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圣女·楔子·高晴
楔子
黑蝎盟。
诡谲的黑蝎盟是道上令人闻之色变的庞大组织,在这块美丽的福尔摩沙岛上拥有八个堂口,分别为八个冷酷无情的男子所掌管。
黑蝎盟的帮主——褚黑蝎,他是二十年前在黑道崛起的传奇人物,他身无分文闯荡江湖,尔后一手缔造了属于他的黑暗王国,资金雄厚、富可敌国,现在连政商两界都得礼遇他几分。
据传,黑蝎年轻之时与其弟夜蝎爱上同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名叫白清荷,她人如其名,清如莲荷,风姿楚楚,高雅动人。
然而白清荷却没有选择对她一往情深的黑蝎,她投向她一直倾慕不已的褚夜蝎的怀抱,从此黑蝎便对夜蝎怀恨在心,对白清荷也因爱生恨。他俩兄弟情断,弄得势不两立。
失去了白清荷,黑蝎变得绝情断爱,他终身未娶,收养四名义子,并教养他的义子们成为无情无爱的绝情男子。
现今,黑蝎在道上的行踪神秘,年届五十的他,在五年前已退隐江湖,虽然黑蝎盟的帮主仍是他,但操纵黑蝎盟的幕后黑手却早已换成了他的义子们。
黑蝎的义子分别是二十九岁的黑炽,二十八岁的黑燃,二十六岁的黑灼,二十五岁的黑烙。
他们四人因附着黑蝎对爱绝望的熊熊怒火,因而黑蝎当年在盛怒中收养他们之时,都让他们名带火字,江湖上称他们为“火男”。
这四名“火男”是在褚黑蝎断情绝爱后所收养的,当时他的世界一片黑暗,不见光明,因此他的义子们不随他姓褚,而干脆姓黑。
“火男”们在黑道上所拥有的力量已不逊于他们的义父了,他们四人分庭抗礼,谁也不让谁占上风,他们个性迥异,性格也不同,但唯一相同的一点是,他们都不爱女人,也都对女人绝缘。
这是自小黑蝎对他们的教育,也是对他们的要求,没有人能打破,也没有人能改变……
第一章
好梦正酣……好梦正酣……
冷气充足的室内,黎以节在床垫上翻了个身,她整个人舒服地趴着,玉臂抱着枕头,嘴角微微哂笑,修长匀称的雪白双腿夹着凉被,只要看到这副画面的人都会断定她一定有个好梦!
没错,梦中的她正在花都巴黎浏览着;巴黎铁塔、香榭里舍大道、凯旋门、左岸的咖啡馆……
哦,巴黎!她热爱的巴黎!她难忘的巴黎!
当那一口香浓的浓郁咖啡入口时,她不禁咽了口口水,脱口呓语着:“好香……好香哦……”
蓦地,一阵催命似的电话铃声尖锐地响了起来。
以节没有睁开眼,可是她皱了皱眉,又皱了皱眉,这铃声显然打扰她的甜梦。
听是听到了啦,不过她并不打算去接电话,礼拜天就是用来休息的,不管是谁都休想阻止她好好地睡上一大觉,过去那两个礼拜简直是噩梦,不停的工作、工作、再工作,她现在稍微睡一下也不是罪过吧!
电话铃在响了三十声之后倏然停止,以节很满意这种结果,她集中全副精神,继续她的巴黎花都之游去,继续去品尝巴黎最香郁的一杯咖啡……
骤然间,电话又没命的响了起来。
梦境里喝到一半的咖啡泼出了杯外,以节连呛了几声,梦境外的她则是被自己的口水给梗到。
“见鬼!”她不悦地诅咒了声,缓缓地把眼睛张开。
拿起床头闹钟一看,才六点十五分,是哪个家伙这么该死,一大清早来吵她,真是活腻了!知不知道她昨晚三点才睡的,都是hbo那部片子太好看了,害她堕落到夜半。
“喂!”以节语气欠佳地接起电话。
“黎姊!”一声松了口气兼“好加在”的清脆嗓音传来。
“小萱?”以节的眉头依然紧锁,小萱是她的摄影助理,才十七岁,同时也是她老板唯一的妹妹。
“黎姊,你在哪里?”小萱紧张兮兮地问。
“才六点多我能去哪里,我当然在家里!”以节没好气地说。“拜托你,小公主,你年轻,精力旺盛也别这么早打电话找我聊天,我老了,挺不住的。”
这个小萱平时挺懂事,温文乖巧,从不恃自家姊姊是老板就骄矜任性,今天怎么回事,无缘无故大清早来打扰她这只瞌睡虫?
“天呀!你还没出门!”小萱根本听不见以节的抱怨牢骚,她一听到以节还蹲在家里,便立即一副世界末日的昏倒声音。
“我约了你了吗?”以节想了想,飞快地过滤了记忆中的行事历,然后她很肯定地回答自己——
没有!她今天没有约小萱见面。
小萱无奈的吐了口气,接着便以如机关枪的速度开口道:“你是没有约我,可是你约一对新人早上六点在阳明山拍照,你说要捕捉夏日早晨的晨曦之美,所以要越早越好,还叫人家不准迟到、要守时,否则就拍不到晨曦了,你忘了吗?”
“拍照?”以节迷糊了。“可是,可是今天不是礼拜天吗?”
“世纪婚纱摄影国际公司”最好的员工福利之一就是星期天不开工,无论上门来的客人是多有权势、多富贵的人,“世纪婚纱”都维持原则,坚持星期天是大家的家庭日!
小萱跺脚。“黎姊!今天是星期五啦!”
“怎么可能?”以节瞪大眼睛。“可是我昨晚明明看了‘黄蓝胜利’,这个节目就是礼拜六晚上播的呀?”
小萱又好气又好笑。“哎哟黎姊,‘黄蓝胜利’因为收视不理想改时间了啦,现在改在礼拜四晚上播。”
以节的嘴不可思议的张成o型。“怎么会这样?”
这些电视台太胡来了,动不动就更改节目播出的时间,要改也不提前通知一下,搞得人心惶惶,真是的。
“小萱,电话给我!”蓦地,小萱的电话显然被另一个人给抢了去,很快的,她大老板洪蕾的声音咬牙切齿地传来。
“黎以节!我限你半个小时内马上赶到阳明山,否则你这个月的薪水就飞了!听到了没!”
“是!”以节忙不迭地答。
她终于想起来她今天要拍的新人是谁了,是内政部长的女婿的妹妹的好朋友的硕士班同班同学,难怪洪蕾如此紧张,严阵以待地跑到现场去监督了。
以节搁回听筒,她飞快地刷牙、洗脸,从衣橱里拿出牛仔裤和白衬衫换上,再套上一双平底凉鞋,拿起车钥匙冲出家门,大门在她背后“喀嚓”一声自动上锁。
搭乘电梯到地下停车场,她俐落地开出她的红色喜美双门跑车,通过守卫监控的栅栏时,年轻的保全公司守卫微笑地递给她一大叠信。
“这么早黎小姐?”
“谢啦!”以节将信随意往后座一丢,按了两声喇叭以示谢意。
她熟练的将车驶出她住的这栋“台北单身贵族”大厦,车子弯上公路,全速往阳明山的方向狂驰。
她知道洪蕾言出必行,一向说一不二,为了保全她下个月的生活费,她最好乖乖地准时出现。
哦!上帝!保佑今天不塞车!
她在心里默祷了起来。
☆ ☆ ☆
黎以节赶到阳明山的拍摄地点时,正好与洪蕾给她的时限分秒不差,虽然在生活细节上她是迷糊了点,不过她开车的技巧可是一把罩的——全是给台北市那些气死人不偿命的计程车司机给磨出来的。
“黎姊!”小萱一看到她来了,便如释重负地迎上前来。
以节东张西望,没看到她惧怕的大老板。“你姊姊呢?”
“走了。”小萱笑了笑说。“刚刚接了黄秘书的一通电话,好像是公司有急事,所以急冲冲地走了。”
以节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太好了!”
留他们这些小兵小将才好做事,她这个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她的老板洪蕾大发雷霆。
化妆师小潘走过来,挑了挑眉毛说:“别高兴得太早,新郎倌一张脸已经绿得像青木瓜了,他现在去厕所‘泄粪’,待会儿有你受的!”
以节不以为意,她嫣然一笑。“别吓我了,潘大师,我才迟到了一会儿,哪有那么严重?”
“有呀!”发型师阿jo也靠过来对以节挤眉弄眼的。“谁叫你明知道人家是内政部长的女婿的妹妹的好朋友的硕士班同班同学还胆敢迟到,你呀,被大卸八块都不足惜呀!”
以节笑了。“嘴巴不要那么坏。”
“我太伤心了。”阿jo捶胸顿足地说。“我帮你,你居然说我嘴巴坏?这个年头真是好人难做哟!”
以节不理他发癫,转身问小萱。“新娘呢?”
“在车里休息。”小萱沉静地甜笑。“新娘的脾气倒好,听说是模特儿出身,不过没什么架子。”
以节背上小萱递过来的摄影机走向前去,此时不到七点,姹紫嫣红一片实在美丽,待会儿她还预备请新人上竹子湖,以及找一家温泉旅馆拍摄哩。
她吩咐小萱。“去请新娘子出来。”
“摄影师来喽!”有人吆喝,一大堆工作人员见摄影师来了,连忙各就各位。
“世纪婚纱摄影国际公司”是全台北市最负盛名的礼服摄影公司,黎以节不是最资深的摄影师,但却是最受欢迎的摄影师。
二十五岁的她,气质清新,创意无限,许多突发奇想的拍摄手法往往令人拍案叫绝,她的作品总令人耳目一新。
因此她的case总是接也接不完,指定要黎大摄影师的慕名新人有如过江之鲫,仿佛结婚照给黎以节掌镜是一种最新流行,跟不上这般潮流就落伍了,因此以节的奖金也是超高的。
以节在调整镜头,新娘还没到,一身笔挺黑西装的新郎倒是先出现在对面的草皮上。
以节笑吟吟地迎上去,她笑容可掬地说:“新郎倌,真是抱歉,我迟到了,我们现在就开始拍,好吗?”
伸手不打笑脸人嘛,多笑笑总没错,何况今天本来就是她的错,她从来也不是什么千金小姐,向人低低头也是应该的。
对方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冷漠地别过眼去。
以节挑挑眉,果然如阿jo讲的,这新郎倌脾气好大,看来她得安抚安抚他才行,毕竟人家是客户。
以节笑道:“今天拍婚纱照,穿得太黑不好,我看你穿赭红色应该会很好看,我让造型师给你换套西装,好吗?”
黑衣男子不耐烦地撇撇唇,依然不理会她。
“还有你脸上这道疤——”以节踮起脚端详他,以她专业摄影师的身分伸手摸了摸他左颊边近耳朵地方的一道小疤。“虽然不大也不大明显,不过还是让化妆师给你打一点粉底好了,拍起来效果会比较好。”
“阿jo!”她扬起声音。“拿遮瑕膏和粉底给新郎上妆,遮盖掉他脸上的疤痕……”
“不准再提我的疤!”蓦地,以节的下巴被捏紧了,黑衣男子恶狠狠地瞪着她,他的声音比冰块还冷。
这该死的女人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他的伤疤,活得不耐烦了吗?
以节瞪大眼睛。“咳!咳!你——你——你的疤——”
她说错了什么吗?天呀!好野蛮的新郎,可怜的新娘子,她知不知道这个新郎倌有暴力倾向?
“你该死!”黑灼朝她吼。“不准再提我的伤疤!”
这道疤痕是他心中永远的痛,任何人都不准提起!
“放——放手!”以节被他捏得好难过,刚开始他只是捏捏她的下巴而已,现在他简直就是在掐她的脖子嘛!
“灼哥!”高天拓及时奔了过来,同时间,他身后跟着六名黑衣男子。“怎么回事?”
黑灼松了手,他整整领带,面容瞬间冰冻无比,他阴沉地道:“没事!走!”
一部黑色房车驶近,车身缓缓在黑灼面前停了下来,一名手下敏捷地打开车门,黑灼长腿一伸,坐了进去。
高天拓与其余人分别上了另外几部黑色轿车,飞也似的离去。
黑灼松手后,以节踉跄的退了几步,差点跌坐在地,还好小潘及时扶住了她。
“你怎么样?”一堆工作人员连忙跑过来问。
以节咳了几声,她皱皱眉毛。“现在来太迟了,你们刚才怎么不来救我?那个新郎倌太恐怖了,居然会掐人……”
大伙儿面面相觑,均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怎么了?”以节摸摸自己的面颊,她又说错了什么吗?怎么他们的表情那么古怪?
小萱掩着嘴笑,她甜甜地说:“黎姊,那个人不是今天的新郎倌,新郎还在厕所拉肚子。”
“他不是新郎?”以节的眉毛扬起来了。
呵,原来他不是新郎呀,难怪一脸死气沉沉的。
阿jo双臂交叉于胸前,一副看好戏的姿态,他笑说:“啧,啧,大小姐,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惹黑蝎盟的第三顺位继任人?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适才他们看见黑灼捉住以节,虽然都想过来英雄救美,但对手实在太可怕了,所以他们只好全都毫无义气地在旁边隔岸观火。
“黑蝎盟?”以节莫名其妙。“是什么东西?海鲜连锁店吗?”
阿jo笑得岔气。“你平时都不看八卦杂志的吗?”
黑蝎盟名闻遐迩,连他这个善良的老百姓都听过他们的大名,而以节居然懵懂不晓?
“黎姊,黑蝎盟是黑道最有势力的组织,分堂遍及海内外,财力雄厚,连政府都惹不起他们呢!”小萱如数家珍地说。
她对黑蝎盟早已仰慕许久,少女情怀嘛,电影看多了,总以为黑道恋情充满无可奈何的浪漫味道,就像刘德华演的“追梦人”一样,简直感动死人了,想当初她还和一大票女同学一起看了好几遍哩。
以节率直地摇摇头。“不知道,我只听过竹结帮。”
小潘很雅痞地笑了笑道:“咱们的黎大摄影师,简言之,对于黑道的认知上,你已经落伍了。”
以节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
说她落伍?
老天,黑道还分什么流不流行的吗?瞧他们一个个讲得头头是道,真是匪夷所思。
算了,自认倒楣吧,反正那个带疤的男人不会再出现在她的生活中了,她也没什么损失,只不过下巴红了点而已,就当做是今天开工的小插曲吧。
以节潇洒地一扬首,清脆地扬声。“开工!”
听到指令,现场的工作人员开始极有效率的各就各位。
一天开始了,金色的晨光从叶片间筛射而落,交织成一片动人的图画,以节半眯起眼睛看着金色的阳光和微风摇曳的绿叶,嘴角扬起笑意,这会是个工作的好天气!
☆ ☆ ☆
黑色宾士里的气氛是凝重的,黑灼的双眉锁得死紧,怒气依然在他深邃的黑眸中流窜,适才那女孩的话还在他脑中盘旋不去,一个素昧平生的女人竟敢直捣他的死穴,当真大胆!
“灼哥,刚才怎么回事?”高天拓察言观色后道,黑灼的脾气虽然不好,但也还没到达暴躁的地步,他刚才会捏住人家小姐的下巴,事出必定有因。
“我说了没事。”黑灼不想多谈,那道疤是他最不愿回忆的往事。
“我知道了。”高天拓识趣地转移话题道:“刚才的丧礼很隆重,难怪帮主一定要你亲自过来。”
谁都知道黑蝎盟的大当家黑炽和二当家黑燃已经叛盟出走。黑炽远在英国,而黑燃虽然住在台北,不过跟黑蝎盟已经完完全全断了关系,两厢没有来往。
现在的黑灼是黑蝎盟未来最有希望继承帮主之位的人选,因此黑白两道对他愈来愈礼遇、重视。
今天是道上建帮五十年的“风云帮”帮主夫人去世,丧礼在阳明山上的风云帮里举行,办得隆重而盛大。褚黑蝎特别要黑灼来行礼送奠,就是为了让黑道中人认识黑灼,继而可以准备安排他接任帮主之位。
“那些人不说也罢。”黑灼心知肚明,他的两位义兄前后弃黑蝎盟而去,现在他们的义父褚黑蝎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他一个人身上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黑炽与黑燃会为了女人背叛他们的义父,他们太该死也太忘恩负义了,他不想去追究他们两人背叛义父的理由,唯一可以保证的是,他绝不会为了女人而让褚黑蝎痛心疾首。
“灼哥,我看‘天银帮’洪帮主的千金似乎对你很有好感。”高天拓笑道。
“女人算什么东西?”黑灼冷酷地回答高天拓。
过去他不听褚黑蝎的劝,已深深地尝过苦果,现在的他不会了,他心比石硬,再没有女人可以劈开。
高天拓对这样的回答早就习以为常了。“灼哥,昨天我接到燃哥的电话,他想请你去他家坐坐,大概是关心帮主的身体吧。”
“不去!”黑灼断然回答。
既要叛盟而去,又何必假惺惺来关切,他才不会去黑燃的家里。听说那个女人已经替黑燃生了孩子,如此一来,黑燃更是不会再回头了,他们也没必要再来往,省得让他义父不悦。
高天拓劝道:“灼哥,燃哥也是一番好意……”
其实“火男”的感情向来很好,他认为只为了褚黑蝎一个人的喜恶而将大家的关系搞得这么差,实在很不值得。
然而,谁敢不遵从褚黑蝎的意思呢?除非他们想要像黑炽、黑燃似的叛盟,否则他们还是服从旨意吧。
“不准你再为那个叛徒说话。”黑灼不喜欢他的人为黑燃讲话,他的心中早已经没有那个义兄了。
对,没有。
任何为了女人而牺牲的男人都令他瞧不起,尤其是黑炽与黑燃,他们两个自小接受褚黑蝎的教育,居然还不懂得女人的恶毒与可恶。
没关系,等他们的女人抛弃他们的时候,他们就知道了,他们会后悔的,后悔放弃了在黑蝎盟的大好前途去爱女人。
那些见利忘情的女人一定会抛弃黑炽、黑燃的,没有女人会有真心,没有什么永恒、无条件的爱情,没有。
在他心里,爱情,是见鬼的该死东西!
第二章
“世纪婚纱摄影国际公司”坐落在南京东路一栋二十层大厦的一到五楼,一楼美丽的透明橱窗里是一袭袭华丽高雅的礼服,路过的人潮无不被它精巧的橱窗设计吸引而伫足欣赏。
黎以节在“世纪婚纱”拥有独立的办公室,这是婚纱店老板洪蕾对她优异表现的奖励;而有点迷糊但人缘极好的以节并没有因此招来嫉妒,大家反而都认为那是她应得的。
以节的办公室在三楼,有一扇大窗子面对人来人往的马路,白天除了阳光之外没什么可看的,但夜晚可就不同了,虽然楼层不高,但至少霓虹灯与车水马龙的夜景颇有几分都会的味道。
所以她喜欢晚上待在办公室里构图或看书报杂志,尤其拉起百叶窗凭窗而立时,手握一杯热腾腾的现煮咖啡,夜晚常会给她无限灵感。
唉,可惜的是,没有一对新人肯接受她的意见在星空下拍,或在深夜的马路大道上拍,那些人的观念实在太守旧了,什么晚上拍照不吉利啦等等的,如果衬着月色夜灯来取景构图,那意境一定会很美、很美……
“黎姊,咖啡。”小萱善解人意地为熬了一整夜的以节,冲了杯麦斯威尔即溶咖啡。
以节匆忙地抬起头来对小萱感激地一笑。“谢谢!”
大概是赶着想生千禧宝宝吧,最近结婚的新人特别多,所以礼服公司也就特别忙,尤其是以节,她这位红牌摄影师的case怎么接都接不完,她现在惨过田里的老牛,已经两个晚上没睡过家里的床了。
小萱温驯地说:“黎姊,朱立委全家大小已经在摄影棚里了,我姊说请你尽快过去,不要让他们等太久。”
朱立委是近来台北市非常出风头的一位立委,言辞锋利,思想偏激,但颇受群众爱戴。
朱立委选择“世纪婚纱”拍全家福照,是预备接受媒体采访时刊登用的,并且也指名要以节掌镜;这被洪蕾视为是莫大的荣幸,自然不能等闲视之。
“我知道!”以节忙不迭地大口大口地将咖啡喝完,她点点头,对小萱比了个ok的手势。
小萱笑了。“你知道就好,那我先出去了。”
小萱走后,以节把咖啡杯放到桌上,谁知道只剩四分之一的咖啡却一个不小心泼洒了出来,她皱起眉头,正要抽面纸擦拭,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喂,我是黎以节!”她手忙脚乱地接起电话。
“以节,晚上一起吃个饭好吗?”贺俊庭的声音从话筒另一头传了过来。
“俊庭?”以节惊喜地笑了。
上礼拜她找他吃饭见面,他老说忙,后来他约过她一次,可是那晚她必须加班。唉,说起来真令人难以相信,他们是男女朋友耶,却已经整整七天没见了,想不到今天俊庭会主动约她,她实在太开心了。
贺俊庭沉稳地道:“以节,晚上七点,我在卡尔登饭店的法国餐厅订了位置,到时候见。”
“嗯!”以节连忙应允。
“我还要开会,先挂电话了。”贺俊庭不等以节说拜拜便径自挂了电话。
以节不介意贺俊庭那一点都不温存的举动,她放下电话,一颗心胀得满满的。
贺俊庭是她交往两年的男朋友,他是“泛美银行”的行政经理,今年才三十一岁,年轻有为,英俊潇洒又多金,他是所有女人梦寐以求的对象。
以节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好运气,两年前泛美银行要拍银行形象的宣传照,找上“世纪婚纱”,而洪蕾派她前去接洽,她就此结识了与她像在两个世界的贺俊庭。
交往之初,他热烈地追求她,天天到婚纱店来接她下班,先送上一束鲜花,再与她一同共享烛光晚餐。
两年的时间就这么过了,他们过得很甜蜜,偶尔小有冷战,也是因为贺俊庭想“要”,而以节不肯答应所引起的。
以节知道婚前性行为在现在已经很普遍了,阿jo就说过,他根本不相信台北市还有超过二十岁的处女。而不幸的是,以节就是那种超过二十岁的处女,她已经二十五岁了,是个道道地地的在室女。
不是她保守或对贺俊庭没有信心,而是她认为,如果他爱她,就该尊重她,如果他够爱她,就应该等到两人有了名分的约束之后再要她,这岂不是很完美也很合情合理吗?为什么非得急在一时不可?
她当然愿意将纯洁的自己献给贺俊庭,他是她的初恋,她的初吻就是给他的,虽然她听过许许多多关于贺俊庭的风流韵史,不过她有信心,贺俊庭对她是真心的,她愿意当他最后停泊的港湾。
其实这一年来,她一直期待贺俊庭能向她求婚,做他的新娘是她最美的梦,如果他开口,她会答应的!她一定会答应!
甚至,她可以为他放弃工作,做个全职的家庭主妇,为他洗手做羹汤,为他养儿育女。
已婚——她喜欢这个身份!
以节不自觉地微微笑了起来。
或许就是今晚吧,过几天就是他们相识两周年的纪念日了,贺俊庭一向浪漫,他一定是在等这个机会,再像从前一样献上一束鲜红玫瑰,拿出他欣赏的卡地亚戒指来向她求婚。
就在她沉醉于贺俊庭的邀约之时,电话铃蓦地催命似地响了起来。
“哪位?”以节温柔地问,她整颗心还热烘烘地没回过神来。
“以节,你为什么还不来摄影棚?”洪蕾在彼方吼。“你让人家朱立委夫妇等那么久?”
“哦!我马上来!马上!”保证似地说完,以节慌忙扔下话筒冲出办公室,她知道待会儿准会挨洪蕾一顿骂了!
☆ ☆ ☆
七点整。
以节端坐在卡尔登饭店十三楼“法欧利”餐厅的雅座里,这家餐厅的法国料理做得很道地,去年贺俊庭生日和今年她加薪时,他们都是来这里庆祝的。
今天她特地打扮过了,不到五点她就向洪蕾请了假,请阿jo帮她梳了个华丽的晚宴发型,又穿上洪蕾去米兰买回来送给她的一套雪纺长裙,并且戴上她与贺俊庭相识之初,他送给她的一套碎钻首饰。
今晚的以节,整个人看起来有如名门淑媛一般,任谁也看不出来她是个平时总是白衬衫、牛仔裤的简单装扮就了事的女孩。
这么慎重其事的妆扮,当然是因为今天极可能是她与贺俊庭私订终身的纪念日,她要永远记得美好的这一天,永远!永远!
七点二十分,贺俊庭迟到了,以节笑了笑,没关系,他公司里忙,大概是公事耽误了他,再不然就是路上塞车。大家都知道台北市的马路是个大型停车场,迟到个几十分钟实在不算什么。
才在想呢,贺俊庭挺拔的身影就出现在门口了,他一身西装革履,两手空空,没有以节预料中的鲜花。
侍者带贺俊庭到达以节的靠窗座位,他对她笑了笑,坐下来。“抱歉,迟到了。”
“没关系,公司很忙啊?”以节闲话家常地问,她接过侍者送来的菜单,考虑着这美好的夜晚要吃肉类还是海鲜。
“还好。”贺俊庭敷衍地答,并且很快地把菜单递给侍者。“给我龙虾和蔬菜浓汤,还要一个鹅肝酱。”
听到贺俊庭吩咐侍者,以节惊讶地抬起头。“俊庭,你不是不吃虾类的吗?”
他笑了笑。“人总不能一成不变的是不是?总要尝试新的事物,食物也是一样。”
“有道理!那给我鲜煎羊排好了,我也想尝试一下不曾吃过的食物!”以节心无城府地说。“如果待会儿羊排太腥,你可要帮我吃哟。”
恋人间最亲密的举动便是分食对方的食物,只有恋人才有这项特权。
“恐怕不行。”他淡淡地道。“我感冒了,跟你分着吃东西不好。”
“你感冒了!”以节睁大眼睛。“怎么你都没有告诉我?”
糟糕!她这个女朋友实在糟糕,居然连男朋友生病了都不知道,连声慰问都没给他,都怪她最近实在太忙了。
“只是小感冒而已,何必大惊小怪。”他不以为意地说。“更何况现在我也好得差不多了,没有大碍。”
看着贺俊庭那一脸的淡然,以节好抱歉好抱歉。“真是对不起,俊庭,我这阵子忽略你了。”
“我知道你是为了工作。”他很理性地回答。
她吁了口气,还好他了解,她嫣然一笑,保证似地说:“没关系,等过了这个月,下个月是鬼月,鬼月没那么多人结婚,到时候我就有空陪你了,你不是说想去关岛吗?我有朋友在旅行社工作,我让她帮我们安排行程,你喜欢坐哪家航空公司的飞机,华航还是长荣……”
“不必了,以节。”她说得兴致勃勃,却一下子被他给打断。
她连忙道:“没关系,我真的有空!”
恋情是需要灌溉的,她很珍惜他们的这段情,所以她也不希望这段感情枯萎,既是如此,付出她的养分也是值得。
他看着她,缓缓地说:“可惜我没空。”
“不能试试向公司请假吗?”以节单纯地问。
在她的想法里,贺俊庭没空一定是为了公事,她从来没想过可能会有第二个原因。
他掩饰性的啜了口餐前酒。“已经请了。”
“哦!”以节笑了。“我就知道你最喜欢给我惊喜,那我就着手安排旅行行程了,你一定会喜欢关岛的,我朋友说的,关岛就像世外桃源,还有一大堆购物名店,我们可以多买一些有纪念价值的礼物回来送人……”
“以节,你听我说。”他突然打断了她的话。
“什么事?”她不解地望着他,看他一脸严肃,她也不由得跟着正经起来。
“我是要去关岛,可是不是跟你去。”
“不是跟我?”以节愕然地看着他,她扬起弯翘的睫毛。“那么,你要跟谁去?”
奇怪,为什么她会有一种不妙的感觉?好像贺俊庭即将脱口而出的是她无法承受的事。
“我要跟董圣薇去。”他直截了当地回答。
“董圣薇是谁?”以节不明白所以然,为什么今天的贺俊庭这么古怪,讲的都是一些她听不懂的话。
“我们银行的业务部副理。”
以节润了润唇。“你跟她——是银行派你们一同去出公差吗?”她还没有会意过来。
“不是。”贺俊庭突然不耐烦了。“以节,我们是去度蜜月。”
他不明白自己当初怎么会对以节一见钟情,当时觉得她的迷糊很可爱,可是现在他却觉得她一点都不适合他,更何况追了她那么久,她始终坚守最后一道防线,搞得他一点意思都没有。
“度蜜月……”以节愣愣地交握住桌上的水杯,贺俊庭在说什么天方夜谭?他要去度蜜月,却不是跟她?
换言之,他结婚了,而新娘不是她?这不是电影里才有的情节吗?怎么会活生生地发生在她身上?
“我三天后结婚,在凯悦摆喜酒,当然也欢迎你来观礼。”说着,他从公事包里拿出一张喜帖,毫无愧意地推到以节的面前。
那艳红色的喜帖立刻刺伤了以节的心,原以为今夜会是求婚纪念夜的,没想到他却给了她这么大的一个“惊喜”。
她无法抑止内心那股澎湃的感觉,她激动地问:“为什么?俊庭,为什么?我们不是相处得很好吗?到底哪里出问题了,我不懂!”
“你当然不懂。”他冷静又冷酷地说。“董圣薇怀孕了,我非娶她不可。”
“怀孕?”这对她又是当头痛击,她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你——你跟她——你们——”
他突然很果断地说:“是的,我们发生了关系,而她也怀孕了,我必须对她负责任,懂了吗?”
“但是,我才是你的女朋友呀!”她一瞬也不瞬地望着他,屈辱与愤怒的感觉一点一点在她心中升起,为什么他要这么对她?这两年所累积起来的深厚感情,难道他一点都不珍惜吗?
他冷笑。“你也知道你才是我的女朋友吗?那么,为什么我的欲望要别的女人来替我解决?你想过没有?你惭不惭愧?”
好几个夜晚他都想要她想要得发疯,而她却怎么都不肯答应,董圣薇主动来“安慰”他,他不会君子到去拒绝。
“我——”她张口结舌,根本答不出话来。
她确实是没有答应他,可是要与不要,那是她的自由吧,他怎么可以拿这个当做他另结新欢的理由?
“没话可说了吧?”他认为她正在反省、检讨与后悔,于是,他语重心长地说:“以节,不是我不喜欢你,只是你太保守了,这个时代没有性关系的男女朋友简直是异类,我不想当那个异类,你懂吗?”
她看着他,她不懂!她不是不懂他那下流的思想,而是不懂他为什么还能那么大言不惭,如果男女朋友之间一定要有肉体关系,那他干脆去找个酒家女交往岂不是更干脆?
“你混帐!”以节扬起睫毛,她二话不说拿起水杯往贺俊庭头上泼去,太爽快了,这是她今生截至目前为止最野蛮的行为。
贺俊庭瞠目结舌地怔在椅子中。“你——”
他以为她会痛哭流涕,以为她会在他面前心碎得无以复加,然后哭着央求他不要娶别人,并且告诉他,过去那么不上道都是她的错,请求他的原谅,并且要求在今夜主动献身……
不是应该这样的吗?
怔忡一过,贺俊庭蓦然回过神来,一发现周遭的人都在对他议论纷纷、指指点点,他面子挂不住,恼羞成怒地低吼:“黎以节,你太没有教养了!别怪我不想选择你!”
以节咬紧了牙关,眼睛里几乎冒出火来,她憋着气,这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家伙,她真想给他一个大耳光。
她没有赏他耳光,但是她拿起他面前的水杯又是一泼,泼完,她一昂首,大声地说:“再见了,贺俊庭,但愿你那位有教养的未婚妻可以忍受得了你的风流与下流!”
餐厅里发出大大小小的窃笑声,以节挺直了背脊,她知道自己没什么可笑之处,他们笑的是贺俊庭那只落汤鸡。
于是,她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餐厅!
☆ ☆ ☆
夜晚,以节破天荒地流连在pub里没有回家,她的心已经被贺俊庭那个混帐东西伤得七零八落,除了酒精,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挽救她濒临瓦解的尊严。
两年的感情落得如此下场,她该说自己单纯还是愚蠢?其实她早该看清贺俊庭的真面目,为何又一再沉醉于他编织的梦幻之中?
“小姐,你喝得太多了。”酒保劝道,在pub多年,他们可以轻易地分辨出会喝以及不会喝的客人,而以节显然属于后者。
“哈,我不但要继续喝,还要请前后左右的这些人都喝一杯!”以节笑靥染颊,醉意盎然地说。
“我不喝女人请的酒。”
蓦地,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传入了以节耳里,她挑了挑眉,对那声音的发源地看过去。
然后,她看见了左边吧台高脚椅上的一个男人正冷冷地睨视她。
“为什么不喝女人请的酒?”以节扬扬眉梢,半眯着眼睛问。
她几乎要吹口哨了,她虽然醉眼迷,但也看得清楚,坐在她左边的那个男人长得不赖,他高大英挺,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冷酷的味道,活像从黑社会里跑出来的人物似的。
“我不需要给你理由。”喝得八分醉的黑灼更冷绝地答。
今天他已经够烦的了,下午黑燃亲自上门到他宅邸找他,黑燃邀请他去参加儿子的满月酒,这举动着实令他五味杂陈。
黑燃曾经是他的好伙伴、好兄弟,他们并肩作战打击过无数帮派,也获得无数崇拜的掌声。
然而最后,黑燃却叛盟弃他而去了,这件事至今仍然令他无法接受,而黑燃现在居然又被一个家庭给困住,他真不明白黑燃为什么还可以甘之如饴?
一无所有的人也可以那么快乐吗?那个姓研的女人真那么值得黑燃牺牲?他想不通,他永远都想不通。
“不行!你这样说太看不起女人了!”以节忽然拿起自己的酒杯走过去,一屁股坐在黑灼旁边,很无厘头的盯着他看。
其实她已醉了,醉得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能这么死撑着没倒下,全凭着晚上在贺俊庭那里受的一肚子乌烟瘴气没发泄出来。
黑灼瞪着她。“我就是看不起女人,如何?不行吗?”这女人好烦,哪里冒出来的?
“不行!”以节挑挑眉毛,太过分了,这男人八成也跟贺俊庭一样没心没肝,专伤女人的心,于是她依样画葫芦,伸手想拿他的酒杯泼他。
所有看不起女人的男人都应该得到教训,她要这个男人知道,天下的女人不是好惹的!
“走开!”黑灼拨开她的手,她居然伸手要来抢他的酒杯,离谱!
酒保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幕。“灼少爷,要不要我——”
他真不敢相信有女人敢去招惹黑灼,黑灼是黑蝎盟里出了名的冷血动物,他从不碰女人,他的字典里似乎也没有“生理需要”这四个字,女人对他来说,根本连泄欲的基本功能都不存在。
在这里,他看过太多女人对黑灼投怀送抱,可惜每一个都无功而返,黑灼对女人似乎早已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身,他已经是“百女不侵”了。
“不必!”黑灼撇撇唇冷锐地说。
要教训女人他还会,不必劳烦别人,况且这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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