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谁搞谁倒霉!”
11o、同宿一屋 [本章字数:1552 最新更新时间:2o13-o6-22 o4:44:23o]
东北农村好像没有赶集的风俗。
下乡这么多年,就没看到过集市贸易,也许是那个年代割资本主义尾巴的缘故?
但这年年底,瑷珲古城弄来了很多商品,不叫赶集,叫“商品交流会”。
上面领导说,是因为全公社完成了当年人均上交国家一吨粮的任务,作为奖励,决定办这次“商品交流会”。
那天清晨,供销社还没开门,街边就围起了一大群人。
妇女们提着布包,老头儿手插袖口,年轻人挤作一堆打闹,小屁孩们扒着窗朝里瞅。
路上,四下村屯的人还在不断地蜂拥而来,大家招呼着快走,脸上都喜气洋洋的。
供销社门一打开,屋里立即就拥满了人,挤得墩墩的。商店里摆满了货,还新搭了几个柜台,人们费劲地从这个柜台挤到那个柜台。
供销社主任用个大喇叭使劲叫唤:“别挤,别挤!场院里也搭了棚,大家可以去那儿看看!”
人们拥向供销社的场院,只见露天的雪地上,搭上了一排排木板,算作简易的柜台。东西真不少:新式的半导体收音机、凤凰牌自行车、上海平面手表、各种各样的花布、新书、哈尔滨牌香烟、硕大的苹果、皮靴、皮帽……
我特意想来看看有没有白象牌铁锹,这铁锹钢质好、轻薄弹性、再粘的土它也不沾。平时看老乡使得挺逮劲,一直也想自己能有一把这样的好锹。可挤了半天也问了半天,都说这次交流会的商品是生活用品,没有农具,于是只好死心,什么也不买,就凑合着看看热闹罢了。
在人群中碰见了好多来自邻队的知青,认识不认识的,打个招呼点根烟。又见蔡景行买了本《中国地理知识》,说以后学习起来又有一本工具书了;肖明买了辆凤凰牌自行车,说明年下地干活有了方便的“快马”了。昊宇买了好多苹果,把外衣的四个口袋都塞得满满的,说这么大的苹果是今天交流会上最吸引人的东西。
热闹了一整天,我什么也没干。
晚上,我在武装民兵连值班站岗。
肖明跑来紧张兮兮地对我说:“吴茂财屋里睡着个女人!”
在这里要交待一下:在我回队前的两个月,被判了两年刑的汪永德和吴茂财也刑满释放,回到了知青点。
细心的读者一定还会记得,因为他们,我当年也被关了十天笆篱子。
话还是回到吴茂财屋里睡着个女人的事吧。
那年头,知青都已经老大不小,谈个恋爱失控的事时有发生。
我中学同班一个在邻队插队的女同学,,与我们队女知青也熟,都是一个中学来这儿插队的,前一阵流产,就到我们知青点女宿舍住了好长时间,因为我们知青点伙食不错。
说实在的,我不想管这种男女之事。
以前插队干部在时,老孙每晚一到九点,就背着手电筒到知青点来查夜。
他曾对我说过:知青年纪太轻,上海人自己现在不要谈恋爱,更不要让上海人与当地青年谈恋爱,9点钟以后,必须让他们离开异性的宿舍。
但现在知青年龄越来越大,总不能永远不让他们谈恋爱吧?自从1974年8月程岚与邻队知青结婚后,这条禁令已经彻底被废了。
所以我不再想去管这种事。
可是不管呢,也有问题。以后知青点失去这个底线,会不会被弄得乱七八糟?
我们知青点现在有三对谈恋爱的,从来没有人像吴茂财这样,晚上把女的带进屋睡觉。如果不管,万一以后发生这种事,拿什么来说服大家?
我想了想,今夜是我值班,可以不从男女的角度,而从边境治安管理的角度去处理这件事。就叫了一个武装民兵,背着枪去吴茂财的宿舍。
门倒扣着,拍门。
吴茂财用问话来拖延时间,迟迟不肯开门。
使劲拍,拍不开门不罢休。
门最后不得不打开了。
屋里除了那女的之外,还有另外一个男知青。
女的说自己是大五家子的上海知青,自称是吴茂财的恋人,今天来看“商品交流会”,晚了回不去了。
男的则称是吴茂财的朋友,也是上海知青,来自西岗子公社,说是趁“商品交流会”的热闹来会会朋友。
我不管这些,只是依据“边境投宿要报告”和“知青点生活管理规定”两个理由,认定他们这样两个男的和一个女的睡在一个炕上是不行的。
当然,大五家子离瑷珲古镇25公里,这么晚让那女的回去也不可能。
我让肖明去叫张春芳,安排那女的到知青点女宿舍去睡。
111、大庆招工 [本章字数:1411 最新更新时间:2o13-o6-21 o8:43:19o]
知青点的母羊下崽了!
早几天,在大队部负责烧炕的老贾看到这只大肚便便的母羊,就说它要分娩了,看知青不会弄,他就把母羊牵回自己家帮着照料。
这天早上,我正在生产队场院分工,老贾一脸高兴地跑来对我说:“下……下了!”
“几只?”我问。
“一……一只!母……母……母的!”老贾讲话本来就结巴,一高兴更结巴了。
我赶紧把工派完,跟老贾去了他家。
母羊已经站起来,小羊刚吃完奶,双膝跪着,不停地抻着腿,也想站起来。
我连谢都没谢一声,脱下棉袄,抱起就走。母羊见我抱走了它的崽子,紧张地跟着我走。
小羊羔身上还有点湿,在清晨零下二十多度的温度下,一条伸出棉袄的小腿冒着热气,一会那小腿上的毛就冻硬了。
我赶紧用棉袄再包包紧,嘴里“咩——咩——”地叫着跟在身后的母羊,快步向知青点食堂走去。
几年来,知青点的羊,从五只剩下了一只,又从一只发展到两只,好在都是母的,还有继续发展的机会。这不,这第三只又是母羊。
知青在边境线上再苦再累,但对今后的生活还是抱着一种希望,大家都对知青点的基本建设、副业收入、生活管理抱着期待。看到我抱了只小羊,身后跟着母羊,都大叫:“小羊生好了!”簇拥着一起来到知青点食堂。
我把小羊放在暧烘烘的火炉边上,一直紧张的母羊,这时才安静下来,用嘴不断地舔着小羊身上的湿毛。
大家高兴地惊叹:“阿呦,老可爱额!老好白相额!”
下午,生产队派我去公社开了一天会,主要是关于大庆招工的事。
名额分配是这样的:
全县共招81名大庆工人,其中分给爱辉公社18名(5个女的),分给爱辉大队2名(都要男的)。
招工对象:
全部从城镇上山下乡在农村劳动两年以上的插队知青中招受,在同等条件下,对已下乡独生子女、对父母子女较多但身边无子女的、对父母在用工单位的予以照顾。
招工注意事项:
政历清楚,思想进步,热爱党和社会主义制度,现实表现较好,年满17岁到28岁的未婚青年,经过体检,体格健康,具有初中以上文化程度。
招收的新工人有六个月试行期,试行期内发现隐瞒重大历史、有慢性疾病的予以退回,对走后门冒名顶替的,不管什么时候发现就什么时候退回,哪来退哪。
招工手续:
在大队党支部、革委会领导下,组织贫下中农讨论,知青点评议,征求带队干部意见,填写登记表,要附讨论和评议原始记录。公社党委审查,在1月8日前向县里报到,集中到县里体检。要有预备名额,一备一。
开完会已经是晚上,回知青点食堂吃饭时,我把招工对象条件等跟当队长的王雄涛说了。
王雄涛不顾边上好多知青在,马上大声嚷着:“走!在这儿呆腻了!”
显然,他说的是自己想去。
蔡景行问:“如果没有被批准呢?”那话里意思不是你想走就一定能走的。
王雄涛眼睛一瞪:“有谁能和我别苗头?大队如果不批准的话,我今年队长不当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大家也就没往下争。
第二天晚上,召开贫下中农会议讨论,因出席对象都不是招工对象,事不关己反应平淡,同意推荐王雄涛。与以往不同的是,一般大家对推荐走的人都会说很多肯定的评价,但那个会上却对王雄涛提了不少意见。
但知青却和“揍锅底”整风时表现出来的平和不同,涉及到离开农村的命运之争,大家都当作一件大事认真对待。
已经到年底,一部分知青回沪探亲去了,剩下18个知青,在评议时,八票同意,十票反对,没通过。
问题摆到了队委会。
王雄涛是队长也是当事人,为了避嫌,没参加会议。
毕竟王雄涛当了一年队长,对生产队还是付出了许多心血,本人想去当个大庆工人这样的愿望也不算高,再说也符合招工对象。队委会最后表决同意推荐他。
112、选举大会 [本章字数:17o2 最新更新时间:2o13-o6-22 12:18:o5o]
生产队一年一度的班子重选开始了。
队里部分老乡本来暗中酝酿让王雄涛落选,现在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因为王雄涛要走,招工材料都报到公社去了。
但这些人想结束“知青当政”却并不容易,因为老乡心不齐,而知青很团结,在选举大会上,我被选为队长。
队委成员中,生产队长老吴、车马队长何明英、妇女队长张春芳、会计刘金鹏,也依然是两位老乡两位知青。
但保管员的人选遇到了麻烦。
原来的保管员李胜俊再三提出不想再担任,因为他听说有人在散布他手脚不干净啦,年轻时有过生活作风问题啦等等。
参加生产队整顿班子的工作队提名让老王接任保管员。
老王一年前还是队长,落选后由上海知青王雄涛当了队长,他当了一年的“摇头派”。
如今王雄涛要走,老王来劲了。
选举大会上,对提名老王表示支持的36人,反对的35人,弃权的4人,不同意见之间势均力敌。
会后,知青骨干开会讨论知青点的事务工作,选举蔡景行担任知青点负责人。
会上,大家免不了对保管员的人选议论了一会,结果争论得不可开交。
我谈了自己的看法:
建议王雄涛在没有走之前担任民兵排长,刘金鹏不再兼团支部书记,提名由昊宇作为团支部书记候选人。
这样,在新班子中,队长、妇女队长、会计是上海知青,生产队长、车马队长和保管员是老乡,而队委的另外三个自然成员:贫协主任、民兵排长和团支部书记中还有两名是知青。九名队委上海知青占了5个,已经是主要力量。谁来当保管员都改变不了知青在队委中的主导地位,所以知青不必介入老乡之间的矛盾,不妨投个平均票,尊重大多数老乡的意见即可。
大家同意了我的看法。
而村里南北两头本来意见不统一的社员,也进行了私下里的串联。本来住在北头的社员对南头的李胜俊有意见,现在也倒过来支持李胜俊了。这与其说是对工作队提名的老王不满意,还不如说是对工作队的不满意。
于是,在第二次表决中,出现了一边倒的现象,李胜俊被选上了保管员。
但李胜俊对此结果却并不高兴,没说当也没说不当,蔫蔫地什么也不说。
工作队见自己提名的老王没被选上保管员,也很无奈,见到我就说这个生产队的水很深。
工作队为了把所谓很深的水摸清楚,天天召开会议,一脸的严肃,弄得大家很紧张。
除了部分老乡见还是“知青当政”心里憋着劲外,其他老乡也被天天的会议搞得筋疲力尽,出工干活的人很少。生产队的打场任务还没完成,车马也都闲下来了。
第一次召开队委会,我提出首先一件大事就是动员出工,保持正常生产。全公社的打粮差不多都结束了,开始投入到以改土为中心的农田基本建设中,就我们生产队,黄豆还没打完,劳动力全部被拖在打场上,社员越干越疲沓。为了改变这种被动的局面,我建议集中两班人马为一班,抓紧中午和下半夜电力充足的时段,连轴转它两宿,攻下这个最后堡垒。
会上我还提出两点:一是科学种田,由王晓晗担任科研组长;二是规划长远,建水泥晒麦场,由云龙负责施工。
我对这两名知青的提名,是想把一些正直的知青团结起来,让他们在队委之外发挥作用,和我一起挑起生产队的重担。
劳力重新组合后,仅仅中午一班就把堆积如山的豆垛消灭了一半。如果顺利,再有一夜就可以拿下打粮。
但就在打场结束的最后一天,出了一个插曲:
今年豆秆不够分,队委会商量决定,按顺时针的顺序,最后一车豆秆应该分到老王家。还剩下几家,由队里用煤到别的生产队串换一些来补足。
但老王下午跑来对我说:“曹士英把最后一车豆秆拉到自己家去了!”
曹士英的家挨在老王家下面,怎么能跳过老王家,把豆秆御到自己家去呢?
我赶到曹士英家,他正准备解绳卸豆秆。
我拦住他:“这最后一车往哪儿分?”
他说:“不知道。”
我问他:“前面那一车轮到谁?你往那儿送的应该知道吧!队委会定下来的顺序,你也应该知道吧!”
他见我问得紧,就说:“这最后一车应该是老王家,但以前他分草时没给我分,我也就不给他分!”
我说:“你们以前那些事我现在不管,但我要告诉你,你这是搞报复,而且是违反了队委会的规定来搞报复,这对吗?”
曹士英楞了一会儿,不想和队委会作对,老老实实地回答:“不对。”
我说:“那么,你把这车豆秆给老王家送去!”
老王以前当队长时尽管有很多错,但如果现在错上加错地来报复,生产队就会陷入复杂的矛盾中。我必须用简单化的办法来处理,那就是一切按规定做。
113、工分之争 [本章字数:1326 最新更新时间:2o13-o6-23 11:27:11o]
打场结束,队委会开始筹划到西边衙门沟里刨泡子泥的事。
所谓泡子泥,就是苔头甸子里多年沉淀积压的草炭。冬天,把苔头甸子上面的冰层打开,底下黑呼呼的草炭冒着臭烘烘的热气,等于天然的肥料。
那年全县农村在冬季投入了刨泡子泥的改土运动。
我们队在北面沿江有一百多垧沙土地,地力极差,是冬天改土的重点。
组织劳力去西边的衙门沟刨泡子泥没什么问题,但关键是要把西边的泡子泥运到北面的沙土地去,马车的安排就显得十分重要。
会上,我特地问车马队长何明英:“今晚马车和车老板能不能定位,明天出工能不能做到一个也不少?”
他顿了顿,欲说还休,便到底没说出什么,只应了一句:“应该没问题吧。”
第二天一早,我不放心,到场院去,见何明英正在套车,我问他:“怎么样?”
他莫名其妙地给我来了这么一句:“我跟你配合不好!”
我问他:“怎么了?”
他支支吾吾地,又开始说不清楚了。
我说:“这样,先去干活,晚上召开一个车老板会,我听听大家的意见。”
晚上,车老板的会由何明英主持。
他们讨论了一会马车修理和使役上的事后,何明英终于憋不住,把车老板拉泡子泥工分低的事在说了出来。
生产队的工分一年四季是不同的,农忙时最高12分,农闲时最高8分。现在是冬闲的季节,白天也短,刨泡子泥的社员一般用五个小时就可以完成一个工8分;但从西面到北面因为路远,拉泡子泥的车一天顶多拉三趟,每趟3分,车老板从早到晚要干7个小时,只有9分。虽然每工比正常工要高出1分,但他们觉得还是吃亏了。
何明英说:“人家说干活不为分,我就是为分。没有分你拿什么?去年我稀里马哈干了,掉了好多分,欠了账,那找谁去?”
车老板开始群体发声:“队上就是想卡我们的分!”
“不给分,能调动积极性吗?能出来干活吗?”
“你们知青不像我们拖家带口的,不给分我们拿什么养家?”“跟你们好好说也没用,就得来点硬的!”
人多嘴杂,都容不得我插话。
这时,何明英指着说得最凶的曹士英说:“你别那么说,为啥你不出车不请假?为啥有意见不提,要消极怠工?我有时也有意见,可是从不停车!就算是不合理,我也不能停下集体的生产!”
车老板一听这话,蔫了。
我这才接上话头:“这样吧,你们觉得自己每天要比刨泡子泥的多干两个小时,那是把在家门套车到卸车都算上的。但刨泡子泥的五小时,却没把他们来回路上要走一小时算上,这算法有点问题。”
“那还差一小时呢。”有人嘀咕。
我接着说:“考虑到这一小时的问题,拉一趟35分怎么样?”
看大家低头算账后不再吱声,估计能接受这个方案,我补充说:“关于工分的问题,是经队委讨论定下来的,也许会有不尽合理的地方,我今天就是来听意见,看看有没有要改进的。但是要改,也必须经过队委会。我只能把这事在队委会上提出来,无论什么结果,队委会最后定了,大家都要接受。这不是谁硬谁不硬的事,有意见可以提,但不能消极怠工。如果大家都消极怠工,打不出粮食,就是给你一天拿1oo分也是零!”
第二天一早,趁在队部派活时,队委人员比较齐,我把调整车老板定额工分的事提了出来,几名队委没意见,通过了。
见何明英乐呵呵地套车,我对他说:“这事呀,你也有责任,队委会最初定工分时,你就应该在会上提出来。”
沟通意见,平衡利益,执行程序,团结班子……22岁不到的我要面对这一切,感到队长真不是好当的。
114、以酒对水 [本章字数:136o 最新更新时间:2o13-o6-25 o7:56:32o]
大雪封地后,老乡像往年一样,家家户户开始轮番杀年猪。
东北的习惯,杀猪那天,把猪下水和猪头什么的全吃了,剩下的好肉就挂在偏房里冻上,留着过年。
不管谁家杀年猪都会请几个要好的知青去。从东家吃到西家,四十多户吃下来,也就快到过年了。
无论到谁家吃杀猪肉,酒当然是不可少的。
那天在二胖家杀年猪,当地青年小牛的坐位在大水缸边,他起了坏心,舀了一茶缸井水与我碰杯。
那时没有酒杯,都是喝茶的搪瓷水杯,少说也有三两酒。
我一口喝完。
奇怪的是平时不爱喝酒的那小子竟然也爽快地一口干了。
有人提醒我:小牛刚才喝的是一茶缸井水。
我来火了,我并不担心自己的酒量,生下来就有1o磅半重的我,父亲一直认为我长大后会是个武人,两三岁时,他就用筷子蘸酒给我舔,大了后,父亲只要一喝酒,总要叫我上桌来两盅。酒量是从小就练出来的。
我站起来,拿过酒瓶,给自己和小牛各倒了满满一茶缸,说:“刚才审查不严,算我倒霉,再满上,一人一杯。”
说完,我又仰头喝下。
小牛一看,脸上现出尴尬,但在众人目光之下,他理亏在先,什么也不用说了,只好紧蹙双眉,呲牙咧嘴地把那缸酒喝了。
回去的路上,小牛摇摇晃晃地走着走着,就走沟里去了,一路上嘴上喷着胃里没消化的玩意,吐了自己一身。
我倒是酒足饭饱,睡了个好觉,第二天早上特意去看小牛。
进了他家院子,我就叫:“出工啦!出工啦!”
他爸牛大爷说:“出什么工呀?趴炕上了,一宿没动!”
直到第三天,才看见小牛出来干活,一见面就说:“哎呀,那晚你可把我整惨了。”
这小子从此见到我再也不敢提喝酒的事。
在东北,喝趴下是男人,喝了不趴下更是男人,但要是装熊不喝,那以后就别在台面上说话了,因为没人会把这种人当个男人看。
大队书记郭木森平时有十分良好的作风,有空就下地和社员一起干活,然后会利用休息时间到各个地头溜达,看看庄稼的长势、秋收的进度。
只是平时人们都对他敬而远之,因为害怕他拽着你一本正经地讲大道理,一讲就好长时间,特别枯燥难受。
这不,他又来刨泡子泥现场了。
那天,我正在衙门沟顶着西北风刨泡子泥,本来还闹腾的劳动工地,一见到他,以为他又要来说些什么大道理,一下子安静下来。
没想到今天他偏偏什么也没说,拿着铁锹一边帮我干活,一边悄悄地说起了自己的苦恼:
公社社直单位最近不断向大队要人,而且是指名道姓地要,要的都是社直单位干部的子女。老郭觉得应该让社员推荐,不能上面要谁就给谁。结果遭到一部分人的反对。
老郭一气之下,说自己不想管这些事了。
我听了无言以对。这年头,社会风气就这样了。不认真,自己良心过不去,认真了,别人跟你过不去,总之是过不去。
不怕别人跟自己过不去,那就顶着;怕呢,就脱离官场,省得同流合污。
但我不敢这么对老郭说,他什么都认真,一旦面子上下不来,反过来又要给我讲大道理。
老郭见我不吱声,问我想什么呢?
我确实在想前些日子打场送粮的一件事:
有一个县里来运粮的司机想到生产队划拉一些草籽。他对老吴队长说:到粮库抛秤时,他就坐在车上不下来;而抛皮时,他就下车。这样,我们交的粮不是就多了他这个1oo多斤的人了吗?
几个老娘们一听,嘻嘻哈哈地说这个司机挺够意思。
贾大爷站出来说话了:“你这是对付国家呀。哼!还穿一身黄军装呢!”
一下子把那司机弄得一脸臊。
面对老郭的问,我冒出了一句:“现在,也只有几个老农还比较认死理也敢讲话了。”
老郭听了摸不着头脑,走了。
115、雪夜追盗 [本章字数:1575 最新更新时间:2o13-o6-25 o8:4o:2oo]
夜里,新上任的团支部书记昊宇从大队团总支开会回来,告诉我:会上别的生产队知青对我的回来有些异议,他们关心我两点:一、以后是否还想被推荐去上大学?二、会不会干一阵子就被上级调走?
这早已经是我两年前彻底想通的问题了:一、当我被推荐读中专时,就已经非常清楚自己不会有再一次被推荐上学的机会。二、自从1968年家中被抄,父母被拉走隔离审查后,我所看到的小至居委主任大到政府官员的善变,已经让我对官场不再有什么兴趣。
我对昊宇一笑,说:他们尽管可以放心,我走的路与他们不会有利益之争。
昊宇又问我:你回农村是不是因为不愿意当老师?
我说:老乡从来都不会问我这个问题,因为他们要精明得多:不愿意当老师的更不会愿意去当农民。
我俩正说着话,只听屋外有人喊我:“张春芳叫你!”
我走出宿舍,只见张春芳紧张气喘地对我说:“快去知青点食堂,刚碰上了一个小偷!”
“东西少了没有?”我问。
“东西倒没少,因为小偷想去拿豆油时,被我们发现,逃走了。”
食堂北墙的窗户开着,风钻进来,冷嗖嗖的。
我仔细查看,寻找证据。这天做食堂的王晓晗在一旁有点紧张,对我们说:她跟小偷打了个照面,相隔只有四五步远,看清对方是汪永德,而且指出他没戴帽子。
十五的月亮斜射进食堂,不用打手电筒,屋里的一切都看得很清晰,窗台上有一块沾着雪的鞋印。
窗户外的雪地上,也有一溜新的鞋印。冰天雪地的东北,留下了再清楚不过的证据,一看就知道,这是上海产的“青年牌”单皮鞋的印痕。
已经入冬了,老乡和知青穿的都是棉胶鞋或大头鞋,穿单皮鞋的只有一个人:汪永德。白天他休息没出工,来食堂吃饭时,大家就看到汪永德穿着一双单皮鞋。
大家追寻着那鞋印,直奔男知青宿舍去。
推开门,没看到汪永德,但炕上却放着他戴的皮帽。
事情已经很清楚:刚才从窗口进入食堂的是汪永德。
夜已深,我把其他人都支回去睡觉,一个人在汪永德的宿舍等着。
我想看看,他回来时是否没戴帽子?是否穿着那双单皮鞋?
但是,他连油也没偷成,我跟他谈什么呢?
我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汪永德母亲的那双泪眼,挥之不去。
汪永德,三年前因与吴茂财等一起砸了西岗子一家供销社而被判刑两年。我回上海探亲时,曾去拜访过他的家。那天刚和他父亲打了个照面,就被他的小弟弟带出家门,绕了整整一圈后,去另一个知青的家里见到了他的母亲。
原来,她母亲怕她男人听到我们提起汪永德,这个细长瘦弱的老实工人在汪永德被公安抓去时,就出过工伤事故。所以,得知我们要去家中,她就自己先来到另一个知青的家里,派小儿子在家等着我们。
一见到我们,她就告诉说,汪永德最近写信回来说自己如何积极上进,向母亲讨要学习材料和报纸。前几天,她又给汪永德寄出了十天的文汇报,她每天叫小儿子上街去买文汇报,集到十天就寄去。
说到这里,她擦去满眼的泪水,看着我们说:“他还会变好的,你们要帮帮他呀,帮他好起来。”
那双母亲伤心无奈却还求助期盼的眼神,永远印在了我的脑海里。
我回队后,汪永德也刑满释放了好几个月,平时倒也安分。我也没有歧视他,对他挺好的。前几天看他衣服单薄,我还借了件球衣给他。
没想到他贼心不死,又干上了!
汪永德一会儿回来了,他看见了坐在炕沿的我,也不打招呼,直奔屋角的大水缸,拿起大水勺,舀了大半杯冷水,“咕嘟咕嘟”地仰头喝下。然后,还是不搭理我,自己坐在炕沿上。
我也没着急搭话,仔细看了看他,没戴帽子,稀稀的头发,自从监狱出来,白了好多。砖块般平方的黑脸上留了浓浓的唇须。五短的身材,披着的棉袄,里面穿着我给他的那件褐色球衣,而脚上穿的正是那双“青年牌”单皮鞋。
我问他:“出屋干什么去了?连帽子也不戴?”
他看看我,不吱声。
我说:“你不说也可以,这大雪天已经把你走过的地方告诉了我。”
他急了,喉咙粗了起来:“我去过什么地方啦?我……”
我打断他的话:“今晚在这里已经等了你好长时间了,深更半夜的,不想大嗓子跟你说话,明天早上再跟你谈。”
我走了。
116、哑炮背后 [本章字数:1627 最新更新时间:2o13-o6-26 o8:26:o9o]
第二天一早,我到队部派活,看见汪永德蔫不支地也来了。
我对他说:“你带7个人去大庙石场采石。”
他以为我跟他开玩笑,用防备的眼神看着我:“昨天夜里,我真的……”
我打断他:“昨天夜里的事,大家都明白。今天分给你的活儿,整明白了没有?”
他睁大眼睛,十分意外:“什么?你真让我带工干活去?”
“你行不行呀?”我问了一句,再重复一遍这个分工,告诉他带的是哪7个人,连看也不看他,就接着派其它的活去了。
他挠着头,领着人走了。
我不知道给他这样一个尊重,他能不能把握好?
派完活,我也来到大庙采石场。
爱辉要建粮库,花2oooo元要了我们队的8亩地,作为另外的回报,我们拿到了粮库的基建活,是队里一项创收副业,今天是第一天开工。
五个炮眼已经打好,把炸药填满,一声令下,点上导火线,人都跑出警戒线外,可等了好久,只见冒出一股烟,连屁大的声音都没响。
一大早的,就碰上哑炮,叫人心里窝囊。我说:再试一次!
汪永德带人把炮眼掏净,重新装药、点火,依然只是冒了一股烟。
炸药是保管员李胜俊炒的,他是一位有经验的人,没人怀疑炸药配方上有什么问题。大家都以为炸药受潮了,只要拿回去放在饲养员屋里的炕上温一下就行。
我把炸药摊在炕上后,让老王看着,自己骑车再去工地。谁知还没骑出场院,就听后面大叫大嚷的,饲养员屋子冒烟了。
还好人多,七手八脚地扑打一阵,没烧起来,免去了一场火灾。
老王以前也炒过炸药,悄悄告诉我:“硝氨、锯末、柴油的比例应该是91:7:2,我看了一下这炸药的成色,就知道比例放得不对,柴油和锯末放得太多,这哪能炸响呢。”说完,他“嘿嘿”了两下,带着深意地瞅了我一眼,走了。
难道是保管员存心?
我沉住气不吱声,把工地上的汪永德找来,跟他讲清炸药比例,架起大锅,炒热锯末后,倒入硝氨,搅匀,再加入柴油。
中午,我们将新炒的炸药再次填入炮眼。
那五炮,炮炮像霹雳一样,震得古城上空回响良久。真替我们出气呀!这是知青自己炒的炸药!
下班的途中,我一直在想这样的问题:
李胜俊在今年队委改选中有些异常,先是不想干,后来被选上也一声不吭。事后我了解到,在上海知青王雄涛当了一年生产队长后,以李胜俊为首,部分老乡开始反对知青当家。
尽管后来王雄涛应聘大庆招工,自然退出选举,但新回队的我却被选上队长,依然是知青当家。
对此,李胜俊等人心里并不满意,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在生产上拿一把也是可能的。但这仅仅是“可能”,第一,我没有证据能证明他在拿把,第二,我也不愿意把别人想得太坏。
不管怎么说,知青当家确实存在不足,我们没有掌握全部的农业生产知识,还需要老乡的扶持。在部分老乡对我们还不理解时,我们不光要真干实干,成为生产的内行,还要心胸宽阔,争取让曾经拿把或旁观的人也能和我们一起为生产队出力。
想当年带着“杂牌军”来黑龙江插队,不也有人因此而不高兴吗?现在,我们知青点不是成了团结的集体了吗?
晚上开社员大会,动员大战今冬明春,搞好改土基建,在布置了生产任务后,我极其平淡地提到了今天的“哑炮”。但一字不提保管员炒炸药的事,只谈自己的工作不仔细,差点引起火灾,并以此为教训,严肃提醒各位认真工作,不要耽误生产和造成集体财产的损失。
这并不是避开矛盾,而是弓在弦上,引而不发。我想先试试矛盾有没有转化的可能,我不想把“哑炮事件”升级为政治斗争。
我不怕别人说我愚钝,连这些矛盾也看不出来。我只怕自己过于敏感,因为这世上好多事都是被精明人干砸的。
不知道是不是昨晚的动员大会起了作用,还是我对“哑炮”一事的态度起了作用,第二天出工刨泡子泥的人比往常多了三四倍。
刚从学校毕业,才十六岁的小丫,一个瘦弱单纯的农村姑娘,本想在家“猫冬”等开春后再到队上干活,今天也顶着寒风去衙门沟刨泡子泥来了。
东北,拿大镐干活是男人的事,可是小丫却扛着大镐来了,她举起来就很费劲,放下去就再也没劲了。有人笑话她:“你刨的像鸡爪蹬出来的一样,又少又碎,这一天挣的工分连碾镐的钱都不够呀!”
小丫倔倔地回答:“刨一点是一点,总比在家猫冬的大老爷们强吧?”
117、过年新招 [本章字数:1428 最新更新时间:2o13-o6-26 2o:o6:58o]
下午,公社来了个电话,告诉生产队:县里大庆招工组把王雄涛退回来了,估计是家庭政审没通过。
这对王雄涛是个打击,也给我出了个难题。
工作队提出:既然退回来了,就调他到大队机耕队去,把蔡景行换回来。
我没有表态,我得为他的今后好好想想。
王雄涛本来就想离开生产队,走得远远的,如果到大队机耕队去,他以后就失去了招工的机会。因为招工名额一般都是分到生产队,不会分到大队机耕?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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