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旱搅耍6笨人云鹄础
扬的歌曲,身后忽然响起几声掌声,她回过头,惊喜了,却淑女地站起身,在原地等他走向她。
又或者,是在一场鹅毛大雪中,她与他相遇在某个再熟悉不过的街角,他为她拍掉肩上的雪,轻轻抱起她,说:我们回家。
但是现在,一切都砸了!
连惜捂住嘴,拼命压抑住喉间的呜咽声,不想用哭泣来摇尾乞怜。但是忍不住,就是忍不住,此时的泪腺好像脱离了身体,完全不归她控制,就如同本能一般,不断的将委屈,羞愧,无望等等负面情绪排出体外……
身体忽然被一种温暖的气息笼罩住。强大,安全。
叶文彰一手抱住她,一手慢慢地顺过她的长发,语气里略带无奈,“小惜,我不是你的敌人,我只是想给你一份体面的生活,让你有个依靠,这样不好吗?”
不好,当然不好。连惜的脑子里很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眼里噙着泪,一下下摇着头。
这种从天而降的好运,不知什么时候又会被天收走。她怕了,怕了行不行?!她不想再靠任何人了,她就要靠自己!
一再的好言相劝,可连惜还是固执不肯听,叶文彰的脸色也渐渐有些沉了。这孩子小时候就是这样,乖巧时让人怎么疼也疼不够,可闹气别扭来又让人恨不得打她两巴掌。
他放开连惜,回身坐进沙发里,一腿放在另一腿上,褪下了方才疼爱的表情,他的神色凉薄得让人心惊,“连惜,我这并不是在跟你商量。”
明明还算温和的声音,却叫人止不住浑身发凉。这种强势的,不容反抗的语气,与当初的李彦宏何其相像。不,应该说是更甚。
仿佛再次被网进那个无法挣扎的噩梦里,连惜只觉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离了,她缓缓滑坐到了地上,声音空洞得可怕。
“为什么?为什么连你都要逼我呢?说实话,小时候在叶家的八年真的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日子。但是我很清楚,不管我在那儿过得有多好,我都只是个下人,就像如今在李家,即便顶了个主人的名头,内里也不过就是个伺候人的。
……我已经寄人篱下了十七年了,还不够吗?现在好不容易可以独立了,求求您放过我,让我有尊严地活着好不好?!”
她的语气有些语无伦次,几乎是什么样的话能刺激到叶文彰,她就挑什么话说。她知道叶文彰并没有坏心,可是她就是委屈,就是难受,所以,也不想让这个害她难受的人好过。
果然,听了连惜那一句句暗藏倒刺的哀求,叶文彰脸上最后平静的表象也没有了,他就那么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她,问:“下人?这就是你的想法?”
看着女孩在他压迫的目光下逃避似地别开头,他重重地吐了一口气,突然什么也不想说了,闭上眼,掩住了眸底的失望和疲惫,“罢了,你走吧。”
听到他的话,连惜的后背立时一僵。他终于放手了,被她气得放手了,可是……她好像也并没有预想中那么高兴。
她缓缓转回头来,微微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但看着叶文彰紧阖的眸子,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呵呵。”连惜自嘲似的轻笑一声,抓起自己的外套,一拐一拐地走出了门。
莫飞见她自己出来了,下意识地伸手挡住,“叶大哥……”他迟疑着看向里面。叶文彰则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淡淡地说:“让她走。”
鼻头猛一酸,连惜一把推开了莫飞的胳膊,跌跌撞撞地朝电梯奔去。出电梯时还撞到了好几个人,但她全然顾不上理会,只是闷着头往前走。
她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就跟自虐一般不肯停下。直到再也撑不住了,才一个趔趄摔倒在路边的一个座椅上。
此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夜深,人静,只有风吹过树时发出的沙沙声。
回身望去,那个气派的大饭店已经有些模糊了,橘色精致壁灯下沉静的男人面孔也模糊了。一切的一切,就像做了一场梦,骤然飘向云端,又从云端跌落下来。
连惜的神情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做得到底对不对,但是路是自己选的,总得走下去。她长长地吐了口气,哈气在寒风中打了个圈,又散开来。擦干眼泪,披上外套,她咬着牙朝学校方向行去。
从五点到八点,连惜整整走了三个小时才进了校门,对于一个高三学生而言,已经迟到了很久了。所幸班主任以前曾跟徐如华聊过,对连惜家里的情况也知道一二,如今看她一身狼狈,倒是没批评什么,反而对连惜的同桌道,“岑秀,你带连惜去换身衣服吧,回来记得让她把钱交了。”
“什么钱?”连惜如今对这个字最是敏感,就像受了惊一样,立马看向老师。
岑秀连忙扯过她,“我跟你说吧。”
原来,临近高考了,学校要收补课费、报名费一共四百六十元。若是放在以前,这点钱不算什么,李彦宏就算再无耻,也不至于连女儿的学费都克扣。可是现在……连惜眉头深锁,脸上染着与年纪不符的忧愁。
岑秀看她这样,本来都不忍心再说了,但是没有身份证就不给办高考准考证,这是铁板钉钉的规定,她不说就是害了连惜。
她握住连惜的手,轻声道,“小惜,钱的事你不要着急,实在不行我可以先借给你。但是户籍你一定要赶紧办了,不然怎么参加高考?”
连惜垂下眸子,苦笑了一下,回握住她的手道,“你当我不想吗?户籍户籍,没有户哪来的籍?我家里……婶婶不是个好说话的人。”
岑秀的脸上也露出了苦恼的神情,片刻过后,突然兴奋地拍掌道,“对了!你可以去找汪臣学长帮忙啊,他爸是副校长,让学校去跟你家说。”
汪臣一家和连惜走得近,这在学校里几乎不算秘密。
华都的地面实在是斜,说曹操曹操竟就到了。岑秀的话音才落,就见汪臣从前面的音乐教学楼里走出来,她马上激动地上前一步,招手道,“汪臣学长,过来一下!我们有事找你!”连惜都愣是没拉住她!
然而下一瞬,岑秀喜悦的表情就凝固在脸上了,只见汪臣竟然冷冷地扫了这边一眼,俊朗的面上满是厌恶,随即毫不犹豫地背转过身走了!
岑秀一时看傻了,过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迟疑着转过脸,磕磕巴巴地问:“这、这是怎么了?!”
10下跪
宿舍内,岑秀听连惜大概讲了下这两天在李家发生的事,虽然是有所保留的版本,可还是气得肺都要炸了,当场就说要去为连惜讨个公道。
同桌了这么久,岑秀给人的感觉一直都是个挺文静的女孩,现在为了自己这么气愤,若说不感动肯定是假的,但连惜不想让她掺和进这摊烂事里。
“你别去!真的,我没事了。”她拉住岑秀,哀求道,“反正这些人以后我也不想理了,就这么算了吧。”
岑秀咬咬唇,心知自己也的确帮不上什么忙,就这样过去可能还会给连惜带来更大的麻烦。她跺跺脚,垂头丧气地坐回床上,眉头深锁,待了一会儿后,脑子里忽然闪过一道光,抱着一线希望问:“那你以后预备跟汪臣学长怎么办?”如果能跟汪臣复合,甚至订婚,对连惜而言无疑是个好出路。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连惜则长长地吐了口气,好像想借由这个动作,将心里所有的苦涩都排解出去一般。
“顺其自然吧。汪家……我也实在是高攀不起的。不过好在高中马上就毕业了啊!等到了大学我就住宿,每天打工养活自己。”她举起拳头挥了挥,脸上漾出一朵笑,眼里带着期待的光芒,给自己打气,也是在安慰朋友。
“……可是,你那个叔叔婶婶能这么轻易放你走吗?”岑秀不忍泼她冷水,却还是不得不小心地提醒道。
连惜安抚地拍拍她的手,“没事的,现在我已经彻底和汪学长闹翻了,而且刚刚看他好像和堂姐相处地很好,叔叔也没理由再跟我过不去了。”
岑秀一想也是,毕竟连惜还是他侄女呢。“也是,那报名费的事你就不用担心了,我借给你。”她拍拍胸膛,像古代豪侠那样义气地说道。
“扑哧——”连惜被她的语气逗笑了,“是吗?那我可得好好报答你。”她一下子扑到岑欣身上,双手并用地挠她痒,笑闹了一通后,才坐直了身体正色道,“不用了,你能帮我多久呢?我总要靠自己的。等会儿下学我就去小学部转转,看有没有人需要家教。”
“作家教的话,你的成绩倒是没问题。”岑秀沉思了一下,“可是人家家长肯定要看你的身份证和学生证,你有吗?”
连惜神色一黯,说来说去,又扯到户籍的问题了。
“这样吧,我先让我姐姐给你介绍份临时工。她在一家大酒店管客服,最近正好借调到前面当领班,引一个服务员进去应该没问题的。”
“……秀秀,谢谢你。”连惜的鼻头有些酸。
岑欣看到妹妹领了一个挺清秀的女孩走进来,当下心里就挺满意的。她让连惜在原地转了个圈,点点头道,“不错,可惜个子低了点,不然就推荐你去门口当迎宾了,赚得还多一些。”
她笑笑,又和气地说:“晚上五点半做到八点半,一共三小时,二十五块钱,日结,你有空的时候就过来,有什么意见吗?”
这样优厚的待遇,还能有什么意见?连惜慌忙摇头。
酒店的工作虽然辛苦,但是却并不难干。服务员们都知道她是勤工俭学,而且又是领班介绍来的人,多少都会照顾她一点。
每天,连惜放学后就去打工,晚上暂时借住在岑秀的家里,半个月后就攒下了两百多。她心里踏实了些,看来四百六十块过不了多久就可以还清了。
然而乐极生悲,今天她就遇上了麻烦——
“连惜,这是秋江花月夜包房客人落下的衣服,现在在门口等着呢,你快点给人家送过去。”岑欣急急地将一件西装塞给她,然后就风风火火地走了,连惜的手还举在半空中,连拒绝的话都来不及说。
片刻过后,她垂下胳膊,低下头微叹了口气。算了,送就送吧,秋江包房本来就是她负责的,她不去谁去?而且这件衣服也不一定是那个胖子留下的。
她抱起衣服认命地往外走,行至门口时往前一看,心里马上咯噔一声。一个穿着灰色毛衫,油光满面,又矮又胖的男人正在那儿不耐烦地对经理说着什么。
就是他刚刚借着酒意一直动手动脚的,还非要自己陪酒,说是给小费。连惜自然不愿意,那人当场就想发火,却被旁边人打圆场拦住了。
她早知道这事儿不会善了,可没想到别人才走,那个胖子就来找麻烦了。
大堂经理正在擦汗呢,回过头就见连惜抱着衣服站在那儿发傻,马上沉下脸低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把衣服拿过来!客人都等了半天了。”
连惜一晃神,赶紧小跑过去。
经理狠狠瞪了她一眼,将衣服接过来,转过身陪笑着对男人道,“吴总,您的衣服。这次是我们酒店的提醒服务没做好,下次一定注意,一定注意……”
“嗤——”那个吴总冷哼着接过衣服,一抖,突然瞪大眼睛,夸张地喊了一声:“啊,怎么这么大一块油!”
众人顺着声看过去,果见衣服里面污了一大片酱汤,油腻腻的。
“这是怎么回事?!”那经理愣了一下,随即咬牙切齿地怒视向连惜。
“我、我不知道啊,不关我的事……”
“什么叫不关你的事?”吴总斜了她一眼,挺挺发福的肚子,打着官腔道,“衣服我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难道还是我冤枉你不成?”
“……我不是这个意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连惜咬咬唇,唯有息事宁人。她强压下心里的苦意,深深地对男人鞠了个躬,小声道,“对不起,都是我服务不周,要不我给您洗洗,行吗?”
“呵呵,这会儿知道自己服务不周了?”吴总怪声怪调地笑了,别有所指地问:“早干嘛去了?”
连惜无言以对,唯有更深地将腰弯下。
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男人始终没有叫她起来,就这么耗着。周围人的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连惜闭上了眼,嗓子里又干又涩。
就在僵持间,岑欣听到消息快步赶了出来。她在服务业浸染了好几年了,这里面的弯弯道道还不清楚?那男人无非就是来搏个面子而已。
她站到连惜身边,两手垂在腹前,歉意地连连鞠躬,“吴总,真的很抱歉,是我没有管好底下人。这样吧,您的西装由酒店干洗部免费清洁,后天就给您送回公司。您看可以吗?”
她顿了顿,看了连惜一眼,狠下心道,“至于她,这个月的工资全部扣掉。”
“她一个月工资能有多少?够买我衣服一只袖子吗?”那吴总原本都打算这么算了,可没想到半路杀出个领班给连惜撑腰,似乎在酒店还挺有地位的样子。他就感觉被人当众打了一巴掌似的,要多不痛快有多不痛快。
“你看看,弄得这么脏,干洗店就能洗干净了?”他指指那片油污,恼羞成怒地大声道,“你当我傻子啊!”
岑秀没想到她的出现会让事情越闹越大,一时进退两难,“……那您说个章程吧。”
“我说?”吴总颧骨上的肥肉狠狠一抽,冷笑一声,抬手倏然指向连惜,咬着一口黄牙道,“让她跪下给我道歉。”
喧杂的前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连惜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猛地直起身,黑亮的大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你说什么?”
“我说,要你跪下给我道歉。”吴总好像生怕别人听不到一样,扬高声音,一字字重复道,气焰嚣张至极。
连惜的唇剧烈地哆嗦了一下。从小到大,她连父母都没有跪过,现在居然要给这么个东西跪下道歉?!
“哈哈。”她低下头冷笑几声,在众人惊诧的注视下,狠狠地扯掉胸前标志服务生身份的领花,一把扔到地上,“我不干了!至于这件衣服,根本不是我弄脏的,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说完,她咬紧唇转身就走。
“看看,看她这什么态度!我现在就给你们李总打电话,让他瞧瞧底下人是怎么对待客人的!”吴总在她身后气得浑身乱颤,肚子上的肥膘更是不停地抖啊抖的。一边说着,一边就掏出了手机。
那经理吓了一跳,他才刚上任一个月,对酒店来往关系还不是很清楚呢,没想到这个男人还真认识他们老总。他当即就慌了,再不敢旁观,忙不迭地过去阻止道,“您、您别,这么点事哪里至于告诉李总呢?”
安抚了男人几句后,他立刻跺着脚对连惜喊道,“连惜,你给我站住!你要是就这么走了,上半月的钱真一分都不给你了!”
他在那儿吼得带劲儿,可连惜却连步子都没停一下,径自朝前走。
经理急得满头大汗,心知今天的事儿难善了了,突然灵机一动,大喊道,“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把岑欣也炒掉!让她陪你一起失业!”
这句话果然掐住了连惜的死穴。她倏然停在了原地,片刻过后,僵硬地转回身质问道,“这是我自己的事,你凭什么牵累别人?!”
经理看她停下了,立时暗舒一口气,不过面上可没露出半分,反倒嗤笑道,“怎么没关系?当初你能进这里工作全靠她一力举荐,如今你闯了这么大的祸,她还不得受个连带责罚?”
“你!”连惜气结。
岑欣在旁边看着,一度想上前说明,可最终还是犹豫着低下了头,保持沉默。大堂经理根本没有权力炒掉她,但他有一句话还是说对了。
——连惜是她举荐进来的,捅了这么大的娄子,她就算不被辞掉,原来的位置也保不住了。如今,最好的办法只有暂时委屈连惜了。
她很心疼那个小姑娘,但她更在乎自己的家庭生活质量。岑欣咬了咬牙。
经理几步走过去扯住连惜,拉着她就往回走,低声喝道,“要是不想连累别人,你就老实点!”
“嘿嘿,吴总,这姑娘来给您道歉了。”他死死摁住连惜的头,强迫她弯下腰。连惜用力闭上眼,不愿意流出屈辱的泪水。
而吴总完全没有见好就收的架势,抱着肩,拖长声音道,“我说的可是跪下道歉。”
“啊?跪下啊?”那经理看了连惜一眼,多少也有点为难了。
“怎么?不愿跪?”吴总直勾勾地盯着连惜,脸上带着扭曲的快意,“那我就先让你们李总炒掉那个领班!”肥胖的下巴朝岑欣扬去。他也知道连惜的软肋在哪儿了。
岑欣的身体一颤,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连惜,一副想说什么又难以启齿的样子。
眼泪终于还是流了出来。连惜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着,过了许久,才从嗓子里挤出一句破碎的话,“别找其他人麻烦,我……我跪就是了。”
在这世上,对她好的人已经不多了。她不想让那仅有的几个,还因她而受到连累。而解决的办法,唯有低头。这就是穷人的命运,没有对错,只有一味的求饶和被践踏。
她狠狠地闭上眼,挣扎了几秒钟后,终于一把甩开了经理的钳制,膝盖一软就朝地下跪去。可下一秒她就愣住了,只因自己的膝盖碰到的不是冰冷生硬的地面,而是什么稍软的东西。
连惜猛地张开眼,低头看去,视线里是一只高级的男式皮鞋。她的心突地一跳,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一般,慢慢抬起了头来。
果然,是他。
叶文彰一只脚垫住了她的膝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神色淡漠,“这就是你说的……有尊严的活着?”
中间他略微停顿了一下,尾音微微上扬,仿佛有一丝笑意自舌尖卷过,却让人莫名地觉得脊背发凉。
天不知何时阴了下来。
11亲近
吴总简直要气炸了,怎么今天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这么多?!他一步跨上前,横眉怒目道,“你又是什么东西?敢管我的闲事!”说着,一指指向叶文彰,可还没碰到人呢,就被莫飞一把扯住。
他扭头一看,见是个挺纤瘦的少年,本来还没当回事,可刚不耐烦地想挣脱开,就感觉肩膀一阵剧痛,紧接着就再也使不上劲儿了。吴总这才知道自己是遇上练家子了,不由得有些恐慌,但嘴上还是虚张声势道,“你们、你们是哪儿的?知不知道我是谁?!”
“我们?”莫飞听到他的话,一下就乐了,钳住他的肩膀,轻轻松松就把一个体型是他两倍的男人转了个身。
后面是一家六星级大酒店,门口站了一行人,他们有男有女,各个气质出众,衣香鬓影,似是刚刚参加完一场酒会。而在人群的后方,挂着一个鲜艳的条幅——热烈庆祝昭文天下集团公司上市一周年。
“他、他、他是……”吴总的脸刷地一下白了,连头都不敢回,两腿跟筛糠一样直发抖。莫飞则耸耸肩,一脸无辜地对他点点头。
“妈呀……”吴总在心里默念一声,双膝一软,肥硕的身体扑通一下摊在了地上。
叶文彰懒得再看眼前的闹剧一眼,拎着连惜的领子就把她拽回了自己方才呆的包房。
一进门,他也不管连惜,径自坐进了鸽血红的裘皮大沙发里。早有穿着旗袍的茶女子捧着托盘走了进来,纤纤玉手放下一支翠缠枝莲纹盖碗茶,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叶文彰低下头,端起茶杯,默不作声地抿了一口,繁复的背景更衬得男人脸色莫测。
连惜被这沉默压得喘不过起来,唯有将头低一点,再低一点。
等叶文彰喝完一盏茶,余光中只见她都恨不得把脸埋到胸口里了,一时间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晾也晾够了,他轻叹一声,将杯子放回桌上,对连惜皱眉道,“过来。”
他这一开口,屋里凝重的气氛总算缓和了过来。连惜稍稍舒了口气,咬咬唇,犹豫了一下,慢慢地蹭了过去。
叶文彰不耐烦她的速度,倾身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到自己旁边,冷着脸问:“宁可给那种人下跪,也不愿向我低头。连惜,这就是你的选择?”
鼻头一下就酸了,连惜咽了口唾沫,嘴唇微微哆嗦了下,将脸转向一边。可叶文彰却不肯就这么放过她,他伸出手,食指和大拇指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沉声问道,“告诉我,是不是?”
他一再提起刚才的事情,让连惜又是委屈又是恼恨,她狠狠地一甩头,挣开叶文彰的手,扬高声音道,“你以为我想吗?!还不是怕岑欣姐会因为我被开除!”
“这不是挺厉害的吗?”叶文彰被顶撞,非但没怎么生气,脸色反倒稍缓和了些。他一只手的胳膊肘撑到沙发扶手上,侧看着她,沉吟了一下道,“讲义气是好的,但也得看那人值不值得。”
“什么意思?”连惜愣了。
“那个岑欣是什么部门的?”叶文彰看她还是不明白,无奈地点拨道。
“她就是领班啊,所以经理……”连惜突然住了口,好像被什么重物猛地击打了一下似的。领班的确是归大堂经理管,但岑欣可是从客服那儿借调过去的,经理管得着吗?
心重重地沉了下去,连惜一点一点握紧了手,可笑她刚才竟然关心则乱,连这个都没想到。
叶文彰看了她一眼,说:“你心里明白了就好,倒也没必要为她难受。毕竟她对你也没什么坏心,只是今天形势所迫罢了。”
连惜垂着头,沉默了一会儿,才轻轻点了点头,“嗯,我都懂。以前她帮了我,这是恩,今天她没有帮我,也不能算是仇。”
她抬起脸,微微舒了口气,“你千万别叫人为难她啊。不过那个吴老板一定要修理一下。”连惜扬扬拳头,调皮地吐吐舌头。
叶文彰的眼里露出一丝满意,下巴朝旁边点了点,“坐吧。”那些原本是他想教给连惜的,没料到这丫头自己都说了出来。
他一腿随意地搭在另一腿上,问:“以后有什么打算?”
“以后啊……”连惜张了张嘴。这些日子一直住在岑秀那儿,跟着岑欣工作,可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再跟岑家姐妹凑那么近显然就不合适了。
她偷眼看了下叶文彰,想开口求他,却又拉不下脸。谁让她上次说得那么义正言辞呢?
连惜耷拉下脑袋,脚尖一下下蹭着暗红色绣金纹的地毯,而叶文彰也不管她,自顾自地拿起一份文件看起来。
五分钟后,门铃突然响了。连惜看着叶文彰不动如山的模样,识趣地跑去开门,一个穿着燕尾服的男侍应生,推着精巧的餐车面带微笑地走了进来,“您好,这是您叫的餐点。”
“啊?”连惜一手扶着门,丈二摸不着头脑,“我们没叫啊……”她回身去看叶文彰,男人连头都没抬一下,翻了页文件,淡然道,“给你要的。”
连惜一怔,只觉自己的心被什么东西轻轻拨拉了一下似的,再没法继续装傻了。叶文彰为什么会对她们酒店的人事关系这么清楚,又为什么会在她遇到麻烦的时候即时出现,甚至连这个点她没有吃晚饭都一清二楚?答案很明显,他在关注她的一举一动。
侍应生摆好餐点后便离开了,连惜的嗓子里却仿佛堵了一团棉絮一般。她慢慢地走过去,鼓起勇气道,“对不起。”她的声音有些哑,好像沾着水汽,随时都会凝结成一滴掉下去一样。
叶文彰放下文件,总算抬起了头,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好像在鉴别她这话的诚恳度一般。片刻过后,他说:“没关系。”神色竟是出奇的温和。
那一瞬,连惜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冲动地上前一步,靠进了男人的臂弯里,像小时候那样,缩在他的怀里,小小的手紧紧缠上他的颈。很多曾经觉得不过如此,觉得还可以忍耐的事情,此刻都让她那么委屈那么难过,她禁不住呜呜地抽泣开了。
耳边隐隐传来了低低地啜泣声,叶文彰微叹了口气,抬起胳膊搂住她,一下下轻拍着她的后背。
说实话,当初连惜那番话真是让他伤心了。他翻遍了近半个中国才找到她,其间多少麻烦自不必言说。他这么煞费苦心,不过是想给她提供一份优渥的生活。可是这孩子竟用“下人”二字,简简单单地概括了她以前在叶家的日子,将他和母亲过去的疼宠一笔抹杀。当时,他真恨不得就这么扔下她算了。
但是现在,连惜就在他的怀里。她的腰是那么细,箍在他的手里,好像稍一用力就能将其折断。她的个子是那么小,即使站着也不比坐着的他高出多少。她啊,还是个孩子呢。一个任性的,受了委屈只会发泄到身边最亲近的人身上的孩子。这样一想,叶文彰心里有什么不满也淡了。
手下的动作越发轻柔,他忍不住怜爱地吻上她的发迹,轻哄道,“没事了,都过去了,过去了……”
过了一会儿,连惜哭累了,他这才稍稍放开她,略带薄茧的拇指刮过她光洁的脸蛋,抹去亮晶晶的泪水,语气里透着纵容,“好了,看你哭得跟花猫一样,洗把脸去吃饭吧。”
“才不是呢。”女孩不好意思地吸吸鼻子,嗔了一声,还是觉得有点羞,一跺脚,转身就跑向了洗手间。叶文彰的唇则向一侧微微扬起。
经过这一茬,两人自见面开始就有的那层淡淡的隔阂,总算开始消退了。他们,都或多或少找到了当年的感觉。
等连惜再出来时,叶文彰已坐到餐厅等她了,看她过去,随手递过去一碗汤,连惜忙乖巧地去接,不料他却没松手。
她有些疑惑地望过去,只见男人正直直地盯着她的衣服。
——那是一件紫白相间的服务员制服。
连惜惴惴不安地蜷了下肩。
感到她的不自在,叶文彰松开碗,收回目光,淡淡地说:“等会儿吃了饭就把衣服换掉,还有两个月就该高考了,不许再胡闹了。”
连惜瘪了瘪嘴,有点委屈。她也不想每天一下课就跑来打工,回去后还得熬夜写作业,这不都是因为缺钱吗?不过此刻她也没法反驳叶文彰,毕竟这条辛苦的路是她自己选的。
叶文彰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语调波澜不惊,“专心准备你的考试,旁的事不用操心。”
连惜犹豫了一会儿,终是默认般地点点头。不论是钱还是身份证,这都不是现阶段的她能解决的事情,再一味拒绝只是自找麻烦罢了,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而叶文彰已转过了话题,“想好要报哪所学校了吗?”
哪所学校?连惜思索了一下,如果是以前那肯定不用说,就是本校的音乐系了,但是现在……
她抬眼看他,小心地问:“你会在这边待多久?”
这话试探的意味儿已经很重了,叶文彰又哪会不明白她那点小心思?
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揶揄,他将背靠向后面,故意一板一眼地说:“这几年大概会常在这边。华都是个很有潜力的城市,我准备让公司往这边发展。”顿了顿,他又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啊?”连惜愣了愣,“没什么……”她强打起精神应了一声,随即失落地低下了头去。也就在这低头的一瞬间,错过了叶文彰脸上一闪而逝的笑意。
“你还没说要考哪所学校呢,跨省吗?”
“就考我们学校的音乐系。我在这里生活了快十年了,早就习惯了。”她这话答得多少有些赌气的成分在。
叶文彰则笑了笑,端起茶杯道,“也好。”看来他的决定是正确的。“你们学校的分数线不低,不过不用有压力,尽力就好。”言外之意,考不上我也会给你想办法的。
连惜却觉得自己被轻视了,她扬扬头道,“你等着看吧,我肯定考得上。”
“哦?”叶文彰挑挑眉,脸上的笑意更浓,一副洞若观火的样子。连惜在这样的注视下有些心虚,低头嘀咕道,“好嘛好嘛,文化课是差了那么一点点,不过我还有音乐比赛的加分呢。”
“音乐比赛?”叶文彰眸子一闪,沉吟片刻后,轻轻应了声:“嗯。”也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认可连惜的观点。
吃过饭,竟是莫飞亲自送来了一身衣服。原本这种小事是不需要他动手的,可莫飞很想找机会仔细看看连惜,看看这个貌似还没成年的女孩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叶大哥如此另眼相看。
而在莫飞打量连惜的时候,连惜同样也在观察他。她能感觉的出来,叶文彰是很重视这个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男孩。
叶文彰在边上凝眸看过去,总觉得这俩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古怪,好像在叫什么劲似的。
他给莫飞递了个眼神,示意他出去,然后叫过连惜,问:“怎么了?还不去换衣服?”
不管多大的女人,对漂亮的服饰总是感兴趣的。连惜的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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