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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那一年的情和事|作者:子月影|分类:玄幻小说|更新:2025-05-21 05:47:16|下载:那一年的情和事TXT下载
  了。”

  “一会儿让###好好伺候你,晚上闹洞房时咱哥几个再好好伺候他。”

  “行啊!”

  ###家院子里的客人坐了一大片,有的聚一块儿聊天,有的围着桌子打麻将。门上贴着对联,上联是:天上日月同光辉,下联是:人间女子合百年,横批是:喜结良缘。堂屋正中墙上贴着香火,上书:天地君亲师;右下角书:九天东府司命;左下角书:杨氏堂上宗祖。香火两边对联上联是:金炉焚香龙摆尾,下联是银台插烛凤点头。北边洞房上联是:洞房两朵光荣花,下联是:灯下一双幸福人,横批是:百年偕老。

  ###弯腰在堂屋茶几旁倒茶水,吴雨和王思凡悄悄站在身后,王思凡在###的屁股狠狠地拍了一巴掌,###惊叫一声直起腰。“哎呀,我还以为是谁呢,坐下,坐下喝杯茶。

  ###掏出烟给王思凡,王思凡呵呵笑着说,“兄弟,今天当新郎倌了,发烟要整盒整盒发才行啊。”

  吴雨着急地伸手抢了###手上的烟。“先抽着,等一会儿新娘回来再说。”

  ###又给了王思凡一支。

  王思凡接住烟问,“###,十点多了,你怎么不去接新娘?”

  “我们这儿不接,新娘和家具是娘家人送。”

  俩人一听乐了,王思凡说,“吴雨,让###帮你说合说合,在他们这地方找一个送上门的。”

  吴雨刚喝进嘴里的一口茶水喷在地上。“要找你找,我嫌太远,新娘子回娘家一住几十天,把我一个扔家里晚上寂寞。”

  王思凡手指着吴雨骂道,“脸皮厚,这种话你也能说出来。”

  外面一人喊,“吃饭了,吃饭了。”

  吴雨准备往起站,###把他按住。“坐下,你俩个坐下,我去给你们把饭菜端来。”

  吃完饭,###刚把碗筷盘子端出去,外面就响起了鞭炮。

  王思凡把吴雨拽起来。“赶紧,去看新娘子。”

  俩人跨出门,刚才喊大家吃饭的那位往王思凡手中塞了一盒印泥说,“哎,你们俩个,一个会儿用这东西往新娘和新郎的脸上抹。”

  吴雨说,“这不好吧。”

  那人说,“今天就图个高兴,你们俩个同学抹最合适了。”

  王思凡悄悄爬在吴雨耳朵道,“那就抹吧,趁这个机会还能摸新娘子一把,要是以后小心###活剥了你。”

  吴雨在王思凡后背抡了一拳。

  俩人把双手抹满印泥,拨开人群,一步步往一对新人那里靠拢。

  ###牵住新娘的手正准备往回走,吴雨和王思凡一下子扑上去,伸手把新人的脸抹了个赛关羽。

  院子众客人拍手叫好。

  ###牵着新娘进了堂屋,客人跟着都往里挤,挤不进去的踮着脚看。

  还是刚才喊吃饭的那个人,悄悄把吴雨和王思凡从人群中拽出来,拿出一个用枕头绑着的假娃娃塞进王思凡怀中说,“帮忙把这个绑到###他爸身上。”

  王思凡面露难色道,“我们毕竟是晚辈。”

  那人说,“三天之内无大小。”他往身后招招手,就见几人像押犯人一般把###爸架过来。

  ###爸不知什么时候已被抹成了大花脸,在这大冬天额头上竟渗着汗珠。

  王思凡和吴雨在众人的帮助下把假娃娃绑在###父亲胸前。

  那人吼道,“让路了,他爸给送孩子来了!”

  客人们哗啦一下让出一条路,笑呵呵地看着几个人押着###爸进了堂屋。里面的天地已拜完,大家就把###爸和新娘子硬往一块儿挤,笑声此起彼伏。闹腾了一会儿,新娘进了洞房,几个人拉着###爸出来游街去了。

  刘悦来了,见###正给吴雨和王思凡倒水,他气乎乎地走进堂屋抬起膝盖顶了一下###的屁股。

  ###一看是昔日寝室的“冤家”来了,不敢怠慢,赶紧搬来凳子,又是倒茶又是发烟。

  刘悦头偏向一边,说,“兄弟,你以为我大老远跑来就是为喝你一杯水抽你一支烟?”

  ###陪着笑脸道,“那你想怎么样?”

  刘悦猛地站起来拦腰抱住###,嚷嚷着,“吴雨、思凡,动手呀,进洞房。”

  吴雨和王思凡坐着没动,只瞧着笑。

  ###劲儿大,反过来把刘悦拦腰抱住。“要进洞房可以,只是你先得填饱肚子。”他松开刘悦,出去到厨房端来一碗菜和一碗稀饭。

  刘悦看着饭菜嚷道,“行,吃饱肚子下午闹洞房。”

  ###爸游街回来了,一群女人拥上去伸手抢那几个人手中的糖、瓜子。那些人急了,手一扬把糖丢进人群,众人便在嘻笑打闹声中捡糖。有人叫道,“没捡到没捡到!###,去,让你妈拿糖来。”四五个小孩扯住###的衣服不松手,吵吵着也要糖吃。###冲厨房里喊,“妈,妈,拿一包糖。”

  厨房出来一位胖胖的女人,进南屋拿了一包糖,抓一把放在堂屋茶几上说,“你们吃。”

  刘悦、王思凡和吴雨一人剥了一颗塞进嘴里,感觉很甜。

  ###母亲站在台阶上喊,“糖来了!”她一扬手,糖就像下雨一样丢进人群。

  众人又你推我挤地捡糖,场面好不热闹。

  刘悦突然问,“吴雨,我怎么没看见汤波?”

  王思凡插话道,“我打电话没打通,就让吴雨去找,吴雨昨晚上说人没在家。”

  吴雨吱吱唔唔道,“是啊是啊,他家一个人都没有,问左右邻居也说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吴雨在骗刘悦和王思凡呢,因期末考试一事,他正生着汤波的气,王思凡电话里告诉###结婚的事后,他既没给汤波打电话,也没去汤波家。

  刘悦有些遗憾地说,“几个月不见这家伙,怪想的。”

  吴雨岔开话题道,“刘悦,几个月不见你,说说,到底和姜楠怎么样了?”,

  王思凡也问,“是啊是啊,怎么样了?”

  “人家都结婚了。”

  吴雨和王思凡差点儿被嘴里的糖噎着。吴雨使颈把糖咽下去,王思凡咳嗽了一下把糖唾在地上,俩人对视了一下,吴雨问,“什么时候?”

  “国庆节。”

  王思凡轻叹一口气道,“女人啊,真是令人难以捉摸。就说我吧,十月一个亲戚给介绍了一个,人家嫌我没钱,相处不到一月分手了,但她也是一个教师啊!”

  “姜楠结婚后我死心了,也是一亲戚介绍了一教中学的,但人家一听咱们是教小学的连面儿也不见。”刘悦一脸的怒相。“妈的,说咱们干的是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但为什么连一对象都谈不到?”

  刘悦的话让吴雨心头一震,是啊,李斯扬也是在中学教书,她会不会也瞧不起我这个小学教师?如果是这样,趁早做个了断,不要到头来只等到一场空空梦。吴雨问刘悦,“那你打算怎么办?”

  “暂时不想浪费自己的感情了,就咱现在的身份,难以满足女人们的虚荣心,我想好了,明年春天去考美院的脱产本科,毕业后找个好点儿的工作,处对象恐怕就不成问题了。”

  “是啊,工资永远也没有胡子长的快,就是再工作两三年也攒不够娶媳妇的钱,咱不比###有个当官的父亲。我也想了,明年春天请假去美院对面的罗家寨租几间房办一个画廊,一年到头最少能收入五六万块钱。三四年后钱挣够了再回来娶媳妇。”

  王思凡悄悄对吴雨和刘悦说,“兄弟们,一中午只顾说话了,都忘了行礼了。”

  吴雨和刘悦吐了舌头,一人掏出五十块钱塞进王思凡手中。

  刘悦说,“我俩先去了,你帮帮忙,去帐房把礼行了。”

  四十多张桌子,全都坐着客人,菜一盘一盘往上端,八个人筷子动几下菜就完了,只能坐下静静地等着下一盘菜。

  ###和新娘过来敬酒。

  王思凡接过新娘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又倒一杯,王思凡再仰头喝光。

  到刘悦了,他冲新娘笑笑接了酒杯,爬在###耳边低声问,“帆哥,几个月了?”

  ###一脸狐疑,“什么几个月了?”

  刘悦的声音更低了,“肚子,新娘的肚子。”

  ###爬在刘悦耳朵也把嗓门压低了,“想知道?”

  刘悦兴奋地点点头。

  “和你一般大了。”

  刘悦脸都绿了,连喝了两杯酒。

  吴雨两杯酒喝完,###和新娘又去别桌敬酒了,吴雨问刘悦,“哎,你刚才问###什么?”

  “没什么。”

  吴雨不死心,继续问,“说吧。”

  一盘菜端上来了,刘悦夹一口塞进嘴里,面带笑容嚼着小声对吴雨说,“真的想知道?”

  “是。”

  刘悦抹了抹嘴道,“我问他新娘肚子里的孩子几个月了,他说‘和你一样大了’。”

  吴雨照着刘悦的后脑壳拍了一巴掌。

  饭一直吃到太阳快落山了才结束。

  仨人找到###和新娘把俩人拽进洞房,关了门,逼着俩新人脱了鞋坐床上。

  外面窗子上爬满了人头,大人小孩你挤我我挤你,冲里面嗷嗷地乱叫。

  刘悦手上拿了三根筷子,给了吴雨和王思凡一人一根。

  ###站在床上说,“不准使用暴力,要……”他话音未落,仨人就拿着筷子抽他的脚背,抽得他在床上胡乱蹦跳。

  窗子外面的人掌声不断。

  刘悦站直身子说,“今晚上哪儿有你说话的份儿,多说一个字我们找根绳子把你和新娘捆起来。”

  王思凡和吴雨也说,“就是,只能我们怎么说你照着怎么做。”

  外面的人一声叫好,还有一人喊,“把衣服全脱了。”众人哄地全笑了。

  王思凡说,“第一个节目先请新娘介绍自己叫什么名字,再说今天到这儿干什么来了。”

  新娘躲在###身后,不说话也不露脸。

  窗外一声“打。”

  仨人拿起筷子看准###的脚背又是一阵乱敲。

  ###东躲西躲,但脚背难免要挨上那么几下,痛的他哎呀哎呀地叫。“她不说打我干什么,她不说打我干什么?”

  刘悦示意吴雨和王思凡停下。“新娘子,你要是心疼我哥哥就说了吧。”

  新娘从###背后露出半张脸,低低地说,“我叫何洁。”

  刘悦大声叫道,“大家听见了没有?”

  窗外人齐声说,“没有!”

  吴雨和王思凡的筷子已经高高地扬了起来。

  新娘何洁赶紧把自己的名字用高八度音重复了一遍。

  王思凡满意地点头问,“再回答你今天到这儿干什么来了?”

  窗外一小孩大声说,“笨蛋,这都不知道,她是来结婚来了。”

  大家笑得死去活来。

  新娘何洁说,“能不能问高智商的问题,这也太……”

  ###说,“你不知道,我这仨个兄弟智商偏低,能问这样的问题已经不错了。”

  仨人被新娘和新郎取笑一番,实在无颜面对江东父老。

  窗外有人说,“干脆让俩人亲几个嘴算了。”

  另一人说,“这么多孩子看着呢,少儿不宜的节目就不要搞。”

  刘悦大叫,“我来出第二个节目,名字叫‘按电铃’。”

  新娘何洁说,“不会。”

  刘悦说,“不会我可以给你示范一下。”他和吴雨面对面站好道,“这是新娘,我是新郎,现在我用手按他这儿。”他伸手往吴雨胸部按过来。

  吴雨出于本能用手挡住。

  众人笑得透不过气了。

  刘悦推开吴雨和王思凡示范了一下说,“新娘子,看清了吧,正式表演吧。”

  ###笑骂道,“刘悦,你脑子里整天就想着这些东西?”

  刘悦笑嘻嘻地说,“帆哥,不瞒你,我琢磨了快一个月了,就等今天呢。”

  新娘何洁说,“你能不能再示范一次,刚才我没看清楚。”

  刘悦伸出手,“这有什么难的,就你和我。”

  何洁连连摆手,“看清了,看清了。”

  刘悦扬扬手中的筷子,“看清了就开始。”

  ###以闪电般的速度在何洁的胸部按了一下又缩回手去。

  刘悦连连摇头,“不行不行,没按响,按电铃电铃要响呢,知道不?”

  何洁吃吃地笑。

  ###骂,“刘悦,你……”

  刘悦一筷子敲在###脚背上,“赶紧赶紧,你一按新娘喊‘哎哟哟’。”

  ###迫于无耐,只得伸手又按了一下。

  何洁一个“哎”字刚出口,洞房里突然漆黑一片。

  吴雨说,“###,着急了,我的节目还没出来呢就把灯熄了?”

  “我没有。”

  外面一个声音说,“是停电了,外面全黑了。”

  刘悦叹一口气道,“哎,帆哥,这下没戏唱了,一停电你就是把电铃捏在手上也不响了。”

  窗外的人又在唛唛乱叫。

  等了十几分钟,外面已没人了。

  王思凡说,“兄弟们,去睡觉。”

  出了洞房,仨人进了南屋,###手上拿着一根蜡跟着进来。

  刘悦坐在床上说,“兄弟,今晚悠着点儿,有一首歌唱道,‘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梦了好久终于把梦实现,’但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不行了我们仨个过去帮忙。”

  ###把燃着的蜡烛冲刘悦扔过去。

  3

  年中新华哥让吴雨写一封匿名信,要告村长金顶山在修村小学教学楼时存在严重的经济问题。

  吴雨一想也是,村小学教学楼修成到现在已快两个月了,但未曾看见主抓修建工作的金顶山公布过巴掌大的帐务,没有经济问题他难道还怕别人知道?

  正月初四,天气晴朗,暖暖的太阳挂在天空。

  吴雨和新华哥坐在自家台阶上,商量着如何写这封匿名信。

  新华哥说,“语言要简炼,但是还要能说明问题。”

  “这是肯定了,保证把他金顶山送进监狱,不过咱们手上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他确实犯有贪污问题啊?”

  “不怕,你写出来咱们送去检察院,检察院肯定要派人查,这一查不是就有证据了?”

  吴雨摊开纸写完给新华哥看了一遍,然后把不满意的地方改了,又公公正正地誊了一次。

  新华哥把匿名信叠好装进口袋,“你等着瞧,过了正月初六把它送去检察院,既给全村除了一大恶,又给咱们吴家报了一大仇。”

  初六一大早,父亲响了一串炮,就准备着翻修屋顶了。他和弟弟在屋顶,吴雨和新华哥在下面和泥、递瓦、递椽。

  “吴雨,我那个战友怎么样儿?”

  吴雨穿着长筒靴在和着麦秸秆的泥里不停地踩着。“你说谁呀?”

  新华哥用锨铲了一锨泥倒进泥包,然后提着挂在绳上,仰头冲屋顶喊,“叔,往上拉。”

  父亲坐在屋檐边把一包泥一下一下拉上去。

  “还有谁?孙三群。”

  “他?整个一窝囊废。”

  新华哥一边用锨翻泥一边说,“在部队时他就窝囊,什么训练科目都不能按时完成,为此没少挨领导的批评。叔,叔!”

  父亲伸出头,“怎么啦?”

  “泥够了吗?”

  叔在上面喊,“够了。再拾几片瓦。”

  吴雨和新华哥拾了半笼瓦送上房。

  “哥,你不知道,他现在连自己的媳妇都管不住,媳妇整天跟着厂长跑。”吴雨瞟了屋顶一眼低语道,“还有,他还去金城嫖小姐呢,摩托让人家拿去不说,还赔了几千块钱呢。还有,他把他妈一个人放在家里,他妈后来都上吊了。”

  “这家伙,见面儿后非好好收拾他不可,都干了些什么事儿。”

  叔在屋顶叫,“新华,和吴雨抬根椽来,这根要换了。”

  整整干了两天,才把屋顶重新翻修了一遍。第三天,吴雨和母亲、姨又忙了大半天,录像厅总算开业了。

  晚上吴雨刚进家门,见新华哥和父亲围着桌子坐着,桌子上放着两盘菜和半瓶酒。平时不大喝酒的父亲此时肯定喝了很多,嘴角挂着微笑,脸上放着红光,连说话时的舌头根都有些硬了。“啊,吴雨,回来了。新华,叔不行了,不能再喝了,再喝就醉了,让吴雨陪你吧。”父亲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吴雨帮他把鞋和衣服脱了,自己坐在父亲的座位上。

  “吴雨,你能喝酒吗?”

  吴雨没说话,自己倒了两杯喝了。

  “行啊,比以前有进步。”新华哥把酒杯添满。

  吴雨夹了一口菜吃着说,“我喝酒是你那个战友孙三群教的。当时和他在华兴钼选厂住了一个多月,他几乎天天和我喝。”

  父亲响起了如雷的鼾声。

  “吴雨,以后酒还是要少喝点儿,喝多了对身体不好。”

  吴雨笑了,放下筷子说,“我的胃已经不好了,这‘功劳’要记在你战友孙三群头上。”

  新华哥一拍桌子道,“这家伙,真他妈不是东西,也不说给你教一些好的本事。”

  吴雨摸了两支烟,给新华哥一支,自己嘴上叼一支。“也不能全怪人家,谁让我管不住自己的嘴呢。”他又问,“哥,你把匿名信送了没有?”

  新华哥哈哈笑,“刚才我和叔还说这事儿呢,今天中午那狗日的金顶山被检察院的人带走了。”

  “这是咱们的功劳啊!为村里除了一蛀虫。”吴雨端起酒杯,“来,哥,干了这杯。”

  “不是咱们的功劳。”新华哥掏出那封匿名信放在桌子上。“看看,信还在这儿呢。”

  吴雨略一思索撕了那封信,重又端起酒杯说,“不管是谁总算杀了金顶山的霸气,干了这杯再说。”

  “你还能喝吗?”

  “###杯还能凑合,再多了胃就疼。”

  送新华哥出门,吴雨在院子仰头看天上的星星,真多啊。北边公路边的柳林村,人家屋檐下的灯笼红通通,传来几声狗叫,传来一阵鞭炮响声。东边县城的上空,半边天都是金黄的,人们还在品尝着年的味道。

  吴雨关门进屋,去东屋看父亲睡得正香,桌上一片狼藉也不想收拾,准备回西屋睡觉,突然想起该给李斯扬打个电话了。拿起电话拔了那个已经刻在心上的电话号码。

  电话那头一个女的问,“谁啊?”

  吴雨听出来不是李斯扬的声音,凭感觉判断应该是李斯扬的母亲,他说,“阿姨,李斯扬在家吗?”

  “不在,她回家了。”

  “回家?”吴雨觉得这话不对,一个人会有几个家?

  “噢,她结婚了。”

  “啊?!”

  “你是……”

  吴雨挂了电话,真的,在瞬间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酒瓶里还剩下一点儿酒,他拧开瓶盖,仰起头喝光了,肚子里,像燃烧着一团团的烈火;眼睛里,涩涩的眼泪在打转。躺在床上,用被子把头捂住,捂得连一丝风也钻不进去。不会的,这不会是真的,她不会不告诉我一声就结婚的!每次打电话,虽然我在电话这头,她在电话那头,但我似乎能看见她那张永远青春的脸,还有那双迷人的眼睛,但是现在,现在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是我在骗自己,一直相信她始终属于我?还是她在骗我,一直从校园里骗到校园外?老天,生活中到底还有没有真真切切的情和爱?

  一阵呕吐,吴雨顿时觉得天地灰暗。

  4

  李斯扬突然结婚的事儿对吴雨的打击实在不小,因他此前并没有做好这方面的心理准备。他觉得心里堵得慌,最要命的是无处诉苦。告诉母亲,母亲心里肯定比他还要苦;让父亲知道了,还不知道父亲会用什么态度对待。哎,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生活中真的难找一个愿意和自己同甘共苦的好妻子?真的要面临王思凡和刘悦的结果?还记得她那天晚上在龙江边所说的话,这才过去了几个月,她就嫁人了?

  正月十四吴冰洁补完课回家,晚上父亲睡了后吴雨把小妹唤进东屋。

  “冰洁,哥告诉你一件事儿,但你要替哥保密,包括咱爸咱妈都不能告诉。”

  “什么事儿?”

  “她结婚了。”

  “谁呀?”

  “李斯扬。”

  “啊?!不会吧?”

  吴雨苦笑道,“或许是因为我的职业,或许是因为我没钱,或许是我这几年在自做多情,或许是什么都不为。”

  “哎,人怎么会是这样的?”

  “这才是正常人,婚姻不单单是人和人的结合,有时候还要看对方的文凭、职业、出身等等。一个女博士她不会嫁给一个文盲;一个有工作的女人她大多不会找一个没有工作的男人;一个出身富家的女人也不会委身一个穷小子。”

  “我不明白。”

  “见的多了,听的多了,也就明白了。”是啊,几位好友的经历哪一个不是最有意义的典型教材?“以后你走出校门对这种事儿就会见怪不怪了。生活中的竞争太激烈,让人不得不做出这种选择。”吴雨忘了他是在自我安慰,还是需要小妹来安慰他。

  小妹一声不吭地出去了。

  吴雨脱掉衣服,拉了灯,在黑夜中眼睛睁的大大的,但是什么也看不清。

  过了元宵节,吴雨返校,去车站的路上忽然在人群中发现了全顶山和金奎山兄弟。那金顶山满面春风,不知向金奎山说什么,走路时肚子往前一挺一挺,怎么睢都不顺眼。

  到了大河镇,吴雨想还是先去书店买书。

  营业员是男的,正在算帐,算盘珠子在指间劈里啪啦直响。他抬头看了吴雨一眼,摘下眼镜,把算盘推到一边,翻了翻订书单说,“下沟初小,一、二、三年级共二十一套课本,元。”

  “能不能先领书再交钱?”

  那人合上订书单凶巴巴地说,“那有这回事儿?去去去,先去学校报名,收够了钱再来买书。”

  吴雨急了,“叔啊,去学校来回要走四十多里,你行行好,我过两三天一定把钱给你送来。”

  “不行不行,要不你出去借钱。”

  吴雨去镇政府找姨夫,一个人告诉他南副镇长在县上开会还没回来呢。他又来到书店,站在柜台边悄声说,“叔,你就把书给我吧,一会儿我请你吃顿饭。”

  那人说,“行行行,不过我告诉你,三天之内一定要把书款送来。”

  把书装好,吴雨请那人吃了饭扛着书往学校走。他想哭想笑,哭自己买书怎么着和一乞丐差不多;笑自己求奶奶告爷爷算是把书拿出来了。

  扛了大半口袋书走了二十多里到学校,吴雨真不敢相信自己还活着。刚到学校下面的路上,半山腰操场边的学生们欢呼雀跃地跑下来,帮吴雨把书抬上了山。

  学校门口的家长围拢过来,这个说吴老师过年好,那个问累不累?

  吴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掏出钥匙开了办公室的门。

  家长和学生挤进来,小小的办公室热闹的不行。

  吴雨擦了擦脸拿出一张纸开始报名。

  刘会军问,“吴老师,报名费多少钱?”

  “书一套是元,杂费是30元,总共是元。”

  家长们议论纷纷,“吴老师,杂费比上学期少了5元?”

  吴雨笑笑说,“杂费是35元,但我刚才在来的路上考虑到咱们这里比较困难,所以决定每个学生少收5元杂费。”

  刘会军说,“这是好事儿,但教办知道了你怎么交待?”

  其他几个学生家长也同意刘会军的话。

  “不怕。”是啊,现如今的吴雨在这大河镇还会怕谁?有一个当副镇长的姨夫做后台,难道教办主任杨成的官能大过副镇长?

  送走家长和学生,吴雨看了看报名册发现三年级的张大妮和二年级的张二妮没来,另外就是学前班的李文、李武以及张宏涛。他心想着等一会儿吃了下午饭去这几家看看。

  刚把锅碗洗了,李胜利拉着李文背着李武进了办公室。他让李武在床边坐好,进厨房给吴雨发了一支烟。“吴老师,年过的好?”

  吴雨接了烟架在耳朵上,看李胜利的精神比年前好多了,自己心里也很高兴。“好好好,你也好?”

  “都好。”

  “真的,今天能看见你来我很高兴。”

  李胜利裂开嘴笑了。“吴老师,这还要感谢你送我的那张报纸啊。”他轻轻地摸摸李武的头,又在李武额上亲了一口。“我把那张报纸反复看了好几遍,想明白了,他这种情况更要好好读书呢。”

  吴雨眼眶一阵发热。

  “明天我准备出去打工了,孩子交给你了,让你多费心了。”

  吴雨连连点头。

  李胜利给李文和李武报了名,吴雨送父子仨人出了门目送他们下了山。他朝张文化家走去,刚到七里峡口,张文化扛着一袋木炭过来了。

  张文化笑嘻嘻地说,“吴老师,过年好,你是不是准备去我家?”

  “好。”

  “我刚走亲戚回来,一想到学校报名就赶紧来了。”

  “我还以为你不想让几个学生念书了呢。”

  张文化把木炭扛回来放在地上。“吴老师,这点儿木炭你烤火,这几天天还冷。”

  “这怎么能行呢,上学期就烧了你一袋,这学期又……”

  张文化打断吴雨的说,“吴老师,腊月镇上林业站来人把我的木炭全没收了,还罚了四百多块钱,那钱是我准备给你清欠学费的钱啊。”

  “既然是这样,那你欠的四百多块钱我做主了,给你减去一半儿。”

  “不行,钱我会一分不少还清的。”张文化从口袋掏出一百块,“这是这学期的,可能不够,但我会想办法的。”

  吴雨接了不行,不接也不行,考虑再三还是接了,谁让自己心太软,经不住别人的软硬兼施呢?

  5

  三天后,大河镇中心小学。

  二楼教室,全镇六十多名小学教师已经到齐,只等杨成来了就开会。教室里乱哄哄的,吴雨坐在最后一排低头抽烟。

  杨成一瘸一拐地进了教室,教室里立刻安静了许多。

  吴雨把丢在地上的烟头踩灭,瞪着杨成心里暗骂,“你他妈自讨苦吃,过年不在家里跑去给朱局长拜年,人家让你多喝了几杯,你他妈的下楼时就把脚扭了。活该,怎么没把脚扭断呢?怎么没在楼梯上摔死呢?狗日的,别人提着东西去探望你,爷爷我就是不拍你的马屁,你能把我怎么样?”

  或许是由于摔了一跤,今天主席台上的杨成比以往更像个人了,首先表现在不骂人了,连读文件的声音也柔和了许多。“现在再学习一份县局印发的警示录。为人师表,怎能弄虚作假?2002年元月,石灵县城关镇西郊小学校长任江海,在全县组织的期末抽考中,为了提高本校成绩,将六年级学生放在五年级教室,后被外校监考人员发现。经县局2002年2月办公会议研究决定,免去任江海西郊小学校长职务,并记行政大过处分,三年内工资不予正常浮动……”

  吴雨越听眼睛瞪的越大,因为任江海就是村小的任校长,就是还给自己介绍过一次对象的任校长。这人,怎么能干这种的事呢?没考好大不了就是个c级教师,就是全年奖金没有了。现在可好,为了学校的形象工程既丢了官又挨了处分,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杨成把一摞文件念完宣布散会。

  吴雨刚走到教室门口被杨成喊住了,他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因为我开学时少收了学生的杂费,这狗日的要给我单独训话?

  杨成从口袋掏出一盒二十多块钱的好烟,抽出一支递给吴雨。

  吴雨纳闷,但还是接了烟。

  杨成拍拍吴雨的肩膀说,“小伙子,好好干,下学期把你调到中心小学来。”

  吴雨猜杨成态度的大转变可能缘于当了副镇长的姨夫。从中心小学出来,他去书店还了书款,然后在一公用电话亭打了电话,电话那头的翁老师告诉吴雨他已经把《蓝月亮》送去秦岭出版社,让他放五一假前亲自去一趟西安。

  吴雨对着电话一连说了八个谢谢挂了电话,进饭店奖励了自己一盘大肉水饺。

  汤波看见吴雨了站起来,怀里抱了一瓶酒,那姿势好像是学观音的。

  吴雨开了门,汤波跟在身后进去把酒瓶放在桌上,就像到了自己家里一样,插上电褥子铺开被子脱了鞋坐进去。

  吴雨双手插在腰间啧啧道,“床上还舒服吧?”

  “有点儿冷,一会就好了。”

  “哎,到了二十一世纪了,人的脸皮都厚了,不请自己就来了。”

  汤波把嘴掩在被子里说,“没办法,天太冷,脸皮不厚点儿就会冻着的。”

  吴雨连连摇头,忙碌了一阵子生着了一盆木炭火。“烤吧,烤热呼了赶紧走,免得狗日的杨成开会骂我。”

  “他现在还敢吗?”

  “怎么不敢,就刚才开会结束后还骂了呢。”

  “不会吧。”汤波露出嘴说,“正月初十,我在朱县长家碰见杨成了,他亲口答应过了暑假就把你调到中心小学。”

  “那你去朱县长家干什么?”

  “送礼,想让他把我调进县城。”

  “行啊,你们都学会这套了。”

  “不说了,喝酒。”

  吴雨去厨房拿了两只碗出来放在桌子上。“我这儿条件差,就用它吧。”

  汤波拧开酒瓶盖,咕咕咚咚把一瓶酒倒完。“吴雨,少的你端,多的我来。”

  酒喝完,汤波的话就和趵突泉往出喷水一样。“兄弟,我今天是专程向你赔罪来了。”

  “不,我也有罪,腊月,###他……”

  “让我先说,让我先说。”汤波的背成了一座拱桥。“去年那次考试,我,进考场给老二和龟头一人塞了一盒烟,他俩让我偷偷地给学生做了提示。我当时也想给你的学生提示,但我心想少一个竞争对手,我得a级教师的机会就会多一点儿。哎,但我万万没想到,你的学生考的也太差了。”

  吴雨也处于半醉状态,心里的酸、甜、苦、辣就和陀螺一样转个不停。

  “其实快速提高学生成绩的方法何止这种?比如说任江海用的,那叫移花接木;还有一种就是过分数的时候,别人填分你报分数,报到自己学生时把分数报高点儿,这叫欺上瞒下;第四种比较难办,就是你教研室如果有熟人,直接要一份考试卷子,在考前给学生讲了,这叫釜底抽薪;第五种是九月开学时教办统计学生数,你本来有二十个学生,但你估计谁谁学习差,你就不报他,考试时让他回去,这叫大海捞针。”

  吴雨抬头问,“还有第六种方法吗?”

  “没有了。”

  吴雨大笑着从凳子上站起来,把身后墙上的《中小学教师职业道德规范》撕碎说,“第六种方法是在填学生成绩单时把学生较低的成绩故意抬高,这叫自欺欺人。”他感觉满腔都是怒火,“兄弟,你说我们把老师当成什么了?整天站在讲台上给学生传授仁义道德的思想,反过来我们却在背后搞这种恶心的事情。”

  汤波长嘘一口气,“其实我的心里也很矛盾,但别人都这样,你不这样行吗?”

  “我们……”

  “我们没办法,只能在岩石缝中求生存。好了,我要睡了,不说了,越说人心里越憋得慌。”

  吴雨把一火盆木炭端出去赶紧关门上了床。

  “吴雨,你刚才好象提到###了。”

  吴雨吱唔了半天说,“###腊月结婚了。”

  “你说什么?”汤波一骨碌爬起来。

  “刘悦、王思凡和我都去了。”

  汤波狠狠地拍了一下被子道,“你怎么不告诉我呢?”

  “那几天我正生你气呢。”吴雨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眼睛盯着天棚顶一团团的老鼠尿说,“我以为###通知你时间了,谁知道他……”

  “不说了,熄灯睡觉。”汤波钻进被窝。

  吴雨悄悄在胸口摸了摸,他真怕汤波刚才动手掐他。

  6

  星期六按说是要休息的,但开学第一周却要上课。

  早晨放学吃了饭刚洗了锅碗,明村长进了办公室。“吴雨啊,有件事情我想问你一下。”

  吴雨出了厨房关了录音机说,“明村长,你坐下说。”

  明满良坐床边。“开学时你是不是每个学生少收了几块钱的学杂费?”

  吴雨立刻变了脸色。“怎么了,我瞧着学生家长们可怜,发发善心不行?”

  明满良脸上堆着笑说,“我知道你是好心的,但是咱们村有两所学校,你这样做家长们对汤老师就有意见了。”

  “那你的意思是……”吴雨一想也对,不能让老同学在上沟挨骂,知道情况的家长不说什么,不了解情况的还以为学校老师利用开学报名之际搞乱收费呢。

  “昨天我在镇政府开完会后你姨夫说了,让你这几天把该收的钱收上来。我和你姨夫的想法一样。”

  “村长,这怕不行吧,学生家长们会怎样看我?”

  “不能考虑太多了。”

  “不行,谁想收就让他来,反正我是不会收的。”

  “你再考虑考虑。”明村长起身出去了。

  吴雨瞧着明村长的身体一截一截在操场边消失完了,他骂道,“屁大个官儿,吃饭不多管的事儿还不少,我就是不收你能把我怎么样!”刚骂完汤波学校那个经常给他送纸条的学生呼哧呼哧地上了操场。

  那学生过来交给吴雨一张纸条转身又走了。

  吴雨打开纸条看完上面的内容迅速把纸条揉成一团嗖地扔了。“汤波啊汤波,你狗日的有个屁急事儿,非要急着见我?”他在教室门上写上“各位同学,老师今天中午有事,你们中午在家自己看书,明天早上按时到校”。

  到了刘龙家门口,吴雨冲屋里喊,“刘龙,刘龙。”

  刘倩出来了,她一看是吴雨站在路上转身进了屋。这次她没甩头发,因为她那头长发已经剪掉了,变成了很流行的乱七八糟的碎发,并且还染成了金黄色。

  刘龙端着饭碗出来问,“吴老师,什么事儿?”

  “今天中午不去学校了,在家好好看书,明天早上按时到校。”

  “知道了,”刘龙端着饭碗又进了屋。

  不知怎么的,吴雨在那儿站了好长时间,希望看一眼那个很像李斯扬的刘倩,但一想到李斯扬已经是别人的新娘了,他的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进了汤波办公室吴雨就骂,“你精神病啊,昨天刚从我那儿回来,今天又让我过来,让我锻炼身体呢?”

  汤波把吴雨按在沙发上说,“兄弟啊,出事儿啦!”

  “是不是杨成死了?”

  “学校昨晚上被偷了。”

  “什么?”吴雨屁股上像是被针扎了,跳起来大呼小叫,“这才刚开学,学校还有千二八百呢,是哪个狗日的盯上你了?”

  “只丢了一个本子和一个算盘,学校那点儿钱,我上厕所都揣在口袋里呢。”

  吴雨笑了,“别,小心上厕所打瞌睡贼把你的排水管子给割断了。”

  汤波扑上去把吴雨按在沙发上抡了两拳。

  “别闹了,说说到底让我过来干什么?”

  汤波坐定说,“让你把贼揍一顿,免得他再去偷你。”

  “这么说你已经知道是谁偷了?”

  “当然了,这贼厉害着呢,不光偷了学校,还偷了大队办公室一个灯炮,还偷了麻医生十几块钱呢。”

  “麻医生?他昨天夜里没在这儿?”

  “没有。”汤波小声说,“我猜可能又去和那个小女人鬼混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