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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阅读

作品:狐香|作者:紫影蓝雪|分类:玄幻小说|更新:2025-05-20 16:53:33|下载:狐香TXT下载
  我还是弧度良好地微笑,伸手拍拍她皮肉松弛的徐娘老脸:侬讲了有是有道理,但是今天本小姐我埋单。你说要带不要带?

  我从钱包里抽出一撮百元大票,码扑克一样码成个桃花扇,朝她扇扇风,让她凉快一下,掂量清楚。

  我克拉拉如今大人有大量,随便电视台的明星主播,还是什么上海滩上的徐增恺,我才不和你们计较。

  我的脸是和金喜善一个级别的,我的物质水准比帕里斯·希尔顿都不逊色,我身后的亚历桑德·冯·土恩温特塔克西斯拥有大片的森林和皇宫城堡,我们的私人飞机上连马桶都是镶名贵宝石的,印度侍卫与法国大厨随时待命。

  我还有什么要和你们这些人计较。

  小姐们陆续开始进场。

  各色各样的小姐,从a cup到d cup,高矮胖瘦。熟女型少女型混血型妈妈型;白嫩的黝黑的棕色的;西洋妞东南亚妞日本妞大陆妞黑珍珠妞。应有尽有,琳琅满目。

  八个一组地进来,站在面前,被众男人挑选。需要向左转向右转看腰身与胸围,再向后转看看臀部轮廓。

  男人们挑挑拣拣,于是姑娘们一批批进来又一批批出去,此种架势与场面让我十分惊叹。

  到最后,总算每人身边都有了一个。又进来一位穿红裙的,专门点歌不出台。

  扬·法朗索瓦挑了一个我看到的最丑最老的一个菲律宾女人,我几乎昏倒,亚历桑德却说,扬·法朗索瓦品位一向独特,此种女人是位成天做梦时会梦着打手枪的。

  扬·法朗索瓦却俯过身子对我解释:这是应酬需要,中国人怎么说来着——实在没办法。我最讨厌这种只有中国才有的ktv了。像我这么英俊的男人,难道需要付钱来买一个吻和一场拥抱吗?克拉拉,你觉得我需要吗?

  妈妈桑出去之前,再一次问亚历桑德:你确定你不要一个吗?

  alex慢慢地吸着烟斗,把手覆在我的手上:sorry,这位是我的夫人。

  我听了这话,笑津津的,剥一颗银杏放进亚历桑德的嘴里。我虽不是夫人,有男人这句话在,也强似夫人了不是。热的银杏也是此间当小食招待,软而糯,原本想当然地以为是和开心果一样的味道,没想到竟不是爽脆的干果。亚历桑德吃过世上山珍海味,此银杏却连名字都不知道,十分有趣。

  妈妈桑却仍不罢休。也真难得,这么年轻的夫人。

  亚历桑德被小小银杏勾了魂,哪里还睬她。

  老女人迈着悻悻的步子走了。

  鬼佬们身边的女人个个殷勤,会讲英文的尽一切所能调情,不会讲英文的则手脚搭三,但鬼佬们似乎觉得唱歌比身边女人更好玩,翻到英文歌单,看着好玩的都胡乱点一气。

  有的貌似深情,有的专职捣乱。

  刚沙哑着嗓子唱,在卡萨布兰卡,我和你坠入爱河。又捏着鼻子唱,i’m your babie girl。

  过足了瘾,这才发现我和亚历桑德自顾自玩着七###,把面前两盘银杏全都消灭光了,于是哄我要跳支舞,不肯罢休。

  我喝了些酒,神经兴奋,今儿反正本小姐高兴,唱唱跳跳原本非难事。也罢。正好使出当导游时哄外国游客的看家本领,虽然此刻不是导游,拿不到小费。东方女子想哄老外最容易,你敢吓他们一跳,他们就觉得你不同凡响。

  立地成王(3)

  于是我甩掉鞋子,站上大理石桌子,把瓶瓶罐罐用脚放肆地扫到地上。

  这样一翻作秀足够让他们瞪大眼睛。然后我把背心的下摆撩到胸际,紧紧拧个结。四下静得出奇,我站在桌子中央,深呼一口气,开始戏曲身段:一个亮相与甩辫,而后就地后弓翻,一连在原地翻五个,并最后以一字开坐在桌面上,加一个三环手托月结束。

  掌声,轰动,不出意料地。

  亚历桑德过来满眼惊奇地把我抱起来,举向半空,旋转,罗马五彩吊灯在旋转里成了一杯被搅动的琼浆。我咯咯咯笑个不停,他叫我“小妖精”:小妖精,你又在变戏法么?

  谅他们见过拉丁舞踢踏舞交谊舞的高手,也未必看到如此中国戏曲才有的工夫。我一向有自己的办法“扎台型”。就像其他的中国女子想“很东方”的时候只会没创意地找件旗袍往身上套一样,我却会穿小号的马褂配一条绿油油的麻围巾。别的女人想艳遇只会把自己打扮得像个大花瓶,撑死了再耍个小眼色之类,我却会径直走到想勾引的人面前去扇他一巴掌。

  有些事,真的是那个肮脏弄堂里生活过,又骤然看到另一种生活,在那种瘸子般不平衡的生活里才能学到的。

  在普通的小康家庭里被父母庇护的孩子们则只会跟着几份沪上的小报来打理他们的生活。

  娱乐只有上钱柜好乐迪,以为会唱最新的pop歌曲就是酷,买衣服就是香港的垃圾牌子当宝贝,吃东西就看广告出了什么新产品,一点都不用脑子。审美观、视觉、味觉、听觉全都在退化。

  而上世纪初的风云里,我的祖父母原本在苏北的盐城街头唱淮剧,没有房屋,只有一条渔船,吃喝拉撒睡全在上面,全部家当也在上面。

  从老太爷,到爷爷一辈兄弟五房,一大家子都会唱念做打,实在妯娌不会也可扮扮丫鬟跑跑龙套。奶奶是花旦,是很美丽的女人。丹凤眼,小方脸,三料个子,细皮嫩肉。她的这娇好容貌成了家族迁徙的原因——日本人看中了她,叫她花姑娘。

  于是,整个一大家子连夜开船逃离,从盐城辗转来到上海。

  在上海的花花世界里找了个苏北人集中的窝棚住下,在里弄的小舞台唱淮剧,经历“文革”经历改革,唱着唱着就唱完了整整后半生。

  父亲一辈降生,我这一辈降生,棚户区渐渐被拆了,迁徙到闸北烂糟糟的解困公房里。苏北话我是不会讲,但依然还是住在苏北人堆里,也依然做好打算要让我唱淮剧的。我从小就被逼着练身段,吊嗓子,五岁就坐在台上演小皇帝。

  可我一直有预感,我会有不同的生活,一定会。

  上海滩上的苏北人,谁都知道是多有意思多么悲怆的一个话题。代表着很多上海这个城市人文上隐晦的一些东西。只有曾经小渔村里的村民是上海人,还是有上海户口的都是上海人?

  上海一直就是这么个不三不四的概念。

  妈妈桑听到里面好热闹又进来,看我站在桌子上,脸色又阴。然后却径直走到亚历桑德跟前。跳会儿舞吧。邀他。

  亚历桑德起先不肯,依然说我是他的夫人。

  但妈妈桑用眼角瞥我一眼,臊气地伸手摸他的脸,并说:我相信你的夫人不会生气的啦,她好年轻好漂亮,怎么会吃我这种老女人的醋呢?说完又瞥我一眼。

  我心中恼火,却面儿上笑得欢,甚至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就会说:alex,和她跳呀,我要看,别站在那里像个害羞的小男孩。快点。

  于是亚历桑德真的把手搭上妈妈桑的肩,在我面前跳了起来。

  我不知道我脸色如何,但我的心里醋瓶子翻了。我竭力地克制,竭力地依然疯笑,仿佛真的很好玩一样。我总是那么倔强那么逞强,弄到别人不知拿我怎么办好才罢休。

  扬·法朗索瓦的手悄悄按在我的手上。

  失去岸和岛屿的海水缓缓随涨潮而来,是他法国55区沙滩般的金色眼睫毛包围里的碧绿地中海,我的逞强与倔强从来瞒不过他。

  立地成王(4)

  我干脆抓过他的手掌来死命地掐着,把所有的怨气都掐下去,一块半月型的淤血很快就浮上来。我不管,我恨起来可以杀人之后还鞭尸。

  他像是块橡皮一样不会痛,他任我掐着,自若地看着跳舞的亚历桑德。没有人注意我们的小举动。

  我的英俊伙伴就这样从最初的彼此勾引,过度到如今的“plus—one”关系。这种关系,类似于异性男女伙伴中,某一个是同性恋,所以和性伙伴(funk buddy)又有本质区别。1+1,并且只是1+1而已,不需要等于2,不合二为一。

  身体和精神上都是独立的一个1。

  很多时候,电影节啊,mtv颁奖礼啊,明星走红地毯时选择一起出场的,大多是这样的关系。异性朋友中的最高境界就是“plus—one”。

  他触摸我,我是温暖的,我们不做爱。

  欲望这个字,要么还没生,要么已毁灭。

  我想不起来。

  凌晨要散场,一屋子鬼佬竟没有要带小姐回去的。大多西方男都是要艳遇的,聊聊天可以,真要带回去上床并付钱是很耻辱的事。我再次放话,今天本小姐埋单,要带尽管带,这里的女人都出台的。

  他们没有动静。

  我慢慢站起身,指着屋子角落里一个肥鹅一样的俄罗斯妞:“嘿,小妞,你叫什么名字?”k房里倏地死静,一双双眼睛看过来。

  我十分得意地听到俄罗斯女人说:达妮娅。

  我掉头朝妈妈桑说:ok,达妮娅我要了,她要跟我走。

  亚历桑德错愕不及,一手捏着烟斗,一手箍起我的下巴:克拉拉,你确定?你要她干什么?

  我学着妈妈桑瞥我的样子,瞥一眼她,再大笑着说:我确定。我确定就像我能说出来李白比杜甫大11岁那么确定。再瞥她一眼。

  我要玩3p。我今晚还非耍耍大牌不可了。

  就这样,俄罗斯小姐,我和亚历桑德凌晨三点回到酒店房间里。

  我一言不发地把自己锁进卫生间里,把浴缸里的冷水龙头拧到最大,哗哗的声响把我的呜咽掩饰得很好,我穿着衣服一屁股坐在冷水里,哭了。

  亚历桑德在外面拍门,轻轻唤着我的名字:克拉拉,克拉拉,克拉拉。

  我开门放他进来。顺便看一眼屋子里的我的俄罗斯女人。她已经坐在了床上,把外罩脱了,穿着黑色的蕾丝内衣。

  我又缩回来,把卫生间的门反锁,湿漉漉地钻在他的怀里。

  你凭什么和妈妈桑跳舞,你凭什么,你说过要好好待我的,你这么快就忘了。

  我哭得更凶了。但我也知道是我自己说要亚历桑德和妈妈桑跳舞的,我总不能要求他明白我说“要”就意思是“不要”,我说这好玩就是不好玩,以此类推,对就是错,那我说往左意思就该往右。我总不能说出这样的道理来。我拿自己没有办法。怎么就要求别人拿我有办法。

  越想越窝囊。

  在他的怀里越哭越委屈。

  不知他是什么时候把热水龙头也开好的,我哭一气也就没事了。

  我们脱了衣服泡在浴缸里,头朝着同一边,我把自己盖在他的身上,像一只海葵,吸着他过活。我随意地玩着他的咖啡色眉毛和头发,把舌尖在他下巴上蛋形的小坑里舔了又舔,有种歇斯底里的神经病发作后的舒坦。

  是不定期地,间或地,要发作一下的疯病。特别是一朝天地骤变,又在上海这样蛊惑之地。

  alex筋疲力尽地躺在水中,用手梳理着我乱作一团的长头发,头发也生了疯病,打结打的都是死结:克拉拉,你这个孩子,你要把我累死才罢休吗?明天我就要回德国了,扬·法朗索瓦会在你身边陪你,有什么事尽量和他商量,别再疯成这样。

  如果我没接你的电话,你不要介意,我有时不是很自由的人。好不好?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用嘴堵住他的嘴。

  屋外的电视开了,我才想起来还有个俄罗斯女人等在房间里。

  立地成王(5)

  alex说:我们呆会儿拿她怎么办?

  让她睡在沙发上,我们睡床上,就这么定了。

  alex无可奈何地仰天长啸:亲爱的,付她200美金的小费,只是让她在我们房间的沙发上睡一觉,你比谁都会奢侈。

  赫本秘诀(1)

  慢,慢下来。对,克拉拉,跟着我做。慢!

  扬·法朗索瓦把一只叉子从盘子慢慢地举起来,每一毫米的位移都是以慢动作播放的。

  我学着他的样子,把叉子一点点地抬到嘴边,用舌头灵巧地把一颗樱桃裹进了嘴里,然后不可救药地手一下子快速地回落到了桌面上。

  要慢!克拉拉!你要不断提醒自己的就是这个字:慢。

  举叉子和勺子时慢慢抬之后慢慢放。

  眨眼睛和别人握手时要慢。

  食物在嘴里慢慢嚼慢慢咽。

  抽雪茄的动作举起放下也是慢的,像这样,他幽幽又做了一个示范动作。

  说话语速要慢,并且即便对方没听清,你不要随他的要求提高声音,只要以原来的响度重新说一边。

  另外,要冷漠矜持。即便笑,嘴唇可以是笑的,眼睛里一直目中无人,这才是礼节的本质。

  你确实不需要我多教你卡士达酱该配冰点,而利口酒蛋黄酱配温热点心最好;怎么用刀叉、香槟杯与白兰地酒杯有何不同;法式餐具的摆法和英式有何不同。

  克拉拉你几乎对这些知识掌握得非常地道。但,精髓你还没领会。

  慢。轻。冷。所有上流做派的本质就是这三个字。做到这三个字,你去演罗马假日就不会比奥黛丽·赫本逊。如果再有心狠手辣的天赋,那就可以出入皇家宫廷,游刃有余。

  福祥木业一注册好,各种展会、座谈会和俱乐部的邀请函就纷纷飞来。

  扬帮我筛选各种社交活动,安排我的日程,去萨尔妮的沙龙定制服装,预约私人发型师、广东话老师、护肤疗程和运动教练。

  一沓四四方方的料子小样,我随意翻弄一遍,决定试试纯白鸵鸟毛纺成的料子。

  克拉拉小姐,奥鲁家具公司每年的总裁高尔夫赛寄来了邀请函。

  奥鲁!我知道这家公司,做办公家具和卧室用品非常有名。陆家嘴那幢金光闪闪的玻璃大厦就是他们公司名下的地产。

  我想起以前,穷得叮当响的时候,很多次走到那幢大厦的楼下,看见欧式的喷泉广场与对空间奢侈的浪费,总是心中腾起无数发酵冒泡的白日梦。

  他们的邀请我肯定出席。我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克拉拉小姐果然精神可嘉,而且总裁高尔夫赛应该有很多圈中重要人物露面,说不定真能找到合作的机会。

  扬边说,嘴角却有想笑又忍着的迹象。

  那好,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其他还有些什么地方要赶场子?

  先慢。克拉拉小姐您听清楚这是一场高尔夫赛吗?你确定自己会打高尔夫吗?

  哈哈。你太小瞧我了。还记得不久前买车的事么?

  那天亚历桑德亮出自己的餐布,上面写着rolls royce。

  劳斯是贵族。对亚历桑德来说,这对于他来说是再自然不过的理由。

  扬亮出了同样的牌子,他的理由是:劳斯是法国人。

  而我却不屑他们男人的眼光,我早早决定好,我要一部莲花跑车。这是我在闸北区的小阁楼里就做好的决定。如果有朝一日我可以随意挑一部车的话,我才不要劳斯莱斯和宝马之类呢。

  这个结果让两个男人下巴同时沉了一沉。哇欧,克拉拉,那么你说出喜欢它的哪一点呢?别搞错,007和贝克汉姆都是开宝马的。你要是迷上他们的英俊俏脸,起码也该选宝马。

  我摊摊手,啧啧嘴巴:没办法,也许是这个牌子的名字不赖,莲花不是正适合女人么。女人如花。

  正当他们两个挤眉弄眼,以为女士们选车的标准就这么可笑时,我清了清嗓子。

  先生们。

  lotus elise容积虽小,但速度却超乎想象的强悍。虽然只配公升自然吸气(na)引擎,最大马力只是122bhp,但车身重量只有710kg,相对而言,马力绝对够用有余,故此0…100km/h可在短短的秒内完成,加速力之凌厉,足可媲美法拉利等超级跑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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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赫本秘诀(2)

  还有,我就喜欢充满原始味道的机械式操控设计,没有任何电子仪器辅助,这才叫真正纯自然的操控乐趣。

  好吧好吧,莲花小姐,一切听您吩咐。可是——哈哈!扬摇头晃脑又在鬼笑。

  噢!我指指他的嘴。你的嘴里好像说出了一个转折。

  说下去,我喜欢你的“可是”。

  我斜着眼睛抱起双臂,模仿了一下他滑稽的模样。

  可是!可是要多长时间,你才能考出驾照呢,克拉拉?

  我的手指在桌面上啪啦啦一敲:不好意思,我只能告诉你们,我的驾照已经恭候多时了。

  说时迟那时快,我把随身携带的小本本朝桌子上一拍,朝扬和亚历桑德中间出溜一下滑过去。

  两个洋鬼子在验证了我的照片之后,彻底缴械投降。

  当年,我在我的小阁楼里早早做足了功课,比如先背下了各种年代各种地区葡萄酒理论上的知识,然后混到葡萄酒展会上去品尝实践,细心观察波尔图出产的葡萄酒瓶是平肩还是溜肩,观色品香的法则,这才使我后来随便和什么样的国际人士约会都没有任何破绽,只要我说我来自浮华世家,没人会有疑义。

  哪怕我连信用卡透支的余额加在一起只有3000块,我也会毫不犹豫地用这3000块去报名考驾照,这就是我。

  你看,我的驾照到我22岁的时候,终于配上了莲花跑车,曾经所有的颠簸与准备,从未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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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册那,学分(1)

  我开着车在延安路高架上游驰,路口一个一个过去,虹桥商圈里的商务楼,铜镜般的玻璃外墙,在清醒的晨风里璀璨发光,我在墨镜后的眼睛,看见有人支开了办公室的窗。

  沿着越来越熟悉的街道,在仙霞路的路牌之后,我的bsp;亚历桑德坚持要我回学校考最后的几场试。

  总之……他一言九鼎,不容置疑。克拉拉,随你怎样想,但这几个最后学分是必要的,以后你就知道了。

  古北一带,身份不明的美丽女子依然不绝,我和她们互相瞥一眼,有如深海游鱼,沉默辨认,鳞片闪闪发光。

  阳光很好,一切都好。

  大概在这个圈子里资历真的不浅了,这些女子的经历与秘密在我眼里无法隐藏。批批搭搭穿着用胳膊肘挎帆布包的女子定是和这一带的日本人混的,长直发与坚持不懈的黑色露乳沟紧身衣是酒吧、ktv里做生意的,其貌不扬、皮肤粗糙、north…face冲锋衣或大t恤就出来见人的一类女子倒是光明正大的西方男人的女友甚或夫人。

  一般来说,穿戴反映着她们的放松程度,越无所谓,地位与身份也就无可争议。

  说到底古北不适合念书做学问,上海的红灯区和富人区都是古北的代名词。所以我们大学在远东国际广场对面终于呆不住了,到松江荒僻的农田上建了新校区,我这一届成了古北校区的最后贵族。

  学弟学妹们都要做农民的,显然那对他们来说是件受益终身的事。

  不过,私下里,学生们都说,那里诱惑确实少,正适合四年里静下心来谈恋爱,不知老师们听到这样的论调是否正合他们的初衷。

  考试内容的最后一道分析题,需要大家用我们学的金融知识,结合现在人民币升值的话题,进行论述。

  教授在阶梯教室的讲台上别着麦克风,一笔笔地在黑板上写下了人民币三个大字。又写了大一号的“升值”。想想觉得还不够,于是又用红笔画了个圈。

  我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同学们的眼睛接二连三地朝我瞟了又瞟,我听见一切近处的窃窃私语,可是又听不清,嗡嗡作响的杂音与可以做n种不同解释的目光,构成了我这个人名下的所有传奇。

  在去越南之前不久的清明节早上,被季媛看到了我金光闪闪的流言背后,另一种反差极大的真相之后,嗡嗡作响的流言里又多了几个可以分辨的出的名词。

  小弄堂。

  小弄堂。

  要他们来提醒我么?我来自上海的北面,那条小弄堂?

  我原本无聊地看着前排的标准号学生不停地低头记笔记,在教科书上划出红红绿绿的杠子,后排有小情侣偷偷kiss,四个男生肆无忌惮地斗地主,有人睡觉睡得流口水。

  一看到“人民币升值”,我的胸口一声惊叹。

  没想到,亚历桑德成天念的经,学校里也是热点话题。美金、人民币、美国大选,全世界是一条绳子上拴的蚱蜢,息息相关。

  我怎么就忘了,这个秦教授除了长得一双日本漫画里男人的细长手指之外,还是国内金融界小有名气的专家人物。

  这一年如此值得纪念。我遇见了亚历桑德,还掉了所有17张信用卡账单,换了一张金卡,搬出了苏北弄堂,并且大学毕业在即。

  已然6月,草长莺飞。一圈转下来,象牙塔和国际商圈讲的是同样的话题。

  中国人民银行和国家外汇局新闻发言人向记者表示,中国的汇率政策是“建立更加适应市场供求变化、更加灵活的汇率形成机制”,“保持人民币汇率在合理、均衡水平上的基本稳定”,汇率改革“没有时间表”。

  这是我们要注意的我国政府对此的态度。但同学们也要同时关注国际方面的信息。

  比如。

  根据《1988年综合贸易与竞争力法案》,美财政部定期报告是否有国家操控汇率以获得不公平贸易优势,影响美国的资本和经常项目失衡,并采取“必要的制裁措施”。

  册那,学分(2)

  受此法案鼓动,美国农业、制造业、金属业等几十家团体,分别组织了“公平货币联盟”和“健全美元联盟”以对他国的汇率政策进行干预。这两个组织曾多次要求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动用301条款,向世界贸易组织上诉,要求对中国政府“操控”人民币汇率采取单方面制裁。

  这个大家自己回去看,全书通读三遍,我知道你们很多人书到现在都是新的。考试是开卷形式。

  台下一片欢呼。

  秦教授原本在翻书,台下如此一惊一乍,他素着脸抬起头,把便携话筒硬生生搬过来,对准嘴巴:

  你们以为开卷考容易?大四的学生了,考了这么多年试,我就不信你们没遇到过书上没有任何一句话可以做答案的开卷考。这个问题,连专家都没有统一意见,要自圆其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我祝各位顺利毕业,拿到学位,但你如果只考到59分,我秦阳是不会拉你上60的。我听说你们私下封我为“十大杀手”之一,那我总得对得起这光荣称号。

  话说回来,bsp;我有点得意地刮了刮自己的人造小下巴。

  学校这个概念与时间无关,从我以工人阶级的闸北区第二名的成绩考进西区圣若兰女中开始。学校就成了一种概括性的记忆,坐标模糊,故事产生了黑洞。

  从北区到了西区,豁然看到一些有权有势的女校同学,戏剧性地出了书,拿到一笔不算少的钱,日期就是从那时开始混乱的。

  多少天。

  多少月。

  多少年。

  日下胭脂雨上鲜。

  之前的小学和初中,我是绝对的标准好学生,从没闹过绯闻,上课认真听讲积极举手发言,每天吃过我苏北祖母的菜泡饭高高兴兴走到弄堂对面的学校去上学。从不知道有上流下流之说,以为姿色和运气是狗屁,以为闸北区和静安区只是语言上的区别。

  16岁的夏天,赶着《花季雨季》的中学生出书余热出了第一本书《xx童话》,自此我就成了享有小特权的学生,因为被宣传成一贯吉普赛风范,从此被叫做j女郎。虽然没有郭某某与韩某某的鸿运,但也从此乱七八糟,飞短流长,投机取巧,算做80后一族,不肯再做循规蹈矩的乖学生。在几家小报上写小资专栏,花钱雇同学替我报到和交作业,顶一节课10块钱,交一本作业5块钱。临大考必想办法和男老师关系暧昧,送女老师香水唇膏。老师们买我的账,所以一路混到大四,并无闪失。

  日子过得是一种嘉年华式的华丽。锦衣,玉食,上流派对。

  当然。我能赚得稿费还不足以时刻如此,码方块字毕竟和码金条相差十万八千里。

  我依然住在闸北区夹在窝棚堆中的老公房里,家里没有淋浴,老鼠蟑螂随处爬行。

  我只有17张轮换透支的信用卡可以依靠,算着最后还款日以最低还款额还进再迅速取出。由着性子做导游,把洋人们带进天价的丝绸店玉器店古董店,靠着拿回扣东墙一角西墙一角地还账单,交大学里日益昂贵的学费。

  我的身后是草根之根的家庭背景,可我如此贪恋金枝玉叶的圈子。

  我在极度生活的转换里濒临崩溃的边缘。

  学校是流言飞舞的洞穴。

  很多很多流言在bsp;他们说我是堕落的坏女生,他们说我随身带着避孕套,做过数次人流;说我不把more 当烟,要抽就是男人的万宝路;他们说我家是高官厚禄,在西郊有豪华别墅,不然那本《xx童话》写得要什么没什么狗屁不如怎么就能出版了还得了文化部的全国大奖;他们说我的线性代数和财务管理是靠和男老师做身体交易才过的。

  还有,他们只叫我的笔名克拉拉,没人注意我姓李,名桃桃。

  册那,学分(3)

  他们小心翼翼地和我保持距离,小女生们视我为卡门一样的晦气人物,生怕哪天被我用小刀在脸上画十字,小男生们则怕众目睽睽下被我把唇间的玫瑰花扔在脚尖的空地上,自以为也算是可以让我抬眼看的男人。

  他们揣测我,孤立我,看戏一样看我,但我什么都无所谓,我才不会开个新闻发布会来声明点什么。

  我一直精密地隐藏着我住在闸北弄堂的秘密,以及,我脚上去也去不掉的老茧。

  我喜欢生活在别人的揣测里,把各种臆想加载在我的头上,我喜欢同学们老师们把我当可可夏奈尔般谈。

  我不热衷于非常正面的,无可非议的名声。比如我的校友们,诸如我们的前辈宋庆龄。我尊敬她们,但并不希望自己成为一个如她们一样光辉伟大的形象。

  我只要成为一个复杂香艳的传奇。

  男人们关注我因为我是个女人,女人嫉妒我也因为我是个女人,我的智商、学历、作品、家世等等都是对女人本身的定语。

  从这个女性的角度来讲,被传言传得很坏很性感总比传言很穷很正经要好得多。

  无所谓。爱谁谁。

  同学们还在吃食堂里两毛钱的菜馒头和一毛五的稀饭,我的一双鞋已抵过普通学生三个月的生活费。即便是刷卡刷来的,但也穿在我的脚上。

  同学们为一次学校礼堂的文艺演出而兴奋难眠,而我也许刚从城市深处的的上流鸡尾酒会出来,一手的烟抽了一半,另一手挽着prada长方软皮夹。一沓各财团高层附带手写handy号码的名片就在信用卡和现金之间放得好好的。

  和阿加西聊过几句,和maggie q比过香肩玉背,和卫慧在buddha吧里抢过一个德国男人,最后我赢了她。

  我是看见过魔王面孔的孩子,有光环的生活让我欲罢不能。

  澳门有料(1)

  扬·法朗索瓦口含氧气管,全身赤裸,整个人浸没在起居室中央的硕大渔缸里。

  他的金发随水漂动,红绿迷眼的热带鱼围着他打转,兴奋地摇着尾巴,嘴巴一张一合,说着什么情话。一只脚踏在沉在水底的水晶球上,另一只脚被水草搭着,看过去是上好的一副刺青。

  这是绝无仅有的一天,早上九点没有人来叫醒我,也没有人用法国口音的英文朝我报出今日的行程安排,信用证合同的进展,以及,穿什么衣服配什么首饰。

  他肯定是出故障了。

  但这故障也不似往常,一般他顶多捏一杯白兰地,坐在沙发里,从一缸鱼里挑一只惹人的,盯到眼发直。

  今天他索性自己跳进去,化作鱼,咕嘟嘟吐着泡泡,两脚开立,张开成一个“大”字。

  看见我,依然目光呆滞,一点不害臊。赤条条爬出来,抓了条浴衣披上,让人想起《指环王》里老是不穿衣服的咕噜。

  徐增敏怀孕了。

  他不知是轻描淡写,还是有气无力,说得时候声音细若游丝。一口闷下杯中剩下的半杯酒。

  她怀孕了,所以他疯了。我明白。

  他在手提上查了下航班,十分钟之后我们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

  现在我只要来一针,克拉拉,见鬼,快点给我来一针,不然我就快窒息了。

  他紧紧攥着我的手腕,整个人像块速冻猪肉,冰箱里保鲜层的温度。

  我揉着他的脖子,想起我曾经养过的那只猫。

  从澳门机场出来,天已黄昏,扬去找那辆传说中新款的阿斯顿马丁rapide,我趁机大口呼吸郊区的清新空气。

  西班牙的没落贵族罗耀·唐·莱昂,私人沙龙设在一幢三层杏黄葡萄牙老建筑里。

  扬在印度门卫的监视下,用手纹打开了门。

  真正的流苏暧昧里,人影绰绰,总是隐隐听得见各种语言在呢哝软语。回廊,是男与女迂回缠绕的地方。圆弧复圆弧,一层层楼梯和波浪一样的镂空拱墙延伸到屋顶的尽头。

  门庭里一大堆雄孔雀,远看过去犹如一团团油绿幽蓝的云朵。它们安静而充满情欲的气息,在巨大的枝形吊灯下,睡眠,拥簇,张望。

  我们手牵手走上铺着地毯的楼梯,在偶尔的转角,撞上半裸着胸部的女人,一手扶在楼梯上,另一手正尝试把自己的脚举起来,凑到自己的嘴边。她们自娱自乐,朝我们发出肆无忌惮的笑声。

  一个又一个布局随意的房间在楼梯边出现,从茂盛的盆景植物之间,看见男女在椅子上亲密接吻,光滑的背影上下攒动摇摆,一个亚色皮肤的女人在用铜壶里的水冲洗身体。再往上走,空气里乌烟瘴气,面色苍白的男人瘫倒在楼梯上,痉挛中,嘴角露出不可思议的陶醉。

  我喜欢这里。

  它这样沉浸在一种沸腾的享乐里,这种没落,这种疯狂。一种无与伦比的醉生梦死。

  想忘却,想麻痹,再没有更好的地方。

  找到了一间空着的套房,扬一躺下,几个五颜六色的女人很快端着洋酒进来了。

  有人卷了一支大麻给我,我略一迟疑,还是没伸手。

  我对于一些界限,总是有种天生的抵御。

  扬在一边 看着我大笑,说,克拉拉,我明白了,我知道你想要什么,而你自己却不知道。

  哦?是什么?

  我喝口酒,撇开了一只摸上我脸的女人手,独自往角落里靠了靠。

  所有的房间都没装门,从一轮又一轮老式的拱门看进去,各种景象尽收眼底。

  斜对面的一间,一个女人的光滑裸背在床上上下蹿动,再一间,是一黑一白两个男人瘫软的睡姿。

  我想要什么?

  无聊。什么还不都一样。

  我想要的东西,反正从来就得不到。

  看着女人们以各种姿势陆续瘫软,扬咿咿呀呀地自语。

  我听着,他开始讲起金卡的一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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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澳门有料(2)

  他曾经是很成功的商人,他手上的大客户,和他关系绝好,他们给他的订单,一批货的资金就足以造一个五星级酒店。

  贝尔贡作为他的竞争对手,千方百计也撬不走他的客户。

  于是他“很偶然”地遇见了季媛,他以为他们是相爱的。她看上去天真无邪,她说她是bsp;一段短暂而不可理喻的快乐。

  她成了他最信任的助手。

  而就在欧洲榉木的价格风暴前夕,她用他手头上所有的资金买下了数量惊人的库存,在出手之前,由于中国市场一窝蜂的榉木热潮,而船期却长达一个月,市价在离港和到港之间造就一落千丈。

  扬·法朗索瓦破产了。

  而季媛,和他的资产一起从他身边消失了。

  不久,他得知他的客户成了贝尔贡的客户,而去验货的不是别人,正是木材圈子里难得一见的美女季媛。年纪轻轻,已然是个关键人物。

  扬的在塔克西斯庄园做大管家的父亲,就在听到儿子破产的那一刻,死于心脏病。

  在他的倾诉里。渐渐低下了嗓子,像是落在房檐的鸽子收拢了翅膀,但他没有哭。

  我起身过去吻了吻他麦田般的卷发,在金黄色的麦子之间,有种松油与杜松子酒的味道。

  那么,季媛一直在做的就是这种勾当了,是贝尔贡的一颗棋子。

  她和意大利人之间,那些纯纯爱之类的屁话,到底有多少是真的?还是只为掩人耳目?

  扬和他的往事一起昏睡过去,一切不过是过眼云烟,你吐一个烟圈,我用手搅散。

  我听到这些,心中有些阴险的开怀。

  再也没什么比抓到这个小女人的小辫子更开心的了,她那么跟我较劲,以为跟意大利秃顶男人有染就成了意大利女人了,染了头发,黄皮肤喷成亚平宁海边的太阳色,不会讲意大利文,还非要打电话来问我知不知道哪里有“latino”的pub。人家路边炒货卖散装油煎蚕豆,她则贩卖散装意大利单词。

  但,我也说不出为什么,在想把她剁个粉碎的憎恶里,总有一丝一丝的暧昧关切,像夜里悄然开放的昙花花蕊,垂吊在半空里,玄秘幽长。

  空气里的音乐忽然有了阴郁的主调,季媛的精致小脸被奇异的光线照亮,我在幻觉里看见了她脖子上的血印,绽放成大肚瓶口的牡丹。

  我不甘心地推了推扬,脸上一定有些狰狞扭曲的神情。

  你说贝尔贡是不是还有很多像季媛这样的女人,唔?

  他没有声音,睡得死过去。

  我打心底里舒了口气。

  手在熟睡的各色女人屁股上摸了一遍,滑溜溜的皮肤,带着温热和香气,极乐世界。

  以此类推。如果我克拉拉不堪,你季媛也不比我好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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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凤凰飞过,幸福得直哆嗦(1)

  马来西亚偷来的电脑商业机密,我和扬紧锣密鼓地熬夜查看。

  服务生陆续送进来的esspreso,喝空后的小瓷杯子和一打糖包已经站成了一个四角方阵,中间包着一瓶快空掉的胡椒粉。

  今天扬又灌输我一条喝single shot的独家秘籍。要享受,只放三包糖。要提神醒脑,那就该放上占小杯子四分之一体积的胡椒粉。让麻辣辛苦得液体从嘴唇、牙龈、舌头、喉管,一路刺激下去,包你干什么都有劲。

  他拷了一部分英文文档过去,我们背对背坐在床上,裹着同一条毯子折磨着各自的手提电脑。有时我歇口气,闭上眼睛把脑袋仰过去,枕在他的肩上。他脖子后面刚长出来的头发茬搔得我好痒。

  我们已经渐渐习惯彼此。抚摸,陪伴,不占有,不吃醋,不隐瞒。

  他记得我告诉过他,我喜欢有人摸摸我的耳垂。我的耳垂也许不是天生这么肥肥厚厚的,中国人都说耳垂肥厚的人命好,我大概是想要把苦命变成好命,所以告诉别人我喜欢有人来摸我的耳垂。

  很多印尼文的文档,我从当地买印尼文与英文的双解大字典,戴上眼镜,翻译得头昏眼花。

  想想我念书考试也没这么勤快地查过字典,为了德国鬼子的生意竟然又刻苦又努力,不单为给亚历桑德一个交待,也为我自己,我若真把福祥木业做得有模有样,任凭谁也不能看轻我,要是谁说是亚历桑德在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