仿着爸爸的声音,低声叫喊到。

  “随便你怎么责骂我,反正我要和她一起过。你自己看着办吧。但有一点你要记住,我绝对不只是为了钱。”

  “好,你们这对奸夫淫妇。”

  “奸夫淫妇?你这话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怎么?破坏别人的家庭就不过分,我说一句不好听的就过分?你这混账东西,别在那块儿瞎找茬。”

  “你乱说什么?”

  瞬间,爸爸举起了手,手在空中颤抖。

  “那个臭女人也知道吗?你是这种德性的男人?”

  妈妈向举起手恶狠狠地怒视着她的爸爸一顿撒泼。

  “怎么,想打我啊?打啊,打啊。最好把我打到医院去,那我就告你们两个通奸,再告你个殴打罪。我告诉你吧,那个臭女人和你一个德行,一样花心。上中学时追她的男孩子就一群一群的,你不知道吧?我看,她那下面早成了臭水沟了。正好,你们两个花心的人一起好好过吧。我倒要看看你们能坚持多久。这也挺有意思,看看你们谁先背叛谁。”

  妈妈粗鲁地哼着鼻子说话,样子就像马上要把爸爸撕碎吃掉一般。

  “我真不该回来,我真是疯了。”

  “好,以后你再也别来,没人欢迎你。”

  妈妈的声音引起了共鸣,向远出传散去。隔壁的蓬头大妈一定在竖起耳朵,干咽着吐沫,偷听爸妈吵架。

  “既然都这样了,我再哭再闹也没用了。行,你去好好过吧。以后我也想怎么过就怎么过。就从这一刻起,你也别再想干涉我什么。”

  妈妈压低声音说到。终于,妈妈的神话破碎了。每次都会回到妈妈身边的爸爸,看来这回是死心要一走了之了。

  “哼!爱情?真可笑。爱情?别以为别人就不会谈情说爱。好,你好好去爱吧。我会瞪大眼睛看你们能坚持都久。”

  我没想到不懂事的妈妈也会做出如此惊人的举动。妈妈没有上前动手抓打爸爸,而是冷嘲热讽地嘲笑了爸爸一番。

  “别再让我看到你那张可恶的脸。”

  “每个月我会给你生活费的。对不起,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形势的突变似乎让爸爸也有些慌乱。他拿出一支烟,点着之后很抱歉地低吟到。

  “没你那脏钱我们也一样能活。我也能工作。从今以后不要再回来了。”

  “脏?你这话太过分了吧?”

  “脏,就是脏!脏得都受不了和你再呆一分一秒,你赶快给我滚。”

  妈妈的语气又开始变狠了。看来她还没有丢掉她的自尊心。

  “反正贤珠、贤植、贤英的学费我会给的,你知道就行了。”

  “哼!什么时候开始惦记孩子们了?这么挂念孩子的人怎么还会和我朋友好上?算了吧。不管是沿街乞讨,还是怎么着,我会叫孩子们自力更生,用不着你来管。”

  嗯。爸爸低声沉吟到。但为何我觉得这一瞬间很可笑?本该感到愤怒,或是厌恶,或是悲伤,可我却忍不住要笑。爸妈虽已生养了三个孩子,可对生活的认识却仍旧如此肤浅,这让我感到所有的一切都像是玩笑。他们反倒不如我和硕玄。

  至少硕玄很惦念我,真心为我的未来感到担忧,而且我们为未来珍惜生活每一天,但在我父母的身上却看不到这些。

  爸妈的行为轻率得犹如飘浮在空中的肥皂泡,让我倍感心寒。我长长地叹了口气。今天的生活是多么地紧张、艰难,就算是每天努力生活也不见得会过得好,可我爸妈妈却还在为什么爱情争吵。我没能回我的房间。要想回我的房间,我必须穿过院子,那样爸妈就会发现我。我站在大门口,进退两难地来回徘徊着。

  疲劳重重地压在我的肩膀上。我很想赶快洗漱完后就睡觉。父母没能给我必要的营养,我就得多为自己考虑。为了明天,我急需美美地酣睡上一觉,睡个不省人事。我需要吸收润物细无声地渗透在这黑暗之中的再生之气,来获取生活下去的力量;我需要排出我体内层层堆积的死亡之气。我还是悄无声息地转过身来,打算回到我的屋里去。

  就在这时。我和迈着粗鲁的步伐从房间里走出来的爸爸正好碰了个照面。瞬间,我感到很是慌张,不知所措。爸爸似乎也有些慌,霍地停住了脚,然后从兜里找出一张一万圆递给了我。

  “好好待你妈。你不是长女吗。好好照顾你的弟弟妹妹。如今你也长大成人了,我想没有爸爸我,你也一样能过得好。”

  我没有接过那张一万圆钱。只是用愤怒的目光盯视着爸爸手里拿着的这张纸币。

  “跟她妈一个样,真倔。”

  看到我没有很爽快地接过钱,爸爸咂了咂舌,将钱塞回兜里,咣地一声关上大门离去了。身着黑色西服、脚穿鞋头闪闪发亮的皮鞋的爸爸就这样消失在了大门外,消失在了黑暗之中。将爸爸吞噬掉的黑暗则若一副无其事地的样子。

  就这样爸爸离开了我们。

  爸爸离开的那天晚上,矮墙的另一边,蓬头大妈的脸晃了一下,又马上消失了。

  妈妈同时失去了笑声和歌声。那个不知愁滋味的不懂事的妈妈不复存在。无奈心中郁火,妈妈每天都会唉声叹气好几次,还反反复复地突然站起、坐下。桃花般微红的脸庞也明显变暗,不知何时眼底也已出现了斑斑点点的雀斑。

  爸爸离开后才不过一个月,妈妈就一下子老了许多,就像盛夏时节还郁郁葱葱的树叶都掉光的树枝。这个夏天是如此地漫长与沉重,也很无聊,就像盼着赶快长大成人的十几岁孩子们的日子那样无聊。就这样,这个夏天在缓慢地延续着。

  直到去年夏天,妈妈还很自负,很知足。早上很晚起床,先在被子上用花图片(一种韩式扑克)来算一算一天的运气,然后咣噹一下倒头躺下。要是觉得这样也无聊,就爬起来用水拍拍脸,从冰箱里翻找出一起吃的,算作早餐。但是现在,妈妈再也无法深睡,也无法睡什么美人觉。大半夜里,妈妈也会把灯开得如同白昼,在那里怨恨着、厌恶着、憎恨着她的同学。妈妈的骂声像咒文一样冗长。

  那个用鼻子哼歌的妈妈消失了。在歌声被骂声代替的那一瞬间,妈妈的神话也不复存在了。

  就在六个月以前,胜利的女神还总是站在妈妈这一边。总是从女人那里弄取生活费和零用钱的爸爸,其身边的女子自然也就不计其数。但一直以来妈妈总能从与众多女子的争夺中赢得爸爸,但这回妈妈却被击败了,而且还败得非常彻底。

  是的,我记得爸爸众多女人中的一个女人。记得那是七个月前寒气刺骨的一天,一个露着大腿、被冻得牙齿直打颤的女子,站在我家大门口瑟瑟发抖。

  大雪肆虐、严寒刺骨的一天,四处横飞的雨雪落在地上后并没有立刻化掉,而是像松散的米粉一样四处飞扬。风吹到脸上,犹如刀割般疼痛。一个身穿短裙、长发飘飘、被冻得脸色发青的女子在我们家门口四处张望了一会儿后,便径直推开大门走了进来。细条的身材,浓浓的妆饰,一眼可以看出,她绝非家规严格的家庭里长大的女孩儿。短裙下露出的腿就像人体模型的腿一样平滑,但于酷寒中毫无遮掩地裸露着小腿,只会让人感到她很可怜,让人心疼。

  “你找谁?”

  妈妈像是在审问犯人一样,用冷冷的目光将女子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

  “这儿不是金昇哲家吗?”

  “是,有什么事?”

  “他在吗?”

  女子问得很没有自信,声音有些粗。

  “你怎么来这儿找那家伙?你不该比我更清楚他在哪儿吗?”

  “我联系不上他。”

  女子一脸哭相,回答的声音也很小。妈妈两眼火辣辣地盯着女子看。在出来招呼女子之前,妈妈一直无所事事地呆在暖烘烘的房间里。她的脸被屋里的暖气烘得像木莲花般白嫩,而女子的脸却被冻得青一块紫一块。

  “他好几天没回来了。肯定又是和别的女人鬼混去了。让我骂我老公,简直是太轻而易举了。我们孩子他爸就是那样的人。听说到处散布说自己离婚了或是老婆早死了,或者说夫妻关系不和,正处于分居中。不用你说,我猜他肯定也是这么跟你说的。”

  本不该笑,但那一瞬间我却想笑。世上还哪儿会上演这样的喜剧?两个女人彼此怒视,为压制对方展开机智搏斗,不过胜利的一方却是我妈妈。我很清楚,女子在看到妈妈还健在的那一瞬间就已在搏斗中输掉了。据妈妈所说,这女子并不是第一个来找我爸爸的。妈妈很清楚该如何击败爸爸的女人。若对方是个年纪大一点的女子,妈妈就会拿年轻来跟她比;若对方是个年纪小的女子,妈妈就会动用她的老炼,让他们全部惨败而归。而爸爸也总是会回到妈妈身边。然后过一段日子再出去结识新的女人,然后再回到妈妈的身边。就这样反反复复,复复反反,妈妈也变得更加大胆,更加自负,对爸爸开始抱有了一种特殊的信念。

  “凭你这条件,应该能遇到更好的男人,怎么就迷上我们孩子他爸这种人,受这种苦?我看你年纪好像也没多大。”

  妈妈的一席话让女子低下了头。

  “就当作是运气不好,忘了吧。虽不知道那家伙都跟你说了什么,不过肯定都是假的。”

  “我还是想再见他一面。”

  “看来你还是没听明白我的意思。我告诉你,姑娘,我们孩子他爸一旦对女人厌烦了,就会把她们推给我,他自己跑掉。你也一样。如果他真的喜欢你,就会主动给你打电话,约你见面,可现在连电话也不接,你还不明白吗?这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那我也想再见他一面。”

  女子终于呜噎了起来。空中四处飘飞的小冰块掉落在了女子的肩膀上。

  “哎,真是的。你怎么听不懂我的话呢。我们孩子他爸是在玩弄你,他现在对你厌烦了,所以要甩掉你。你不知道以前有多少女人来找过我们家吧?你看,我们家是什么样子。我们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我们孩子他爸拥有的全部财产就是他要养活的四张嘴和他那两个睾丸。他有什么好的,值得像你这么好的女孩儿缠着不放?好好想想。起初他肯定使劲追你,烦得你不得了吧?可现在怎样?不是连电话都不接了吗?你还不明白啊?”

  “这个坏蛋,他欺骗了我。”

  妈妈的声音越来越高,可女子的声音却有些颤抖。

  “你不知道吗?男人啊,都一个样。你太天真了。我们孩子他爸,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他是个惯犯。他对你好得恨不得把嘴里的东西都吐出来给你吧?所有的女人都这么说。都说我们孩子他爸对自己特别好,因为太好了,所以从来就没有怀疑过。为什么大家都那么傻呢?啧啧。”

  女子什么话也没说转过了身去,面色极其悲惨。

  “男人都一样。不要相信男人的话。有家的男人,不会那么轻易放弃家庭的。

  有孩子的男人更是。所以别再留恋什么了,去找别人幸福地生活吧。“

  妈妈跟在走出大门的女子背后,第一次很和气地说了一番话。主动退却的女子看起来确实有些可怜。虽然同是爸爸枕边人的竞争对手,但妈妈还不至于无情到对主动退却的女子过分地咄咄逼人。女子霍地停站了一会儿,然后关上了大门。

  我不能原谅的不是那个女子,而是爸爸。那天晚上,爸爸回到家来,居然会若无其事地在妈妈面前破口大骂那个女子。骂她疯了,没想到她居然敢找到这里来。而妈妈也在一旁哼哼呀呀地冷笑着应合着爸爸。妈妈笑话说那女子的腿有多么不结实,胸又有多么小,脸又有多么苍白。

  然后,那天晚上,爸妈的房间里就会传来长久的呻吟声,那声音好像马上就要背过气似的,既像是哭泣声,又像是低沉的悲鸣。我只好把收音机的声音开得大大的,将妈妈哼哼呀呀的呻吟声淹没在其中。

  但是这回却不同于以往。爸爸没有再回来。胜利的女神丢下了妈妈,站到了她中学同学玉兰的那边,那个长得像娃娃一样的女人那边。也不是只有妈妈失去了笑容。世人们都是一副火冒三丈的表情。面对一日不如一日越发紧张的日子,面对抓不到头绪而左右摇摆不定的政府出台的各种政策,市民们每天都感到惶恐不安。哪儿都看不到有见好的征兆。

  看到政客们无视市民们的艰难生活,而只为保住自己的饭碗每日拼死拼活地打来打去,人们咬牙切齿地破口大骂,各种可怕的犯罪也如家常便饭到处发生。

  某个女大学生在回家路上失踪,找到时早已命送黄泉;无法偿还债务的一家之长迫不得已杀了自己家人之后又自杀身亡。到处都是这些可怕的消息。死亡在我们意想不到的近处诱惑着人们,世界因向死亡投降的人们而显得异常忧郁。悲伤、愤怒、绝望,就像传染病一样在人群中迅速传播着。

  这时我才发现,装饰在酱缸周围,根部结实、花叶葱葱的桃花,今年不见了踪影。说要在晚夏时节往指甲上染一染桃花水,妈妈年年春天都会种下桃花种子,从未间断过。可今年不知为何,妈妈却没有播种。都说桃花可以避邪和防蛇。也许,就是因为妈妈没有种桃花,所以才未能阻止今天的不幸。

  家人都小心谨慎地生活着,就像走在结了薄冰的冰面上一样。贤植、贤珠和我都尽可能地在妈妈面前少说话,尽量不动声色。而这其间,贤植则常常坐在电脑前大肆涉猎黄色录像带和偷拍来的照片,贤珠则经常脱掉校服徘徊在夜晚的街道上。我依旧往返于便利店和家之间,思考着我的未来。因为摆脱这个的家的唯一出路就是学习。

  尽管硕玄认为念了大学也不见得有什么好处,但对于家境糟糕透顶的我来说,要想跻身于世界的中心,只有通过努力学习。我没有任何更好的办法来让我切切实实地摆脱现在这个家。若我现在毫无计划地消磨日子,那我这一辈子也就只能像妈妈或隔壁的大妈那样过着被老公殴打、歧视的日子。我要获得力量。尽管我很饿,但我也不要马上抓几条鱼来填饱肚子,我要学会抓鱼的方法,好让我的未来更加丰绕。

  第08章 盛暑恋歌

  “跟我来。”

  一日,正值阳光火辣辣地照射到院子之时,妈妈气冲冲地将我拉到门外。走在前面的妈妈,裙角一忽一忽地飞舞着,我没敢问她到底要去哪里。这段日子,妈妈经常吵吵说心中有窝火,甚至半夜里会扯开纽扣敞胸露怀。而今天一大早也因无法忍受心中怒火,爬起来咕咚咕咚喝了好多凉水。

  本该去便利店打工的,但看到妈妈如此气势汹汹,我只好愣呆呆地跟了出来。

  妈妈常说放着两条健壮的腿干吗不用,而一直拒绝打车,可今天不知有何急事,她居然一路小跑去追赶空出租车。我猜不出妈妈一大早打车到底要去哪里。妈妈从未一大早急急忙忙地出过门,也从未拉着我一起出过门。

  妈妈坐在司机旁边。可能是因为昨晚一直在上火,妈妈的脖子、耳垂、连在耳垂底下的下巴颌、脸全部都通红。下巴颌下,脖子上的青色血管偶尔还会颤颤发抖。

  出租车在清早闲静的道路上奔驰着。虽然这时也有一些人早早地踏上了上班之路,不过妈妈出门的时间的确要比一般人上班的时间早很多。随着出租车行驶距离的加长,我察觉到了妈妈的目的地是哪里。本该当时就抓住妈妈劝她回去的,可我还是被妈妈的气势钳制住了,没敢吱声,只是很不舒服地用半个屁股搭坐在出租车后座上,摘扯着手指头上长出的倒刺。

  没错,我们到的地方正是爸爸住的家,一个像城堡一样雄伟的洋房。通常都将用高级材料装修好的宽敞公寓式楼房才是财富的象征,但爸爸住的这个房子却是很少见的二层洋房。用坚硬的混凝土建筑而成的这座二层洋房似乎再过千年也不会被腐蚀,但同时,这种过分的坚固却也使它看起来有点像监狱。

  我忽然有了这么一个念头。兴许,爸爸就是因为迷上了这座洋房才抛弃我们的。连我都觉得,若能住在这样的房子里,一定会有变成公主的感觉,言谈举止和想法都会变得高雅、温柔、有修养。爸爸平时也常说,家是灵魂寄托之所在,家舒适了,身体也才会舒服。也许,在这宛如城堡的家里,爸爸正生活在一种错觉里,以为自己就是骑士或王。

  到这儿一看,忽然觉得爸爸也不是不可理解。无论是谁肯定都有想在有生之年过得养尊处优。而这种欲望也没有理由因为生了孩子、上了年纪而必须消退。

  要是能靠自己的力量营造这样一个世界固然是好,可惜的是爸爸没有这样的力量、能力和才能。所以他可能希望通过把拥有这一切的女人变成自己的女人来享有这样的世界。

  妈妈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很粗鲁地按下了门铃。我很想逃跑。这不过是大人们之间的争斗,我还有我自己更重要、更紧急的事情去做。和妈妈粗鲁生硬的动作成鲜明对比,门铃箱里传来的却是温柔与清灵的《致爱丽丝》。门铃箱,小小的成直四角形,挂在立在沉重的大铁门两边、用大理石装饰的柱子中间。音乐响了一阵之后,从门铃箱里传来女子无力但却很温和的声音。

  “谁啊?”

  “我,开门。”

  可能是因为火气太大,妈妈粗鲁的呼吸声将后边的话淹没于其中,让人很难听清。

  “谁啊?”

  “抢了别人的丈夫日子过得太甜蜜了,连我的声音都忘了?我是地狱的使者。

  开门。你不开门我就砸碎它冲进去。不想让邻里看笑话的话,就趁早给我开门。“

  门铃箱里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听不到有什么动静,妈妈更加火气冲天,一分也等不及地把门铃按了又按。那天早上,《致爱丽丝》在那扇沉重的大门前被播放了有数十遍。见仍没有反应,妈妈握紧拳头,开始使劲垂打大铁门。咣咣咣,大门被敲得震耳欲聋。过了好一会儿,门神经质似的开了。爸爸身穿白色运动服,扭曲着脸走了出来。奇怪的是,在这家里看到的爸爸和在我们家里看到的爸爸很是不同。看来,空间和背景的不同真的会让人具有不同的威严和形象。

  “干什么?”

  爸爸用可怕的目光将我们上下打量了一番。

  “你说干什么?”

  妈妈也很尖锐地反击了爸爸。

  “这是干什么?”

  “你别管。”

  妈妈推开爸爸冲向屋里,随后就听见哐啷一声,传来玻璃的破碎声。

  “干什么?你怎么能让你妈到这里来?”

  我愣愣地站在门口,进也不是,走也不是。爸爸冲着我竖起眼角,大发雷霆。

  爸爸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里边传来一声女子的惨叫声。爸爸像是被铁勾勾住拉向外的一块肉一样,听到女子惨叫后,立刻急忙跑了进去。我也紧随爸爸进了屋。

  所谓妻妾之戰,石佛反面。屋里的景象实在是阴森可怕。

  花瓶被摔得稀巴烂,到处都是碎瓷器片。危险的是,妈妈和那个女子就站在这些碎片上互相抓住对方的头发撕打在一起,那架势就像是非要拼个你死我活不可。

  “放手!这是干什么?”

  身材瘦小的女子被妈妈推得一退再退。女子哎哟哎哟地叫唤着,好像马上就要背过气似的呻吟着。与上回不同,爸爸这次没有偏袒任何一方,而只在一旁大声吼叫。

  我也一样没有帮妈妈,而只是站在一旁看着。这家有好多我们家没有的东西。

  占据客厅大部分空间的亮褐色高级羊皮沙发,屏幕要比我们家的大上三倍的电视,喇叭比苹果箱还要大的电唱机,还有通向二层的美丽阶梯,女子的家足以挫败我的锐气。

  我也想生活在这样的家里。我也想在一个在童话或电影里才可见到的家,而不是萎缩在充满穷酸味儿的巷子的某个角落的家里,过上一回养尊处优的生活。

  爸爸也可能就是这种想法。也想在像娃娃一样的女子的家里幸福地生活。我已经可以理解爸爸了。

  妈妈的同学玉兰的脸被妈妈狠狠地抓伤并渗出了血,而妈妈却只是被女子抓乱了衣服,没有明显的伤痕。妈妈放开女子头发后,便开始摔砸起屋里的家居用品。先是摔坏了一个相框,里边装有女子和爸爸含情脉脉依偎在一起的照片;随后又把地柜上的高级台表扔到了地上;接着又依次摔碎了各种装饰用的瓷器。古式电话机也被妈妈扔到了地上,漂亮的装饰用陶器娃娃也被摔得一下子断了脖子滚落在地,兰花盆也是泥土四溅,乱滚一地。看这驾式,妈妈极有可能把价值几百万圆的电视也摔碎。

  “还不快点送你妈回去?”

  霹雳般的声音直灌我耳。也是,都闹到这份儿上了,我也不能再按兵不动了。

  因为我知道,妈妈越撒泼,爸爸就会更加远离我们。

  “行了。”

  我一边从背后抱住正呼哧呼哧地要向电视冲去的妈妈,一边说到。也不知从哪儿来的那么大劲,被我用胳膊抱住的妈妈拼命地反抗着。

  “放开我。”

  妈妈的尖叫声绝不亚于爸爸那霹雳般的声音。妈妈的同学玉兰站在一片零零碎碎之中,像走了样的把柄,弯着腰哭泣着。

  “行了,走吧。”

  妈妈摇动着双臂,想要从我的手臂里挣扎出去。好像那个电视就是一道通往另一个世界的秘密大门,不砸碎它心里就不舒畅似的,妈妈拖着我使劲地往电视前移去。若不是爸爸恶狠狠地瞪着双眼挡到了妈妈面前,我想妈妈是死活也要挣脱我去砸碎那个电视的。

  “给你脸,你还真不要脸了,我看你还什么都不怕了呢?”

  爸爸的眼里怒火迸发。那可怕的目光惊吓住了妈妈,妈妈一下子向后退了几步。不过妈妈的口气却依旧毒辣,无情。

  “好啊,你打我啊。你打我,我就让你们也完蛋。你以为我会让你们俩好过吗?看我们谁会赢。我也是有骨气的。”

  妈妈抖了抖沾在身上的灰尘和头发,站起来走出了同学的家。至此,战争算是告一段落。不过后来我才知道,那天只不过是个开始,一次例行演习而已。

  起初连爸爸要给的生活费都拒绝接受的妈妈,也不知将那股盛气凌人的气势都丢到了哪里去,每隔不到一周的时间就会跑到同学那里,把她的家砸个稀巴烂。

  也不知为何,那个女人家总是有砸不完的东西。不知是那女子勤劳,还是过于善良,每次妈妈乱砸一通离开之后,她都会仔细地打扫一番,然后把被砸碎的东西一一都粘好放回去。每次去看到那些东西又完整无缺地摆放在原来的位置,妈妈更是来气,便像一头牛一样气喘吁吁地冲上前再把它们砸碎。

  妈妈和同学之间的争斗越是反复不断,我越加埋头于我在便利店的打工工作。

  早上很早出门,到了便利店后先用拖布使劲把地擦干净,然后再把架上商品上的灰一个个地、毫无遗漏地擦掉,并把它们一一摆放好。之后再查看物品的位置,熟悉使用说明书。一天两次从本公司来货时,认真核对物品的数量、种类以及新鲜度。将三千种商品归位并仔细查看用途的这种工作在某种程度上帮我消除了乱如麻的想法。也就是说,我在通过机械性的体力工作,来把那些杂念打入意识的冷宫。

  ·聚氨酯安全套:厚0。03mm,结实,无味。

  ·保质期:200x。05。

  ·产品说明:

  1 。与以往的橡胶制品不同,本产品以聚氨酯为原材料制做。

  2 。比橡胶制品轻薄。

  3 。表层滑润,皮肤感觉好,使用时舒适自然。

  4 。没有橡胶味道。

  5 。导热效果良好,可以很好地感受皮肤的温热。

  看到我在仔细查看物品,来便利店串门的其他便利店老板都对我们老板羡慕不已。老板的一个小个子朋友用下巴颌指了指我,很是嫉妒地追问到是从哪儿弄来我这么个福星。

  “我们店里的那个孩子可真够我受的。要是长得漂亮吧,我也就不说什么了。

  长得就够奇怪的了,还动不动就说不来了。让她干活她才干,还死不乐意的,能把你气死。还是郑老板有福啊。脸蛋漂亮,手脚又勤快。你从哪儿找到的?别人介绍的吗?“

  “不是,她是看了招聘广告自己找来的。”

  “你可真是太有福了。居然是自己找来的。”

  老板的朋友有点头大身子小,他很是羡慕地看着我。但我们老板的看法是否和那个便利店老板一致,就不好说了。老板的目光只在我隆起的胸部上停留了一会儿就转移了。说实话,我的胸是因为穿了有海绵垫的胸罩才显得比实际大一些,但我却不能向老板展示我胸的实际大小。我神圣的处女身,我那每天都要向世界挺好几次头的母性乳房,我不能毫无意义地就把它们展现给世人。别的孩子声称什么援助交际,甘愿委身于上了年纪的有钱人做情人,弄取数目不小的零用钱来花,自我满足地享受,但我却不想那样。那些孩子是把自己的身体当作商品来租赁的业主,那些男人则是使用者。说白了,那些孩子拿到的钱不是什么零用钱,而是租赁费。我不想就为了那些微不足道的几分破钱而浪费或是污染了我豆蔻年华般的十几岁青春,一生只有一次的十几岁青春。我想坚守我十几岁青春的纯白。

  “哎,小金,要是有像你一样的朋友,也给我也介绍一个。只要工作认真,奖金我是不会少给的。”

  老板的朋友随后走到我身边,晃来晃去地说到。十八岁的孩子,是要有父母的同意书才可以出来工作的。而我周围的孩子全都是一心只知道学习的孩子,也就是说我周围没有像我这样的孩子。我周围除了我父母以外还没有哪家父母愿意给子女写同意书让他们出来工作。不过,世上还是有很多比我父母更差劲的父母,所以也就用不着如此怨声载道了。尽管爸爸有了外遇,抛弃了家人,但那也并非不可理解。

  我努力地控制了一下我的表情。惟恐脸上的某个角落会露出一丝忧郁的阴影,我故意向嘴角用了用力。尽管我们家已失去了平和,但我灿烂的未来还在等着我去开拓,我要为未来忍耐下去的坚强意志也还没有退缩。而且更可幸的是,我为未来的准备工作并没有因妈妈粗鲁的行为而受到搁浅,反而准备的力度变得更强了。

  但妈妈似乎已经没有了未来。不用说未来,她甚至每天都生活在过去的回忆里。有时想起以往美好的日子便会泪流满面,有时会用可怕的目光看着自己身上分离出来的三个骨肉,怨骂着抛弃自己的爸爸。倘若真是老得掉了牙了,也就认了,不会感到如此委屈,可明明自己看着还像个小媳妇一样年轻,还看得过去,却偏偏要受此般冷落,也是够让人捶胸顿足,气愤又伤心的。可近来,可能是因为持久不散的心火,妈妈脸上的皮肤也确实下垂了不少。

  一直嫉妒妈妈的蓬头大妈,隔天就来我们家听瘩拉着眼角的妈妈冗长而无聊地诉苦。看得出来,头发烫得蓬蓬的这个女人内心里很高兴听妈妈讲述她的不幸。

  还在不久前她还很气馁地跑到妈妈这里来诉苦,说他们家男人整天饮酒度日,回来就打她。而没想到,现在的情形正好与几日前相反,她看起来很是兴奋的样子。

  这个女人正以别人的痛苦为自己的幸福,享受着其中的乐趣。妈妈曾经享受过的那种愉悦现在被蓬头大妈占为了己有。

  妈妈的日常生活被搬到了我们家小区这个舞台上上演,当然一切都是通过蓬头大妈的嘴传出去的。这个胖墩墩、长相丑陋、不知羞耻、没有眼力、话多的老女人,口无遮拦地把妈妈的日常生活和我们家发生的事全部都泄露给了小区里的人。她到处宣传说妈妈是怎样跑到玉兰家里把人家砸个稀巴烂;到处张扬说妈妈整日失魂落魄、傻呆呆地坐着却家务事一律不管,每日只是朝迎太阳夜迎月亮;她还自豪地炫耀说,有时自己实在看不过家里乱得像猪圈,便帮着大概收拾收拾,有时还做点小菜什么的硬是喂我妈妈吃几口。等等,等等,蓬头大妈很是自豪地到处散播着这些琐碎的小事。

  “哎哟,年纪轻轻的就这么呆着怎么行。这样下去该得忧郁症了。还有三个孩子呢,赶快忘了,重新站起来,考虑以后怎么生活吧。你想这样下去到什么时候啊。”

  “不是自己的事说起来当然容易了,换作你看看。”

  “我知道你很生气。可是你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吧?你看看这家,这儿哪是人住的家啊?都成了猪圈了。等着吧。总会回来的。现在他是翻眼不认人,什么糟糠之妻,都不在眼里,等有一天他看清楚了,肯定还会若无其事地回到你身边的,等着瞧吧。所以你得吃好,要不你那漂亮的脸蛋就完了。”

  “大嫂,你不知道。那个女人简直就是个狐狸。她肯定会用尽各种办法抓住孩子他爸不放的。”

  “是吗?那就干脆离婚。离了婚,找别的男人重新开始生活。找个更好的男人好好过,让他瞧瞧。你这样子,谁来了都得被吓跑。说实话,到现在孩子他爸给过你什么?让你过上好日子了,还是怎么着了?整天只知道和女人们鬼混在一起,哪正经为你做过什么啊?”

  “那孩子们呢?孩子们怎么办?”

  “能怎么办?给他爸呗。让他们也知道养孩子有多费心。你不是不愿意看到他们过好日子吗?”

  “那也……。”

  “那也什么啊?”

  妈妈一把将扔在房间炕梢的毛巾拽过来,哼地一声,擤了一下鼻涕。擤了又擤,擤了又擤,妈妈的鼻尖早就被擤得通红,甚至都有点发亮,但妈妈还是在不停地擤,而且是随手抓来个毛巾就擤。有时洗完脸出来随便拿个毛巾擦脸,就会感到硬硬的,仔细一看,是妈妈的鼻涕沾在了上面,已经干得像锅巴一样。

  “要不你来唱唱以前你唱的那些歌,你唱得挺不错的。”

  “大嫂你也真是的,我现在哪还有心情唱歌啊?”

  “所以才叫你唱啊。快唱吧。唱一唱心情就会好一些。来,唱歌了,空哒哒,唱歌了,空哒哒,铜钱十五两啊……。”

  真正来劲的是蓬头大妈。

  “铜钱十五两啊……喂,干什么呢?快唱啊。”

  妈妈斜了斜眼,半推半就地开始唱了起来。

  “无数个夜晚,悲伤如刀割着我的心,我失声痛哭,茶花姑娘啊,思念你,为你哭泣,直到我倦倒,花叶早已变红……。”

  “别唱这种让人难受的,唱个节奏快一点儿的。上回我听你唱快歌唱得挺不错的,来一首快歌吧,好好唱。”

  蓬头大妈挥动着手,但妈妈却没有理会它,只是自顾自地半哭半唱地哼着。

  妈妈紧闭着双眼唱着歌,似乎是想通过歌曲宣泄内心所有的悲伤,尽情流落悲伤的眼泪。有时无奈于蓬头大妈的鼓动,也唱起了节奏欢快的歌,可因为流出来的长鼻涕、眼泪和口水,歌曲的曲调变得又长又缓慢,听来异常怪异。更奇怪的是,听到妈妈这种歌声,连我也变得悲伤了起来。鼻子酸酸的,心砰砰地跳,最终连小舌周围都开始发热,眼里泛起了泪花。

  “不是叫你别唱这种歌,唱一首快活点的歌吗?你看,把我也弄得难受了。”

  妈妈轻轻地擦拭了一下眼睛,又重新唱起了歌。这回是蓬头大妈让唱的那种节奏快的歌。

  “还给我遇到你之前我的样子……祝福你,希望你能爱上一个和你一样的人……。”

  “这就对了,这多好听啊。就该这么活,你不是说想当歌手吗?那就去当个歌手,让大家瞧瞧。这样离你而去的人才会后悔。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有点骨气才行。”

  妈妈很有感情地唱着歌,姿态也很优美,并很注意歌词。

  就这样,妈妈又开始唱起了歌。

  不管怎样,是在隔壁蓬头大妈的帮助下,妈妈又找回了她的歌声。这样看来,隔壁的蓬头大妈也不是一点也不好,也不像我以前想的那么胖,也没有那么难看,也不是那么坏心眼。我想,以后我应该对蓬头大妈好一些。我决定,以后每次见到她我都要鞠躬九十度,不再在背后斜眼看她,跟她说话也要亲切温和一些。

  第09章 序曲

  发工资的那天,撇下还整日以泪洗面的妈妈,我来到便利店上班。一大早,老板就好像有什么不满,扭曲着整张脸,在便利店里走来走去。也是,对于老板来说,生意不景气的时候,最讨厌的就是躲也躲不过的发工资那天。我非常理解老板的心情,换作我也会这样。更何况我的工资也不是个小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