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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阅读

作品:心理黑洞|作者:524816628|分类:玄幻小说|更新:2025-05-21 09:50:56|下载:心理黑洞TXT下载
  母亲的资格,因为这只是她给人的第一印象。在随后的交谈中,珊蕨表现出严重的抑郁症和人格上的幼稚。当这两种障碍混在一起的时候,对她的心理治疗也就变得十分艰难。当我试图对她的抑郁症进行心理分析时,她的幼稚人格使得严肃的心理分析只能变成一种儿童游戏。在面谈的时候,珊蕨不住地玩弄她的舌环,于是我把话题转到她的舌环上。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当初为什么要装这个舌环?”我问道。

  “因为我儿子装了。”珊蕨笑道。

  “你是跟你儿子学的?”

  “对啊,我儿子装了,我觉得很好玩,所以我也去装。”珊蕨的回答表明她的幼稚,做母亲的因为儿子装了舌环,所以也要装,这让人听了颇有点时空颠倒的感觉。

  “装的时候什么感觉呢?”我其实对这个问题很好奇。

  “整个舌头都发肿,整整一个星期不能吃东西。”

  “那你吃什么?”

  “吃冰淇淋啊。”

  “肿退了以后是什么感觉呢?”

  “好玩哪。”

  “这舌环有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当然有了,你看我的牙齿,都是被我的舌环磕掉的。”

  “既然如此,你还坚持带舌环?”

  “现在牙齿没有了,所以也没有后顾之忧了。”珊蕨的回答叫我听了哭笑不得。

  “那么你为什么要装鼻环呢?”

  “看起来酷!”珊蕨的回答直截了当。我想大多数装鼻环的人的想法大概都差不多吧。

  我的另外一位患者杰米全身都上了文身,他的耳朵上挂了十几个耳环。于是我问他对扣环的想法。

  杰米笑道:“我不喜欢鼻环,上了鼻环后,人和牛有什么区别呢?”

  “牛有了鼻环可以被人牵了走,人有了鼻环后也希望被有情人牵走啊。”我发表我的歪论。

  “有点意思。”杰米赞同我的观点。

  “扣环的内在意义是想引人注目吧?”我继续我的推理。

  “对,我的新女友的乳房不大,所以她在乳头上装了两个小乳环,样子蛮乖巧的。”杰米突然扯到她女友的乳环,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杰米显然上了兴致,又说道:“女人有在外阴装环的,男人也有在龟头和阴囊上装环的。”

  “你见过?”我问道。

  “何止见过,我兄弟还建议我和他一起装环呢,我觉得那实在有点疯狂。”

  “龟头上装环,那么性生活怎么办?”我索性问到底。

  “有人在性生活时将环脱下来,也有人带着环干的,那真是疯狂。”杰米说罢大笑。我想讲到这个份上,装环的花样也到了尽头,于是我把注意力转向文身。

  “你对我的文身感兴趣?你看这是我的第一个女朋友。”杰米指指他的左臂,上面有一个漂亮的比基尼女郎。

  “你有多少个女朋友啊?”

  “很多,数不清了,但能上我身的都是我无法忘怀的女朋友。”杰米说着说着便开始介绍自己身上的女朋友们。这样的纪念方式实在很独特,使得我不能不感叹这样的方式对爱的记忆的永远性。

  “你的后任女友不会吃醋吗?”

  “吃醋是有的,原因不是因为我身上有太多的女人,而是因为我的身上已没有一块像样的空处,可以让后来的女朋友露脸了。”杰米说罢又大笑。杰米在外表上是标标准准的美国嬉皮,当我在中国的时候,对这样的美国嬉皮颇感好奇,一直想了解这类人的内心世界。当我对杰米经过了整整一年的心理治疗后,杰米身上的那些文身和扣环在我的眼里已失去起初的惊奇。一个有文身和扣环的杰米其实和一个没有文身和扣环的杰米没有了太大差别,杰米的喜怒哀乐和常人的喜怒哀乐也没有太大的差别。在花哨的外表下,人类共同的心理依旧。怪人其实不怪,因为连怪人对自己的怪也见怪不怪了。

  文身是一种个人心意的表达。在原始社会,文身表明无助的个体对神秘图腾的崇拜。在诸多的传统戏剧中,脸谱将剧情所要表达的意义加以夸张地扩散,以满足观众无法近睹的遗憾。而现代人在人潮汹涌的世界里,借助文身和扣环发出希望被关注的呐喊。人的行为其实都是有意义的行为,为了表达和张扬一种意义,人不得不把自己的行为夸张。夸张往往会走极端,但夸张背后的意义也正是透过极端而被世人觉察。

  传统教育都是正面教育,教育的目标是一切向善,一切向好。我记得在“文革”中,中国的教育方针是将孩子们培养成德智体全面发展的三好学生。这样的教育方针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理论上绝对没错,但实行起来就错了。当孩子被剥夺了犯错的权利后,人性的成长其实已经是畸形的了。在自由主义盛行的曼哈顿,所有的古怪和荒诞都有了合理的发挥余地。在表面看起来的惊世骇俗之下,被社会压力折磨下的灵魂至少有了嚎叫的自由。

  现在,那些外表古怪的嬉皮在我的眼里已不复古怪,他们其实和衣冠楚楚的常人一样都依旧是人类。他们用他们外表的古怪,向世界发出他们独特的呼喊。有许多人听到了呼喊远远地回避,而我听到了呼喊而理解呼喊中的意义。当理解真正发生,呼喊便没有了必要,所以我便可以听他们对我轻声细语娓娓道来。

  第四部分 坠入大海的梦

  第64节 精神的人间地狱

  人类的生命在茫茫宇宙中孤独地存在,看起来像一个神奇的偶然。在短暂的人生中,人完全依赖自己超越地球万物的精神而得以成就今日的辉煌。但我们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给我们人类带来一切荣耀的精神有时很脆弱,有时甚至是扭曲变形的。

  精神病就是人类精神扭曲变形后的结果。虽然新的精神医学不停地发明越来越有效的抗精神病药,人们对精神病的了解其实很缺乏,因此导致对那些不幸患上此症的病人的严重歧视。我希望能够在这里将精神病的真相展示给人们,至少可以帮助大家理解精神病,从而消除对精神病的莫名恐惧。

  沉默的羔羊

  人们对精神病的最大恐惧其实是来自电影的无端渲染。电影《沉默的羔羊》里那个食人魔,在真实世界中不可能存在。我说不可能存在,并不是完全否定这种症状的可能性。事实上,这种症状符号化地存在于人的本能之中。回溯荒野古时,同类相食的惨剧可能每天都曾上演,但这种远古的记忆,随着岁月的消逝渐渐沉淀于人类集体潜意识的底层。到了现代社会,人类文明的高度发展和法律威慑使得人类的“食人本能”无法真实地在生活中实现。精神病患者因为心理的退化回归性,而将隐藏于人类集体潜意识的食人本能说了出来,但说出来的东西并不意味着真的可以实施。精神病患者的社会活动能力比常人要低很多,即使真的付诸实施,也是万分之一的不幸。当人们对精神病患者杀人事件恐惧万分之时,人们其实忘记了杀人最多的却是被人类社会定义为正常人的人。

  我在波洛凯文护理与康复中心工作时,每天都有机会和各种各样的精神病患者面谈,那种食人魔患者我也见到。

  “我想吃你的脑子,昨天做梦时真的吃到了,味道很不错呢!”吉米咽了一下口水对我说,脸上放出红光。

  “想吃南瓜馅饼了。”我回道。

  “不是南瓜馅饼,是你的脑子。”吉米用手指指我的脑子,一本正经地的样子。

  “你想杀了我?”我问道。

  “不。你待我很好,我不想杀你。”他说道:“但我还是想吃你的脑子。”

  “那你可要等一百年。”

  “为什么?”

  “等我死了以后,我可以把我的脑子捐给你吃。”

  “那太久了,我可等不及。”

  “所以你就只好吃南瓜馅饼了。”我说道。

  “好吧,我就吃南瓜馅饼。”他笑道:“你那副脑子先存着。”

  在我的工作中,这样疯狂的对话几乎每天都发生。如果你不了解精神病,你可能会对此感到恐惧,但如果你了解了,这样的对话甚至带有一点幽默的味道。吉米对我的脑子有兴趣,在符号化的层面有两个意思:一是反映他的饥饿感,这里有身体上的饥饿和心理上的饥饿;二是直截了当的符号化投射:想换一副和心理医生一样好的脑子。我不一定直接解释给他听,因为他也未必能听懂。但对我来说,我解读了其疯狂念头的心理内涵,我不但不会感到恐惧,反而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在精神病患者的暴力事件中,很多的事件是由患者的幻觉和妄想触发的。患者宣称听到了内心的某个声音,按照这个声音去做事,结果发生暴力事件。但在我的实践中,我发现对患者的幻觉和妄想其实也不必那么恐惧。比如就上面的这个患者,有一天他对我这样说:

  “麦克就坐在你旁边,他可很不喜欢你啊。”吉米指指我身旁的位子。

  我回转头看了那个空位子,装作真有一个人坐在那里的样子,然后说道:“嘿,麦克,很高兴见到你。”

  “他不会理你的。他这个人脾气大得很呢。”吉米笑道。

  “这你不要管,我有心要和他交朋友呢。”我继续装模作样。

  “他还想吃你的心呢。”吉米开心地笑着。

  “吉米,他吃我的心,你还幸灾乐祸?”我装作生气的样子。

  “没事的,我不听他的就是了。”吉米讲这话的时候志满意得,感觉好像我性命的生杀大权就掌握在他手里似的。

  第四部分 坠入大海的梦

  第65节 被幻觉诱惑

  即使是被幻觉诱惑,精神病患者总还是保有一定程度的自我意识。作为心理医生,对患者的这种意识的把握,可以防止患者做出愚蠢的事来。我在上海的时候,有一次问一个著名的精神病学家一个问题:如果他的孩子患有他杀念头的精神病,他会不会感到害怕。他说他会,并且会毫不犹豫将孩子送进精神病院,这似乎证明了精神病人的可怕。但事实上,如果在你的生活中有一个正常人,因为某个原因想杀你,你又会怎么想呢?你会发现这是比精神病人起念杀人更可怕的事。因为如果一个精神病人威胁杀人,我们可以很容易将其关进精神病院;但对一个正常人的威胁,我们很可能会手足无措。我通过这么一个简单的逻辑,希望大家能够消除对精神病人胡乱杀人的不当恐惧。如果你害怕精神病人杀你,你更应该害怕被所谓的正常人杀害。

  事实上,德国精神病学家matthias。c。angermeyer博士在全面分析自1990年以来发表的关于精神病和暴力关系的文献后指出,精神病的确和较高的暴力倾向相关,但这种暴力倾向的危险性,却随着精神病患者的病重程度而降低,也就是说越严重的精神病人越不危险。但轻度心理障碍患者,尤其是吸毒者的犯罪率最高也最危险。

  当他举起切牛排的塑料刀

  精神病患者给人的印象是不但会杀人也很会自杀。但从上面的分析我们可以知道,关于精神病人杀人的传统观念可以说是一个偏见。那么自杀呢?精神病人的自杀率的确是很高的,有10%??13%,而这些自杀的病人中有25%??50%的病人的自杀尝试,是在发病的第一年发生的。

  斯伽里是一个老犹太人。他每天都担心有人要害他,他的理由很充分:因为是犹太人杀了耶稣基督,所以他有罪。他整天祈求得到耶稣基督的宽恕,但又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即使耶稣宽恕了自己,其他人也饶不过他。

  “每个人都想杀了我。护士想用枕头闷死我;医生想用药毒死我。”斯伽里嘴里嘟哝着。

  “难道没有人保护你?”我问道。

  “没有。”

  “那么我来保护你。”

  “你保护不了我。”

  “为什么?”

  “因为你也想杀了我。如果你想杀我,就请动手吧。因为我不值得活。”斯伽里一脸漠然地对我说。

  “斯伽里,不要胡思乱想,没有人要杀你,大家都很爱护你的。”我劝道。

  “你不必劝我,你们不动手更残忍,是猫戏老鼠。我想自己把自己杀了。”

  “你真的这么想的?”

  “对,我想今天就用刀把自己给杀了。”

  “你哪里搞来的刀?”我知道在波洛凯文护理与康复中心,这样的精神病患者是不容许拥有刀之类的危险工具的。

  “我用切牛排的塑料刀,从肚子这里切开。”他真的把衣服拉开,露出肚子给我看,还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他的塑料刀。

  面对这样的情形,我可以把他的言行当作玩笑,也可以当真。但我判断这不是玩笑,虽然塑料刀的危险性没有真的刀子那么大,却也足够产生严重的后果。于是我报告值班医生,立即将其送往精神病院。

  两个星期以后,斯伽里从精神病院回来,不再谈自杀的事,但还是坚持他的“罪有应得”观点,一脸忧愁的样子。我每次都尽量逗他开心,直到他泛出孩子般的笑容,我才罢休。

  精神病患者的自杀冲动,虽然比常人频率高,但却比较容易防范。在他们尝试自杀之前,往往会把自己的想法直接说出来,或用行动表达出来,而常人在自杀前的表示通常比较隐讳。作为监护人或心理咨询师,要对患者的任何自杀念头都加以关注,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在美国,心理健康服务必须遵循相关的规定甚至是法律。比如对患者的自杀冲动,如果患者在接受咨询的时候,很明确地表示自己正在考虑自杀,并详细描述自杀计划,那么心理咨询师就不可以放其出门,患者必须写下放弃自杀保证书才可以出门。如果患者拒绝写保证书,又坚称要自杀那么心理咨询师就要打911应急电话,报告这起自杀案例。很快精神病院就会派急救车前来,同时警察也会到达,处理患者不合作的情形。在美国,患者没有公开宣称自杀的权利。如果心理咨询师在那种严重的情形下,没有采取任何报告行动,最后悲剧发生,那个心理咨询师很可能被患者的家属起诉,而有关机构也会吊销其心理咨询师的执照。

  忠心耿耿的精神病患伴侣

  精神病人的生活充满死亡意象,但他们懂不懂爱呢?我在上海有线电视台做“心灵之约”节目的时候,专门为精神病患者做了数集专题片。其中有一集讲的是精神病人的婚姻,在里面我采访了一对精神病患者夫妻。那对夫妻都是上海精神卫生中心的康复患者,在一起相处之后产生感情,双方家长同意,最后美满结婚。他们的婚姻有一点禁忌,就是不许生孩子,因为生出来的孩子患精神病的机率太大,对孩子是不负责任的,他们也同意。在一起生活,虽然简单,他们的家里却也搞得干干净净。

  在波洛凯文护理与康复中心,有很多的精神病患者。其中有两对关系亲密的伴侣,双方都是精神病患者。其中一对行为举止夸张,经常说些不合常理的话,但他们却能常相厮守。我去给那个男的做心理咨询的时候,女的也在一旁不肯离去,我也就把这当成家庭咨询。

  第四部分 坠入大海的梦

  第66节 你把美国的核机密卖给了中国

  那个男的一见我就大笑道:“你是一个百万富翁,我知道。”

  “我是你的心理医生,不是百万富翁。”我应道。

  “你是中国人,所以你是百万富翁。”

  “为什么中国人就是百万富翁?”

  “你把美国的核机密卖给了中国,你得到了中国给你的百万美元,你是一个大间谍。”他的想像力很丰富。

  “那你想要我的钱。”

  “对,你分一半给我,我就为你保密。”他的算盘打得还不差。

  “你这么大声嚷嚷,早就把我给卖了,我为什么要分给你。”我也装模作样地说道。

  “你是一个大间谍,你是一个大间谍。”他大声地笑着,也不提要分我的百万美钞,他的女朋友也在一旁傻笑着。

  有一天,他的女朋友和另外一个精神病患者发生冲突,他怒发冲冠相助,结果被送进了精神病院。从精神病院回来以后,他的状况一蹶不振。有一天,我到他的房间,看到他一动不动地躺着。我叫他,他没有回应。等我在别的地方转了一圈回来,我发现他的脸上盖上了被单。在他走后,他的那个精神病女朋友茶饭不思,失魂落魄。虽然这两人行为怪异,但他们常相厮守的深情却使我感动。

  另外一对精神病伴侣显得很文静。他们常常待在一起,见人也笑脸相迎。有一天,那个女的报告被人袭胸,她的男朋友顿时火冒三丈,平时很文静的他满脸杀气,要找那个胆敢袭胸的狂徒算账。结果那个袭胸的老兄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有一天我去看她,她一脸灿烂地把她的手伸给我,我不解其意。她指指她的手指,我看到了上面有一枚假钻戒。她说她订婚了,打算明年结婚。一年过后,她还没有结婚,但两人卿卿我我的样子倒也叫人起敬。

  她爱上了她的心理医生

  琳娜是一位82岁的非裔美国人,但在她的脸上却依旧可以看见往昔的优雅和美丽。她常描述自己在年轻的时候如何如何地吸引众多的追求者,又说自己做过大明星嘉宝的助理,又说自己和几位总统夫人亲若姐妹。

  她第一次看到我的时候,毫不掩饰地说道:“你可是一个英俊的年轻人啊,当心我爱上你。”

  “爱上一个人可不是什么罪过。”我笑着应道。我看她的病历,知道她也爱上了前面的一个心理医生。但对这么一个高龄的患有精神分裂症的老太太,有什么必要回避的呢。

  很快,我就知道琳娜在护理院里是出名的难缠角色。她患有严重的受迫害妄想,总以为自己被人欺负,但她却知道如何保护自己的权益。在社会工作者办公室和护士长办公室门口总能见她的身影,大家见了她都如避瘟神一样。但她如果发现没有人理睬她,便会在办公室门前破口大骂。对这么一个老太太的蛮缠行为,大家都没有什么办法。

  我能做什么呢?我每次见她都慢声细语宽慰她,她说爱我的次数也就频繁地增加了。有一次我度假回来,大家见了我都说:“这下可好了,老太太有救了,我们也有救了。”原来,在我度假期间,琳娜几乎每天都要向人问起那个英俊小伙子的下落,搞得整个护理院都知道,那个最难缠的老太太琳娜有了心上人。

  在心理医生这个行业,心理医生和患者之间发生爱情关系是一种禁忌。在通常的心理治疗中,如果患者对心理医生发出明白的爱情信息。心理医生必须很慎重小心地处理这种关系,尤其不能自己也情陷其中,但琳娜这个案例却是一个特例,这个老太太完全是个孤家寡人,她的一切都在护理院,她也必定在护理院终老。但她的顽强生命力,却使她不安心于护理院的生活,而她的受迫害妄想又使得她把护理院当成人间地狱。在这样的背景之下,容许她对她的心理医生发生柏拉图式的爱情,对她来说实在是一种美丽的寄托。

  琳娜耳朵不灵,我只能凑近她的耳朵对她说话。她很高兴看到我回来,乘我低头对她说话的时候,她突然用手抱住了我的头,在我的脸颊上重重地吻了一下。在美国,吻脸颊倒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如果有家庭聚会,主人和来宾吻脸颊是一种热情的举动。有些民族如西班牙人还一定要左右脸颊一起吻到才算罢休。但同样的吻脸颊意义却可以是完全不同的,琳娜的吻就不是什么礼节性的吻了。我当时没有说什么,结果第二次见面,琳娜又故伎重演,我便对她说吻脸颊是不合适的。

  “我明白了,我这么做,你太太会吃醋的。”她笑着说道。

  “这和我太太没有关系,这是专业规矩,医生和病人之间不可以这样的。”我澄清道。

  “那我不做你的病人不就好了?”

  “就是不做我的病人也不可以。”我解释道。

  “那就一定是你太太不同意,你不要告诉她嘛。”琳娜的逻辑还真行。

  “这不关我的太太,这是行规。”

  “我才不信什么行规呢?你一定是嫌我老了。也是的,我都82岁了。”

  “不是嫌你老,你看起来还是那么年轻。”

  “是吗?我在年轻的时候是很迷人的,很多小伙子都追我呢。”

  “那我毫不怀疑。”我附和道。

  “你知道吗,约翰逊总统还对我有意思呢?我不和他好,他就派人追杀我。”琳娜的妄想症开始发作了。

  “你现在还活着,但约翰逊总统却过世了。”

  “他阴魂不散,昨天晚上还派杀手到我房里,对我的背上猛击呢。”

  “那不是真的,是你的幻觉。”我直截了当地对她说。

  “如果你说不是真的,那我和克林顿的事又如何解释?”

  “你和克林顿又怎么了?”我当然知道她在胡说,但也想听听她的说法。

  “我那天晚上看电视,看到克林顿在上面,怔怔地盯着我看,说要和我交朋友。我不愿意,他就从电视上走了下来,把我吓个半死。”琳娜的这段话表明了她的妄想症。

  “那么后来呢?”我想听她的后续故事。

  “后来我大叫,他就跑了,那个狗娘养的。”琳娜还忘不了诅咒一下。

  第四部分 坠入大海的梦

  第67节 上帝老大,我老三

  在琳娜的故事中,自大幻想(被两个总统追求)和受迫害幻想(被追杀)混合在一起,构成了她复杂的精神病症。但我感到惊奇的是,她的故事虽然荒谬,却符合逻辑。常人对精神病患者感到害怕,因为觉得他们的行为无法理喻。但事实上,如果进入精神病患者的想像空间,那些奇怪的行为都很容易理解。

  有一天,我和琳娜交谈时,她突然大叫起来,说刚才有人打了她一下。我说明明没有人。她不理我的茬,把她的左手无名指伸给我看,说刚才就被打在那个骨节上。

  我装模作样看她的无名指,然后说:“好好的,什么也没有啊。”

  “你当然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她说道。

  “不是装作没看见,是真的没有。”

  “我不好意思点穿你罢了,那明明是你的太太。”琳娜一脸愤恨的样子。

  这段故事虽然很荒谬,但却很有意思。当琳娜伸出无名指的时候,我并没有意识到这无名指的意义。直到她说是我太太打她的,我才突然领悟,那无名指可是套戒指的所在啊。这样奇妙的构思在琳娜嘴里却是自然流露出来的,她一脸无辜的样子,使我相信这段巧语完全是她潜意识的杰作。

  在护理院里,爱上我的精神病患者可不止琳娜一个。那个叫苏珊的比琳娜年轻,但也有70多岁了。她一见我就脸上笑开了花。我问她几岁了,她说13岁。又补充道,13岁的女孩子当然是处女。

  她看着我问道:“你几岁?”

  “如果你只有13岁,我就不知道我有几岁了。”我开玩笑道。

  “我想你有14岁,正好比我大1岁。”

  “为什么我比你大1岁?”

  “这样你可以娶我啊。”

  “我已经结婚了。”

  “那不好意思。”苏珊此时的反应其实很理性。

  “我先生约翰·列侬昨晚来看我,他想和我做爱,但我不行,因为我来月经了。”苏珊的思维跳跃惊人。

  “约翰·列侬是你的先生?”

  “是啊,他歌唱得不错,我不会唱歌,但喜欢听歌。他爱我,因为我喜欢听他唱歌。”苏珊的思维逻辑很童真。

  “你们什么时候结的婚?”

  “我21岁的时候,但我一直是处女。”

  “为什么?”

  “因为我现在只有13岁。”苏珊的思维让时空倒流。

  “你的意思是说,等你长到21岁的时候,你才真的有能力结婚?”我尝试着用这样的解释来探究她内心的思维逻辑。

  “我从13岁就开始住院,21岁出院。我在13岁的时候就和约翰·列侬结婚,他说我太小了。我现在还是处女,我昨天来月经了,很多血。”她的思维跳跃着。

  “你说你现在还有月经?你知道吗,你的真实年龄有70多岁了,你不可能有月经的。”我想把她的思绪拉回现实。

  “我知道我有70多岁了,但我的实际年龄只有13岁,我真的来月经了。”她强调着。

  和苏珊的对话看起来滑稽,但通过对话,我了解了她非逻辑下的逻辑。她的第一次发病是在她13岁的时候,从那以后,她的人生大多数是在精神病院和护理院度过的,她感觉自己的理性人生停止在13岁了。因为无法改变这个现实,所以她坚持认定自己只有13岁。虽然自己已年逾古稀,但坚称自己来月经表明自己依旧是黄花闺女,是可以结婚生子的,这当然也是她这辈子无法完成的梦想。所谓和约翰·列侬结婚是满足她的自大妄想,而她到现在还是处女。这是事实,是她的不幸,也是她的骄傲,即使是和她结了婚的约翰·列侬也无法破坏她的处女身。

  “你有太太了,你很幸福。”苏珊好像恢复了理性。

  “谢谢。我是幸福的”我回道。

  “好的,妈咪,我为你开心。”苏珊突然又跑调了。

  “苏珊,为什么叫我妈咪?”

  “你有太太了,所以你是妈咪。”苏珊很开心地笑着。

  此时我知道过多地解释没有用,我也明白了她这么称呼我的意思。她就好比一个刚会哑哑学语的婴儿,把任何一个能给她帮助的人都叫作妈咪。这也证明了精神病患者的年龄退化性,也即在年龄上退化回童年早期。因为这种退化可以帮助患者获得原始的依赖感,因此,精神病患者的爱情在很大程度上,其实是退化性依赖情结的幻化。

  上帝老大,我老三

  精神病患者的主要毛病是:妄想(思维障碍)和幻觉(感知障碍)。常人偶尔也会有幻觉,比如看见鬼或疑心病,担心某些不可能的事发生,但常人不会被这些事左右生活。精神病人也并非完全活在妄想和幻觉之中,但这却是他们生活的主流。

  我有个叫作丹尼的病人就患有自大幻想。有一天我去见他,他正在对着虚空喃喃自语。他看见我来了,立即摆出一副帝王的样子。

  第四部分 坠入大海的梦

  第68节 耶稣为什么和你不合?

  “你听我说,上帝第一,我第三。”他一本正经地说道。

  “那谁是第二?”

  “耶稣第二。”

  “那我第几?”我装模作样地问道。

  “你是凡人,排不上号的。”丹尼认真地说。

  “你第三,为什么这么虚弱?”我直接挑战他的荒谬。

  “这是假象,我的内在很坚强。我是澳洲之王,过几天,我的人民会用最盛大的仪式欢迎我回国。”

  “登基仪式?”

  “对,你是我的嘉宾,和我一起坐专机回去。等我登基以后,我邀请你做澳洲的卫生部长。”他脸上还是一本正经的样子。

  “好吧,一言为定,过几天我来看你。”我也很认真地样子。这段对话逻辑不错,错就错在前提错了。

  过了一个星期,我按例前去看他。他看起来更憔悴,我关切地问他怎么了?他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不听耶稣的了,我现在只听上帝。”

  “为什么?”

  “上帝老大,耶稣老二,我老三。我常和耶稣意见不合,我当然只能听上帝的了。”

  “耶稣为什么和你不合?”

  “我不知道,但这耽搁了我的行程。你能等吗?”他好像怕得罪我似的。

  “等几天没关系。”我很好奇他将来如何自圆其说。

  又过了一星期,我去看他,他正在对着虚空说话,要我暂时不打搅他。过了几分钟,他才转过头来。

  “我在和耶稣说话。我不听上帝的了。”他一脸严肃地说道。

  “为什么?”

  “上帝看不见,但耶稣是真的,所以我只信耶稣。”

  “你信耶稣是因为你需要直接的帮助?”我为他解释道。

  “是的,有一大群魔鬼在准备向我发动袭击,我怕连耶稣也来不及救我了。”他突然眼里发出恐怖的眼神。

  “他们过来了吗?”我虽是开玩笑地问他,却也被他突变的眼神影响了。

  “来了,我要你救我。”他开始全身颤抖起来。

  “不要怕,有我在呢。”我劝慰他。

  他把我的手紧紧抓住,好像真的有鬼魂要把他拉走似的。然后他开始痛哭,一脸无助的样子。我紧紧握住他的手,用我手掌的力给他信心。大概过了几分钟的时间,他才平静下来。

  他看着我说道:“谢谢你救我,我想你应该做我的澳洲的总理。”他很慷慨地给了我更大的许诺。

  “那没什么,是我应该做的。以后如果遇到魔鬼攻击你,马上叫我的名字,魔鬼一定会被吓得抱头鼠窜的。”我为这位澳洲之王支招,他很感激地接受了。

  第四部分 坠入大海的梦

  第69节 精神病患者的胡言乱语

  精神病患者的胡言乱语,听起来很叫人吃不消。但实际上,他们的谈吐就和孩子一样。如果从符号化的意义来理解他们的言词,便会发现那种奇怪的逻辑其实一点都不怪。

  波洛凯文护理与康复中心的四楼是精神病区。我第一次到四楼的时候,受到了数位患者热情的欢迎。他们和我握手,问我的名字,在过道上就主动向我提出他们稀奇古怪的请求。

  后来我的朋友们问我到四楼的感受,我笑道,那可是宾至如归的感受啊,我到别的楼层都没有遇到这样的欢迎。现在,我每次到四楼,照例要和数位患者握手,装模作样听他们的胡言,然后回答些宽慰的话,他们也都很满足。

  在我的眼里,精神病患者实在是一群长着成人身材的顽皮幼童。他们的思维逻辑和常人不同,但绝非无法理喻。他们可能看起来很危险,但事实上,他们可能造成的危险和常人中的危险分子相比,几乎可以说是微不足道的。他们有时也会怀有敌意,但那大都是防卫性的敌意。

  有一次我去给一个很敌意的精神病患者作心理评估,刚一进门,她就站起身来,一言不发走向门口,我一时没理会她的意思。

  她指着门对我说:“这是什么?”

  “这是门。”我傻乎乎地回答。

  “那你是知道门在哪里了?”她冷冷地说着。

  “是啊。”我机械地应道,但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

  “请立即给我滚出门去。”她突然厉声喝道,犹如一个将军。

  我当然识相地滚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回味这段接触,真的感到很有意思。过了几个月,有一天,我在办公室里,她来敲门,我开了门。她看着我,慢慢地说道:“我发现你是一个很温和客气的好人,你看起来整天笑嘻嘻的,到底是什么让你如此开心?”

  “是你。”我虽然是睁眼说瞎话,但在那个瞬间,她的完全出乎我意料的问话,顿时使得我感觉到我的工作的神圣和价值。

  “不可能是我,我整天都不高兴,我已经有几十年这个样子了。”她站在我的门口,眼睛里闪着奇怪的光芒。

  自然,她后来让我进入她的门,第一次的面谈足足谈了两个小时。在我的一再请求之下,她才容许我离开。我是很愿意和她多谈谈,但我实在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对付一个病人。不幸的是,在她和我谈过两次以后,她突然病逝了。我感叹她的死,也庆幸她那个禁锢痛苦的心灵,在离开人世之前对我开放了那么数个片刻。

  我写此文,实实在在希望大家能够明白,精神病人实在不可怕,他们需要爱和理解。虽然他们看起来和听起来很幼稚,但他们绝不是魔鬼。

  第四部分 坠入大海的梦

  第70节 进入心灵的后花园

  在催眠师帮助下

  进入心灵的后花园

  在所有的心理学现象中,催眠术所产生的神奇力量,几乎可以说是最迷惑人的。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人有强烈的个体意识,轻易不会被他人的简单言语所控制。但在催眠术中,人们突然发现自以为骄傲的个体意识,轻易臣服于他人的简单暗示。这就好像你家里那台看起来漂漂亮亮的电脑,在正常运行的背后,有一个很明显的漏洞,有人把恶意的病毒软件打入你的电脑,病毒就从那个漏洞里钻进了你的电脑系统,最后你的电脑系统就把正常的指令和病毒的指令混淆起来,最后,你的正常指令失去了控制。

  催眠指令就好比那个病毒指令,从你的个体意识的漏洞里钻了进去,然后让你的个体意识分辨不清哪个是自己的指令,哪个是他人的指令,或者是更愿意听从他人的指令,因为他人的指令听起来好像更有道理。我们的人脑和电脑一样,是一个开放的系统,所以必然存在很多的漏洞。事实上,根本就不可能有纯粹的个体意识,我们的行为大多是个体意识和外界力量的合作结果。

  如果外界力量不是恶意干涉的,那么个体意识比较集中于自己的判断。如果外界力量是恶意干涉,就好比电脑的病毒,那么个体意识在做出判断时,就难免被外界的力量所污染。如果个体在一定的时间里,被围困于一群人之中,而那群人的思想是完全不同的,渐渐地可以看到个体意识被群体意识所侵蚀的趋向。

  我在开篇就讲上这么一段话,是提醒大家,你看到的催眠师的神奇表演,其实在你的生活中每天都在上演。而你就是那个被社会催得迷迷糊糊的人,还自以为很清醒,以为自己作出的判断是可以自己负起责任来的。

  不过话要说回来,我这里用漏洞这个词其实负面了一点。催眠师喜欢把容易被催眠的特性称之为“talent”(才能)。在人群中,有25%的人极易被催眠,自然;另外一极25%的人就很不容易被催眠,而大多数的人则对催眠有某种程度的反应。

  既然说容易被催眠是一种才能,我在上面又说是一种心理漏洞,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我在博士论文《催眠感受性的研究》中,对这个问题进行了系统的研究,得出的结论是:催眠感受性几乎是一个独立的人格特质,和性别、智力、意志强度没有很明显的关系,但却和活泼外向的人有某种程度的相关。我还发现,催眠感受性和气功敏感性,也有某种程度的相关,在下面我把我的催眠经验向大家传授一下。

  催眠力到底是什么东西

  催眠力就是那种控制心灵的能力。这里的心灵是个模糊概念,包括意识层面和下意识层面。催眠主要通过下意识来影响意识,因为下意识是看不见的,或至少是不被注意的。

  所谓人的意识是指人在每个当下注意力所能及的意识范围。比如,你在走路,你的眼睛看着前方,你所能意识到的大多就是你能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