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勖君来到身边,疑惑地问:“你这是怎麽了?”
“没什麽。”阿七收回注意力,但目光仍时不时地瞥向马路对面。乔生与那人谈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夕阳西下,才并肩往旁边的餐厅行去。那个下午勖君说了些什麽,他通通没听见。阿七满脑子都在思索:那个男人究竟是谁?
临别前,勖君忽然将他叫住。阿七心不在焉地回过头,那人却只望著他,一句话也不说。阿七烦躁地问:“有事麽?”勖君这才摇摇头:“没事。你去吧。”阿七耸耸肩,寻著乔生的踪迹去了。
快到餐厅门口的时候,阿七在橱窗里看见自己鬼头鬼脑的身影,哪还有往日潇洒不羁的风范?忽然就没了兴致,掉转身往家中走去。走著走著突然觉得不对,阿七抬起头,这才发现自己竟来到了乔生家楼下。索性便同上回一样坐在楼底下抽烟。
这是他最讨厌的感觉。人像浮在空中一样没有著落。心中各种思绪翩飞,偏偏爱情这件事最由不得自己做主。它不像物质上的东西,花钱就可以买到。俗话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爱情从来都千金不换。
竟在不知不觉间走到了自己最厌恶的境地。阿七拼命抽著烟,快要愁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猛一抬头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踩著一地的烟头站起身,却看见乔生正缓缓向他走来。显然那人已看见他,阿七在逃与不逃间思虑良久,最终还是决定勇敢面对。
走到他面前时,乔生脸上挂著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你怎麽来了?”
阿七半真半假地说:“想你了呗。”
乔生嘴角上扬:“我受宠若惊。”
“你去哪了?”
“和朋友吃饭。”
阿七故意问:“和程鸣柯?”
乔生笑著看他:“干吗?你吃醋啊?”
阿七满不在乎地挥挥手:“谁要吃你醋?我就是随口问问。”
乔生忽然收了笑,面无表情地说:“那更好。省得我多费唇舌。”说著越过他往楼道里走去:“今天我累了。你回去吧。”
阿七见他脸色不善,不确定自己哪里惹毛了他,连忙追上去说:“我在这等了你半天,你就这样撂下我走啦?”
“那你还想怎样?”
“你今天去哪了,见了什麽人,和我说说总可以吧?”
“问这干吗?你又不关心我。”
真是天大的冤枉:“我哪里不关心你啦?”
“你哪里关心我?”
阿七被他搅得一头雾水,干脆举手投降:“我在你家楼下等了几个锺头,还不够有诚意麽?”
乔生看他一眼,这才说:“不是程鸣柯。我见了一个老同学。”
“老同学?”阿七听了大惊失色,大声吼道:“你初恋回来了?”
许是他过激的反应逗乐了乔生。那人忽然笑了,眼睛弯成了一帘新月:“不是他。只是一个同学,路过这里顺道来看我。”
想到下午那人如花的笑靥,阿七仍有些闷闷不乐,但大体已释怀。阿七又同他闲扯了几句,乔生并没有流露出邀他上楼坐坐的意思。事实上刚才他已下了逐客令,阿七若是识相,也该告辞了。然而阿七故意拉著他在楼道里说个没完,直等到无话可说,才极不情愿地说:“那你早点休息吧。我走了。”
“阿七。”转身欲走却被乔生叫住。阿七回过头来,只见乔生站在原地朝他露出初次见面时的微笑:“明天见。”
心中阴霾顿时一扫而空,嘴角止不住地上扬。阿七比了个ok的手势,兴高采烈地说:“明天见。”
☆、16
一路上都在想著乔生,那句“明天见”令阿七浮想联翩。就连夜里做梦都有乔生的影子,他梦见乔生坐在窗边朝他微笑。直到此时方可理解周幽王为何烽火戏诸侯,如果能博乔生一笑,别说戏诸侯,戏天王老子他都不怕。
翌日坐车去找乔生时阿七心中已有计较。乔生甫一开门,他就猴急地抱住那人又亲又啃,顺带往宽敞的餐桌上压。许是阿七的热情大出乔生意料之外,他被阿七摁倒在桌上时,表情竟还有些茫然。直到阿七将手伸向他的屁股,乔生才如梦初醒:“你要干什麽?”
“作为公司的pobsp;乔生不甘示弱地将手探进他的股间:“这儿在吸我呢。你该听听自己的心意。”
“我听得很清楚。”阿七坚定地说:“我要你。我知道你不喜欢在下面,我不贪心,我只要你这一回,以後我死心塌地给你当零号。”
乔生轻笑:“哪有那麽多以後啊?”
他这麽说,阿七反倒愣住了。来不及细想,干脆先要了他,其余的日後再说。如此思量著,阿七手上使劲,将他压在桌子上狠狠亲吻。乔生开始反抗,阿七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没有被他掀翻。再要亲他,却无论如何也对不准他躲闪的唇。
乔生面有愠色:“你非要强人所难麽?”
“要怪就怪你笑起来太美。”
“你再不收手,我会要你好看。”
“你试试。”阿七说著,继续低头亲他。蓦然间裤裆处被狠踹一脚,阿七惨叫一声,直直地跌到地上。命根疼痛之惨烈丝毫不亚於被开苞。阿七捂著裤裆鬼哭狼嚎,乔生走到他身边,居高临下地说:“你自找的。”阿七痛得顾不上说话,呻吟半天才费力挤出几个字:“算、你、狠!”
阿七在地上拼命打滚:“你想废了老子啊?”
乔生蹲下来,仔细端详著他:“废了也好,省得你再动那些歪脑筋。”说著拍了拍他的屁股:“再说,这儿不是也能爽吗?”
阿七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饶是脾气再好此刻也生了气:“要不要出手那麽狠啊?废了你负责?”说著冷哼一声:“我还不要你负责呢。像你这种喜怒无常的人,在一起还不折腾死人?脾气好起来像小白兔,脾气坏起来一肚子坏水。也就程鸣柯受得了你!”阿七越想越气,勉勉强强地站起来就往外走。乔生忽然拉了他一下,语调僵硬地说:“喂!真生气啦?”阿七猛地甩开他:“你少给我来这套。狠踢一脚再给个笑脸。我真是受够你了。”
说完,捂著裤裆摇摇晃晃地走出门,大力将门甩上犹不解恨,阿七站在门口狠狠骂了那人一千次。骂完之後突然後悔了,阿七被自己的不争气气得不轻,紧接著又诅咒了那人一千次。等他腹诽完毕,身後的门却仍然紧闭著。阿七难掩心中的失落,最终垂头丧气地走了。
长吁短叹地过了一晚,实在熬不过心中的煎熬,第二天阿七又坐车去敲那人的门。等待开门的时候心中忐忑极了。所以他才不愿爱上一个人,看他现在多辛苦,被人踢了命根子还得上门赔笑脸。
没想到开门後却看见同样萎靡的乔生。那人脸上写满了疲倦,显然昨晚休息得不好。阿七忍不住问:“你怎麽搞成这副样子?”
“没睡好。”乔生淡淡地说。
阿七故作轻松地说:“一定是梦见我了吧?梦里我们大战三百回合,醒来时天就亮了。”
阿七刻意说得眉飞色舞,乔生的回答却如一盆冷水令他瞬间跌入地狱:“我没梦见你。”
阿七尴尬地站在门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嗫嚅著嘴唇刚要告辞,忽听乔生说:“一整晚都没睡著。满脑子都是你。”
阿七难看地大张著嘴,太过惊异以至於忘了高兴。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狠狠勾住乔生的脖子:“你想吓死我啊?你说你到底是不是故意的?说话不要大喘气!这麽简单的道理也不懂吗?”
乔生被他勒在怀里,笑得牙齿都露在外头:“我跟你学的。”
“胡说!老子哪有你那麽坏?”
乔生做了个刷牙的动作,抬起好看的眼睛笑盈盈地看他:“你忘了吗?”
阿七这才想起乔生上他家来强吻他的往事:“你报复心真重。”
乔生说:“反正在你眼里我浑身缺点。”
阿七连忙补救:“报复心重哪算什麽缺点?再说我皮糙肉厚,给你报复几下也没什麽。”
“是吗?那你昨天说我喜怒无常一肚子坏水,我该怎麽报复回来?”
“我给你那麽狠地踢了一下,还不够啊?”
“不够。”乔生环顾四周,道:“自己说,要我在哪里干你。”
阿七姑作镇定地扫视一周,而後指了指那张宽大的实木餐桌:“就那好了。”乔生扬扬眉,忽然打横将他抱起。阿七吓了一跳,连忙搂住他的脖子:“你搞什麽啊?要被你摔死了。”乔生显然抱得不轻松,但仍强撑著走完短短几米的距离,最後将他放在桌上:“让你体会下什麽叫公主抱。”
这有什麽好体会的!阿七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17
那场性事堪称疯狂。乔生将他压在桌上以後入式尽兴了一回,两人共沐鸳鸯浴时阿七坐在乔生身上来了一次,躺到床上後又以乔生最爱的跪趴式做了一回。阿七在疯狂的撞击中至少射了四、五次,到後来他快慰得直翻白眼,浑身抽搐不止。在他近三十年的人生中,前列腺的存在感从来也没有如此强烈过。
三回之後阿七趴在床上闭目养神,他累得浑身虚脱,连喘气都嫌费力。乔生倚在床头看电视,神色清爽,与他简直是天壤之别。阿七开口请教秘诀,乔生笑得如狐狸一般狡诈:“你射了几次,我射了几次?”
想想也是。脸却不争气地有点红。暗道难怪程鸣柯如此痴迷他,光这一手床上功夫,也足够叫人迷恋的了。
正阖著眼胡思乱想,忽然门铃响了。乔生披衣起身去开门,离开时不忘轻轻带上卧室的门。不一会儿,阿七听见乔生不悦的声音响起:“你怎麽来了?”然後便是程鸣柯的说话声:“我带来了新的合同……”
乔生不耐烦地打断他:“我不是说了不要麽?”
程鸣柯说:“我又加了几项……”
乔生说话声音不大,隐约透著冷淡:“你拿回去吧。哪怕你把全部身家送给我,我也不会要的。”顿了顿,又道:“再过几日,我要离开这里了。”
阿七大惊,一骨碌从床上做起来。外头程鸣柯的反应同他一般的惊讶:“离开?你要去哪里?”
“随便去哪。总之离开这里,与过去彻底诀别,开始新的生活。”
程鸣柯著急地说:“你的证件、银行卡都在我这,这些你都不要了麽!”
“你喜欢就留给你吧。反正我是要走的。”乔生语气平平地说:“程老板,我们在一起也有好多年了吧?过去你总问我到底爱不爱你,其实这个问题你根本不必问,无论我爱不爱你,我最好的几年都给了你。你付出了你的心,我也奉献了我的全部。我想我还了。”
“你少唬我了。”程鸣柯的声音带著哭腔:“男人三十一枝花,你最好的时光才刚开始。”
“谁说二十多岁不是男人最好的年头?再过几年,我也未必能有那样的精力,你说是不是?”乔生的话语听来意味深长。
“我说不过你。”程鸣柯快哭了:“总之我会派人盯著你,你走到哪我就跟到哪,你别想甩掉我!”
乔生长叹一口气:“你这又是何必呢?”
程鸣柯泫然欲涕地哀求道:“乔生,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只要你肯留下来,让我付出全部我也在所不惜 。”
乔生冷笑一声,无情地说:“在我眼里,你的全部一文不值。”刹那间客厅陷入了死寂,程鸣柯断断续续的啜泣声顷刻间停住了,连阿七都忍不住屏息静待,他大气也不敢出地听著门外的动静。只听程鸣柯细弱蚊蝇地说:“怎麽会一文不值呢?你知道我有多少财产吗?”
乔生忽然拉开门,说:“你走吧。趁我还有一点耐心,自己走。”
程鸣柯绝望地喃喃:“为什麽会这样,乔生?这麽多年你身边明明只有我一个人,为什麽我总也走不进你的心里?为什麽?”
乔生忽然提高了嗓门:“你一定想知道吗?因为你让我喘不过气!因为和你在一起的我活得很累!因为你从来不曾看见真实的我,更看不见我的痛苦我的忧愁!你如果站在我的角度为我想一想,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纠缠不休!和你在一起的几千个没有梦想的日日夜夜,我已经受够了!”
乔生推开卧室门的时候,阿七抱著被子坐在床上,似乎已等了他很久。乔生平静地道:“你都听到了?”
阿七点点头:“你要去哪里?”
面对他,乔生并未隐瞒:“天南海北,跟著剧组一起走。”
阿七惊讶地问:“你要干回老本行?”
乔生摇摇头:“我不知道。”
“什麽叫你不知道?”阿七愕然地说:“难不成你是准备去当场记?”
“我答应老同学进剧组帮他忙,他或许是好意,希望我能重新开始,但是我不能没眼色,我拍过那样的片子,观众会怎样想?”
阿七问:“你是说前天下午来找你的那个人麽?”
“嗯。”乔生淡淡地道:“他现在在做制作人。”
阿七酸溜溜地说:“他对你倒挺上心。”
乔生似没察觉他话中深意:“大学时他睡我下铺,除了初恋,他是我最亲密的朋友。”
仿佛喝了一大坛陈年酸醋,连牙齿都冒著酸气:“他该不会是喜欢你吧?”
“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我哪知道?”乔生一本正经的语气像是淡漠的绝缘体。阿七磨了磨牙,半晌都说不出话来。两人各怀心事地闷坐半天,过了良久,阿七慢吞吞地问:“那你有什麽打算?”
“先离开这。然後走一步算一步。”
阿七忧心忡忡地问:“那你还回来麽?”
“这座城市是我梦碎的地方,如果可以,我希望一辈子都不要回来。”
阿七顿时哑口无言。想了半天,才干巴巴地说:“如果能重拾梦想,也是一桩好事。”
乔生说:“怕只怕人生走不了回头路。”
“别太多心。机会来了就好好把握住。无悔就好。”
还想说些什麽,似乎话已到了嘴边,但看见乔生心不在焉的脸,不知为何那些话就变得有些难以启齿。“合得来就上床,合不来就分开”,这句话是他说的,可是真到道别的时候,他又无法如话中那般洒脱。
忽然感觉到乔生在看他。阿七抬起眼来,勇敢地与他对视。相视几秒,乔生轻轻一笑:“再来一次麽?”
阿七张了张嘴,沮丧地说:“算了吧。我累了。”
乔生遗憾地耸了耸肩:“机会不多了哦。”
忽然厌倦透了那令人浑身酥麻的高潮。jy即使射得再深,也射不进心房里。即便他此刻要了乔生,也於事无补。阿七的心情愈发低落,却又无处发泄。过了一会,他恨恨地道:“我不能找别人啊?”
乔生似乎愣怔了一下,而後宽容地笑笑:“说得也是。”
☆、18
生活中的事,正如《阿甘正传》里说的,you never knog to get,明明上一秒他们还在浓情蜜意地纠缠,这一刻却已被分离的阴霾笼罩。阿七被生活杀了个措手不及,他裸著上身走到阳台上去抽烟,乔生走出来,同他一样倚著栏杆吞云吐雾。阿七吸著烟打破了沈默:“和我说说你的事吧。”
乔生转过头来看他,姣好的容貌隐在烟雾里:“你想听什麽?”
“说说你的过去,你的初恋,你的同学……什麽都可以。”
乔生在十七楼的高处弹了弹烟灰,那些脆弱的灰烬很快便消散在风中。乔生说:“刚进大学的时候,我和严俊走得比较近。严俊就是那个制作人。初恋是严俊的中学同学,他常常来找严俊玩,一来二去我们就认识了。那时我和他还不熟,虽然经常一起打球吃饭,那是因为严俊是我们共同的朋友。後来严俊谈了一个女朋友,成天早出晚归,我和初恋才渐渐熟起来。再後来严俊和女友分手,回到我们身边,情形已经大不同了。他大概也察觉到了,有一晚我在浴室里告诉他,我喜欢男人,我和某某某在一起了,当时他脸上的表情别提有多好笑了。”乔生说著,竟自笑了起来。
阿七紧紧盯著他脸上的笑容,说:“你故意的吧?在哪里说不好,偏偏挑在浴室这种地方。”
乔生嘴角边的笑意扩大,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当时我俩都赤身裸体,他正往身上涂肥皂,听到我的话他的嘴巴长得老大,脸上表情既震惊又惊恐,那模样别提有多好玩了。现在想想都想笑。”说著竟喟叹一声:“那是我人生中最轻松最快乐的时光。”
阿七目不转睛地望著他脸上风云变幻的神情,忽然想起琼瑶那句酸得倒牙的话:你的过去我来不及参与,你的未来我不会再错过。现在想来,他连乔生的未来都要一并错失了。这样想著,心中不免遗憾万千。不自觉地,一个比琼瑶奶奶更酸的问题便脱口而出:“以後你也会像今天这样和别人说起我吗?”
“嗯?”乔生显然愣了一下,尚未从过去中回过神来。
“我是说,你会忘了我吗?”
乔生想了想,说:“我不知道。”
阿七既气馁又焦躁:“你怎麽又不知道?这种时候,你编几句好听的唬唬我也好啊!”
“像你这样洒脱的人,怎麽也会问这种老掉牙的问题?”
阿七正色道:“再洒脱的人也有七情六欲。”
乔生看他一眼:“未来的事,我又如何知晓?”乔生长出一口气,道:“阿七,有一部电影,不知你有没有看过,失恋时我把它翻来复去看了无数次,其中的台词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没有事的时候,我会望向白驼山,我清楚地记得曾经有一个女人在那边等著我。其实醉生梦死不过是她跟我开的一个玩笑,你越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忘记的时候,你反而记得越清楚。我曾经听人说过,当你不能够再拥有,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记。’初恋离开後,整个世界对我来说就像天塌了一半,我每天都很痛苦,我以为我这辈子都走不出他的阴影,我以为这一世我都要在回忆里生活。可是现在,他於我不过是记忆里的一座丰碑而已。”
阿七静默著,一时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等了许久,才听乔生说:“岁月太长,念念不忘往往比忘记更难做到。”
阿七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忽然便狠下心道:“如果我说,希望你能为了我留下来,你……”阿七鼓足勇气,接著道:“你会不会为了我留下来?”
“你的问题在我的意料之外。”乔生定睛看著他:“阿七,你是认真的吗?”
阿七亦专注地望著他:“如果我说我是认真的呢?”
乔生想了一会,道:“我会考虑。”
没有得到期许中的答案,阿七如泄了气的皮球,顷刻间萎靡下去。其实他心里早知道,很多事,问与不问,说与不说,结果并没什麽不同。即便那天在公司走廊内他没有故作潇洒,今天的乔生一样要走。只是心中的感情太过炙热,他残存的理智早已被烧得灰飞烟灭。
胡思乱想了一通,索性不再去想,专注眼前。阿七开口道:“你来这里很多年了吧?有一个地方你一定没去过。”
“哪儿?”
“游乐场。”
乔生弯眼笑:“的确没去过。”
阿七用力挤出一个笑:“这样吧。明天我陪你去。也算帮你划一个完美的句号。”
乔生不假思索地道:“好啊。”
☆、19
第二天清晨阿七等在乔生楼下,他连夜找朋友借了一辆跑车,分别在即,他希望能留给乔生一个完美的最後印象。不用说,他的著装、发型都已精心打理过,他甚至还往脸上抹了点粉,以使自己看起来精致些。相较他的兴师动众,乔生则要随便得多。他的装扮与往日并无什麽不同,脚上仍穿著清爽的牛仔裤,只是上身套了一件粉色的t恤。如此鲜嫩的颜色,也只有他这样皮肤白皙的男人才能驾驭得住。一路上阿七都频频将目光投向副驾驶座上的他,在他眼里,今天的乔生就像一块软绵绵的棉花糖,让人只想扑上去啃两口。
离别的阴霾被风驰电掣的跑车暂时甩在了身後。驶过长长的高速公路,当醒目的摩天轮映入眼帘时,游乐园便不远了。阿七一边开车一边说:“说真的,我从来没去过那麽幼齿的地方。以前学校组织春游,我宁愿躲在家里睡觉。”阿七转头看他:“你一定是背著一包零食去春游的乖宝宝。”
乔生轻笑:“家里哪有闲钱给我买零食啊?春游我也没去过,我都在家看书了。”
阿七闻言扬了扬眉毛:“那我们也算臭味相投。”
幸而今天是工作日,园内游客并不多。一走进游乐场便可看见高大的摩天轮,俨然是标志性建筑般的存在。阿七指了指上头隐约可见的人影,说:“这玩艺有什麽好坐的?上去除了练傻还能干什麽?”
乔生莞尔:“可以上去吹吹牛,牛皮吹破了再下来。”
“听你的意思,是想和我上去吹牛练傻?”阿七连忙摆了摆手,“算了吧。两个大老爷们进去太丢人了。”
乔生听了不禁哈哈大笑起来:“那就玩点刺激的吧。”
甫一见那大型过山车阿七就发怵,但是心上人在身边,他只能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并且振振有词:“看见那九十度的直角了吗?你要是害怕就跟哥哥说,哥哥带你去玩别的。”
乔生忍俊不禁地看著他:“害怕的人是你吧?”
“我害怕?”阿七拍著胸脯大言不惭:“无论你今天要玩多少项目,我都奉陪到底。哪怕你要坐这玩意一百次, 哥哥保证没二话。”
“你这麽说我就放心了。”乔生轻松地说:“本来还担心你不适,想少玩几个的。”
“不适?”阿七豪迈地挥挥手:“开玩笑!我又没恐高症。不适个鬼啊!”
尽管他的豪言壮语有夸张成分,但他可以对天发誓,一开始他真的只是头皮发麻血气上涌而已。乔生看起来云淡风轻,谁知道他是不是影帝上身呢?等过山车轰隆隆地驶过那个九十度的直角,在高空停驻一瞬後垂直向地面飞驰而去,阿七被扑面而来的失重感吓得不轻,什麽男子汉的面子通通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他紧紧抠著扶手放声尖叫,乔生的声音夹著风声传入耳朵,无论怎麽听,那人都是兴奋多过惊恐。真是人不可貌相。阿七在空中恍恍惚惚地想。
过山车停稳的刹那阿七有瞬间的虚脱感。乔生向他伸出手,阿七借著他手上的力跳上站台。“好刺激。”阿七由衷地感叹道。
乔生听了点点头:“很好玩。阿七,我想再来一次。”
阿七惊恐地看著他:“这里有这麽多项目,一个个玩过来都来不及。不如我们去试试别的好了。”
乔生好似被他说动了,温顺地任阿七牵著手往外走。阿七的手心里汗涔涔的,相形之下,乔生的手冰冰凉凉,捏在手里舒服极了。
第二架过山车在外形上没有第一个逶迤壮观,只因整部车都藏在矿洞内,从外面看不见。这项游乐设施号称园内最长过山车。没了九十度的直角,阿七的心放宽了很多。这儿排队的人比先前多些,此时天气渐热,乔生站在人流的末尾,汗水渐渐从他的额头冒出来。阿七见他热得微微皱起了眉头,便道:“看来还要等一会,我帮你去买根冷饮吧。”
乔生瞥了一眼涌入过道的人群,说:“算了吧。一会人多了你就进不来了。”
“没事。”阿七说著已翻身越过阻隔的栏杆:“你在这等我会。”
卖冰淇淋的小亭在视野的尽头,阿七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到柜台前,喘著粗气要了两个单球的华夫筒,匆匆付了钱,然後举著两根冰淇淋朝乔生飞奔。奔到排队的地方,乔生後头已站了不少人,人群挤在狭小的通道里,将他牢牢地隔在队尾。见乔生正远远地看著他,阿七高举两只华夫筒,一边喊著“借过”一边朝那人挤去。等来到那人面前,才发现自己头上的汗比那人流得更为汹涌。
乔生接过草莓味的冰淇淋,朝他微微一笑:“多谢。”
阿七低头啃著抹茶味的华夫筒,暗自思忖:为了这个笑,流再多汗也值了。
两人默不作声地吃了一会冰淇淋,乔生忽然道:“阿七,我想尝尝你的。”阿七看了看手中啃得一片狼藉的单球,危难地说:“要不我再去帮你买一个?”乔生眨著亮若星辰的眼睛看著他:“不用了。”说著一手托住他的後脑勺,舌头绵软地探进他的唇舌间,细细品尝了一番才松开。乔生舔了舔嘴唇,暧昧地道:“味道不错。”
阿七还在怔忡,过了半天才吭声:“哦。”
乔生笑著摸了摸他的头。
直到过山车启动前阿七还沈浸在甜蜜中,然而当过山车在黑漆漆的矿洞中永无止境般呼啸环绕的时候,阿七才知道不可见的黑暗并不比可见的直角温柔多少。而这架最长过山车又是开得最久的一辆,不知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盘旋多久,等光明重新回到眼前的时候,阿七只觉腹中一片翻滚。
尽管身体不适,但若因此而浪费这珍贵的一天,未免太可惜了。阿七强忍著腹中难受走到阳光下,忽听乔生问:“阿七,你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阿七强颜欢笑:“你还想玩什麽?”
乔生指指另一座蜿蜒盘绕的过山车:“那个。”
阿七笑笑,抬脚要往那边走,忽然手臂被乔生拉住了。回过头,却见乔生脸色难看地盯著他:“你知不知道你脸色很差?”
“我没事。”那人目光如炬地盯著他,阿七只得老实地道:“就是胃有点难受。休息会就好了。”
“难受就和我说啊。”乔生皱著眉将他拉到一边坐下,“干吗要忍著?”
“你玩兴那麽浓,我哪忍心让你扫兴?让你快乐本来就是我该做的事嘛。”阿七油嘴滑舌地说:“我说过要奉陪到底的。”
乔生蹙眉看著他:“这种话你和多少人说过?”
阿七举起手,恳切地道:“我对天发誓,这话只对你一个人说过。只要乔斯微先生高兴,赴汤蹈火我也在所不辞。”
乔生道:“干吗要对我这麽好啊?我已经下定决心要走了。像你自己说的,‘合得来就上床,合不来就分开’,我们不谈感情,这样不是要轻松很多吗?”
阿七竭力忽略後面的话,故作轻松地说:“我对你哪里算好了?我也没有全部身家可以给你。”
“那不一样。”乔生坚定地道。
“哪里不一样?”阿七按捺著剧烈的心跳紧张地问,然而乔生紧抿著唇并不回答。阿七又问了一遍,那人仍是不说。最後无法,阿七只得大方地说:“你不肯说就算了。”心里仍有几分遗憾。
乔生忽然道:“那天你在走廊里对我说那番话,原本我很生气。後来我觉得你说得对。我迟早要走的,我们只是萍水相逢而已。与其费力地纠缠,不如轻轻松松地把握现在。我甚至很感激你,给了我那样愉快的自由。”
阿七不知该如何接话,只觉得眼睛隐隐泛酸,他生怕自己失态,连忙岔开话题:“还想吃冰淇淋吗?我去帮你买。”
乔生专注地望著他,轻轻摇了摇头。
“那你肚子饿吗?关东煮想吃吗?”
乔生仍是摇头。
“饮料呢?有没有想喝的饮料?”
乔生想了想,说:“这里有没有柠檬茶?”
阿七欢喜地跃起来,边跑边喊:“等我五分锺。我马上回来。”
感觉到乔生的目光聚焦在自己的背上,阿七在阳光下飞快地奔跑著,这一瞬间所有的不快都蒸发得一干二净。如果可以,他希望能一辈子为了那个男人而奔跑。可惜,他没有那个机会了。
阿七买了一瓶瓶装饮料,回去时乔生果然坐在阴凉的地方悠悠地看著他。阿七像一阵风般跑回他面前,将饮料递与他时,那人脸上泛出一抹熟悉的微笑。阿七得意地说:“哥哥读书时可是学校里的短跑健将,校纪录的保持者。怎样?跑步姿势是不是很帅?”
乔生笑著点了点头。
阿七又道:“一看你就是跑步超慢那种人。”
乔生问:“怎麽看出来的?”
“感觉。”
乔生说:“所有运动里,我最讨厌的就是跑步。从原点跑到原点,还累了个半死,意义何在?”
阿七坏笑著说:“那以後需要跑步的时候,都由我来背你,好吗?”话一出口便觉不对,气氛陡然间降至冰点。阿七尴尬地笑了几声,自嘲地道:“我开玩笑的。”幸而乔生只静静地瞧著他,没有说出诸如“哪有什麽以後”之类的话。
将乔生送回楼下时已入夜。乔生下了车,站在路灯下同他说话:“阿七,明天我就要走了。”
阿七惊愕地道:“这麽快?”
“严俊的新戏快开拍了,我会和他一起走。”阿七还在恍惚,只听乔生又道:“明天你是不是要开工?”
阿七好似陡然间从梦中惊醒:“啊!我差点给忘了!”他整天想著乔生,竟将工作忘得一干二净。
“阿七,你如果不想拍,我帮你去跟程鸣柯说。现在後悔还来得及。”
“你跟他说?”阿七苦笑道:“你甩他还来不及,何必为了我再去兜上他?”
“没关系。”乔生说:“只要你不想拍,我无论如何都会帮你。”
阿七挥挥手:“算了。床上的事,我真的不在乎。”
“这样。”
似已无话可说,但乔生仍立在幽暗的灯光里没有动。阿七启动了油门,改装车嘈杂的马达声一遍一遍在幽静的小区里回响,然而踏著油门的脚却无论如何也踩不下去。
直到乔生披著夜色轻声说:“那祝你拍摄顺利。”阿七的心重重一跳,跑车这才如离弦之箭般驶了出去。
反光镜里,乔生立著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不见。
☆、20
翌日在化妆室里见到恒殊,阿七简单地朝他点了点头,便忙自己的事了。没了乔生,灌肠开拓这些准备工作自然也无人替他做。这样想著心中愈发伤感。恒殊在说什麽,根本无暇听入耳朵里。
不知何时化妆室里已没了恒殊。等阿七从纷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这才发现早已过了预定开拍的时间,奇怪的是竟也没有工作人员催他开工。阿七裹著浴袍往片场走,此次拍摄的主题是监禁系列,棚内早已搭起了触目惊心的陈设。这样的题材,乔生若在,自然是不会接的了。听说恒殊以粗暴闻名,和他搭档,免不了要受番苦楚,更何况阿七连准备工作也没做。可是他不在乎。
片场里亦没有恒殊的影子,诡异的是导演竟也不在。片场里乱成了一锅粥,工作人员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阿七抓了几个人来问,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
後来导演终於匆匆地出现了。他吩咐工作人员将阿七用链条绑在墙上。墙边摆了一张桌子,阿七高举著被禁锢的双手坐在冰凉的桌上,接著双腿大开著也被固定在链条里。
这一刻阿七才觉得耻辱,他发现自己并不是对一切都满不在乎。他用力扯动链条,刚想咆哮几声以泄心中愤懑,门口忽然出现了一个本不可能出现的身影。
乔生竟然裹著浴袍朝他走来。阿七使劲眨了眨眼睛,不确定自己是否出现了幻觉。他想打自己一个耳光,无奈双手已被捆住。乔生真真切切地走到他面前,那乌黑的眼睛、薄薄的嘴唇乃至他身上的气息都是阿七所熟悉的。一个活生生的乔生竟立在他面前。阿七仍然感到难以置信。
“你怎麽来了?”
乔生挡在他身前,好似一道墙将他与外界隔绝开。那人深深地瞧著他:“你不欢迎我来?”
这一切好像一场梦,什麽都如梦如幻。“你穿浴袍干什麽?”阿七傻愣愣地问。
“想了一晚上,你双腿大开的样子,我一个人享用就好。”乔生说。
“所以你就回来了?”
“是啊。”
“你和导演怎麽说的?”
“我说,一个乔生能抵一百个恒殊。该用谁,让他自己考虑。”
阿七听了不由失笑:“你倒挺自恋的。”
乔生拨弄他手脚上的链条:“还不都是为了你。”
阿七用力看著他:“那我是不是该好好谢谢你啊?”
“你自己看著办。”
阿七想了想,说:“那我以身相许好了。不知乔斯微先生愿不愿意?”
乔生的嘴角轻轻上扬,漆黑的眼睛像夜色下的海水,深不见底,熠熠生辉。“你本来就是我的。”乔生说:“现在谈愿不愿意,已经晚了。”
阿七坚持道:“我的意思是,我会一辈子对乔斯微好。一生一世都把你放在心尖上。你的笑容将是我毕生的追求。乔斯微先生,请问你愿不愿意做我的爱人?”
摄影棚内响起了导演呼喊开工的声音,乔生两手撑在墙上,低头看著怀里的人:“阿七,把你自己完全地交给我。”
或许,这就是他的答案了吧。阿七抬起脸朝他笑笑:“一直忘了告诉你,我的名字叫黄胜浩。”
整场戏拍得并不顺利。埋在阿七身体里的器官始终不怎麽兴奋。乔生的抽动有些干巴巴的。一次暂停後,乔生轻轻地说:“阿七,我需要你撩拨我。”
阿七听了苦笑:“这是强奸戏。我手脚都铐著,怎麽撩你?”
乔生环视著周遭的布景说:“这种场景这种戏码,我根本兴奋不起来。”
阿七作受伤状:“我躺在这里给你强奸,你居然说兴奋不起来。”
乔生不齿地道:“喜欢的人不给我干。兴奋点在哪?”顿了顿,“用强是最下三滥的手段。”
阿七思考了一下,道:“那我一会主动点好了。”他模拟著性爱的动作,“一会我这样往你身上靠,够兴奋吗?”
乔生的眼睛陡然变得深邃起来:“兴奋是兴奋了,”乔生犹豫地说,“可是哪有人被强奸了还这麽骚的啊?”
“妈的,居然嫌老子骚。”
乔生垂眼站著并不说话。阿七捅了捅他:“喂,怎麽啦?又闹情绪了?”乔生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别说话。我在召唤恶魔。”
阿七听了,顿时哭笑不得!
不知乔生最终究竟召唤出恶魔来没有,阿七倒是灵机一动,想出了个刺激那人的法子。他仰著脖子夸张地呻吟喊叫,将毕生的叫床功力通通使了出来。余光瞥见导演蹙眉看著他,显然是嫌他叫得太过孟浪。管他呢!乔生受用就行。
那人狠狠捏著他被铐住的手腕,进出的幅度越来越凶猛。到後来阿七倒没有再演戏,他是真的被顶得快哭了。
☆、21
收工後,乔生牵著他的手走在走廊上,一路引来众多的目光。杰米看见他们缠在一起的手,诧异地说:“哟,你们这是入戏太深呢?还是假戏真做呢?”
乔生扬了扬他们紧紧纠缠在一起的双手,高调宣布道:“我们在一起了。”听见那人的话,阿七突然有些脸红。杰米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阿七居然害羞了!”阿七听了只是笑,心里如打翻了蜜罐似的,只恨不能让全世界分享他的幸福。
杰米免不了一番倾羡,以及长吁短叹。恒殊走过来说:“乔生,你是不是该请我吃饭?”听到吃饭,杰米自然不肯落後。乔生大方地说:“今天我请客,听者有份。”杰米听了,激动得上蹦下跳:“我从来没有吃过乔生请的客,今天一定要来点狠的。”
乔生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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