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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阅读

作品:边境插队手记|作者:作者不祥|分类:其他小说|更新:2025-06-04 13:06:04|下载:边境插队手记TXT下载
  皮肤刺穿吮吸血液,有时也会攻击人类,叮刺时特别疼痛,而且出血点不易凝结。

  好在瞎虻喜欢在中午活动,那时我们大多在休息,受其害还比较少。

  但小咬就不同了,我们上工的时间在黎明和傍晚,这正是小咬活动最频繁的时间。

  这种学名叫蠓的东西,胸部背面呈圆形隆起,翅短宽,大小如虱,它们从隐藏的树丛、杂草、庄稼中成群飞出,随风起舞,常成群叮咬,又且无声,让你防不胜防。

  别看小咬体小且不善飞,但吸血凶恶,专找眼皮、嘴唇等皮肤嫩薄之外叮咬,决不撒嘴,直至吸满肚子,才畅然飞去。

  小咬叮咬时分泌的液体极有刺激性,肿块坟起,奇痒难熬,甚至引起全身过敏反应,皮肤红肿溃疡。前几天,小咬钻进了肖明的耳朵,还死咬不放。结果,肖明的一边腮帮子全部肿起,就像小儿得了“大嘴巴病”一样。

  瞎虻和小咬并不能减退我对夏天的喜欢,尤其是今年的夏天。

  在今夏的一个夜里,我领着蔡景行,把一大片荒草没膝的沼泽地开辟成了良田,这让我兴奋了一个夏天。

  北树林西面有一块泡子地,面积9o多亩,前两年头道沟生产队曾想开垦它,但因太湿太陷,只好不了了之。

  六月初,大田播种刚刚结束,人们在春耕大忙后稍稍喘了口气,我就已经盯上了那块泡子地。

  东北农村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只要是自然形成的荒地,谁开出来就是谁的。

  今年春旱,我看着这块泡子地里的水逐渐退去,暗暗就长了心眼。

  我三天两头往那儿跑。直到那天我走到泡子地中间最低的地方,用脚使劲踩了几下,不陷!

  我赶紧到大队机耕队,悄悄对在机耕队开拖拉机的蔡景行说:“今晚派车,帮我把北树林西边那块泡子地开出来!”

  之所以白天不能去,是我怕头道沟生产队的人看见,如果他们在地头挡住拖拉机不让开,那就麻烦了。我必须在夜间一气呵成,造成既成事实。

  夜黑了,我坐蔡景行开的链轨拖拉机来到泡子地边,看到拖拉机突突地冒着黑烟,在月光下,从荒草中划开了黑呼呼的土地,激动地心跳到嗓子眼。

  拖拉机打了个来回,蔡景行对站在地头的我说:“行,没问题。”

  他继续干他的活,我回队安排人给他做最好的夜宵:鸡蛋油饼。然后乐滋滋地回知青点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我来到泡子地,那满地的荒草不见了,它们被连根带叶地翻到了厚厚的泥土之下;遍地的蚊子不见了,只有几只野鸭,在黑油油的土地边上嘎嘎地叫着。

  9o亩呀,每年起码能打二三万斤粮!

  我抓起一把被唤醒的带着腐殖物的黑土,笑得合不拢嘴:“开始你的新生活吧,今年先长点青黑豆当饲料,明天再给我长小麦!”

  中午,回知青点路过大队部时,听见头道沟生产队的吕队长那大喉咙响得震天动地:“他妈的,这不是超级帝国主义吗!”郭木森用冷静低沉的声音对他说:“这事怪你自己,怎么当年没把它开出来呢。”

  我屏气蹑足绕道而过,心想:老子就当这一回超级帝国主义了!怎么啦?

  131、邵家搅局 [本章字数:14o8 最新更新时间:2o13-o9-o3 15:o5:54o]

  晚上下班回来,我正在知青食堂吃饭,老邵来找我了。

  老邵,今年春天一家六口从河北迁来东北。队委会当时看他家四个儿子个个好劳力,再加上是大队长邵文昌介绍来的亲戚,就同意他们在生产队落户,并分给他家一块宅基地。

  这几天邵家为了盖房脱坯,全家都没出工。夏锄还剩下三天,为了集中力量拿下最后一片大豆地,我去邵家动员了两次,问他们能不能再坚持几天,利用中午休息时间脱坯,等夏锄最后一仗结束,我动员大家一起来帮他家脱坯。

  第二天他们不仅仍然没出工,还叫了好几个社员停工去他家一起帮着脱坯。

  下班的路上,我还在想如何进一步做老邵的工作呢,他怎么倒找上门来了?

  原来,公社在本队蹲点的工作队今天中午上他家去,不知怎么谈崩了,吵起来。

  老邵找我,是想打个圆场,他知道把房子盖起来最后还必须依靠生产队调动社员帮忙才行。

  但他仗着是大队长的亲戚,说话口气很硬,一上来就说:“你这个当队长的,要关心社员呀。”

  我愣了一下说:“你家来这儿落户,生产队哪点没照顾好?既然落户了,队里农忙时,你们也要关心呀。”

  他四个儿子七嘴八舌地帮腔了:“你不关心社员,社员能关心生产队吗………”

  我插不上嘴,等他们说完了,才说:“安个新家是不容易,但我上你家去了两次,意思都说了,希望农忙时你们要出工,辛苦一些,利用休息时间脱坯,等忙过这一阵子,大家都会来帮你们的。”

  邵家老二比我大两岁,很厉害,反问我:“要是我们就不出工呢?”

  我说:“那你自己看着办吧,该说的我都说了。”

  “不就是个队长吗?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官。”邵老二说话更冲了。

  我知道,如果他家的亲戚不是个当大队长的,新来的社员哪敢这么说话的!

  “看不起小队长?那你们去找大队长吧!”我觉得再说下去就都是废话了,走出知青食堂回宿舍去。

  背后,只听到他们一家骂骂咧咧地。吃饭的知青嫌他们太吵,把他们哄出了食堂。

  大队长邵文昌兼大队党支部副书记,他是我申请入党的联系人。

  第二天一早,邵大队长看到我就把脸拉得长长的,不高兴了。晚上我找他想沟通一下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他嗯嗯呀呀地打发了我。

  邵大队长还分管机耕队,第三天,他派了一辆拖拉机,帮邵家拉了一车砖坯土。

  那车大队机耕队拉来的土,让邵老二气势大长。

  晚上,工作队召开社员大会,说了几句日常工作的话,站在门外的邵老二独自一人拍了几声巴掌,弄得一屋子社员都回头看他,他哈哈大笑。

  铲地时,谁上工早,他就紧盯着,大喊大叫:“撵稀他!”

  地里评分时,不管提到谁的名,邵老二都大喝一声:“一等!”

  不过,队里并没有人跟他起哄。

  邵老二见明理人都不搭理他,就把脑筋动到傻五子身上去了。

  那天他跑到猪圈,对养猪的傻五子搭话:“你这活不错。”

  傻五子答:“不错还没人愿意干。”

  邵老二:“我挖弄还挖弄不着……年轻的干这活没出息,大姑娘一听说喂猪的,都不跟你了。”

  别看傻五子傻,却不听他挑唆:“大姑娘要真心跟我,我趴猪圈里沾一身屎也会跟我。”

  邵家的搅局,让贫协主任刘承新看不下去了,开队委会时说:“这样下去,生产队还像样吗?就是大队长的亲戚,也要顶住他!”

  参加队委会的工作队说:“公社最近办了一个学习班,范围是那些吵架顶嘴,扰乱会议和生产的人。我们看就把他送去吧。”

  这个所谓的“学习班”,实际上是用武装民兵持枪看押的“劳教班”。

  我沉思了一下说:“他也就是心中一股气,仗着大队长是他亲戚,所以肆无忌惮地发泄一下,也没有做出什么太出格的事,送学习班可能太严重了。”

  大家讨论了一会儿,决定由团支部找他谈一次话,看他态度如何再说。

  132、翻船险情 [本章字数:149o 最新更新时间:2o13-o9-o4 16:o5:39o]

  团支部书记昊宇还没抽出空来找邵老二谈话,大队党支部书记郭木森却先来找我谈话了。

  他说大队党支部昨天开了个支委会,在讨论新党员培养问题时,对我提了三条意见:一、对社员态度凶,二、对邻队不团结,三、骄傲,目无领导。

  我对郭木森说:“我是有不少缺点,但我希望能有机会再听听我的联系人邵大队长的意见。”

  郭木森愣了一下。

  我说:“坦率地说吧,昨天你们在大队部开支委会,有知青在隔壁的民兵连屋子里睡觉,只隔了一层墙,听得一清二楚,都说给我听了。意见来自邵大队长,他是我的联系人,应该可以直接对我说的。”

  郭木森一脸尴尬,涨红了脸对我说:“公社党委一直很关心你的入党问题,但大队支委意见也很重要呀。”

  问题越弄越复杂了,好像我没有摆平公社和大队的关系?

  我知道,对邵家父子停工脱坯的事,得罪了我的入党联系人,至于开垦北树林西边9o亩泡子地的事只不过插在其中的一个幌子。

  我不想作更多的解释,三年以前,我对入党一事就已经不着急了。

  但我必须要点到问题的核心,凡事总得弄个明白吧。

  我对郭木森说:“既然你代表组织找我谈,那我想告诉你,邵老二原来是列入公社‘学习班’名单中的人。具体什么事,你可以向工作队打听一下。”

  再复杂的事,一公开,立刻就变得简单起来。

  我不知道工作队后来对郭木森说了什么,也不知道郭木森又对邵文昌说了什么。

  总之,邵老二最后知道他是如何躲过进“学习班”的命运了。

  这几天,邵老二见到我特别客气,干活开会老老实实的,不再张扬挑衅了。

  而邵大队长,那天在街上碰到我,竟然亲昵地省去了我的姓,叫着我的名字,还拍了拍我的肩膀。

  坚持原则,但不整人,我喜欢这样的简单。误会只是生活的一个过程,简单才是生活的精粹。

  收割小麦的季节,江水猛涨。

  连黑龙江的支流头道沟的大桥也被淹了。

  这些日子大家步行到桥边,分批乘小船过河去北面的小麦地干活。

  每次坐船,总有些调皮鬼,故意晃起船,把船头的一群姑娘吓得尖声大叫:“讨厌!”

  下班时,大家还要分批坐船回来。

  那天,第一批社员刚上船,就下起了暴雨,上船的人躲也没地方躲,只好任凭风吹雨打,给浇了个透。

  没上船的赶紧找个地方躲过了雨,庆幸自己没第一批坐船。

  船回来了,第二批社员上船。

  他们都挤在船尾,心想万一再下暴雨,起码不要在船头迎风迎雨吧。

  人集中在船尾,船头很轻,靠岸时船头被岸坡轻轻一蹭,竖了起来,靠前的三人手脚利索,一看不好,赶紧一跳,蹦上了岸。

  他们蹦上了岸,船顿时失重,船尾有人大叫:“进水了,屁股浸湿了!”活音没落,船尾“咕咚”一声就沉下去,船头高高地翘起,然后翻了个个,把后面船上的六个人全部翻到了水里。

  第一批上岸挨暴雨淋透的社员中,有人拍水击掌:“这回好,大家都湿了!”

  随即,有人惊叫:“小心!”

  原来船上有四名芟刀手,肩上都扛着大刀,落水后,那四把芟刀还紧攥在手中,忽上忽下的,碰到人那还不闹出“血腥”事故?

  大家赶紧下水帮他们又拿刀又拉人的,总算安全上岸。

  点点人数,发觉少了一个。

  大家紧张地向水面看去,只见船翻了个底朝上,四处无人。

  正在着急之中,那翻了一个个儿的船,突然有一股水下的力量,又翻了回来,从船底下钻出了老吴副队长。他脸色煞白,想叫救命,却被“咕嘟咕嘟”灌了两大口水,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我一直没有提到过老吴队长的生理缺陷,但现场那个细节实在让我太难忘了,恕我不尊,我不得不在这里提到:他是兔唇。

  灌了两大口水的他,冒出水面之后,只见那兔唇缝里,嗤出了一长溜还未及嚥下的水。

  见到了人,大家吊起的心一下子放下,却被那一长溜嗤出的水引得哈哈大笑。

  大家忙把老吴拉上来,扶他在路边歇歇。

  老吴喘了好半天,没在乎大家的笑声,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早知道这样,还不如第一批上船浇点雨呢。”

  133、卖花姑娘 [本章字数:1669 最新更新时间:2o13-o9-o5 11:48:33o]

  地区知青办来人,要我写在农村当队长的体会,我没写。

  理由是最近麦收太忙,一点时间也没有。实际上也没什么好写的,农村本来矛盾就很多,知青当队长压力已经够大了,我只想踏踏实实劳动,为生产队改变面貌多做一点实事。

  前不久,我召开队委会,决定投钱在队部场院修建一个3oo平方米的水泥晒麦场,工程由云龙负责。

  以前,夏秋小麦打场,队里用马拉碾子把场院的泥地压压平就干了。打场结束后,泥地里嵌进厚厚一层麦粒。如果逢上阴雨天,能长出一片绿色,不是麦苗,是小麦发霉的绿毛。

  冬天水稻和黄豆打场还好些,用水浇出一块冰场来,粮食浪费得还少些。但就怕初冬中午的太阳,把冰场晒得湿乎乎,粮食的湿度大,县里粮库给打得等级低,卖不出好价钱。

  这个生产队年年换队长,当队长的人都不傻,谁都不肯把钱投在长远的基本建设上,只要当年分红的工分值高点能捞个好就行了。我做了一个长远规划,决心一点点把这些实事做好。

  我每天从地里回来都去看水泥晒麦场的铺设进度。挖地基、钉框架、铺石子、浇水泥……现在,水泥晒麦场还盖着草包,可小麦收割只剩下最后十垧地了,明天就要收尾。

  看到我站在旁边着急的样子,云龙只顾往草包上浇水,不急不忙地对我说:“还要等四五天,否则水泥没干透就使用,这钱就白搭了。”

  没办法,我召开队委会,大家决定不能再等,今年的小麦打场分两步走,北面地块的小麦脱粒就地解决,把脱粒机移到地头。然后再打西面地块的小麦,那时,水泥晒麦场也能使用了。另外,还剩下的1o垧小麦也不再等大队机耕队的康拜因,明天组织芟刀队,一天割完。

  天气好闷热。

  我们挥舞芟刀,麦田里一片叫号声:“快撵呀!”大家像加了油门一样,来了猛劲,汗水像关不住的水笼头那样“哗哗”地往下淌。

  我光着膀子,全身挂满了汗珠,像开了几道小河,淌下的汗水湿了上半截裤子,不断地有蚊子、小瞎虻袭来。我抽空闲出手来拍打一下,就溅了一手汗,手又把泥抹在了身上,一道道地,人就像个斑马。

  最后一片小麦全部放倒,码起了垛。我停下喘口气,心口一跳一跳的,就像要蹦出来一样。

  按照计划,第二天由老吴副队长负责向北面地里挪马绳脱粒机,整理打麦场。其他社员也不歇着,由我带领去割苇。

  割下的苇草是用来翻新马厩顶的。队里的马厩实在不行了,一下雨就滴滴嗒嗒的,把马匹淋了个透。喂马的曹士英天天盯着我,让我把马厩修一修。

  第二天一早,出工的人寥寥无几,只有一些姑娘。知青出工的也很少,一大早就有好多人都跟我说“窜稀”了。

  我急匆匆出门时关照知青点伙食长:“这么多人拉肚子是不是吃坏了?天热,当心点食品卫生。”伙食长张着嘴,不解地看了我一眼。

  我从南头到北头走了一圈,像请“大爷”一样,请出了7个男劳力。路过十字路口时,见好多知青在那里等去县城的长途车,这才想起:今天县城电影院开始放朝鲜影片《卖花姑娘》。

  前些日子,知青中就有人接到家信,说上海放了《卖花姑娘》,很好看。好在哪里?信上也说不清,只说反正好多人看一回哭一回,哭了还想看。

  我问等车的知青:“你们不是都说窜稀嘛?现在怎么都变成窜北啦!”县城在北面,所以我说他们是“窜北”。

  个个支支吾吾地不回答我。

  算了,我也不想拦他们,他们为了一个电影,编好谎言,请好假,还要来回跑县城,那一定是下了铁的决心。

  我其实心中也痒痒的,但当队长,没办法。

  割苇是个苦活,人在没膝深的水里,脚下的土像腾空的帆布一样,站在上面忽扇忽扇的,有时一个大窟窿,踩下去就像无底深渊。在水里泡了半天,下午,我带着十几个人,全身水淋淋地拉了四车苇草回来。

  路上看见去县城看电影的知青也回来了,我大声叫着:“喂!我们流了一身汗,你们流了一天泪,电影好看吗?”

  他们说:“好看!”但却个个神情严肃,不苟言笑。

  “都有病啦?好看你们还这么蔫?”我骂他们。

  “你不知道,你去看了就知道了。”他们这样回答我。

  当天晚上,北面地头的打麦场整理好了,第一班打场的人夜里开始上班。

  这是我当队长后收获的第一批粮食,我让入马绳口的下来,让我上去入一把。他不肯,脸上笑呵呵的,干得正来劲。

  社员的脸上也都绽放着收获的喜悦,麦鱼儿随风飘来,洒在人们的头上、肩上,带来一阵阵浓烈的麦杆汁的甜味。

  134、黑夜抓贼 [本章字数:1923 最新更新时间:2o13-o9-o6 1o:17:52o]

  俗话说,别拿生产队长不当干部。

  生产队长不是国家干部序列,和社员一样靠挣工分吃饭,但生产队又是中国最小的一级独立核算单位,我当队长的这个村,近五十户人家,18o多口人,4ooo多亩地,吃喝拉撒睡什么都要管,头绪实在太多。

  就拿今天来说吧,从早到晚,忙了一天杂七杂八的事。

  县里分来一批黑河知青到我们队插队,十来个人,比我们小五六岁。这倒好办,正好知青点这两年来也走了十多人,让他们和我们一起吃住就行了。

  北面的小麦打完了,水泥晒麦场也能用了,今天开始,在队部场院脱粒,可我却不得不花半天的时间,跟马车去西面地里拉小麦。

  说实在话,跟车挑个子是女人的活,我不是去挑个子的,而是想搞清楚,这马车上西面地里到底一天能拉几个来回?

  昨天晚上开队委会安排打场的事时,发生了争论,副队长老吴说,一天能拉三车;可车马队长说,只能拉两车。

  这涉及到打场的进度,也涉及到对车老板的计工分问题,是一工两车呢还是一工三车?

  车马队长对我说了好多只能拉两车的理由,我说:“这样吧,我明天跟你们一天车。”

  他虽然不乐意,但也没办法拒绝我。

  不知什么原因,不会是因为我坐在车上那车轱辘就转得特别快吧?今天一上午就拉了两车。

  我对车马队长说:“我看下午就不用再跟车了,一工三车没亏你们。”

  他看也不看我,拉长的声音说:“你当队长呀,你说了算呀!”

  我说:“我倒是想让每个人自己说了算,可是现在没到**呢,每个人能自己说了算吗?”

  我的意思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利益,没到**觉悟,就都想自己说了算,那不乱套了?

  他没听懂,看了我好半天说不上话。

  中午休息,我随便扒拉了两口饭,惦着去社员王加顺家看看,听说他病了。

  一进门,差点踩着个小鸡,我“啊唷”了一声,只见一帮小鸡闻声飞奔,从门口溜出去了。

  王加顺老婆拿个苕帚打一只母鸡:“叫你叨!叫你叨!”原来那母鸡把一只刚孵出小鸭叨了一口,小鸭疼得直叫唤。

  我仔细一看,那院里好热闹,一只小窝棚里有八只小鸭,另一只小窝棚里有九只小鹅。

  “生病”的王加顺正在后院整理猪圈,见家里来了人,搓着双手的泥迎了过来。

  我笑着说:“你家真富呀!”

  谁知王加顺老婆笑咪咪地接上了口:“我家那头老母猪才带劲呢,一年能下三窝崽,每窝都能下十七只以上,真忙死我了。除了养这些猪羊鸡鸭狗外,家里还养了两箱蜂……”

  王加顺一听老婆把家底子都抖露出来了,急得把她推到一边去,“嘚嘚嘚地,你不说话别人当你哑巴啊?”

  那婆娘这才收住口,躲一边去了。

  王加顺转过脸对我说:“屋里坐,屋里坐。”

  我说:“不了,看你挺好的,就行。”

  王加顺知道我的意思:“昨晚上真不行,早上起来才觉得好了一点。明天我下地干活去。”

  行了,我不多说了,只要他明白就行。

  下午,在队部场院打场,一会儿有人过来拖你到边上说:“队里分得麦秸不公平,分给我少了,不信?上我家看看去……”

  一会儿又有人会拉住你的手说:“家里兄弟嫂子间吵起来了,赶快去解决一下吧!”

  四五十户人家,柴米油盐、房子猪圈、生死婚嫁、打架斗殴……什么事都来找你。

  我一个才22岁的年轻人,成了婆婆妈妈的大管家了。

  晚上下班回来吃完饭,天都黑了,小莎妈跑来捂着脸大哭大叫:“家里来贼啦!”

  我着急地问:“你抓没抓着贼呀?”

  她说:“让他给跑了!”

  她向我哭诉,刚才在家想到院子里抱点柴禾,谁料想一个人影呼地冲上来,拿着一捆柴禾对准她的脸上撞来。她被柴禾撞倒在地上,没看见那人长得什么样。胆小的女人家也没敢追,躺在地上,紧紧盯着那个黑影,只见黑影溜上大道向南跑了。

  我一看她的脸,有几道血痕,但伤得并不利害。

  我跟她去家。

  一路上她叫头晕心闷,步子蹒跚,进了屋一下子扑在炕上,呜呜直哭。

  家里只有她那瘫痪在炕半活的老伴,嘟嚷着嘴,艰难地咳嗽,说不上话来。

  一会儿,她女儿小莎从外面进来,躲进了里屋。

  我刚想问问小莎情况,她妈却恍然大悟,突然完全明白了过来,叫骂起来:“你个不要脸的野丫头,把男人招进院来了!你说,那人是不是铁旦?”

  小莎只是哭,低声嘟囔:“人家就是在院里柴禾堆那儿说说话……”

  我问:“那铁旦扔柴禾干嘛?”

  “我妈一直见他就骂,人家害怕……”

  我对小莎妈说:“既然不是贼,那扔柴禾伤了你的事,我来出面解决,可是年轻人谈恋爱的事,我也说了不算,你看怎么办?”

  小莎妈说:“你不用管了,我来解决,我就不同意他们谈!”

  夜已深,月亮清清,在回知青点的路上,我背了几首诗。这是我几年来的习惯,那少儿诗歌三百首已经背得滚瓜烂熟。

  路过队部场院时,看见夜班打小麦的社员还在忙着,传来一阵阵笑声,心里突然想起北宋范成大那组《四时田园杂兴》中的“秋日”:“新筑场泥镜面平,家家打稻趁霜晴。笑歌声里轻雷动,一夜连枷响到明。”

  我没去场院看看,今天累了。

  回到到宿舍洗脸洗脚花了不到五分钟,我把今天的事在日记本上记下,赶紧睡了。

  135、借腹事件 [本章字数:1321 最新更新时间:2o13-o9-o7 o9:13:45o]

  如果说“黑影袭击”一事还并不烦人,那么“借腹生子”的事就让我发火了。

  这还没几天,我回到知青食堂吃完饭,到宿舍刚躺下,贫协妇女委员宝珍姐领着张凤兰找来了。

  张凤兰是记工分小马的老婆,她一进屋就抹眼泪,什么话儿也不说。

  宝珍姐再三催促她:“有事就跟队长说呀。”

  她这才说:“说出来丢脸呀,小马没有生育能力,他老爸今天从下面农场找来一个上海男知青,说是要什么借种,今晚就住在我家了。这让我以后怎么见人呀?”说完呜呜直哭。

  小马是家里独生子,和张凤兰结婚已经四五年没有孩子。即使如此,也不能强迫媳妇借种呀!

  我来火了,问:“那知青呢?”

  张凤兰说:“刚伺候他们吃完晚饭,在家呢。”

  我和宝珍姐一起跟张凤兰去她家。

  进门,不见小马,只见老马夫妇陪着那个男知青坐在炕边磕瓜子。

  我对那知青说:“你懂不懂法律?”

  那小子一脸紧张,看着我不吱声。

  我来火了,说:“他妈的,你想犯强jian罪去坐牢呀?”

  他倒也老实,说:“这也不是我要干,我走就是了。”说着起身要走。

  我追着他说:“你要再敢来,就报案抓你!”

  老马是公社医院的老医生,算是有点文化的人,不吵不嚷的,但用白眼看我,一脸不满。

  我平时没病没灾,没求他的事。他不满意我,我还不满意他呢!

  我回过头来指责他:“这事你们也敢干!领一个认一个,什么办法都可以,但要想用这个办法,你们就是强jian同案犯!”

  老头子是个明白人,知道自己不在理上,用沉默来对抗。

  我对张凤兰说:“如果他们还想这么干,你就来找队里,看我怎么收拾这帮家伙!”说罢,我摔门而去。

  烦燥了好几天的心,今天突然纯净了下来。

  早上,路过北树林时,只见清晨的阳光照在幽幽的红松林里。

  已经8o岁的贾大爷,在树林一块空草地上沤肥,他拿着铁锹在倒肥,这样,能沤得更均匀。

  贾大爷,有儿有女,但他喜欢一个人生活,喜欢靠自己养活自己。

  他帮知青种了好几年的菜园地,今年说是要回老家河北去,辞掉了这份活。

  后来不知怎么又不回老家了,却也不愿意再回知青菜园,说自己是一名党员,不能老让我们照顾他干轻活,非要上队里找活干。

  一个已经8o岁的老人,能让他干什么呢?

  队里就安排他沤肥。

  每天早上,他用一辆小牛车把村子里的猪马牛和人的粪拉到北树林里,然后再耧来落叶和碎草,掺在一起。一春一夏下来,他一个人已经堆起了七八条五六米长的粪堆。

  你看他,银白的头发、漆黑的脊背、亮晶晶的汗珠;还有头上盘着一圈驱蚊的艾草绳。绳头燃烧着,慢慢腾起一缕袅袅青烟。背景,是一片阳光被黝黝的松树分割成一条一条斜斜的光线。

  除了偶尔的鸟叫,这里一片安祥。

  见到我楞在那里看他,他笑了,让我过去坐坐。

  他卷了一颗烟递给我,说:“当队长了,不容易呀,干得好!这生产队就像一头大蒜,社员就是蒜瓣,这个不好掰了,那个不好又掰了,最后就会剩下你一个光杆司令了。”

  我知道,他是说我对最近一些事的处理比较稳当,没有激发矛盾。像炸石哑炮、稻籽掺麦、饲养员安排、邵家搅局……他在肯定我。

  贾大爷又笑着对我说:“社员家家都有事,出工少,别着急,要哄着他们干呢。”

  “呵呵,我知道。”我突然发觉,这老人独自生活,也不跟大帮人到大田干活,怎么连我这几天心情烦燥、为什么烦燥都那么清楚?

  贾大爷虽然不再为知青种菜烧炕,但他仍然在用自己的残烛余年,来关心和帮衬知青当好生产队这个家呢。

  136、手扶来了 [本章字数:1784 最新更新时间:2o13-o9-o8 o8:26:48o]

  地区农林办的孔主任和张宝民没有食言。

  去年底曾答应拨一台沈阳工农12型手扶拖拉机给我们生产队,今年9月,打了个电话给我,说指标下来了,让我们去北安付款提车。

  队委专门开会讨论谁来开手扶拖拉机。

  我在会上向大家推荐了人选:蔡景行。早在去年底,蔡景行听说地区要拨给队里一台手扶拖拉机,就跟我说,一旦手扶拖拉机来了,他就申请从大队机耕队调回来。

  我还提名了手扶驾驶副手:汪永德。被判过两年刑的汪永德年初“偷油未遂”后,鬼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不光没有追究他,反而让他去粮库工地带工干活。结果出乎我的意料,自此他变了一个人,壮实的身板像是有使不完的劲,一直成为大田干活的带工人。大半年下来,大家对他赞誉有加,都说他是浪子回头金不换。

  对这两个人选,队委会一致通过。

  蔡景行在大队机耕队干活是没的说的,但平时爱提个意见什么的,领导不怎么喜欢他。既然生产队要人,也就同意把他放回来。反正各生产队有的是想去的,大队机耕队不差人。

  不过,对蔡景行从大队再回生产队这事,总有人觉得反常,于是传来了许多猜测:有说我不顾大局,只从局部利益出发;又有说我和蔡景行私交好,让蔡景行回生产队是想以后有机会把他送到上海上大学。

  世界上的事就是这样,爱搞阴谋的人总觉得周边处处有陷阱;喜欢对抗的人老觉得身边处处是对手;猜别人是怎么样的人,往往自己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其实,我知道,蔡景行是个喜欢搞革新的人,可他总是碰壁,越干越没劲;而他也知道,我会支持革新,别看小小手扶拖拉机,也许能干出大事情。当然,我相信还有一条,就是他作为知青,也想用自己的一技之长来支持我这个当队长的知青。

  要讲私交,我想说明一下:由于五十年代出生的人剧增,政府对我们这代人采取的做法往往是一刀切,无论什么事都是统一就近安排。这样,我们好多知青都是一个小学、一个中学、再一起插队的。甚至我们的弟妹也互相是同学,连父母互相都很熟悉,蔡景行只不过是这样知青中的一个。

  话说回来,刚下乡时,他们并不支持我,甚至还“反对”我。不过时间不长,我们依然和好如初。尽管现在私交相当不错,但推荐上大学的事,蔡景行从来没提起过,我也从来没对他承诺过,那时的知青还是比较单纯的。

  晚上,在大队机耕队交接完工作的蔡景行到我宿舍来聊天,说起最近别人对他回队的种种猜测,他觉得很好笑,问我:“那个李晓兰你还记得吗?”

  我说:“怎么不记得,不是调到别的生产队去了吗?”

  今年春天,大队党支部书记郭木森有一次对我说起自己的苦恼:公社指名道姓地要调走生产队一个叫李晓兰的当地青年,此人是社直单位一个干部的女儿。生产队对这样的直接调人有意见,不同意放人。老郭左右为难,一气之下,说自己不想再管这件事。

  可是公社有的是办法,让李晓兰打了个申请转队的报告,这不算是直接调人吧?然后派一个公社党委委员来做生产队的工作,硬是把李晓兰的户口迁到了另一个生产队。

  蔡景行说:“李晓兰后来一天也没去那个生产队,在家休息了半年,前两天直接拿了招工名额去县城了。”

  他气愤地说:“身为国家干部,让贫下中农再教育知识青年,对自己的子女却大开后门。这种真正反常的事,倒没人猜测,也没人说句公道话了。”

  我劝蔡景行:“我们不要因为有这些阴阳人的存在,而放弃对真善美的追求。即使我们生活在一个言行相反、里外不一的龌龊虚伪大环境里,也要努力去创造一个属于自己的真诚光明的小环境。”

  蔡景行说:“你太理想主义了,在这社会上能吃得开吗?”

  我说:“古人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哪怕我这一套吃不开,连队长也当不上了,起码我还能守住刚下乡时就为自己定好的人生底线:洁身自好。”

  汪永德当天晚上也知道自己将成为手扶驾驶员了,十分兴奋,到我屋里转了好几圈,见我在跟蔡景行聊天,没好意思坐下,转一圈就问一次:“什么时候去北安提车?”

  我笑着提醒他:“不是跟你说好几遍了?明天一早,你和蔡景行一起去北安。”

  他这才停止转圈,走了。

  望着他宽厚的背影,我对蔡景行说:“任何人都有其闪光的地方,包括像有着汪永德这样经历的人。我有个体会,无论在哪里,都不要另眼看待被认为是落后的人群,哪怕是别人看成是一钱不值的垃圾,我们也要想办法去变废为宝。尽管这样做有时会有风险,会被他人误解为是非不分、助长歪风。”

  蔡景行笑了,对我说:“当汪永德变了个样,他身上闪光的价值被大家认可后,你这个当队长的是不是特别得意?”

  我说:“是呀,这世界上还有比人的改变更大的事吗?”

  137、评分拗劲 [本章字数:1393 最新更新时间:2o13-o9-o9 o9:o7:28o]

  晚上评工分,吕永田演了一出戏。

  吕永田是生产队的兽医,前些年由贫协组长介绍,从关内来此落户。

  他凭着出身好,再多少沾着点贫协组长介绍来的光吧,平时干活不咋地,每次评工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