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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阅读

作品:爱比死更冷|作者:tzl2009t|分类:辣文肉文|更新:2025-05-12 00:05:04|下载:爱比死更冷TXT下载
  昨天我和哑巴吃了一顿饭,两个三十岁的男人吃完饭,坐在豪华的餐厅包间里细细品味古巴雪茄。我的未婚妻很欣赏哑巴,甚至连哑巴因生理缺陷而造成的沉默也在她眼里成为一种腔调,一种酷。她奇怪又帅又有钱的哑巴怎么会还是一个人,她不知道我们的青春血泪史。哑巴如今发了,他承包了残疾人的社办工厂,靠着早年从河北买来的两台吹瓶机和一台削瓶机,带领着十几个残疾人干出了一片天地。如今他的工厂在青浦工业园区,专门为各种饮料生产各种各样的瓶子,手下的员工已近百人,加上有政策上的优惠,哑巴现在富得流油。智障跟着哑巴没遭过一点罪,有些人的命天生就好,比如智障,永远快乐,永远真诚,永远吃得香睡得熟。甚至在哑巴创业的初期,在哑巴心力憔悴四面楚歌时,智障依旧什么事也不管,快快乐乐地从吹瓶机上拿下一个个的塑料瓶,整齐排列好,开开心心放入大纸盒。

  我和哑巴在一起时从不说话,这种奇怪的聚会方式把我的未婚妻憋坏了,她挥挥手赶开那些浓香的雪茄烟雾,起身去卫生间。哑巴看着我未婚妻的背影,眼神中荡漾起一些羡慕,我知道他又想起了太保玛丽娅。

  我拿出一本刚出版的画册交给哑巴,哑巴接过。他翻开第一页,上面画着欢笑着的太保玛丽娅。那是一幅油画,太保玛丽娅站在一片洁白的百合花中,头发披散着,只穿着一件男士大衬衫,露出两条曲线近乎完美的腿,笑得无忧无虑。哑巴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轻轻合上书,抬起头看着我,目光里是连我也读不懂的内容。

  就在我把自己关在装卸站的小破屋里一心画画时,岚把我的画稿整理成册,署上我的名字,交给了她的一个好朋友。那位是个颇有名的出版商,出版商觉得这些画有点意思,在他试图和我签定出版合约时,岚说她不知道我现在在哪里。她黯然道:“不知道去哪了,也许再也不回来了。”

  “如果出版的话,版税我付给谁?”

  “先出版吧,版税可以交给他爷爷。”

  “他是你的……”

  岚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她忽然笑笑说:“我只有一个条件,书名要叫做《永远的玛丽娅》。”

  那时我还一无所知地把自己关在小破屋里画画。我画累了就睡,睡醒了就吃太保玛丽娅给我买来的方便面和真空包装的酱鸡腿,然后继续画。

  可以说我着魔了,画笔不能停,一停下我的心就会痛。

  太保玛丽娅和哑巴过几天就会来一次,带给我许多好吃的,帮我一起打扫屋子。反正左右没人,太保玛丽娅有时也让我出去,她和哑巴在里面翻云覆雨。

  我站在屋前的一片早地上,听着屋里传出太保玛丽娅惊天动地的呼叫,打开一瓶假酒,咕咚喝上一口,觉得味道不错。有野蜂乱舞在黄色野花间,嗡嗡声和着金色阳光让我一时迷醉,远处有个小池塘,水面如同千万片被撕碎的金子在飘舞。

  如此这般,六月来了。我已经快忘了中考这件事,我只想画画。

  有一天太保玛丽娅坐在我身边看我画画,她忽然问我想不想听她说一下她的身世。我仔细想了想摇摇头。太保玛丽娅笑了,说:“也好,那些个破事都已经过去了。”

  她把头发尽数往后梳去扎了个马尾,露出我从未见过的光洁额头。加之没有化妆的缘故,整个人顿时清爽起来。她站起来,忽然腾空来了个旋转大劈叉,优美的身姿在狭窄的空间中猛然绽放,瞬间又安静落地。

  “从小就想跳舞来着,这么着,”太保玛丽娅在狭小阴暗的空间里摆出一个飞翔的优美姿势,“像鸟一样飞翔。”

  我张大嘴半天没回过神来,然后仔细削完铅笔,低头在纸上画起来。

  不久画完,我把素描递给她,画上的太保玛丽娅就像《音乐之声》中的玛丽娅那般坐在草地上弹吉他,周围坐着我,哑巴和智障。

  太保玛丽娅小心卷起画,收好,我看着太保玛丽娅转过头凝视着屋外野草的背影,忽然感到有点心疼。

  “走了!”太保玛丽娅拿着我的画起身,走出屋子时她回头看着我叫我:“喂!小结巴……我先走了。”

  我点点头,微笑着把目光转向别处,并无啰嗦。 那天晚上哑巴在夜总会里到处找不到太保玛丽娅,他以为太保玛丽娅是去装卸站小破屋了,于是哑巴照例凌晨三点收走夜总会里递出的酒瓶,然后回家睡觉。

  第二天哑巴到我的亭子间找太保玛丽娅,他发现我凌乱的亭子间收拾过了,原先各处乱扔的胸罩内裤捏扁的空烟壳之类消失无踪。哑巴有点紧张,他发现太保玛丽娅的行李箱还在床下,这才放心了。

  第三天哑巴早早来到亭子间,发现一切如昨。他愣了半小时,然后迅速坐车来到我这里,这才发现太保玛丽娅是两天前最后一次出现在我的小破屋里。哑巴和我赶回亭子间,拖出她的行李箱,才发现那把金色的惹眼大锁是虚挂着的,打开箱子,里面是空的。哑巴脸色苍白地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抬头看着我,目光里是说也说不清的东西,担忧?焦急?绝望?孤独?愤怒?迷茫?

  我猜测那天晚上太保玛丽娅收拾好了我的亭子间,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就离开了,永远地离开。她甚至没留任何字条或者信息,这像她的风格,仿佛这些日子仅仅是她生命长河中的某朵浪花而已。我想太保玛丽娅是那种无法稳定下来的人,骨子里都是不安和昂奋的泡沫,如果一旦被她预料到了明天的样子,她就会离开。她没有和哑巴道别,只是带上她的信用卡翩然离去,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留下痛苦抓狂的哑巴和牡丹海夜总会里的一个非法烂摊子。她临走前惟一做的一件事是把我藏身的地址告诉了岚。我猜搁下话筒时,她的脸上也许挂着很遗憾很遗憾的微笑,我想那是她在永远的不安和惶恐中一直都很想做的一件事——她不希望看到我这么孤独地继续在小屋里画下去。太保玛丽娅离开的那天晚上,岚来到她用来堆放假酒的小破屋外站了很久,后来她告诉我她站在小屋外时并未料到后来会发生的事——当时她只想告诉我她不嫁给jim并不是因为她爱上了我,而是因为我的爱把她刺醒了,让她意识到她根本不爱jim。她本想告诉我我的内疚根本就是多余,她说她站在外面想了半天怎么说服我克服现在的颓废状态,重新鼓起勇气去参加中考,去读美专。岚说她当时甚至在想明晚放一部什么样的电影才能给我更多的鼓励。

  那夜春风沉醉,满天繁星,岚坐了很久的公车,走了很远的路才找到这儿。她站在发出昏黄灯光的窗外,听着野草间的虫鸣阵阵。

  那晚我懵懵无知地熟睡着,并未觉察未锁的小门被轻轻推开。我没有看到岚走进屋子的那一幕,没看到岚当时的震惊——她捂住嘴,看着这个十平方米的小屋,房顶上,四面墙上,床头上,桌面上,椅背上,窗户上,甚至灯罩上……任何能贴画的地方都贴满了画,画上她和我牵手,欢笑,接吻,同行,拥抱。

  岚眩晕似的环顾着,不知不觉间潸然泪下。

  她来到熟睡的我面前,看着我趴在一张新画好的画上睡着了。她抽出那张画,画上的她正和我在沙滩上跳华尔兹,远处海面上夕阳火红,她穿着露背的紫色拽地长裙,头靠在我的肩头,手放在我的手心,与我共舞到爱的尽头。

  8

  岚在阳光下的林阴道上双手抱着肩头向我走来,她惯常地低着头,白色的长裙随风飘逸。林荫形成的阴影和太阳下近乎曝光的雪亮交替出现在她脸上,使其面目阴晴不定,难以辨认。我站在林阴道旁,等她走近,伸出手,她笑了笑,握住我的手,一齐往她家走去。走到她家附近我们互相攥紧的手放开,原本会自然和岚打招呼的邻居开始用奇怪的目光看我。

  “下班啦?”一个买菜回来的阿姨和岚打招呼。

  岚笑着点点头,“还有学生要补课……”

  那阿姨上下打量我一下,也就半秒钟吧,冷冷走开。

  “没办法,男盗女娼这种事写在脸上,怎么装也是白搭。”岚进屋关上门后对我说,眉目间挂着一丝放浪。

  她脱去鞋,走进屋子,把腿搁在茶几上,任凭裙子挂下,露出双腿交织成的一片隐约春光。她看着我问:“今天你想怎么玩?”

  我咽下口水走近,跪下,从她小腿处开始亲吻……

  她绷紧脚趾,全情投入,炽热如火,不吝呻吟。

  那天晚上是一个岔道口,犹如两辆本应擦肩而过各自奔向不同轨道的列车在扳错了的岔道口同时出轨一般。我俩原本即将踏上正轨的人生就此改变,碰撞,出轨,翻滚,烈火混合着蒸汽,能量巨大的爆炸。

  “嘘……”

  当我那晚醒来时,她凑近我,竖起中指在唇上。

  那一刻所谓爱如奔腾的晶莹溪流欢畅而过,每一朵浪花里都闪烁着珍珠般的美好瞬间。我们互视着对方的眼睛,在岚的眸子深处,先是暗暗涌起一汪感动,随即感动荡成涟漪圈圈漾开去,直到泛为无奈四溢的泪光。

  “你总该要画人体的,画我的吧。”她说。

  然后她开始脱衣服,至今我都未见过任何女人脱衣能脱出那样的凄美和欲望。裙子缓缓飘落,胸罩慢慢解开,然后她背过去,脱下连着丝袜的内裤。至今我也未见过比那晚更美的肉体,很白,很润泽,腰上有一点点赘肉,臀部丰满,乳头粉红,饱满乳房中蕴含着勃勃生机。

  “画下来。”三十二岁的岚说,“在我的身体还是纯洁的时候。”

  我点点头,开始画,笔不停,线条飞舞。

  从那天晚上起,我们开始藐视一切本可堪称是巨大的力量,只因为每一次对视时我们都从对方的眸子深处读到所谓爱和无与伦比的狂热。我们的身体同样变得无比饥渴,最后那道防线在数个行军床吱嘎欢叫的晚上几近崩溃。我快记不请有多少次恼怒之余依旧对胸罩扣子无可奈何,直到后来能驾轻就熟边接吻边解开扣子时,岚的最后防线依旧贞节如初。她闪避着我迫不及待的嘴唇,布满汗珠的胸膛上处处是我的吻痕。刚开始的几天我们就这么扭打到天亮,毫无结果。岚会在依稀晨光中穿上衣服,缓缓抚平裙子上的褶皱,起身对我说:“我去上课了。”我恼怒地重重转身睡去,感到面颊上被温热地吻了一下。我转过头时,岚已经离开了,小破屋的门轻轻合上。我叹了口气起床,铺开画纸开始画画。某天晚上岚拿来一个老式的留声机,她就喜欢这样调调的东西,尽管当时我更想在百无聊赖画画时听听fm的流行歌曲,但之后我常常边放着bb。king的陈年老唱片边与她结巴着诉说心事。她拍拍我的头,告诉我一些无谓的人生道理,那些道理全是对的,也全是狗屎。很多次我顺势把头埋进她春光荡漾的怀里,两只手却不安分地在她身上到处游走。这种萌动在我俩间的性爱游戏,常在她略带颤音的叹息声中被她制止。她脸红红地盯着我,笑骂道:“你这个小畜生真是坏到家了。”之前她总是叫我小结巴,小孩,小家伙,偶尔叫我“我的少年”,但从那时起,她常常叫我小畜生。那时小畜生又脆弱又苍白,因为刚离开多伦路一人独居,所以穷得叮当乱响。我开始问岚要钱,软饭吃的得心应手。那时的太多记忆已经模糊了,甚至记忆有时会欺骗我,把本来平淡的细节渲染得五彩缤纷,而将本该被记住的一些东西抛洒在遗忘的灰尘中。我忘了许多细节,比如说我是从哪天开始真正和岚做爱的,又比如说当时岚的神态或者她说过些什么。我只记得我总是忍不住想把她抱紧,紧到她呼吸困难继而无奈呻吟。我十七岁的饥渴身体摧枯拉朽地排除了所有顾忌,我急促的呼吸和她的相互融合,她的眼神渐渐迷离起来,她无力靠在我身上,任凭我浑身颤抖地忙活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找到胸罩扣子。可那扣子非常顽强,无论如何不能顺利解开,我猴急地想一把扯去,最后还是她叹息着自己动手,手绕到背后,就象指尖长着眼睛似的一下子解开了扣子。我的手向下探去,被她死死抓住。“下面不可以。”我记得她抬起挂满泪的红红脸颊,坚决地摇了摇头。我犹豫了很久很久,心中简直如咕噜噜的岩浆般沸腾不止,但最终我只能在她的脸颊上留下了一个轻得不能再轻的吻——是记忆又在说谎吗?但我确实记得那个吻是如此的轻,是瞬间蒸发在娇嫩花瓣上的晨露,是不及风和阳光的到来便消失无踪的永恒,那情景,即便几生几世也难以忘怀。而花瓣上只留下那滴露水的印痕,直至其凋谢枯萎之日,印痕也绝不会消失。“带我去多伦路好吗?”她当时忽然这么要求,我吓了一跳,然后我恼怒地一把推开她,心里醋坛子彻底打翻。我感到肺都快气炸了,我想狂吼一声说:“老子不是罗亭!”但我吼不出来,一半因为生理问题,一半因为心理问题。这一场欺骗到此已无可挽回,我被无数精子的躁动推着往前走,前方是天堂还是地狱我根本无所谓,我只知道那些拼命翻腾呐喊的精子让我丧失理智,让我卑鄙无耻,让我为了能进入岚的身体去一试高潮而不惜把此刻看成一场狩猎,而我的画就是锃亮黝黑的冰冷猎枪。那时我还不是一个小有名气的画家,还没出版过很多画集,还没有在屁话一堆的访谈类节目中振振有词地胡扯过当年学画的动力是来自对艺术的天生敏感和由衷热爱——不是的,今天我在这里忏悔,我当年画画的激情大多来自一种冲动而非大脑,我画的好更和我刻苦勤练,笔耕不辍云云扯不上边,仅是想在画画时获得在现实中无法得到的快感而已,就像一只饥饿的猫不分日夜风雨无阻地在垃圾桶边游荡、寻找食物一样。

  岚的要求让我感到失败,她没忘记罗亭,从来没有。她甚至试图在我的身上寻找罗亭的影子,在床上寻找多伦路的气息。我愤怒地望着窗台,仿佛看到那少年一脸坏笑地坐在上面摇荡着腿,他告诉我:“别以为你能玩得转,她永远是我的。”我落寞地再次望向窗台,上面又变得空空如也。六月初的某个深夜,我和岚一起走进多伦路。我越走越快,她则越走越慢,到后来我们之间就有了一段距离。“来啊。”我回头叫她,发现她站在鬼楼的小铁门前,无语凝望着里面的废弃花园。

  多年后的这一天,岚终于回来了,像一艘迷航已久的帆船终于回到了始发的港湾,船身已不如当年那般崭新洁白,船帆也在曾经的风浪中多处破损,不如当年那般拥有百分之百的动力,可以驶往世界的尽头——船靠岸的那一刻并未鸣笛,因为已无人等候喝彩。船只是悄无声息地落帆抛锚,随着海浪的拍打微微摇晃在水面上。船头的锚孔如一双眼,眼睁着,凝视着那扇落满黄锈的铁门,露出难以形容的深邃漆黑。

  那一刻我的心有那么一阵疼痛,但随即心又变得急躁起来,接着一种冷酷慢慢弥散在胸腔中,我躲在一片欺骗的迷雾后观察着岚的每个举动,“发发什么……愣?”我明知故问,我指指不远处的亭子间,“就那!”我跑回去拉起岚的手,用力把她拖离那个鬼地方,向我的床走去。岚挣脱我的手,她着魔似的站在鬼楼的小铁门前,呼吸无力,脸色苍白。我继续催促招呼她说:“走……走啊!”

  那天正百无聊赖地坐在红瓦片屋顶老虎窗边的哑巴看到我带着一个穿着雅致的女人久久站在鬼楼落满黄锈的小铁门前,小铁门后是夏意萌动的鬼楼花园。

  那时我看着岚的侧面,即便再过多少年我都能在人潮人海中一眼认出岚的雕塑感很强的侧面,我愣愣看着,欲望吱吱有声地从每个毛孔中钻出来,如藤蔓般伸展,打结,将我紧紧裹住,勒紧。她的喜好,她曾欢笑和哭泣的种种细节,她从七五年到七七年的历历往事我都知道,那本红色的日记还躺在我的书包里,妈的,已经到这一步了我不信我玩不下去玩不转。岚回过神来,她有点茫然地回头看着我问:“你说,我这是在干些什么啊?”她戴着一个翡翠耳环,脸上略施脂粉,眉宇间已不再是发黄照片中当年的模样。仔细看,眼角有鱼尾纹。我默默拉着她走开,领着她踏上狭窄而黑暗的木楼梯,关上门后如猎人般欣赏着落入陷阱的皮毛闪亮的猎物……我把脸埋入她的双腿间,狂热地亲吻着每一处。在岚强忍不住的微微呻吟中,我终于得偿所愿地进入主题,小床吱吱嘎嘎摇起来,床沿撞着墙壁,床脚剧烈摩擦着地板,想必楼下亭子间清晰可闻。此时,楼下愤怒的老太太麻将小分队终于忍无可忍,她们用竹竿大力顶了顶天花板,地板下传来的笃笃警告声把岚吓得花容失色。我们的动作立刻克制起来,欢叫的小床随即安分不少,岚羞得简直不知如何是好。“又流血了。”她皱着眉头说。我随手一摸,满不在乎地把鲜血抹在床单上,心想最好时光就这么着停止,就这么着让我抱紧她直到永远。我认真地告诉岚赶明得为小床的弹簧上上油。黑暗中岚噗哧笑出了声,随即她又不笑了,她说:“和你这个小畜生干出这种事,我完了。”我摇摇头,擦去脸上的汗水。“以后还是去那个小破屋吧,你和我住的地方周围都是盖世太保。”她说,“不过今天……第一次……我还是想在多伦路。”我点点头,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她翻过身,盖上薄被,不久便沉沉睡去,梦中发出轻微的鼾声。九三年的夏天就此飞奔而来,夜色中弥漫着一股甜甜的夏夜风香,空气亦成为淡淡的粉红色,我躺在岚的身边,听着她的呼吸声,看着窗外大而圆的月亮,忽然预感到一个肉欲横流汗如雨下的季节开锣鸣鼓,放浪登场。

  “为这里起个名字吧。”岚穿上黄色的连衣裙,拉上背后的拉链回头望着我。她呵出一口口甜甜的气息,金色的阳光从她的发际流下,很快把那些气息也染成了金色。我意气风发地穿妥衣服,在装卸站小破屋的七月晨曦中快乐地打了个冷颤。“嗯……”她认真地想了一会,然后摇摇头说:“这应该是一座城堡……我决定叫它罗亭城堡!”她宣布。我低下头,心头滴血。她再也没有说什么,转过身看着屋外野草丛生的那片旷地,那一刻一切归于安宁,只有光线刺破空气的声音游荡在我们周围。我拿出岚送我的fm2相机,用三脚架支好,调至延时自拍档位,然后又设定好了快门速度和光圈。岚看到我这么做,便配合地坐在门口的阳光晕里,她想了想,竟然夸张地叉开双腿,弄乱头发,甚至把胸口的衣服也往下扯了扯,故意把自己弄得又憔悴又性感的样子。我跑到她身后,抱住她,忘情亲吻着她的脸。相机里的发条吱吱在转,岚任凭我亲吻着,忽然对着镜头露出一个妩媚至极的微笑。延时发条吱吱地转到头,相机喀嚓一声,把这个瞬间抓拍下来了。

  那时岚对我学业有成的希望已彻底破灭,我最终没有走进考场,因为之前我又把教科书一页页撕下,折成纸飞机飞出了罗亭城堡的窗口。岚对此不置可否,她开始用怀疑和绝望的眼神看我,看得我心里发毛。

  “得了,你天生不是读书的料,好好画画吧。”她冷冷地对我说,然后扔过来一本画册,我倦怠拿起后立刻跳下床,赫然发现我的名字出现在封面上!

  岚点了一根细细的more烟说,“是你的书,想给你一个惊喜,我也没想到这么快就出版了。”岚笑了,“虽然首印才五千册,但出版商还是比较看好这本小册子的,卖得好不好那就听天由命了,无心插柳柳成荫呗。”

  我张大嘴愣在那里,觉得一切都像做梦一样。

  那年我十七岁,刚出版了我生平的第一本画册——我的《永远的玛丽娅》。那本充满躁动、狂想以及莫名伤感的画册就像当时的我,有着永远挥发不完的生命力和目空一切的野蛮本性。岚安静地把书扔给我时,我正赤身裸体地躺在床上抽烟。那天正逢七月中考,莘莘学子们手拿命运之笔,在一张张或者有意义或者无意义的试卷上涂抹他们的前途。就在那天岚陪着我来到建设银行,用我刚刚拿到的身份证办了属于我的第一个户头。我把出版社给的版税存在那个户头上,一共有一万多块钱,这在九三年对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来说无疑是一笔巨款。

  办完手续,我得意地拿起存折冲岚扬了扬,岚笑了。

  我父母听说我竟然没有去参加中考,不由气得火冒三丈,我妈在电话里阴森森地对我说:“你就自暴自弃混吧!我和你爸明天到,你爷爷也快出院了,你给我等着瞧!”我本想把书出版的事告诉他们,可听到这个噩耗后,话到嘴边也不想说了。次日我父母脸色铁青地回来了,多伦路一片轰动,大家都准备看一场好戏登场。暑假中百无聊赖的李金鱼和赵大饼甚至早早就爬上了亭子间对面的屋顶,观望我跪在父母面前受训的熊样。赵大饼甚至借到了一个俄罗斯的高倍军用望远镜,装模做样地挂在胸前,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老太太麻将小分队更是摩拳擦掌地敲开家门,口沫横飞地把我这大半年来的胡作非为告诉我父母,她们冷笑着看我,意思是这下小赤佬要收收骨头了。当时我跪在父母面前,心思却已经飞到了岚的身边。我决定暂时不把这些破事告诉岚,我想我应该隐瞒一些事情,毋宁说是想独自解决一些事情。父母担心爷爷出院后知道我这大半年来的所作所为会被气倒,他们骗爷爷说我又没考好,并且态度坚决地要带我回那个他们奋斗了一辈子依然鸟不拉屎的地方,这样他们就能看着我,并在化工厂为我找份工作,以免我哪天沦落成为罪犯。我始终一言不发,跪在那里,心里担心万一此事成真,那岂不是一切都完蛋了?于是我结结巴巴地表决心,宣布我一定会在上海好好做人。可我妈冷笑一声说:“不要再有任何幻想!等你爷爷一出院你就跟我们走!”我结结巴巴地质问爷爷如何一个人生活时,父母都黯然了,爸爸说:“这你就别担心了,你爷爷答应去敬老院了。”听到这我也黯然了,我忽然对父母失望了,这种失望是如此的深,我搞不懂在他们眼里什么才是最珍贵的,是当年狂热誓言后的某些执著理念?还是根本就不敢再回到一个他们已无法适应的世界?那个化工厂我知道,一群或者瞎忙或者腐败的官僚领导着一群或者认真或者不认真的废物罢了,我父母算是瞎忙型官僚,和腐败型官僚们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每天在办公室里政治斗争之余,还要领导着认真型废物们兢兢业业地污染环境。我就奇怪了这么个不死不活的破厂怎么就能在市场经济的环境中生存下来?我甚至替他们害臊,既没给我留下什么物质财富,又没给我留下什么精神财富。

  那天岚也遇到一些麻烦事,jim又一次上门骚扰她,他开始酗酒,把自己弄成一副胡子拉碴的可怜相,不停地责问岚为什么取消婚礼,是不是因为我之类。他在岚面前威胁她说:“你简直是疯了你知道吗?!他比你小十六岁,你这是在犯罪!”岚被激怒了,她冷冷回应道:“他已经十七岁了,如果他未满十六岁你也许可以告我诱奸,但已经晚了!”说罢岚起身站在窗口,双手合抱在剧烈起伏的胸前,看着窗外,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的样子。jim看着岚的背影,当场愣在那里,他神经质地嗫嚅道:“果然是这样,你和那个孩子……”这时jim瞥见岚放在饭桌上的那本画册,画册里夹着张露出一角的照片。jim偷偷抽出照片,照片是岚前一天刚洗出来的,照片里我从背后忘情拥吻着她,她则放浪形骸地叉腿而坐,露出妩媚微笑。jim脸色铁青地把照片放入裤兜。岚转过身,惨笑一声说:“对不起jim,我不爱你,这才是你我间所有问题的症结。至于我和那个孩子之间的事情,你永远不会明白的……你走吧!”听到这句话,jim额头的青筋剧烈跳动着,后来岚告诉我说当时她忽然感到害怕极了,她怕jim会猛地冲过来掐死她,“毕竟喜帖都发出去了可新娘没来,你知道jim在所有亲朋好友面前丢尽了面子,他恨我,我知道。”岚抱紧我说。我拍拍岚的肩头,像一个真正的男人搂着他的女人那样告诉岚说没事的没事的,总会过去的。几天后jim干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意料不到的事,他写了一张大字报,里面痛斥了岚和一个比她小十六岁少年间的不伦畸恋。他把那张照片彩色复印了很多份,合着那张大字报在环球电影学院里贴得到处都是。那是一九九三年七月十六日,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我正在和父母大吵大闹,甚至以死相胁不跟他们回去。与此同时,岚正像往常一样走进学校的大门。她发现周围人的目光有些异样,当时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她像往常一样走进了教室,她奇怪今天的阶梯教室为何这么安静,每个学生都露出奇怪的笑容盯着她。她紧张地看看自己身上,发觉并无什么异样。在岚心灰意冷的诉说中,她甚至告诉我说当时她还开了个玩笑,但是没有人笑,死一样的寂静。这时岚才发现那张放在她面前讲台上的大字报,还有那张照片。岚说当时她一看到那张照片脑子嗡一下人就失聪了,她愣愣地站在众目睽睽下像一个古怪小丑。她说她想跑来着,可那些简直能杀人的目光却牢牢把她钉在原地,让她无所遁形。她就这么傻站着,在众人的目光中看完了手里的大字报。那天中午她甚至不敢一个人去食堂打饭,办公室里的同事进进出出却没人跟她打招呼。岚僵在座位上,大脑一片空白,直到院长把她叫去。

  “影响很不好啊……”老院长搓着手道:“光是一张大字报倒没什么,可以认定是诽谤!是人身攻击!是诬蔑!可……的确有照片作证,你是那种样子,加之上面的那个孩子再怎么看都不到二十岁……”

  “十七岁。”岚忽然抬起头说,“我男朋友十七岁。”

  老院长被吓了一跳,他扶了扶眼镜,端起杯子想喝一口茶,发觉杯子是空的。

  “胡来嘛!”他重重把杯子拍在玻璃桌面上。

  岚辞职了,或者说因为我失业了,这是她为这段情感付出的第二个惨重代价。她说有一个电影剧组请她去当场记,电影准备在武汉开机,到时候她就过去。我抱紧她问是不是要很久不回来,岚说是的,她总要赚钱糊口的,再说她也喜欢电影。于是我也把要离开上海跟父母生活的事告诉了岚,岚沉默了很久说:“那就分手吧,早晚的事。”

  爷爷出院那天我跟着父母把他送进敬老院,爷爷表情木然,只问我八哥好不好。我点点头,问他想不想把八哥拿过来,爷爷摇了摇头说:“算了,放了它吧。”我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进爷爷在敬老院的单人房间,发现还不错。我结结巴巴地开了个玩笑,爷爷笑了。他知道我明天就要跟着父母走了,看我的时候混浊目光里有我读不懂的内容。我说我会回来看他的,爷爷点点头。

  “一起去去去看……看海!”我离别前信誓旦旦地对爷爷说。当时我想我有一万块钱,足够带爷爷去看海。

  爷爷点点头,挥挥手让我别啰嗦快点走。 我走出爷爷的一零八号房间时回头望了一眼,老人坐在一片阳光中摆弄着手里的无线电,电台没调准,吱啦啦的,像是心乱如麻的声音。

  那天晚上是我和岚最后一次待在罗亭城堡过夜,真奇怪,我俩在罗亭城堡度过的夜晚并不多,但罗亭城堡却比任何一个我待过的地方都记忆深刻。岚大约也意识到这是最后一次和我在罗亭城堡过夜了,既然是最后一次,她就放开了,那天晚上她毫无节制地放纵自己。她咬我,撕扯我的头发,捶打我已经很结实的胸膛。她长久长久地摸着我的头,冰凉的手指插入我的发缓缓挠动着,“我的少年,”她说,“你竟然是这么长大的,你要永远记住。”她上下打量我,仿佛难以置信似的。“我的少年就这么长大了,要和我告别了。”她说,“以后你或者有方向或者没方向,或者艰难险阻或者一帆风顺,但你总会越来越成熟的,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是个坏女人,也许那天我在你的心里就成了另外一个样子,变成一个自私的老太婆。但我相信你的心里永远会留一个箱子的是吗?箱子里装着我十六岁时的模样,永远不变,就像你当时站在校门口递给我的那张画一样……人心可真是辽阔呵。”她很少这样喋喋不休,那晚她因为即将离别而伤感,她抱着我,流了泪。我为她擦去眼泪,她抿了抿嘴唇说:“没事的,我太委屈了,哭一会儿就好了。”

  她改口叫我“不幸的少年”。

  那是我们在罗亭城堡的最后一夜,她把手搭在不幸的少年肩膀上,鼻尖对鼻尖,我听到她咻咻的鼻息。尽管汗水交融,肉体粘连,可她静下来了,眼神恍惚而明亮。那也是岚惟一一次和我谈论关于爱情,她说爱情其实是一种营养,和维生素一样,缺久了会生病,而我从小就营养不良。她说她也是,她说她曾经吃过一次空前绝后的爱情营养大餐,拼命地吃,吃得太快噎住了,差点噎死。说到这,她的眼里又噙满了泪水。她向我耳朵里吹热风,亲我,掐我,无意识地撒娇,她说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干些什么,在她这个年纪,这是不可思议的,绝非好兆头。她说她明白我的爱,从她看到罗亭城堡里贴满她的画那一刻起她就明白了,可她说我的爱一点也不现实,太单纯,太仓促、穷凶极恶,过于猴急。而且我要的太多了,可以说是贪婪之极,整夜整夜趴在她身上小狗一样到处嗅个不停。她说这种像太阳一样的爱要么把两个人都烤死,要么更衬托出另外一个的凄冷。她说今晚你就好好品尝爱情吧,以后就吃不到这种口味的爱了。于是我来不及地吃,拼命地吃,样子很凶残。我吃饱了,就开始哭,哭得又委屈又幸福,带点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做作,吃饱了打嗝时才意识到以前我有多饿,饿的都麻木了。也惟有此刻,当我吃得四肢发暖时才明白之前的寒冷,我闭上眼睛,觉得以前的自己是潜游在北冰洋里的某种小动物,浑身冰冷,痛苦翻滚。我四周都是皮毛厚厚圆头圆脑的海豹,它们看着我皮薄肉瘦浑身哆嗦的样子,叹息着一起摇头,胡子一抖一抖的,目光中充满怜悯。

  凌晨时分,她再次改口叫我“脆弱的少年”,她说她有时会恍惚觉得她并不爱我。她说即便她真的爱上我也是不长久的,“比如说。”岚认真地想了想,“比如说我们就这么一直爱下去,可十年后呢?我已经人老珠黄了,身材也走样了,跟个麻袋似的,而你却风华正茂,天哪,十年后你才二十七岁,很多人在那年纪还在谈恋爱,这可怎么办?”

  我的眼泪淌下来了,我起身点了根她的more烟,赤裸地坐在墙角,拿手擤鼻涕。她说:“事情已经变坏了,不是吗?”她又问。我摇摇头,心想其实我只是变贪婪了,因为对于她我充满了奢望。这种不切实际的奢望让我不顾一切,故意将我们不堪一击的爱呈现于光天化日之下,脚踩世俗横眉鄙视地将其放飞。

  我告诉岚这份爱很疼,鲜活乱跳,浑身滴血,永远在欲念的油锅里备受煎熬,脆弱之处疮口翻裂,无法抚平。岚却说我错了,她说其实这不是爱,是比爱更纯粹的东西,是需要。就像雪地下的两只土拨鼠在洞里相互依偎一样,看似恩爱,实则是在相互取暖,她需要我的气息如同我需要她的身体。

  我忽然打断她问她有没有感到害怕?

  一开始她说她感到害怕,她说她不想毁了我,说像我们这么下去一定会是悲剧收场。她说到了她这个年纪,她本可以掌控很多事情,小心驶得万年船,她不想继失去工作后再失去些什么。

  然后我睡着了,幸福而绝望地睡着了。

  当橘色的晨光渐渐照亮罗亭城堡时,她忽然说其实她不怕,口气冰冷冰冷的,这种情绪上的突然转变在当时让我觉得奇怪。

  我笑了,我明白她的意思,不就是继续坏下去吗?我说我他妈不在乎,早他妈不在乎了!我们索性私奔,就这么坏下去,该哭就哭,该笑就笑,该快活就快活!我说我准备好了,如果明天我走时她来找我,就代表她不怕,我会当场扔了行李跟她走,谁也拦不住我,已然准备粉身碎骨的人了,还有谁能左右?她沉默了很久,忽然说起她相信那张画是一种缘分,“怎么就会和我当年的样子一模一样呢?”她幽幽惊叹。

  我克制住从包里拿出红色日记本坦白一切的欲望,我知道还不是把真相告诉她的时候,时间地点都不合适。

  我想这应该是个秘密,永远都是个秘密。

  然后我俩在罗亭城堡为离别相拥,凄美绝伦。

  早晨我垂头丧气地回到家,我父母气坏了,他们没料到我说去和朋友道别又是一个谎言,他们觉得我已经彻底学坏了,直到最后我还会逃夜,玩人间蒸发。哑巴赶来送我,我妈不喜欢他,不理他,他无声地帮我提起行李,我父母说不用他。我耷拉着头,走出亭子间,这才发现赵大饼和李金鱼也来了。他们跟我道别,真情实意地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我眼眶红了。

  我走下楼梯时听到老太太麻将小分队正在就此点评——

  “小赤佬总算走了。”

  “今天开始好清静清静了,阿弥陀佛。”

  “噢,小赤佬蛮节棍的!女朋友又换了。”

  “不对啊,不就是以前那个同居的嘛。”

  “哎哟喂!你不知道啊!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我见过,半夜摸进来的,看上去蛮漂亮的,想不到啧啧。”

  “小牛吃老草喽?”

  “小赤佬搞不好了,将来肯定是走歪路子。”

  我郁闷不堪地拿着沉重行李走下亭子间的木楼梯,楼梯下的老太太麻将小分队见到我纷纷低下头去认真看牌,不再言语。我有气无力地走下狭窄木楼梯往外走,半道忽然想起什么,便径直来到楼下灶片间的麻将桌旁,在老太太们惊讶的目光中替其中一个打出一张白板。老太太们严肃而沉默地面对着我的莫名举动,一时四下无声。隔壁灶间里烧开的水壶却乍然凄厉长鸣起来,声声催命。我叹了口气,又替其中一个扔出一张红中,转身出门。

  门口停着一辆强生出租车,父母坐在里面催我快点。

  “到了那看你还敢不敢逃夜!”我妈犹自愤愤不平地嘟噜。

  记忆就是这样,我能记住罗亭城堡外某朵黄色野花上蜜蜂飞舞的情景,却忘了那天早晨我最后送给岚的那张画上画了些什么,只记得哑巴站在出租车外,车启动离开时,哑巴冲我挥手告别。

  “结巴再见!再见结巴!”

  我跪在后排座位上,透过后玻璃窗,看着哑巴用目光冲我呼喊。

  9

  直到上了火车,我父母才告诉我他们已经托路子为我找好了一所高中借读,好像是重点之类。我不置可否,望着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