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很想登上城楼看一看,但她实在迈不动沉重的双腿。我陪她坐在清澈碧蓝的金水河边,看看秀丽的汉白玉桥。许晓晴带着相机陪父亲登城楼。他们在楼上向我们招手,我告诉母亲,爸登上城楼了。母亲转过头往城楼望去,说,是吗?城楼上的游客很多,母亲分不清哪个是和她牵手多年的老伴。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我带父母去了故宫、游了长城,然后买海口的机票,父母直接从北京飞海南,三弟在海口接机。父母回海南的当天晚上,我和许晓晴乘火车回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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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点 13(1)
肥仔的表现让我深感意外,他只字不提赔钱什么的。其实肥仔很小气,小农意识相当严格。有一次我们去市郊的一家发廊找小姐,完事后,那小姐想多收50元,他不给,说讲好是150元,怎么现在要200元。他们正在讨价还价的时候,几名警察骑摩托车来巡查。我们几个像荒野里碰到老虎的小鹿,四处逃窜。肥仔一分钱都没有给那小姐,从二楼的阳台往下跳,李恳躲到烟卤旁边,我则藏在厕所里。为了50元,肥仔扭到了一只脚,几天走路都要一瘸一拐的。
我和李恳商量,他说大家都是朋友,也不要说赔钱那么难听,给他医疗费,伤愈后请他去桑拿就行了。我接受李恳的意见,给肥仔3000元,他客气地推了推,说,不用了,大家都是老乡,再说你老兄也不是故意的。我开玩笑说,这事都怪李恳!
一个星期后,我和李恳陪他去医院拆线。从医院出来,肥仔说,我们去桑拿来吧。李恳说,你伤口还没有完全好,过几天再说吧,反正文昊已经答应了。我附和说,等你伤口好了,我们一起去市找洋货,费用我包了。肥仔没有再说什么。我打电话给罗海涛,叫他到世贸大厦蕉叶酒楼,一起吃泰国菜。
竹园山庄的野山菌很出名,党政机关的官员和企业老板常常出入此地。吴之华公选赴n厅任职前,我们单位在这里宴请他。山庄地处市郊,相对城市而言,这里称得上是深山老林。道路两旁是茂密的竹林。林中有一条狭窄的小溪。溪上铺上木板,一间间竹房沿着溪流修建,客人在潺潺流水的溪流上面用餐,别有一番风味。
王倩的皮肤很白,在绿色的林海里,她的白简直有点耀眼,看上去一点都不像土生土长的广东人。她嘴里忙个不停,不说话就唱歌,不唱歌就嚼香口胶。饭前我和黄东海聊天,她若无其事的在一旁哼小调,时不时插两句。
最近市局有个动作,部分干警跨区调整。黄东海也属于调整之列。他将调到效县的一个派出所,那里离市区有50多公里,不能经常回来看他表妹,他希望我帮他照顾王倩。艺术学院离我们学校只有20分钟的车程,有空去看看她问题不大,反正我有时去那找我老表。王倩觉得他表哥有些老土,她说,我都长这么大了,很快就要毕业了,还要什么照顾不照顾的。她瞟了我一眼,又说,不过,以后有空我会去找文老师玩,符老师知识渊博,成熟稳重。我急忙摆摆手说,你别给我戴高帽,我这人不经夸,别人夸我,我就会骄傲自满。王倩听我这么一说,笑得前倾后仰的。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笑得那么厉害。黄东海瞪了她一眼,她用手捂住嘴巴,低头偷笑。她说,我怎么觉得你像是我同学。黄东海用责怪的口吻说她没大没小的。
临别时,黄东海握着我的手说,文老师,拜托了。有空请你到我们那里泡温泉。。王倩走了几步,又折回来,低声说,文老师,明晚我师姐举行毕业演唱会,你有空吗?明天是星期五,应该有时间。许晓晴最近很忙,经常加班,我没有什么事,就答应了。
艺术学院校园不大,女生宿舍就两栋楼,王倩住在b栋203室。我停好车,她就牵着我的手,拉我到她们宿舍坐。此时六点多钟,有的学生刚从冲凉房出来,有的正准备去冲凉。据我所知,许多院校均不准男生到女生宿舍串门。艺术学院的情况也差不多,一楼楼道口有一个值班室,一个中年妇女在值班。王倩老远就喊陈姨好。陈姨问,小王,吃过饭了?王倩说,吃过了,您呢?陈姨说,刚吃过。陈姨发现王倩身边站着个男的,问道,有客人?王倩忙解释说,有个亲戚来看我,陈姨打量了我一下,说,上去吧。王倩高兴地说,谢谢陈姨!我见王倩跟陈姨那么熟,问,你是不是经常带男生来宿舍玩?她轻轻松开手,说,哪有?
在我的印象里,女生宿舍不是什么好地方。二楼走廊里挂满了长长短短的衣裤。有的衣服可能晾了很多天,干得有点变形了,更多的衣服则在不断的滴水。走到王倩宿舍,我的头发沾了许多水珠,湿了一大片。王倩睡的是下铺,床上挂着蓝白相间的床帘。我刚走近门口,里面有个女生正在换衣服,我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她则若无其事,穿好衣服,主动跟我打招呼。王倩介绍说,这是张娜,我的好姐妹。张娜坐下来和我们一起聊天。
断点 13(2)
宿舍里有六个床位,床上的蚊帐基本上都没有收起来。有的床,被子把蚊帐挤压得往外斜;有的床,被子的一角从床沿上掉下来。床底下摆放着各种鞋子,皮靴、凉鞋、拖鞋等,它们很零乱地混在一起。宿舍里有一股异味,可能是来自床底下的袜子。难闻的气味不断刺向我的鼻子,我鼻子酸酸的,连打两个喷嚏。
音乐会在礼堂举行。我和王倩并肩走进礼堂,在门口碰到表哥,他正在指挥学生摆钢琴、试音响。王倩喊了一声余处,他好像没有听到,只顾跟旁边的学生布置着什么。我走过去和他打招呼,就随王倩找位置坐。王倩说余处很幽默,有一次做早操,领操的学生不认真,被他当场赶下来,他走上台亲自喊口令,生硬的海南普通话和夸张的动作真是让人笑掉牙,整一个熊样!
音乐会结束后,我和王倩到学院运动场散步。我们挨着很近,丝织品做成的裙子,在风的吹拂下,时不时摆弄到我的大腿上,飘逸的长发,时不时撩拨我的脸。王倩很健谈,也很爱笑,我不经意的几句幽默,就能令她发出咯咯咯的笑声来。和她在一起,我仿佛又回到了久别的学生时代。
断点 14(1)
真乱!许晓晴环顾左右。
习惯了。我打开冰箱,拿两支可乐。
我和许晓晴各住各的房,平时也是各忙各的,有空才在一起,这种生活方式很适合我。
我帮你收拾房间。许晓晴把衬衣的袖子卷起,露出雪白的肌肤,细嫩的手指在空中挥舞着。
许晓晴先收拾卧室,我起床后一般整理床铺,被子堆在床角,有一半拖到地上。枕头挤压成两段,疲倦地缩在墙角。书桌上堆满各种各样的书刊,几天前从李恳那里借来的一本《花花公子》也搁在那里,我急忙把它收起来,藏在书柜里。
许晓晴将我的脏衣服和臭袜子清理出来,通通塞进洗衣机清洗。许晓晴还能烧几道好菜,我喜欢吃的白切鸡她也会烧,火候把握得也很好,切开后有点血红的,十分可口。
吃完饭想去哪里逛?我问。
是不是我说了算?她把碗放下,拿一张纸巾抹了一下嘴角。
今天听你的,你叫我向东,我不敢向西;你指南,我不敢往北。我脸上堆满了笑容。
去逛天河城!她兴奋地说。和她认识后,我很少陪她逛街,她也很少为难我,因为她知道我不喜欢逛街。
好,先去购书中心。我好久没有去那了。
不,先去天贸城。她坚持说。
我说,要不咱们猜剪刀石头布。
不——猜!
周末的天河城,游人如织。我们手牵手,像两尾鱼儿,在水中游弋。
许晓晴的目的性很强,拉着我直奔梦特娇专卖店。这件衣服怎么样?她指着一件男式t血衫,说,我看了好几次,这件衣服应该合适你。她将我身子转过去,在我背后比划着,说,正好,正好。
太贵了,穿起来不自在。我一看标价,打八折1200元。
买好衣服,我们走人行隧道去购书中心。刚走到隧道口,我的手机响了。文主任,在哪里?是光头佬的声音。光头佬想买部套牌车。我们约好半小时后在自由空间见面。
8号台有没有人坐?许晓晴迫不及待问咨客。咨客看了看手中的台卡,说,暂时没有。许晓晴眉飞色舞,说,就要8号台!我们刚坐下不久,光头佬也到了。
杨涛还不到30岁,秃顶,几根可怜的头发也是花白花白的。有一次我们去天河体育中心游泳,我问他,你头上的毛是白的,下面的毛为啥是黑的?他理了理被水浸湿的头发,说,老兄你有所不知呀,上面遇到的尽是烦恼事,下面碰到的全是开心事。
我们喊杨涛光头佬,他不但没有生气,还愉快地接受了我们送给他的这个雅号,每次来电话,他也自称自己为光头佬:你好,我是光头佬。我们在一起打了几次麻将,他身边总跟着一个女孩,每次带的女孩都不一样,有一次竟然带了个俄罗斯妹。他说是某某大学的留学生。俄罗斯妹普通话讲得比肥仔还好,也懂看麻将,有时杨涛叫胡,她还帮忙摸牌。
光头佬你早就应该买车了!我给他递一支中华,说,有部车泡妞都方便好多。他划了一根火柴,火柴棍载着火苗在手里晃动,停了几秒钟,才把烟点着。他吸了一口,说,早就想买了,但家里不同意,主要是我视力不太好。烟雾从他一开一合的嘴里冒了出来。
买什么车好?他将没有抽完的半支烟掐灭在烟灰缸里。
以你杨老板的身份,要买就买皇冠或凌志,外表豪华,空间大,够气派,必要时可以在车里作案。我心想,李恳手上只有这两种车型,要是别的车型,我还得到外地去找,增加不少费用。
套好牌多少钱一部?隔行如隔山,他对这一行不甚了解。
皇冠10万,凌志9万。
几时可以拿车?
半个月左右。
行,就要皇冠,价格见到车再说。
以杨涛的性格,他不在乎几千块钱,何况我又帮过他的忙,我说,价格要先定,我才好找车。他说,你老兄专搞走私的,手上肯定有货,这样吧,9万8,好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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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点 14(2)
好,我说,下个月10号左右取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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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点 15
91年元旦,我和罗海涛去省博物馆参观画展。我们在一幅名为《断点》的画前驻足。这是一幅出自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画家的画作。画的下半部是一片不规则的赤色,浓重的赤色里卧着一条粗糙的弯弯曲曲的白线。画面的上半部滴着一串水珠,有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作品显得很抽象。我们对其中的内涵不甚理解,但我感觉它蕴藏着某些深刻的社会内容。我和罗海涛讨论了半天,始终未能达成一致看法。罗海涛说上方那一串水珠是雨水。他的这一高论我不赞同,但下半部分的赤色是指大地,这一点我们看法倒是一致的。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但于我而言,秋天是黑色的季节,它留给我许多痛苦的回忆。九年前,我的哥哥染上疟疾,不到十天时间,就撒手人间,这是我第一次尝到失去亲人的滋味。我曾经以《秋天的哀悼》写了一首诗歌,刊发在《江西青年报》上:
秋天的哀悼
这个把一生献给山林的人
如今进入某个城市的角落
外面下着雨
他的身体
衰败成一座沉重的王国
我坐在床前守候
听输血管在响
仿佛看见他年轻的生命在消失
父亲依在门槛
不停地自言自语
粗糙的脸
憔悴成一杯苦水
输血管停止流动的时候
雨下得更大了
我的身体
枯萎成一钟植物
埋在酷热的黄土
夜里发生的事情
也许只有等到天亮才能明白
蒙受这种深重的劫难
我懂得
秋天比任何季节都多余
哥哥的去逝对我打击很大,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我都生活在一片忧郁之中。这是秋天留给我第一个痛苦的回忆。另一个是我和向丽玫的关系。我们在96年秋天幸福地结合,又在99年的秋天无奈地分手。其实我和向丽玫的结合一开始就是错误。她跟她远房表哥的关系我们班里的同学都知道。为此我曾经问过向丽玫,她满不在乎的说,我喜欢表哥跟我爱你不同。当时我很爱向丽玫,我觉得我们俩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我无忧无虑地沐浴着爱情的雨露,就像一只苍蝇掉进蜜缸里,幸福得晕头转向。
和向丽玫热恋期间,我用一个晚上的时间写了一篇小说,这是我的小说处女作。这篇小说有的情节是真实的,但更多的是虚构,但对我们未来的预测,没想到许多东西都应验了。小说发表在罗海涛主编的《野草》上。小说是这么写的:
断点 别人的太太(1)
在滨海大道,我遇见梅。这是我们毕业七年来第一次相遇。梅看上去精神还好,只是表情有些忧郁,身材略显少妇体态。见到对方,我们都愣了一下,我握着她柔软的手,轻轻说声:“你好”。那场面像是认识不久感情不深的朋友偶然想见似的。梅告诉我她是去年结的婚,我掐着指头一算,梅结婚时正好三十岁,我们班十个女同学,她算是坚持到最后的一个。
梅的丈夫是个军人,准确地说是个部队企业家,先是当兵,后来任某军办企业经理,常出差,因她丈夫不在家,我才同意到她家坐一坐。
梅的家在滨海大道的另一头,那是一片新开发区的城区,是本市一个高级住宅区,住在这里的全是穿名牌开名牌的成功生意人。梅的家在六楼,一个三房一厅的单元。当她打开最后一道门,我看到宽敞的客厅里全是些高级家具,大厅两侧装有两部分体式空调,先锋组合音响和两套意大利真皮沙发坐落在新疆生产的地毯上,大厅中央有个大圆柱,其实是个酒柜,里面装满名烟名酒。虽然这些全是我平日少见的极好的东西,但最吸引我的还是墙上挂着的相片,那些相片勾起我对往事的回忆。
我和梅是大学同学,我们从相识到交往,那过程绝对比某些小说描写得更生动更真实。梅是个很出众的女孩,是有名的校花,是许多男同学心目中的白雪公主。梅知道母亲给她一个一米六五的美好身段、一颗类似山口百惠的虎牙和两个酒窝,平日显得很孤傲。她对班里的男同学从不放在眼里,我虽然硬件不行,一米六八的三等残废,但软件还可以:三好学生、学生会副主席、入党重点对象、小有名气的青年诗人。自我感觉良好,对这朵人见人爱的校花没有产生多大兴趣。从一年级到三年级,我们从未正式交谈过,在她眼里,我不像是她同学,而在我心目中,她的存在跟我没有丝毫关系,她的那些迷人的硬件对我没有多大诱惑力,我们就像两颗不相干的星体平行地运行着,直到三年级暑假,我们才突然相交,并留下一道难以磨灭的彩虹。
那是毕业实习的时候,著名作家葛晓冬教授从九0级两个班里挑选九个有一定文学功底的文学爱好者组成一个文学创作小组,我任组长,梅是两个女同学当中的一个。创作地点选在海南文昌市椰海乡。这里风景秀丽,景色迷人,椰树、枫叶、浅滩、帆影等构成一个世外桃源。我们住在乡中心小学,听说乡里有个因失恋而精神失常的年青人经常来小学看望他曾热恋过而如今已远嫁他乡的女老师,因此,两个女同学的安全问题就落在我这个组长身上。我们分别住在三个房间,两边是男的,中间是梅和湘。湘是梅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不太喜欢文学的梅之所以参加这个实习组,是湘的主意,因湘颇有才气,常有文字见报,拟定名单时,湘说如果不让梅参加,她也不来,就这样,自称懒得动笔的梅也成了实习创作员。
大凡到一个陌生地方,第一个晚上最难入睡。为了梅和湘的安全,晚上睡觉的时候,我搬来两张书桌横摆在她们的门口,按照她们的要求,我不仅要睡在门口,而且还要唱些歌,使她们心里踏实,好入睡。也许是受一种责任感的驱使,我认真的唱起歌来,一首《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又一首《卡秋莎》,再来一首《红河谷》,开始,她们在里面说着话,我在外面唱着歌,后来只剩下我的歌声,再后来就只有轻轻的呼吸声了。因为疲劳,睡得熟,半夜下起雨来,等到雨水爬满脸、脖子,我才醒来。
第二天,也是个阴天,晚上可能还会下雨,睡觉前,湘把我叫到她们房间,我们三人聊起来,这时我才发现梅其实是个健谈开朗的女孩。她告诉我,八岁那年,曾在森林迷过路,被一个陌生人吓破胆,长大后,不敢一个人过马路不敢一个人走夜路不敢一个人睡觉。湘也说这个除了椰树还是椰树的地方其实挺恐怖的。我知道她们还需要我守门,但如果下雨怎么办?梅说,就跟我们住在一起吧,不过你要像白天那么老实,否则我们把你推下床底。我有一种感觉,我和梅的距离拉近了,一天时间走完三年路程,只有情感才有这么快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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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点 别人的太太(2)
晚上,我就在她们脚底下横着睡。梅笑着说,只许你规规矩矩,不许你乱摸乱动。我说我有梦游的习惯。梅说,如果那样,我们是引狼入室,自食其果,也不怪你。玩笑归玩笑,一夜平安无事。第二天起床,湘说我够条件入党了,梅则说我是个可靠的人。对我评价那么高,我是受之无愧的。
经过这次“同居”,梅像是发现我有什么闪光点,常主动找我,先是谈文学,谈创作,后来她提议到镇里看看,也许可以获得一些创作灵感。于是我借了一部旧单车,带她到镇上逛街。回来时,因天气炎热,又是沙路,我们走路的时间比骑单车的时间还多。梅是个不能吃苦的人,走了一段路就双手插腰,说走不动了。在靠近椰海乡的一个地方,我们在一棵树下乘凉。这时已近中午,路上没有什么行人,这个世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一瓶矿泉水,她一口,我一口,很快就喝完了。在树下,我们相对无语,之后都笑了,再之后是她的脸泛起一层红晕,我感觉到她的心跳在加速,我相信如果我吻她她应该不会拒绝,这么想着,真的把她搂过来,很粗鲁地吻了她一下。
在回椰海的路上,她告诉我,她是个感情脆弱的人,脾气暴躁的人,男孩子不容易接受的人,不喜欢看别人脸色做人的人。看着她真诚的目光和严肃的表情,我才真正理解她的孤傲。
以后的一个多月里,湘忙于创作一个中篇,而我主要是创作诗歌,只要有灵感,不需要太多时间,我答应梅,给她写十首诗拿回学校交差。每天我都和梅拿着吊网到椰林里,在椰子树下挂起吊床。我们的话题离开了文学,离开了创作。她说写诗的人都是神经不正常的人、忧郁的人,当不好丈夫、也做不好父亲的人,但我可能除外。
和梅在一起的时间虽然很短,但感情这东西不是和时间能衡量出来的,实习结束后,我们已像是相识多年的恋人了。
那时候,我正申请入党,组织部尚未盖章通过。当时中文系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谈恋爱不准入党,这是姓杜的马列老太太的主意,基于这个原因,我曾以开玩笑的口吻对梅说,到广州后,我们还是回到以前那种关系吧。她莞尔一笑,行吗?我知道这样做是自私的,对梅是不公平的,但是必须这样做,这主要不是为了要拿张党票以便找个好单位,而是因为我对梅把握不准,尤其是她那反复无常的性格。回校后,我越来越觉得梅内在的东西与我要求距离甚远,我不小心一句话,她就泪雨潸潸。她生气的时候,让我想起台风,想起阴郁的南方的三月。有一次,图书馆里鸦雀无声,她却要跟我谈论卡夫卡的《变形记》,我不肯,她就抓住我的右手,用钢笔尖刺了一下,我的掌心被刺出血来,墨水渗到里面,至今还留下一个黑点。还有一次,她给我买了一条长裤,我不愿意接受,她笑着就用剪刀刺了我的膝盖,虽然没有流血,却让我难受好几天。我是个耐性很强的人,但面对这么一朵带刺的玫瑰,我犹豫了。
当然,梅也有很多优点,她大方爽快,只要听说我喜欢某种书,几天后准能买来送我。平时出去吃饭,基本上是她主动付钱,她这样做的目的无非是想让步我多买几本好书。
梅很爱面子,有一次她母亲来广州旅游,她把我当作男朋友,介绍给她母亲,吃完饭,她从桌子底下塞过来三百元钱,让我结帐。我从她母亲的眼里可以看出她非常满意女儿的选择。可是,就在她母亲走后几天,我决定和梅分手。
我自认自己是个有性格的人,说一不二,梅也是个倔强的人,我不去找她,她也不会来找我,这样,我们就真的分手了。
大四第一学期,我正式宣誓入党。那时候,大家都忙于联系单位,我综合评分名列全系第三名,在一定范围内可以优先选择单位,考虑再三,我选择一家出版社。梅则回海南,经过一番努力,她被分配到市工商银行。
在毕业生酒会上,我们同在一张桌子,双方都觉得有些尴尬。同学们都在热烈举杯庆祝,说些祝福的话,梅似乎没有进入这种氛围,只是自斟自饮,偶尔用一种难以名状的目光看我。酒会结束会,我邀她出去散步,她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只是默默地跟着我,走到一个拐角处,她突然扑过来,抱着我哭起来,我心里酸极了苦极了乱极了,这场面像是生死离别似的。我帮她把脸上的泪水擦干,耳边响起她痛苦的话语,大意是我是她的初恋,以后不会认真爱上第二个男人。听了这番话,我心里激动极了,可是除了激动,我还能做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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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点 别人的太太(3)
离校的时候,我送她到码头。等船时,她又一次深情地对我说,我是个难得的人,失去我是她一生中最大的遗憾。上船前,当着很多同学的面,我鼓起勇力,把她拥入怀抱,久久地吻了她,心想,失去她我会遗憾吗?
毕业后,我们没有见过面,也没有通过信,这真让人难以置信。梅极少跟同###系,因此从同学那里也得不到梅的消息,这次偶然相遇,真让人解渴!
坐在我旁边的梅,如今已是别人的太太了,我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吻她或者紧握她的手,说些动情的话,我们只能保持一种不冷不热的同学关系。
梅没有忘记我,至少没有忘记在椰海的那段日子,结婚度蜜月时她曾和丈夫到过椰海,在我们实习的地方住了一晚,那地方现已辟为旅游区。
回到广州,梅给我寄来一封信,她在信里向我坦露许多当面不好说的甜酸苦辣,最使我难忘的是末尾那两句:“日子一天天肥起来,生活却一天天瘦下去。”这两句话让我失眠好几天。
我很想给梅复信,但是每次拿出笔,舒展开信笺,却不知从何写起,毕竟,梅已是别人的太太了。
小说发表后,许多同学一看就知道是写我们自己。向丽玫说,文昊,我们的结果不会是那样的!她抱着我伤心地哭了,整整一个晚上,我们拥抱在一起,在学院附近的森林公园的湖边。那晚我们没有回宿舍,在茂密的草地上铺上几张报纸,你抱着我,我搂着你,就这么熬到天亮。
这些都已成为遥远的记忆,我们的婚姻,像一台闹钟,运转了三年,摁一下就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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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点 16(1)
2000年3月9日下午3时,诸葛军副校长主持召开党委会,厅政治部主任朱伟明,人事处处长方国强参加。会议只有一个议题:朱主任传达省委组织部关于考察吴之华校长的有关文件。
省委组织部的文件包括两项内容:一是考察方案,包括考察方式、考察内容、程序方法、量化打分;二是考察预告,包括时间的预告、被考察人述职报告、个别谈话、征求意见、朱主任传达党组织部的文件,提出四点要求:1、学校成立考察小组,由诸葛副校长负责,政治处具体实施;2、配合省委组织部将考察工作组织好、安排好;3、教职工要从大局出发,实是求是地公平公正地谈个人看法;4、下周召开中层干部会,统一思想、统一认识,把考察工作做好。
2000年1月份,吴之华参加省委组织部组织的副厅级党政领导干部的公选,在肥选n厅的10名笔试入围者里,他的分数名列第二。经过面试,确定3名为考察对象,他名列3名之首。
吴之华到n厅当副厅长的可能性越大,我心里就越矛盾,我希望他上,又希望他不上。如果能脱颖而出,他的仕途将迈上一个新的台阶,但我的前途将变得十分渺茫。我当办公室主任是他提拔的,当时党委会讨论时,有一些反对的声音,特别是诸葛副校长极力反对,他想让胡志键来当,但胡志键的文字功夫实在太差,起草个请示、报告都很吃力。为确定办公室主任人选,党委会上争论很激烈。据传吴之华在会上说了这么一句话:如果找不到一个比文昊更能写、更擅长于协调的同志,这个办公室主任就由文昊来担任。诸葛副校长也知道,他的红人胡志键在吴之华校长提出的两个条件里,占不到什么便宜,最后诸葛副校长无可奈何,只好勉强同意。
诸葛军对组织部到校考察工作表现出异乎寻常的热情。以前为了争当校长,他们曾经暗地里较劲,以致到现在还貌合神离。这次如果吴之华能够顺利提拔,他就有机会接任校长,为了心中那个曾经破灭的梦想,他只好冰释前嫌,积极配合考察工作。
我被尿憋醒的时候是晚上9点30分。上完厕所准备继续睡,发现枕头旁边的手机一闪一闪的。我一看是王倩的手机号码,刚要接,突然断了。我翻阅通话记录,有10个未接电话,全部都是同一个号码。我急忙回拔过去,电话很快接通了。王倩在那头大声说,你这个懒虫终于醒了!你简直是个混蛋!我被她说得一头雾水。还没等我答话,她继续扯着嗓门骂道,你知道吗?我在你们校门口整整等了一个小时!我一听,赶紧下楼来接她。
我的生活没有什么规律,特别是周末,不是打麻将,就是和李恳他们开车到外面乱串。昨天晚上刘慧有点心烦, 她的男朋友被她的同事掳走了,心情差到冰点,她说你不上网和我聊天,我今晚就把自己送给楼下的保安。我担心她干傻事,女人被负心汉抛弃,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女人报复男人的办法很多,和陌生男人上床也是一种,这种心理很难理解,她本人可能也说不清楚,包括波伏娃也说不清楚。
刘慧把我也列入她的批判对象。她说你们男人都是一个鸟样,只顾满足自己的欲望,从不考虑女人的感受。本来说好只聊二三个小时,后来越聊越起劲,彼此互不相让,最后大家一睹气,说好谁都不许下线,一直聊到今天下午2点55分,我的烟灰缸堆满了烟头,垃圾管筐里装满了易拉罐啤酒瓶。下线后,我将手机的声音调到静音模式,头晕目眩的,一躺下就睡着了。
王倩见我来接她,心情显然好多了,说话的语气也温柔了许多。她跟在我后面,向我道歉说,对不起,刚才我不该那样对你说话。我没有接过她的话题,回过头来问她,你吃饭了没有?她说,都什么时候了,还没吃?我说,我还没吃呢?我们在学校小卖部买了两包熟食面、一包饼干,还有一包绿箭香口胶。
我把饼干和香口胶给王倩,然后用开水泡熟食面。她撕开一支香口胶,塞进嘴里,慢慢地嚼起来。她扮个鬼脸,说,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我故意不理她,她站起来,说,如果你不理我,我现在就走!我站起来,双手搭在她的肩上,轻轻地按了按,她坐下来,笑嘻嘻地说,我就知道你不会生我的气的。我说,你事先也不打个电话,这里是城乡结合部,很乱,以后出门要小心。她乖乖的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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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点 16(2)
我吃面的时候,她静静的看着我。王倩的眼睛是单眼皮,林忆莲的翻版,但看起来很有神,不是呆板的那种。吃完面,我说,坐一会我就送你回去。她一听,脸上立即掠过一丝不快,说,我们学校晚上十一半就关门,凡是晚归的,第二天早上全校广播点名批评,我今晚不回去了。我说,好吧,今晚我收留你,下不为例!她帮我收拾碗筷,然后去冲凉,我打开电视。电视正在播放国际新闻,一个变态佬先后奸杀了几十名妇女,包括几名未成年少女。这时,座机电话铃响,我看电话号码,是向丽玫从海南打来的,她说下个月要到上海学习,顺路来广州玩一玩。我们例行公事的说了几句,电话就挂了。
王倩冲完凉,打开门,对我喊,喂,你这里有没有女孩子睡衣?我把电视音量调小,回答说,我哪来女孩子睡衣?她探出头来,说,你不会这么失败吧,连个女朋友都没有?她左手抓住门边,右手拿着毛巾擦脚,然后换上准备好的拖鞋。她只穿文胸和内裤,上下都是耀眼的那种红色。她走到我跟前,说,你不给我自己找!说着往卧室里走去。我打开衣柜,给她拿了一件许晓晴的睡袍。她边穿边说,我说嘛,你这么优秀,不至于独守空房那么可怜。我指着隔壁的房说,你睡那间房。她走过去,看了看房间的布置,屁股往床上一坐,说,这么硬,我不睡这床!我走到阳台上,看看放在外面的席梦思,手一摸,席梦思满是灰尘。我对王倩说,你睡我的床吧。她立马把睡袍脱下,钻进被子里。薄薄的被子,盖到胸部上方,随着她一呼一吸,被子也一起一伏,不知咋的,我竟出奇的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的非份之想。
断点 17(1)
我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冉清明和钟丽萍都不说话了,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用眼神传递信息。不用说,刚才他们肯定拿我开涮。钟丽萍是学校有名的“新闻发言人”,她常常在上下班的交通车上举行新闻发布会,张三的老公在外面包二奶,李四的老婆红杏出墙。“诸葛百万”也是她在交通车上创造出来的。后来传到诸葛校长的耳边。钟丽萍申请入党,支部报了三次,每次党委会讨论,诸葛校长都投反对票。
冉清明身高一米###(一米七八),但说话嗲声嗲气,心细如丝。如果胸部挺一点,你会以为他是从泰国引进的人妖。冉清明喜欢在领导面前说李家长、道张家短。他和钟丽萍凑到一起,可以把全校教职工逐个数一遍。
一言可以兴邦,一言可以乱邦。我在单位显得很谨慎,对人总是唯唯诺诺,可以不开口的,尽可能三缄其口。学校虽然不大,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正人君子有之,奸 佞 小人有之。有复杂的环境里,不注意说话的内容、不把握好分寸,往往容易招惹事非,授人以炳,甚至祸从口出。
虽然我处处谨小慎微,但还是成了学校议论的主要对象之一。特别是吴之华离开学校后,同事对我的议论一天更甚一天。议论的焦点主要有两个:一是我经常早出晚归,肯定在外面做生意,要不就干偷鸡摸狗之事;二是我的办公室主任是用钱买来的。我从不为自己辩解,有些事情越解释越不清楚,最好的办法是置之不理。
钟丽萍是一名职工,今年29岁,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前年科室调整时,学校实行双向选择,我本来不想选她,可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当面向我保证,今后一定改掉掉多嘴多舌的毛病。她大概封口半年,老毛病又犯了。
“欢乐的儿童期,多姿多彩的青年期,困难重重的壮年期,虚弱堪冷的老年期,最后一段是疾病的折磨和临终的苦闷,很明显的呈一条斜坡,每况愈下。”早上到办公室,没有什么事,我翻了翻叔本华的《生存空虚说》。钟丽萍过来和我搭讪,文主任看什么小说?我把书合上,给她看封面。她说,是爱情小说?我说不是。她又问,叔本华是谁?是男的还是女的?我说是德国的一个无母、无妻、无子、无家的怪老头。
这时桌上的电话响起,是诸葛校长的电话,他叫我去他办公室拿我起草的论证报告。我刚走到校长办公室门口,就看见陶文雄坐在沙发上,他低着头看报纸。
文雄,你也在这?我进去和他打招呼。
今天没什么事,来看看舅舅。陶文雄站起来。
你们也认识?诸葛校长问。
我和陶文雄是同学。我答道。
文雄从来没有向我提过你们是同学。诸葛校长拿起桌上的茶壶,给陶文雄倒茶。
诸葛校长,我和文雄不仅是同学,而且还同宿舍。我努力拉近我和陶文雄之间的关系。在班里,我和罗海涛的关系最铁,当然,和陶文雄的关系确实也不错。
老舅,这是我们班的才子!陶文雄在我脸上贴金。
是吗?诸葛校长爽朗地笑起来,那种独特的笑声,整栋办公楼都可以听得到,教职工一听到这种诸葛式的笑声,需要找他报帐、签字的都赶紧跑过来,因为他们知道,此时的校长心情特好,他签字也特爽快。
我看了看文稿,差不多每一页都有马厅的修改意见。我将报告扔到办公桌上,从抽屉里取出一根烟,将大班椅的靠背往后推,双脚搭在桌子旁边的茶几上,前后摇晃。
马厅修改的文字写得密密麻麻,像一只只正在展翅高飞的苍蝇,附在我的文字旁边。整个上午我都在修改论证报告,中间有几个无聊的电话和几件锁事打断了一阵子。下班前几分钟,我将修改稿送到文印室重新打印。正在给打字员比比划划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
这个星期五晚上你有什么安排?王倩问。
今天才星期二,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星期五。我走出文印室,转身进厕所。
断点 17(2)
你别胡说八道!我是说正经的。王倩说。
你有什么好节目?我问。
珠江音乐厅举办世界名曲演奏会,我有两张票,如果你有空,我们一起去。
我说最近很忙,现在还不知道有没有空,下午再给你电话。她有些不快,说,你整天都说忙,到底在忙什么?没完没了的!
我给许晓晴打电话,说星期五晚上没有空,叫她别来学校了。她说,如果你有事,我就不过去了,和同事去逛北京路,顺便给你买几条内裤。
王倩身穿背带短裙,脚穿运动鞋,给人一种健康、活泼、向上的感觉。和她在一起,你不知道什么叫忧,什么是烦,即使她有时无理取闹,你也很难对她发脾气,因为一旦她发现自己说错话或做错事了,她会第一时间伸伸舌头,对你说声对不起。人家都说对不起了,你还有什么理由生气呢?
音乐会结束后,我们在珠江边散步,那里人多,石凳子都给人占满了,我们只好沿着江边漫步。
文哥,你怎么不交女朋友?我们靠着护栏,望着倒映在水中的楼群、灯火。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女朋友?我问。
你周末总是一个人过。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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