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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爱情时差之分岔路|作者:作者不祥|分类:其他小说|更新:2025-06-01 14:23:33|下载:爱情时差之分岔路TXT下载
  没事。只是问问你最近和大堂嫂过得怎么样,想约个时间去找她玩。」

  「我这阵子大概都会在医院照顾乐乐吧,你想找她的话,到怀仁医院来。」

  「嗯,我再看看。先这样,掰。」

  接着,她改拨杨季燕的手机。全世界就她最闲——

  电话响了很久,没人接。

  过了三分钟,对方主动回拨给她。「杨幼秦,你找我干嘛?」

  另一头收音断断续续,她本能问:「你在哪里?收讯好差。」

  「就阿磊啦,说要把年假用一用,就排好行程约我去度假。我现在在山上的民宿小屋喔,刚刚看完日出回来,超美的,我把照片传给你——」

  「……」她看了看天花板。「你不是说你们只是哥儿们?」

  「对呀,哥儿们,所以要有福同享啊。」

  「……」哪一国的哥儿们会将所有的假期用在对方身上,单独约度假兼过夜?买房子第一个问对方意见、考虑对方的喜好?她大小姐毫无金钱观,人家早早便把她当自己的责任往肩上揽……这种哥儿们哪里有?麻烦找一个给她好吗?

  「唉哟,阿磊在叫我了,我们等一下还要坐船去看海豚,没空跟你喇赛,有什么事快点讲!」

  「……没事,我逛街看到一款限量表很好看,问你想要什么颜色。」

  「有男表吗?阿磊表前阵子坏掉了,他喜欢黑色的。」

  「你去吃大便啦!」送自己男人的东西还要别人跑腿买单!她承认自己在迁怒,被这一天到晚不自觉放闪刺激人的二百五搞得情绪恶劣。

  「是你自己问的还生气,大姨妈来喔?」杨季燕低哝,了不起账单留下来她自己付咩!

  杨幼秦张口欲回,隐约听见另一头男人喊她的声音,又咽了回去。「快滚、快滚,过你的两人世界去,不跟你讲了。」

  挂了这通电话,她盯着手机发愣,指腹移向通讯簿第三个名字,却一直没按下去。

  每个人都有生活要过,就算是最无所事事的季燕,也有她自己的交际圈,心里放着很重要的那个人,生活便有了重心,谁会像她,日子过得空晃晃的,苍白失焦得像一抹人间游魂。

  犹豫再犹豫,最后还是把手移开,没去按下拨出键,不愿造成堂哥们的困扰。就算他们待她再好,她心里也很清楚,自己并不是他们的责任。

  余观止傍晚过来的时候,杨幼秦已经开完刀,还在昏睡中。

  看看床畔空无一人,转而问未婚妻:「她家人还没来吗?」

  章宜姮欲言又止,表情很心虚。「我……偷听了一下她讲手机,她好像没有什么可以来照顾她的家人耶。」

  余观止没搭腔,敛眉凝思。

  交往时,曾听她提过,父母已经离异,各自再婚,不方便将她带在身边,她未成年前的监护人是大伯父,她又是独生女,没有兄弟姊妹,身边最亲近的一、二等直系血亲应该是没有。

  他当时听了,心里有些难受,她却笑容灿烂,一脸无所谓地告诉他,伯父很疼她,其实跟亲生女儿没两样,堂哥们也对她很好,她每次都拿季燕欺负着玩,在家里是横着走的,像女王一样。

  她向来只跟他说那些快乐的事,让他看到的是人人欣羡、天之骄女那一面,但其实——

  他当时并没有想到,真正出了事,能让她理直气壮依靠的人,有谁?

  医院的值班人员走来,告知他两位病患要转入普通病房,目前单人房从缺,要等到后天才有空床位;双人房目前有两间,想问问他们的意思。

  「那,暂时先将我未婚妻和杨小姐安排在同一间病房好了,等杨小姐醒来我会再问过她,如果她有其他想法再做调整。」他偏头询问:「宜姮,可以吗?」

  章宜姮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杨幼秦身边没人照应,同病房的话多少能帮上一点忙。

  「好,那暂时先这样。」

  两人移入普通病房后,杨幼秦一直睡到半夜才醒来。

  余观止听到轻微的声响,起身察看。

  「幼秦,你想要什么?」

  「水……」喉咙好干、头好晕、伤口痛,连移动都好困难。

  余观止倒了半杯水喂她。「晚餐时你还在睡,我留了几块面包,你饿的话先吃一点填填肚子。」

  他稍微调高病床,拆开包装将一切打点就绪,方便她进食。

  她其实没什么胃口,只是他说、她便照着做,懒得再动脑思考。

  「还有就是……」他站在床侧,凝思了下才开口。「下午医护人员有来问过病房的事,当时你身边没有其他人,我就自作主张,先将你和宜姮安排在同一间病房,你——」

  「你不要误会!我男朋友人刚好在国外出差,赶不回来,他对我非常好,也很关心我,我是怕告诉他,他又赶不回来,反而让他更焦虑,所以——」

  他没有搭腔,只是定定看着她,看得她莫名弱了嗓。

  他其实没有多说什么,让她的防备显得过于敏感又尖锐。

  所幸,他也没在这话题上打转,轻巧地带过。「既然如此,我想说安排在同一间病房,多少能照应得到。」

  「我早上有问过护士,请的看护明天就会过来。」她不会一个人,无人照料。

  所以这句话的意思是?「你想换病房?」

  杨幼秦仰眸,望进他平静的眸底。

  他难道,一点都不想避开她吗?前任男女朋友的身分未免太尴尬,何况当时又是那样不欢而散,她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想再见到她,最好有多远避多远,为什么他可以表现得这么淡然,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后天中午过后才会有单人病房空出来,在这之前得暂时委屈你和宜姮共享一间病房。」

  她不是那个意思……

  感觉好像……她有多嫌恶他们、极度不想与他们共处一室,真的不是那样。

  对方似乎并不介意,只是笑了笑,没再多言。「那你休息吧,不打扰你了。」

  「观止!」她脱口喊了出声。

  「嗯?」他回眸,温温地,口气不冷不热,真的就好像只是许久未见的旧友,没太多复杂心思,一切都是她自己想太多,庸人自扰。

  「那个……对不起,害你未婚妻受伤。」她一直记得,他赶到急诊室时说的那些话,他在意的那个人受伤了,为了她这个不相干的外人,让他很不开心。

  「没关系,宜姮不怪你,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她连忙表明:「医药费我会负责,还有——」

  「幼秦!」他淡淡打断她。「不是钱的问题,这件事到此为止,不用再提。」

  杨幼秦怔怔然,看着他转身走开。

  她当然知道不是钱的问题,因为真心无价,再多的钱,都弥补不了他当时恐惧、担忧的心情,她只不过是想表示一点诚意而已,并且抱歉害他心爱的人受伤……

  大概在他眼里,她就是那种顶着高傲姿态,永远只用自己的角度看事情,从不懂体恤他人心情的娇娇女吧!

  她咽回喉间的硬块,闭上眼睛,不去看他背身而去的漠然。

  第三章

  全世界时间最多的,就是在医院养病的病患,尤其是两个待同一间病房,一个手不能动,一个脚不能动的病患。

  每天睁开眼,除了盯天花板和电视,好像也没什么事可做了。

  「欸,幼秦,你在睡觉吗?」

  「没,发呆。」

  「那,来聊天好不好?」

  隔壁都提出邀约了,杨幼秦请那个早上刚报到的看护拉开隔帘,侧过头问:「你脚上的伤……还好吧?我很抱歉连累了你。」

  「唉哟,这也不能完全归责于你,我自己鲁莽,抓着你没方向地乱跑才会出事,我也得负一半的责任。而且医生说,你的伤比我严重多了,脚打石膏了不起就闷热一点、笨重一点而已,你肩胛骨开刀,那里的神经分布比脚上的还要细、而且敏感,好多人都痛到要打止痛剂,到现在没听你唉一声,你个性很倔强耶。」

  唉有什么用?没人心疼,是要唉给谁听?她老早就学会不再示弱。

  无法解释,只好淡然带过。「这没什么。」

  啧,原先的预感没错,这女子真的很ㄍ1ㄥ。

  章宜姮摇摇头,怕交浅言深,不知该怎么告诉她,这种个性很吃亏。

  「对了,你跟我未婚夫是之前就认识了吗?昨晚睡梦间,好像有听到你们在谈话。」

  余观止没跟她说?那,应该就是有意回避,她能说吗?

  「他——是我读大学时的一个学长,不同系,刚开始也不太熟,没什么交集,后来在学校的活动中碰到过几次……」怕惹出不必要的事端,她连措词都格外小心。

  「原来是这样喔。」章宜姮了悟地点头,心无城府地笑说:「观止真的是一个很棒、很懂得照顾女生的好男人,对吧?」

  「……」她只知道,她附和与否都不对。迟疑了下,仍隐忍不住问出口:「你们……怎么认识的?」

  「相亲。」迎上对方意外的表情,笑道:「会很奇怪吗?我阿姨是他任职的那间建筑设计事务所的会计,经过介绍,就认识了。根据他的人生计划表,是希望在二十八岁前感情能有个稳定的着落,三十岁左右当爸爸。一年多前认识,觉得彼此个性能合得来,就一直走到现在了。听起来一点都不浪漫对不对?他喔,就是这种一板一眼,凡事都照着计划走的人。」

  杨幼秦愕愕然张口,突然不知该说什么。

  她不晓得会是这样,那……爱情呢?追求呢?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完全照着男方的计划表去走,女方又算什么?一点也不受重视。

  「你……难道不觉得委屈?」

  「为什么要?」章宜姮反问。

  「至少,最基本的追求程序……」那是女方应得的,被疼宠的权利。

  「我不这样想。从小,我的身体就不太好,常常一点小感染就得住院好几天,在观止之前,我也有过几次的相亲经验,但是每个人一听到我的身体状况,全都打退堂鼓,这是人之常情,他们要娶的是老婆,谁想迎个娇贵之躯回家伺候?但是观止没被我吓跑,他说,撇开身体状况不谈,我是他理想中的那种妻子,一个不怕承担责任的男人,要到哪里去找?」

  「刚开始,我们只是假日的时候一起出来吃个饭、看看电影,经过一年多的相处,他确定了,提出婚约,而我答应,就这样。可能你觉得太没诚意,但是我认为,他将我纳入他人生计划的版图里,认真去看待、经营这段关系,并且承担起我的一切,就是最大的诚意了,那些鲜花、烛光、浪漫惊喜什么的,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也不能代表什么。」

  这个男人,会为了工作,没空陪她共度跨年夜,可是在接到医院的电话时,能搁下工作,十万火急地赶到她身边来,这个,才是最重要的。

  测试自己在一个男人心目中的地位,从来就不是用那些浮面又虚华的方式。

  杨幼秦定定地凝视她。「你——很爱他吧?」

  她也是女人,在提起某个男人时,嘴角泛笑,眼中荡漾暖如春水的柔光,她怎么会不懂那代表什么。

  「嗯,我很爱他。」章宜姮大方承认。「别光说我,你呢?那天晚上追你的人,是你男朋友吗?」

  「不是。只是一个追求者。」她将那晚的情形大略说了下。「就这样,追求不成,就闹翻了。」

  「好没品。」可是这种男人世上还挺多的,有的时候,不见得真有爱到非她不可,更多数是下不了台罢了,男人的尊严这玩意儿,自古以来都是权威到不容挑衅的。

  思及此,也顾不得是不是交浅言深了,开口便劝道:「幼秦,你个性太强硬了,这样很吃亏。」

  如果当时,她姿态软一点,说一句老梗的「你很好,我配不上你」,相信那男人就算心里再不舒坦,也不至于闹成这样。

  杨幼秦回眸瞥她。「我不习惯当弱势的那一方,女人也并不是天生就是弱者。」

  为什么要让男人来支配她的一切?那种无法掌握一切的感觉,太让人恐慌,如果示弱之后,却被对方弃如敝屣,又该如何自处?

  她发过誓,再也不让谁看见她的狼狈。

  「可是幼秦,你真的赢了吗?」一语,直接命中死|岤。

  像个高傲的女王,与男人硬碰硬,最后的结果是弄得自己一身伤,躺在医院里。

  「观止有时候也很大男人,他强势的时候,我软一点、退一点,最后心怀愧疚、主动示好的都是他,命中率百分百。所以,你为什么要去跟男人争表面的输赢?有时候圆融一点,输了面子,赢回十足的里子,有什么不好?」

  寥寥数语,问得她哑口无言。

  她多年的争强好胜,撑持着一身傲骨不肯低头,究竟换回了什么?

  骄傲的女王,是她留在前男友心中最后的评价,将男人心底对她的最后一丝温存,都抹灭得干干净净。

  在他转身时,她挺直腰杆,不曾挽留,不曾流露出一丝依恋、失意,试图昭告世人,她一点也不在乎!

  外传的版本,是她甩掉他,腻了这个无趣的男人。

  但是那又如何?

  她争赢了面子,其实骨子里全盘皆输。

  输掉了她的男人、她的爱情、她一生的幸福。

  这女人,什么都不计较,全输了也无妨,却赢得余观止全部的怜惜。

  她争那些,究竟是为了什么?一时之间,竟想不起来。

  她闭上眼,章宜姮无心的几句话打进心坎,字字椎心。

  「幼秦?」

  「我……开刀的伤口,其实很痛。」她哑着嗓,低低吐声。

  头一回,在外人面前流泄脆弱,坦承最真实的感受。

  「我只是……不知道能跟谁说,说了……万一没人在意,怎么办?」她受不了那样的难堪,所以才不想再让自己落入同样的窘境里。

  结果,还是错了吗?

  杨幼秦对于早上的失态表现,觉得有些糗,不过章宜姮好像没放在心上,态度很自然,这让她感觉自在了些。

  经过这一回的对谈,彼此之间那些微的隔阂感消除,好像就没那么生疏了,两张病床间的隔帘没再拉回去。

  也因为这样,让她把很多事情,看得更清楚。

  余观止每天一下班就来医院陪未婚妻,即便再忙,把设计图带来医院,克难地赶工,也还是坚持陪在她身边。

  有时候递递水果、跑腿去买她突然嘴馋想吃的东西、陪她做检查、握着对方的手,聊几句不太重要的家常话……

  临睡前,他突然想起,说道:「我明天要去巡案场,会比较晚过来。」

  「我说过了,忙的话真的不用特地过来,这里有我妈在,你这几天在医院都睡不好。」

  「这什么话!」余观止白了她一眼。「我平常很忙,特殊节日很少陪在你身边,让你很委屈。」

  「干嘛突然说这些?我又没抱怨过。」她知道他是个很有计划的人,一切的努力,都是为了建立自己的家庭在做准备,婚都订了,他所打拼的那个未来,她是既得利益者,有什么好抱怨?

  「我知道。所以情人节、圣诞节、跨年我常让你一个人,但是生病时,是无论如何都一定要在你身边的。」

  章宜姮轻轻笑了,没说什么地闭上眼睛。

  他俯身在她额上轻轻一吻,替她拉好被子,这才回旁边的家属床位闭目养神。

  杨幼秦佯睡地侧过身,在他看不见的角落,才睁开空寂的眸,努力眨了几下,不让眸底的酸热凝聚。

  如果,那年他来医院时,她能少点防备,试着别在他面前武装起自己,是不是,也能得到他这般温柔又耐心的关照?

  因为太害怕被拒绝,以至于,没能体会他蹙着眉心底下的焦虑与关怀。

  她开始回想,与他相识后的每一件事,一桩、又一桩,很多在当时看不见的细节,慢慢在脑海清晰起来。

  很多、很多事情,似乎,从一开始她就错了——

  她一直都很多人追,从国中开始,身边向她示好的人从来没少过,情书、鲜花、礼物那一类的,对她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

  或许是家世、或许是外貌,她不知道,反正她异性缘很好,身边的男生总是对她特别殷勤,她也已经见怪不怪。

  有些人会在背后酸她,说她公主病,把别人的好都当成理所当然,她也无所谓,被酸两句不会少块肉,反正她依然混得如鱼得水。

  虽然她身边围绕示好的异性众多,但是没有人知道,她其实没谈过恋爱,余观止是第一个让她有冲动想交往的男生。

  那个人知道后,还惊吓得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你说,我是你的初恋?」

  「你那什么表情?!」

  「……」匪夷所思的表情。

  她从入学第一年,就抓住了泰半男生的目光,稳坐校花宝座,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们会在一起,成为她的初恋。

  不可否认,男人确实是视觉性的动物,最初吸引他的,是外貌,但是如果只有那张脸,他想,他不会将目光放在她身上这么久。

  他看过她在校外,为了强占停车位的问题与一个身高超过一百八的壮汉据理力争,却不是为了自己,而是旁边身怀六甲的年轻妈妈。

  还有一次,在卖场门口遇见她,她顶着大太阳,蹲在那里陪个年约五、六岁的小男孩大眼瞪小眼。

  男孩研究半天,终于慎重地决定要喜欢她,好东西就是要跟好朋友分享,所以抽出口中的棒棒糖朝她递去。

  她嘴角抽搐了一下,面有难色的表情让他差点当场笑出声来。

  但男孩不懂她的天人交战,露出被嫌弃的伤心表情,嘴角一瘪——她吓得像是天要塌下来,连一秒都不敢犹豫,抓过棒棒糖就往嘴里塞。

  本以为她跟男孩是熟识的,后来那个发现小孩走失、回头来找人的胡涂妈妈把孩子带走以后,他才领悟,她是怕孩子被拐走,刻意留在那里陪他。

  他默默观察了她一年的时间,类似这样的事,常常在发生,甚至曾经呆到在戏院门口帮残障人士卖彩券……

  这个女孩子,极其矛盾。外表高傲如冰,内心柔软如水,一个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差?尤其在面对比她弱势的族群时,显得很没辙,那拙于应对的模样,可爱到让人心头发软。

  他知道自己喜欢她,喜欢到毫无理智,一颗心完全深陷,难以自拔。

  爱她像朵冷艳玫瑰,茎骨直挺,逼她弯折只会扎得你满手血珠的凛然高傲,也爱她柔软如丝的蕊心,深怕碰坏了它,必须小心翼翼呵护的美好与脆弱。

  他没想过他们会在一起,甚至没想过追求这回事,只是有时遇上了,就会忍不住想为她做点什么——

  下雨天,在图书馆前遇到了,顺手将伞塞给她,说:「我用不到,你有经过建筑系系办的话,丢公用置物柜就好。」

  或是听学妹抱怨,选修的那堂课有多难读、报告资料多难找……

  他刚好知道,那个学妹和她修同一堂课,更刚好的是,那门选修课他去年才刚修过,确实很折磨人。

  于是就顺手将去年用过的那些资料整理出来,投入她住处的信箱。

  诸如此类的,他真的觉得只是小事而已,没什么好特别拿出来说嘴的。

  然后那一天,她因为生病没来上课,傍晚他经过她住处时,想说她应该没精神出来觅食,顺便买了粥,送到她家楼下,托管理员转交。

  她正好下楼来,被管理员叫住,嗓门很大地指着他说:「这位先生送吃的给你喔,你要不要来领一下——」

  她一眼淡淡地望过来,望得他当场有够尴尬,走过去也不是,拔腿落跑也不是……

  然后,她便揉着鼻子开口了:「我要去看医生,你要不要陪我去?」

  「呃……」他有些窘。「可是我骑脚踏车。」

  「到得了就好。」

  她坐在脚踏车后座,去诊所的路上问他:「那些早餐什么的,是你送的?」

  「……」她是有记在心上的,并不像那些人说的,将别人对她的好,全都视为理所当然。可他没想过会被当面问起,也不知该怎么应对,只能含糊地低哼一声带过。

  「没人教过你,送东西要署名吗?好歹让人知道,被毒死了该找谁索命。」

  「……我没下毒。」

  「噗——」她笑出声来。他是有没有抓到重点?她当然知道没毒,不然还能好好坐在这里跟他哈啦?

  那天之后,路上碰到了,彼此会打个招呼,聊上几句,慢慢熟了,相约的次数渐多,头一回情不自禁牵她的手,紧张得心都快跳出来,好害怕她挣开。

  又过了好久,在一次熬夜赶期末报告的夜晚,在线上线遇到了,脸书互丢讯息约出来吃宵夜,那天他吻了她,两人正式在一起。

  从默默耕耘到互相熟识,他用了一年;再到两人愈走愈近,最终牵手走在一起,又花了一年。

  他不觉得那是追求,至少心里没那样的企图,但是所有人一致认证,他明明就追得很勤劳!

  「没关系,你就否认好了,反正全世界都咬定你暗恋我,嘴硬也没用。」

  「我没有想否认这件事。」余观止深爱杨幼秦,他很早很早就认清了,只是没有料想到,他能追到她。

  不只成为她的初恋,更是她生命中的第一个男人。

  一直到最后分开,他都还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打动她。

  杨幼秦大三那年,他们热恋。

  全世界陷入热恋期的男女都一样,世界在他们眼前变得渺小,全心只有对方,那时是真心觉得,只要两个人相爱,其他都不会是问题。

  但其实,并不是这样。

  热恋时,全心以对方为重,很多事情都可以迁就配合,就像点燃满天灿烂如昼的烟火,那当下双眼会迷眩于它的绝美,激|情澎湃,看不见其他。

  但烟火总有燃尽的时候,生活中不会永远只有爱情,还有其他,例如课业、例如人际关系、例如相异的价值观等等。

  两人之间的差异,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涌现,磨擦愈来愈多,他曾试着沟通,但始终不得成效。

  该说是占有欲,还是自我中心?他也说不上来,或许是一直以来,所有人总是将她捧在手掌心,那种众星拱月的殊荣宠坏了她,于是理所当然认为,身为男友的他更应事事以她为重心,从来不会去考虑他的难处。

  第一次发生严重争吵,是无法陪她过圣诞节。

  他试着解释过,系上有办活动,他身为系会长,全程参与筹划,真的是忙到抽不出时间来。

  她为此气得一连数日不接他电话。

  他费好大的劲,才安抚了她的怒气。那年的西洋情人节,他不敢再缺席,小组讨论、系上杂务什么的全挪掉,排除万难也得陪着她,被同学骂重色轻友。

  过完情人节的隔天,她重感冒,于是他们又吵了一架。

  他真的不懂,她为什么要这么重视那些表面的东西?又不是不过情人节他就不爱她了,如果爱情必须撑持在这些浮面的排场上,他真的是疲于应付。

  为了不想再与她争吵,他也试过努力去配合她想要的。建筑系课业繁重,一般人都有些吃不消了,他身兼系会事务,还得满足她想要的浪漫与惊喜,同学见他把自己搞到身心俱疲,无不摇头讽道:「和公主交往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那隐喻对方公主病的言语,让他有些不愉快。「别这样说她。」

  「以前看你把到校花还挺羡慕的,现在——啧!」那声「啧」,含括了一切。

  他只能苦笑。

  在别人眼里,他是没有原则地在迁就与讨好对方,图的究竟是什么,把到校花的虚荣吗?不,他只是爱她而已,如果这样能让她开心,他只能极力去满足。

  两人的观念差异太大,问题其实一直存在着,隐忍与让步只是延后爆发的时机点。

  几次的争吵、妥协、争吵、妥协、争吵、再妥协之后,发现他们一直在同一个框框里无限循环。他高估了自己,最后弄得自己心力交瘁,也终于看清,这不是他要的生活。

  爱情到最后,终究要回归到真实的生活面,无法天长地久地持续施放满天灿烂烟花,至少他做不到。

  或许,跟他在一起,真的太委屈她,她要的那种无时无刻将她放在手掌心上珍宠与浪漫,对他而言已经成了心上最大的负担。

  到最后,他不快乐,她也不快乐,如此下去只会落得相互怨怼。

  这不是谁的错,每个人都有权选择自己想要的爱情模式,只是遗憾他们努力到最后仍无法取得共识罢了。

  他依然爱她,但是也知道这段感情维系得有多勉强。

  他想得很多、很深、也很远,最终的爆发点,是她的生日。

  那时的他,已经看得很透,不想再压缩自己的时间与空间,勉强自己配合她的步调,最后弄得生活一团糟,那时小组有报告要讨论,时间很赶,没有多余的心力去安排如何帮她庆生。

  其实,如果她愿意,无须多余的鲜花、蛋糕什么的,静静地陪她一些时间哪里会做不到?但这一定无法安抚她大小姐。

  这一次,他没费心去求和,任两人僵持了一个礼拜,而后她传来简讯——

  如果你对我已经无话可说,不如分手好了!

  他看着「分手」二字,明明是预期中的事,面临时还是会挣扎。

  那封简讯让他搁置了一个晚上,迟迟无法回复。

  失眠了一夜,隔天清晨,看见手机里的新简讯,读得出她怒气满满。

  ——余观止,你真以为我非你不可吗?让我等一晚是什么意思?要不要分手只是一句话,愿意陪我过生日的人多得是,我不稀罕你!

  她不稀罕他。

  或许吧!有时他都怀疑,她究竟懂不懂怎么爱一个人,也许她爱上的,只是爱情的梦幻与瑰丽,这些任何人都能给,只要那个人愿意无止境地娇宠她,放任她予取予求,并不是非他不可。

  他累了,再也应付不了,她对爱情质量的高标准要求。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一字字按下响应——

  「好,如果这是你所希望的,我们分手。」

  不让自己有机会后悔,立刻按下发送键。

  过了好一会儿,心情平复些,才慢慢补上几句——

  「对不起,让你那么不开心,或许跟我在一起真的太委屈你,你要的,我给不起,所以,就这样吧。」

  之后,没再收到她任何响应,双方似乎自此有了共识,共行的感情路已经走到尽头。

  两个人要在一起很容易,要分手原来也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只要几封简讯就够,有时他都觉得讽刺,那么轻易结束的事情,他到底是为什么,要在那里纠结半天,迟迟无法下决定?

  分手其实一点也不难,难的是分开之后,心口空得发慌的茫然,还有想起那个人的时候,揪扯疼痛的情绪,不知该如何排解,只能拼命读书,拿其他事情来转移注意力。

  那段时间,他严重失眠,那种痛,无法告诉任何人。

  因此,走过这一段之后,他其实很害怕再碰触爱情,那种撕心揪扯、难以喘息的感觉,痛过一次就不会想再重蹈覆辙。

  宁愿,一生与爱情绝缘。

  第四章

  余观止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些陈年旧事,分手后的一个月,她接受另一个学长的追求,开始另一段,时时可看见她与另一人出双入对的身影,在他面前也不曾回避。

  他没有自恋到以为她必须为他们的分手而失意,就像她说的,她并不是非他不可,他只能选择不去看、不去想,毕竟那已经不是他能干涉的。

  重新开始另一段感情,对她而言只需要一个月,但是对他来说,很难。毕业后,从此没再听过关于她的任何消息,她是不是还和那个学长在一起,或者有新的发展,他并不知道。

  离开校园和熟悉的环境,重新适应新的生活模式,全心投入工作,一直到一年前,调适好自己的心情,准备好开始另一段。

  和宜姮这一段,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没有幼秦带给他的那种怦然、连心跳都无法控制的悸动,她像是一弯春泉,暖暖地,和她在一起,很舒心。

  喜欢与爱情之间的差别,他一直都很清楚,也因为走过这一遭,心里很明确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不曾动摇、迷惘过。

  站在医院外的水池边,抽完一根烟,将心情收拾妥当,这才举步入内。

  病房内,章宜姮正准备吃晚餐,他走上前去张罗,替她将热食倒进碗里,正准备转身拿筷子,她突然皱皱鼻,出其不意地伸手拉下他,凑向前嗅了嗅。

  「你抽烟?!」

  「一根而已。」他一向很节制。

  「今天去巡案场,遇到什么麻烦的问题吗?」

  「没。怎会这么问?」

  「你只有心情烦躁的时候才会抽烟。」

  他正思考要怎么回答,偏头不经意望见隔床的杨幼秦正一瞬也不瞬地望住他,他有些不自在地直起身。

  在前女友面前和现任未婚妻姿态亲密,这场面令他格外别扭。

  「你可以没收。」借由上缴国库的动作,稍稍拉开距离。

  「嗯哼。」章宜姮也老实不客气地将整包烟收下来充公。

  「怎么突然想到要吃牛肉面?」他这未婚妻是猫舌头,超怕烫的,平日很少在吃热汤食,十有八九都会烫到,然后才来对自己生闷气,常让他哭笑不得。

  「幼秦说这家牛肉面很好吃,我想说你好像也喜欢,就顺便。」

  张罗好碗筷,捧着自己那份到旁边正准备开动,闻言停下动作,朝杨幼秦瞥去一眼。

  她没看他,低垂着眼眉,单手挟面条,安静进食,淡漠侧容看不出情绪。

  从刚刚,就觉得这香味很熟悉,一直想不起来,宜姮这一说,他顿时领悟,是求学时代,他们常去的那一间。

  幼秦还记得,他喜欢吃这家的牛肉面。

  他们,也曾经有过很多美好的回忆,有时候熬夜赶作业,模型做到很火大的时候,女友突来的一通电话把他ca11下去,专程为他送来宵夜。

  他笑说:「宵夜吃牛肉面,会不会太补?!」

  她眨眨眼,娇媚地反问:「怕上火啊?」

  「该怕的人是你。」都有人自己送上门来让他消火了,他有什么好怕的?

  故意凑上前狼吻她,一副急色鬼样地上下其手,笑闹了一阵子,两个人合力解决掉那碗牛肉面,而后饱暖思滛欲,顺势亲密了一回。

  寝室有他室友在,有时冲动起来,在外头寻了无人的暗处便做了起来,后来想想,其实挺委屈她的。

  她倒不曾抱怨过,有一回还打趣地说:「这样像不像野地苟合的——」

  「喂!」后面的词汇必然不甚美妙,他抗议地截断。「我有名分的。」

  他们是名正言顺在交往,干嘛讲得像偷情一样。

  「失言嘛,你好计较……」

  因为有过这些甜蜜,分手后在心底揪扯切割,才更加难受。

  毕业之后,投入职场,一些两人共同去过的地方、品尝过的食物,几乎没再碰触过,一方面因为忙碌,另一方面,或许也不愿勾动旧有情怀,有些极端地将过去熟悉的事物全数舍掉,一切归零,重新开始。

  章宜姮见他吃没多少,问道:「不合你的口味?」

  「久没吃重口味的食物,有点不适应。」

  「是喔?我还想说你应该会喜欢。」

  他懂得未婚妻想讨好他的心意,很多时候总是以他的喜好为重,这份柔情体贴,他一直都看在眼里,也放在心上,伸手摸摸她的发,领情地微笑。「你快吃,我下午跟同事在外面有吃点心,还不太饿。」

  他放下碗,起身到外头倒水、接着削水果。

  直到面凉了、冷了,整晚都没再碰上一口。

  她在哭。

  余观止毫无睡意,睁着眼放空了一晚,因此才会在后半夜,敏感地察觉到那阵再细微不过的声响。

  他悄无声息地起身,轻轻撩开那道睡前才拉起的隔帘。他是不知道这两个女人为什么会投缘,幼秦偏冷的性情,是慢热型的人;宜姮虽然随和好相处,也只是性情使然,并不是对谁都能推心置腹,但是他看得出来,她是真心喜欢幼秦,他实在不知道,该不该阻止她们走太近,总觉得——这关系很怪异。

  她似乎,睡得不甚安稳,呼吸略微急促紊乱。

  基于关心,他轻巧地靠近床边,怕她是哪里不舒服,这才发现,她满脸的泪痕,枕畔湿了一大片?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