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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部分阅读

作品:边境插队手记|作者:作者不祥|分类:其他小说|更新:2025-06-04 13:06:04|下载:边境插队手记TXT下载
  整整4o天,我们在江滩上顶着呼呼的寒风,不知敲秃了多少铁镐。

  当竖井的大水泥管和引水渠道的小水泥管在9米深处接通的那一天,云龙却爬不上井面了。

  大家在井口吊架上放下运土的柳条筐,将浑身汗水湿漉的他从井底吊起后一看,他的两条腿关节受寒发炎,已经肿得比大腿还粗。

  我说:“早几天就看你走路不利索,怪我不细心,没顾得上问你一声。”

  云龙笑笑说:“怪就怪自己这腿不争气,年纪轻轻的,却老寒腿了。”

  我让人把云龙搀扶到花轱辘车上,让他回去,这几天不要上班了,好好休养一阶段。

  工程的最后一个环节,是在打开的23o米渠道里,铺设引水涵管。

  铺设完毕后,为了防止江沙堵塞水泥管的进水口,我们在进水口上压上几块巨大的石头。

  我们把挖开的江滩重新填平,我们撤下了竖井上的吊架,青年突击队的一片欢呼声回响在冰封的十里江面上。

  当倪智刚纸上的那幅图终于成为现实后,我发现自己怎么也找不到他的那封信了,包括那幅图。生活中有些事真的就是这样奇怪,随手摆放的东西总在眼前晃悠,而随身带着的东西却无影无踪了。

  我想写信告诉倪智刚,那封信决不是我去茅坑时擦屁股用掉的。好在我们已经用血和汗将它“画”在了黑龙江边,它可以为我作证明。

  151、彗星猪头 [本章字数:1595 最新更新时间:2o13-o9-23 o9:28:o1o]

  江边打井初战告捷后,备耕开始。

  我带领九人去9o里外的陡沟深山里砍材料。共三辆马车,表面上任务是砍4o车柴禾,实际上是想在其中砍几车做农具的材料。计划将从山上砍的柴禾倒到陡沟的屯子里,再由大队28胶轮运到生产队。

  上山9人有一名4o多岁老乡,他的任务是“参谋”砍些什么样的材料;其余人都在25岁以下。

  车到西岗子,我们上林业站换了介绍信,交了砍柴钱。下午四点多到达目的地,路上一切都很顺利。

  陡沟不是个生产队,只是一个有十来户的道班所在地,今天一下子上了各队来砍材的1oo多人,连住的地方也没有了。尽管我们已经事先派了一人来联系住处,但见到他时,他无奈地摊开双手:“真的没地方住了。”

  这在我的预料之中,幸好比我们更早到陡沟的三队老乡已经找到住处,他们情愿搭地铺,为我们腾出一间只能住4人的屋子,先将就一夜。

  我们赶紧先做饭喂马,只是陡沟的井太小了,这么多人用水,把井也掏干了。打上来的,只是小半桶黄泥沙水,连房东家的水缸也见了底。

  负责做饭的是吴茂财,他把我们带上山的仅仅五斤肉割了一点,炒了一个菜,驱除了大家在困难面前的沮丧。我打开半导体收音机,歌声也给大家带来了一点热闹。

  1o个人,脸没擦脚没洗就躺下了。可怜这个四人炕硬是挤下了七个人,肩挤肩真难受,只好侧着身子睡觉。另外三人,一个把没打开的行李排列在一起算作床,一个在一条半尺来宽的长条凳上躺着,还有一个要半夜喂马,就在外屋的面袋上坐着百~万\小!说熬夜。

  我睡不着,脑海里翻腾着:明天,应该首先解决住的问题,然后找好砍柴场地,先捡一二车干柴自用,再打个电话向队里要马草马料。

  第二天早晨起来,只见四队的人赶着马车返回了。

  他们比我们还要困难,18个人没有地方睡,在别人的宿地挤了一夜,早晨饭也没吃,便踏上了回家的路。

  我安排好一天的工作后,与肖明骑马去找砍柴场地。

  下午,已经住进陡沟小学的城关二道泉生产队,不知为什么也撤回去了,我们赶紧填空,去了陡沟小学校。

  有了住的地方,大家心里一下子安定下来。

  这所小学校是个歪歪的土房,很小,中间是一道齐胸高的火墙,火墙一边有六张课桌,另一边有一条四米不到的短炕。说它是短炕,是因为它只有不到一米半宽,我们用木头架着两张车厢板这才能躺下。

  捡干柴的云龙和国明一直到下午四点才回来,怕他们麻达山,我派老乡小虎和铁旦去找。人回来了,柴禾也有了,吃住的问题总算全部搞定。

  晚上,大家打了一会扑克牌,有的还拉起了提琴、百~万\小!说的百~万\小!说、记日记的记日记,感觉都还不错。

  早晨四点,我们就起床,穿衣、洗漱、吃饭、套车,吆喝着马爬上了山坡。

  冬天的太阳起得晚,还在山背后伸懒腰,只露出一点点鱼肚白,依稀可以见到人的轮廓。

  这时,肖明好奇地叫着:“大家快看!”

  只见正东方有一个亮点,拖着长长的尾巴挂在天空中。

  铁旦昨夜值班喂马,他说:“昨天下午四点多,它就出现了,先是从山坡上升起,很大的一个,淡淡的。然后随着上升慢慢缩小,一直到今天早晨太阳露脸,它就发出了很亮的光。”

  大家怪铁旦:“你看到了怎么不早点说?”

  铁旦说:“这扫帚星不是什么好东西,谁见了谁晦气,跟你们说了让大家来看?这不好。”

  肖明摇摇头说:“这不会是苏联的什么侦察卫星吧?”

  我说:“不可能是苏联的卫星,这就是扫帚星,也叫慧星,但说见了不吉利是迷信。”

  中午,温暖的太阳把山林照化了,雪水浸透了下半截腿,大家干得热了,脱去棉袄皮帽。

  大概是早晨的汤有点咸,渴得要命,我抓把雪塞进嘴里,又有点寒齿。

  整个山头,数我们最晚收工,共拉了三车柴禾。

  晚上回来,见吴茂财炒了好几个菜,还买了几瓶酒。

  我笑了:“怎么,今晚喝开工酒呀?”

  吴茂财说:“今天是二月二龙头节,按老乡的习俗,要烧猪头猪脚吃,叫猪头节也行!”大家听了哈哈大笑,把酒倒上了。

  酒这个东西有时不是好东西,小虎喝了点酒叽咯了几句,埋怨炒的菜太咸了。为龙头节忙乎了一天的吴茂财原来一心想听到些好话的,这下不不高兴了,两人吵起来,还动了手。

  龙头节,真成了猪头节。

  152、与狼对峙 [本章字数:1326 最新更新时间:2o13-o9-24 o8:47:53o]

  晚饭后,我召集大家开会。

  大家以为我要批评晚饭时两人打架的事,气氛很严肃。

  可是我只是让大家议论一下一天下来,我们有些什么做法要调整一下。

  大家一下子话多了起来,有的建议马车停在山坡下的道上,不要进砍柴场地,砍下的柴禾由人顺雪坡搬出去,这样马车能多装点。

  有的建议以后一天吃两顿饭,中午不要因为吃饭来回折腾。

  4o多岁的老迟干过木匠,他说这两天砍柴时,已经侦察到哪些地方有哪些规格的木料。

  正当大家说得热闹时,我面露难色地说:“今天看到了扫帚星,这日子不太好。”

  铁旦说:“早上你不是说这是迷信吗?这会儿又说什么日子好不好的?”

  我说:“是呀,早上我还不相信迷信,现在我相信了。今天有扫帚星,又是猪头节,这不,晚上就有两个人吵架了?一个扫帚星,一个猪头,碰到一块了。”

  大伙一听全乐了。

  吴茂财和小虎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吴茂财还想争辩什么,我打断了他:“不要解释了,这儿离生产队9o里,大家既然出来一个锅里吃饭,一个炕上睡觉,就是像一家人一样团结。平时老乡和上海知青尽管在一个生产队,但像这样如同一家人在一起生活却很少,口味习惯不一样,要多体谅才是。”

  大家听了都说是,一起劝吴茂财和小虎。俩人不好再说什么,表示事情过去了,不会放在心上。

  正开着会,外面响起了拖拉机的“突突”声。原来,大队胶轮带了2o多袋马草和马料,把喂马的铁旦高兴坏了。我招呼驾驶员吃了饭,又让他们装了一车柴禾回生产队。

  已经进山十天了,我们顺利完成了四十车柴禾和三车规格木材的任务。

  临走前,老迟不甘心,想往更深的山里去转转,看看有没有更好的木材。

  吴茂财说自己来了十天,还没去过山里,也想跟我们一起去。

  于是,老迟、我、吴茂财、铁旦四个人,一人扛一把斧子,进了深山。

  这是个阴天,山里的雪很深。

  老迟说山沟里的树要比山坡上的长得好,于是我们沿着一条小道,摸进了山沟里。

  突然,铁旦看见雪地上有熊瞎子的脚印,有点害怕。

  我有点纳闷:“这熊瞎子不是要冬眠的吗,怎么会出来?”

  老迟说:“冬眠的熊瞎子有时也会出来转转的。”

  铁旦听了更害怕:“我们往回走吧。”一边说一边四处张望,生怕哪里冒出那熊瞎子来。

  吴茂财却显得十分兴奋,说:“他妈的,我们四人一人一把斧子,还怕一头冬眠的熊?去看看!”

  正说着,铁旦压低声音说:“不好,你们看左边的山坡上!”

  大家顺着他的目光抬头向左边望去,只见山上密密的白桦林里,有一匹狼站在那里,正冷漠地盯着我们。

  吴茂财越发兴奋:“一头熊都不怕,还怕这一条狼?”

  老迟有经验,说:“当心,狼更难对付,也许这只是头狼,它后面往往是一群狼呢!”

  这下,大家有点心慌起来,想跑。

  老迟说:“别慌,不能跑,全部蹲下。它知道我们有准备,不敢贸然前来。”

  我们紧握斧头,全部蹲下,与那狼对峙着。它不动,我们也不动。

  大概十多分钟后,那狼终于退后,不见了。

  我们这才站起。

  我说:“砍木料是小事,安全是大事,此地凶险,不宜久留。”

  于是四人前后左右各盯一方,往回撤。

  到了住宿的小学校后,吴茂财还在叹气:“唉,没看到熊,没打到狼,今天白去了一趟山里。”

  铁旦这时感到了安全,一脸的轻松,调侃吴茂财:“你小子,今天白捡了一条命回来!”

  老迟闷闷不乐,因为最后一天想寻觅根好料,却没有收获。

  我则为此次已经圆满完成任务而高兴,大声叫道:“套车!回家!”

  153、贫家长女 [本章字数:1633 最新更新时间:2o13-o9-25 18:33:52o]

  从陡沟回来,在队部卸车时碰到老吴,我俩掐算了一下,这一个冬天,除了青年突击队在北面打好提水井外,改土造肥也取得了历史上最好成绩:马车和手扶拖拉机往地里送了3ooo车泡子泥、2ooo吨的粪肥;老人妇女赶着小车造了高温肥22o吨。

  见我笑得开心,老吴嘟囔了一句:“这一冬,工分也花了不少呀!”我知道他的意思,他是怕用那么多劳力整肥,到年底粮食的增产可能还赶不上工分的增长。

  我乐观地对老吴说:“工分挣得多,收入也就多,这账大家还是会算的。”

  已经是三月天了,路上的积雪夜里冻白天化,十分泥泞,小麦播种就要开始。

  今年队里要种8o垧小麦,大大小小分布在十来个地块。前一阶段我参加了公社科学种地培训,曾经对科研组长王晓晗说过:“今年所有地块必须全部进行土壤速测,以便合理施肥。”

  从队里卸车回来,我先去知青食堂,不是为了吃饭,而是想去看看腐殖酸铵肥的发酵加工室。

  我和刘金鹏原来在那里的宿舍现在成了王晓晗的地盘,她正站在我们曾经睡过的炕上,用铁锹拌着气味怪怪的肥料。

  腐殖酸铵肥,是去年年底开始推广的。把从草甸子里挖来的草炭土,放在炕上烤干碾细,然后在里面掺上煤屑、人尿、豆饼和碳酸氢铵,充分拌匀后加温发酵七天,就成了一种有机肥和无机肥混合成的肥料。

  王晓晗是直性子,见我在门外看着,开口一句“回来啦”马上便问:“什么时候开始搞土壤有效氮磷的速测?”

  我不着急回答,先反问她:“这个腐殖酸铵肥现在做了多少吨?”

  王晓晗说:“已经做了35吨。接下去要加工成颗粒肥,再拌小麦籽,有很多事情要做,恐怕时间来不及了。”

  我说:“如果平均每亩施颗粒肥1oo斤,现在这些量可以解决三分之二的小麦播种,已经不错了。明天我来安排三线妇女制作颗粒肥,分日夜两班干。你也停止制肥,开始土壤速测吧。”

  她说:“那好,这就是最后一批发酵了。”说完,她跳下炕,带上门走了,扎着的两条小辫一甩一甩,长长的鬓发随风飘起。

  6年前的一幅场景重现眼前:

  报名去黑龙江插队后,我去同学“小老虎”家告别。“小老虎”在我父母被打倒后还与我来往,曾和我一起对付过周边小流氓对我家的欺负,与我结下患难之交,但他不想去插队,想报名去黑龙江兵团。

  “小老虎”的家在一条小弄堂深处,弄堂里的矮平房全是用薄板壁间隔起来的,面积只有三四平方到十来个平方,房顶铺着油毛毡。弄堂里是高低不平的弹格路,十分弯曲狭窄,有时不得不与对面走来的人侧身而过。

  弄堂里唯一最大的空间约六七平方米,安装着一只公用水龙头和一间只能站立一人的公用电话间。这是棚户区里最热闹的地方,打水的人在这里来回穿梭打着招呼,洗衣淘米汰菜的也忙里偷闲地聊着家长里短;还有站在电话间旁边等候打电话的人,听着已经在打电话的人大声说家里的事。

  这儿的人家几乎没有任何隐私,甚至半夜里的枕头风都能传到隔壁人家去。所以他们大多显得热情坦诚直接豪爽。

  “小老虎”送我出家门,路过这个棚户区的最大空间,他指着一个正在公用水龙头旁拎水的姑娘对我说:“喏,这是跟你们一起报名到黑龙江插队的王晓晗,她在家老大,同我姐姐很要好,你以后要对她多多关照。”

  王晓晗,圆圆的脸,弯弯的眉,谈不上漂亮,却五官端正,属于比较耐看的那种中国古典之美。

  我应承着“小老虎”,其实那时我们刚刚报名,学校还没有把报名的同学分成两个排,也没有宣布我是其中一排的排长。但不管怎么说,答应一下照顾女同学总是应该的。

  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到我们?只见她眼皮都没抬起,拎起盛满水的铅桶转过身走了,扎着的两条小辫一甩一甩,长长的鬓发随风飘起。

  我从6年前的场景中回过神来,看着王晓晗娇小的背影,心里想:到底是棚户区苦人家出身的长女,干起活来真是没得说。曾经听别的女知青说,她自己用缝被子的针和线,把脚后跟寸把长的裂口缝了五针,照样出工,听得男知青都目瞪口呆。还有,去年底她和另一位女知青被老乡评上了一等工,可见大家对她干活的承认。

  别的不说了,就说这一个冬天吧,35吨腐殖酸铵肥!掺入其中的煤屑和人尿差不多占到三分之一,都是她一个人挑着扁担,到老乡家一点点收集来的。

  154、雨夜坟地 [本章字数:1889 最新更新时间:2o13-o9-26 o8:44:19o]

  忙了一冬的35吨腐殖酸铵肥,正在被三线妇女日夜加班,用一种像摇肉糜的机器制成颗粒肥。

  小麦8o垧地的土壤速测也已经完成,王晓晗打了一个报告,详细标明了每块地含氮、磷、钾各是多少。

  小麦播种开始,王晓晗和我每天带领几个社员,跟着播种机,按照不同地块,在麦种里拌下不同的化肥和不同量的颗粒肥。

  播种机扬起的土,把我们罩得就像一年多前在西安发现的兵马俑,只剩下双眼还黑白分明。

  一边播着小麦,一边我还惦记着水稻。

  前不久,蔡景行从一本南方杂志上看到手扶拖拉机在水田里干活的图片,他就每晚在宿舍里画来画去,说是要造一副能让手扶拖拉机下水的铁轮和刮土压土用的水田耙。

  这是让我感到眼睛一亮的事:拉水耙,是种水稻中最累人也最累马的一个活儿。人就不说了,那马要在水里拉一块一米多长的木板,遇到稻池里冒出水面的土,人还要站上木板,使劲将土刮平。

  马不是水牛,对马来说,拉水耙要比拉旱犁累多了。再加上我们这个队的地远,除了下水田拉水耙,还要来回拉人,每年种水稻时,队里都要累死几匹马。如果能用手扶替代马匹,不仅能去除马匹使役的一块心病,而且能腾出马匹投入旱田播种,大大加快整个春耕的进度。

  蔡景行画好图纸给我看,我说:“我看不懂图纸,也不和你算钱,你直接上公社机管站,一定要在水稻播种前拿出实物来!”

  西边稻地叠好了埂,放好了水。

  这天,蔡景行开着手扶拖拉机,拖斗上装了一堆他自己车、刨、焊出来的铁件。

  来到水稻地头,他把手扶的胶轮卸下,换上了铁片叶轮,说手扶有了这轮子就可以在水里行走了;又在手扶后面横挂上一根长两米的三角铁,说遇到土包就踩下三角铁刮平;最后在手扶后面还挂上一块如三角铁一样长的宽铁板,说有了它就可以把刮下的土推到低洼处。

  他开着这个怪物下到水田,手扶果然在水里行走自如。而且12马力的手扶劲特别大,偌大的土包,他一踩三角铁,就像削豆腐一样痛快。削下的泥土被铁板带走,卷起水池里一排浪头,把水稻技术员吓得大叫:“轻点!轻点!”怕冲塌了新叠的稻埂。

  老乡看得目瞪口呆,响起一片巴掌声和欢呼声。

  这天,撒稻籽的、背稻籽的被手扶远远甩在了后面。而原来每年种水稻,这帮人经常坐在稻埂上,等着马拉水耙。

  当晚,我召开队委会,对稻田播种作出调整。只留一个马拉水耙跟在手扶拖拉机后面检漏,两个马拉水滚在撒稻籽前趟水,其它马拉水耙全部撤下,提早进入旱田播种。

  另外,还决定手扶不要在路上来回折腾,白天黑夜换人开,做好保养就可。

  手扶拖拉机拉水耙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在县里引起很大反响。

  那天,县农机科特地组织全县机耕队负责人来我们队水稻地现场参观。蔡景行在稻池里驾着手扶,或左或右,或踩或挡,操作得真是如鱼得水,神气十足。

  地区农林办张宝民听说此事,也特地赶到现场,看了后喃喃自语:“一台小手扶,干出大事业,真是没白给这些知青呀!”

  4o垧水稻,过去每年播种要花半个月的时间,现在才一周就要结束了。

  最后一天,下雨。

  我顶着雨开手扶拉水耙,浑身湿透。晚上蔡景行来接班,我对他说:“还剩下最后3垧地,有个大半夜就干完了,我和你一起回去吧。”

  其实,我知道自己脸上发烫,着凉后有点发烧了,担心雨后道路泥泞难走,想坐手扶回去。

  雨越下越大,等把最后一块稻池干完后,蔡景行对我说:“今夜雨大,把手扶开到地营子里放着,拆卸轮子和水田耙很费劲,不如明天我自己来弄。”

  我知道他是宝贝这些机械,而他却不知道我在发烧。我应了一字:“好。”

  俩人步行回家。

  从西边稻田到爱辉古城有七八里地,只有土道,泥泞不堪,没走几步,鞋子就沾上粘粘的黑土,越粘越多,腿重得抬不起来了,只好用手抠去厚厚的泥巴再走。

  如此反复,俩人筋疲力尽。平时1小时不到的回家路,今夜走了2个小时,才到坟头地。此时大概有凌晨四点了,离爱辉古城还有一半路。我们俩人再也走不动,瘫坐在泥水里。

  这片坟头里有清朝一个将军的墓,文革前还有墓碑,后来被人炸掉当石材了。我们曾有几次在秋夜去西边稻田点烟防霜,经过这里时看到过星星的磷火,一帮女知青吓得尖叫。

  今夜虽然没见磷火,但风雨大作,刮得坟头旁的松树呼呼作响。我问蔡景行:“怕不怕?”

  蔡景行说:“真想就在这里睡过去,哪里还想到怕?”

  我把粘满了泥的鞋子脱下来,因为鞋里也灌满了泥,沉甸甸的。突然我对蔡景行说:“我真的是头晕了,穿鞋干什么?光脚走还怕沾泥吗?”

  蔡景行也恍然大悟,问我:“你怎么早没想到?”

  我没说自己发了一天烧,脑子已经十分糊涂,省得在当下的困境中再增加他的心理负担,只是振作精神,拎着鞋子站起来说:“我们都傻了呗!”

  光着脚,我们在烂泥中滑叽叽地、但轻松好多地往古城的方向走去。

  看见了点着灯火的人家,看见了冒着炊烟的房子,看见了东方一溜的鱼肚白……

  155、北营筑渠 [本章字数:2o84 最新更新时间:2o13-o9-27 o9:o1:5oo]

  在手扶拖拉机助力下,今年春耕结束比往年提前了半个月。正好,这为我们完成江边提水站的配套工程――修筑水渠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我不得不很枯燥地介绍一下北面沙土地的地形。

  从瑷珲古城到黑河,有一条与黑龙江并排的公路,把队里沿江的狭长沙土地一分为二,公路东边35o米外就是黑龙江,修筑水渠的第一期工程,就是这段35o米的长度。不要小看这仅仅35o米长度的水渠,修好后却可以解决渠南渠北共68o多亩沙土地的用水。

  说来也巧,我们在江滩上已经打成的提水井,其岸上就是当年清兵留下的“北营”遗址。

  我又不得不再啰嗦地介绍一下这个“北营”。

  1855年,到瑗珲考察的俄国人马克,写了一篇《黑龙江旅行记》,详细记述了当时瑗珲的盛况:

  “要塞(指内城)呈四方形,每边长约一百俄丈。整个要塞由内外两道栅墙固定在一排横木上,相互之间距离也是一俄丈。内外栅墙之间有一道高二俄尺的土堤。要塞的每边中间均开着大门,四角各修着塔形突出部,高度与要塞相等。”

  “我们走出要塞大门以后,一条相当长而宽阔的大街立刻展现在眼前,据讲这是城里的一条主要市街。这条市街与河岸平行延伸着。大街的两旁有许多小巷和另外一些街道。至于说这条重要市街上的房屋建筑,则谈不上有任何优美之处。大部分房舍皆为土房,几乎每栋房子临街的一面都是店铺。我们走在大街上,颇有在一个商场里闲逛的感觉,店铺完全朝街开着,连放在货架上的商品都看得清清楚楚。店铺朝街的一面通常都摆一张柜台,把商人和顾客隔开,每座店铺都挂着写有花花绿绿的汉文和满文的招牌,而在木杆上还飘扬着用纸剪成的各种各样的图形、三角旗和龙。所有这些都使市街显得十分奇特。从两旁的房屋上,横着街拉着一些绳子,夜间上面挂着用来照明市街的灯……”

  当时的瑷珲,确实相当繁荣,据民国九年的《瑗珲县志》记载,当时瑷珲“人口四万,商贾三千,诚为黑龙江中枢之点。”

  在19oo年瑷珲被燓之前,这里有公署衙门、大人府、电报局、税捐局、矿务局、海关、演武厅、街道厅、永积仓、北营、南营、教军场、船库、船坞等机构。

  内城有城隍庙、万寿宫、真武庙、文庙、外城有大佛寺、先农坛、昭忠祠、娘娘庙、地藏庙、九神庙、龙王庙、关帝庙等宗教建筑。

  其中提到的北营,是瑷珲被焚之后留下不多的遗迹之一,现在被老乡称为“北大营”。

  “北营”的面积只有要塞内城的四分之一。

  如果我们还用俄国人马克的记数方法来换算的话,北营长宽各5o俄丈约1o67米;四周由2俄尺约142米高的土堤围成;面积在1垧2亩左右。

  也许因北营里曾经驻扎过兵马,沉淀了不少粪肥,土壤要比周边沙土地强好多,队里每年都在这1垧2亩地里种西瓜,西瓜的质量远近闻名,连3o公里外的黑河,每年都有人专门来这里买瓜。

  不过,我现在感兴趣的不是北大营里已经种上的西瓜,而是北大营靠南的那段1o67米长、142米高的土堤,可以改造成提水上岸的水渠。这一段土堤的长度,占了第一期水渠工程的将近三分之一,可以省去我们多少工呀!

  筑修水渠是最吃劳力的活,由我带着社员干。先易后难,我们先清理“北大营”的土堤,把它整理成标准的水渠,然后兵分两头,一头向江边延伸,约5o多米长;一头向公路延伸,将近2oo米长。

  水渠工地就靠在公路边,来来回回的人们看见了口口相传,传到了县长吴隆洲的耳朵里。

  吴隆洲,就是五年多前在西岗子水库和云龙对骂,骂完后啥事没有的那位县长。他一向对农业基本建设十分重视,闻讯后来到筑渠工地查看,回去立即发动县机关干部每周日前来帮助我们一起筑渠。

  事情弄大了。

  周日,两三卡车的干部,百十来号人,自带劳动工具和午饭,呼拉拉地和我们一起扑在筑渠工地上。

  那天,吴隆洲也来了,他皱着眉头问我:“听说你还不是党员?”

  我回答:“嗯,还在争取中。”

  吴隆洲停顿一下,转移了话题:“筑渠是个大事,以后每周星期天你组织社员突击筑渠,县里也会在这一天多派些人手来,估计有十来个周日就可以完成。平时你要抓紧田间管理,不要影响正常的趟锄生产。”

  我心中关于筑渠与夏锄劳力怎么安排的纠结一下子被他解开了。

  江边提水站的一些后续工作,我交给了蔡景行。他领着两三人在那里拉电线、造泵房,修岸坡。手扶拖拉机的活儿就交给了汪永德,由他带一个黑河知青作徒弟。

  为了买泵机的事,我跑了两次县城,第一次定购了一台8o马力的。蔡景行说他查了一下资料,用不着这么大的,只要6o马力的泵机就行,我只好再到县城找水利科换一台。

  办完事后,我去县城长途汽车站回生产队,看到好几个来自各公社的生产队队长,因在一起开过生产现场会,大家彼此熟悉。同他们打过招呼后,我突然想起他们是参加地区农科所组织去大寨学习的,我们生产队的王晓晗今天也应该到县城来报到了。

  这几天忙得,我把这事都忘了。毕竟去山西大寨那么远参观学习,对生产队来说还是第一次,我总该表示一下重视,嘱托王晓晗一些什么吧?

  可这是当天回瑷珲的最后一趟班车,我来不及去看王晓晗了,就写了一张纸条,让这些队长中我熟悉的一个人带给她。那家伙诡异地看了我一眼,哈哈笑着接下了纸条。

  其实,纸条上面就一句话:“除了学习大寨人艰苦奋斗的精神外,你可以更关注一下他们在科学种田方面的经验。祝你一路平安。”

  156、恋爱话题 [本章字数:1978 最新更新时间:2o13-o9-28 15:31:21o]

  在黑龙江插队的上海人中,有一部分人尽管是少数,但却不可忘记,那就是插队干部。

  尤其是第一批插队干部,在1969年春天第一批“一片红”下乡的上海知青来到黑龙江后,当年的秋天,上海就有一批出版系统和大学的干部也来到黑龙江,并同知青一样,分插到各个生产队。他们在大队或生产队兼任各种职务,同知青吃住劳动在一起。

  我们生产队有两名插队干部,来自上海一家大学的叫老邵,来自上海一家出版社的叫老孙,都已经四十多岁。他们妻离子散的,虽然还拿着工资,但却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回上海,真的挺不容易。但正是在他们的关心下,我们这些不谙世事十六七岁的年轻人,才比较平稳地度过了最初、也是最关键的几年。

  1972年,这些插队干部撤走了一批,到1974年的春天,他们全部回沪了。

  以后,上海继续有干部过来,但不再叫插队干部,而叫上海干部慰问团。他们不像以前那样分插到各生产队,而是集中在县里,每两人一组,选几个生产队蹲点,时间短则一年,长不过两年就回沪轮换。

  记得先后在我们生产队蹲点的上海慰问团干部,有来自铁道医学院的老马、上海市委机关事务局的老吴、上海市委办公室的老赵,还有上海外事办的老沈。这些干部大多是知识分子,受到过大学教育,多才多艺。

  就拿上海外事办的老沈来说吧,是来我们生产队几轮干部中唯一女的,又瘦又矮,体重顶多七八十斤,但却能讲六国外语,去过好多国家,是当时上海外事办有名的才女。老沈性格直爽,说话很快,喜欢和知青,特别是和女知青聊些生活上的贴心话。只要她一来到我们知青点,就能听到她的笑声和连珠炮式的说话声,十分热闹。

  令人意料之外的是这样一个弱女子,竟然还十分能吃苦,经常和我们一起到大田干活,不光上海知青,就连当地老乡都十分佩服她。

  一天铲地收工回来,她神秘兮兮地来到我宿舍,见屋里没有他人,就问我:“你有没有考虑过谈恋爱结婚的事?”

  问得我一脸红红的,我对她说:“我才23岁,没考虑现在谈恋爱的事。”

  她笑了,指了指我堆在炕头一麻袋的脏衣服说:“两个人在一起,生活上好互相帮助呀。你既然要在农村呆下去,总要考虑这个事的。”

  我对她说:“我现在真的不考虑这个事。”

  说心里话,就我当队长两年来,知青点有两个招工走的,还有两个转点的。最近,何雨琴也要转到其父亲所在的安徽上海小三线去。知青变动很大,可以说,大部分知青都在想着如何离开这个地方,我可不想在这个时候谈什么恋爱。

  她说:“你要是不考虑,好姑娘都让别人挑走了。”就完,她咯咯地笑出声来。

  我说:“别人能挑走的,那一定不是我考虑的。”

  话到这里,她见谈不下去,便说了一句:“你再想想。”自己走了。

  大队党支部让我填写一份入党志愿书。

  18岁时,我曾经填写过入党志愿书,没有被批准。五年后,才有了这第二次填写。

  我并不是觉得这五年的时间太长,恰恰相反,由于发生了“醉闹秧歌”、“喂马安排”、“邵家搅局”、“酒后失言”、“稻田用人”等一系列有争议的事,我觉得自己越来越靠向技术性的生产干部,甚至有可能一辈子成为党外人士了。

  公社武装部长后来告诉我:“吴隆洲县长在最近一次公社党委会上特地问起你的入党问题,要求我们积极帮助知青在政治上的进步。”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让我有了第二次填写入党志愿书的原因?

  我在家里排行老二,我觉得我一生最幸运的数字就“二”。尽管“二”在北方人的嘴里是个损人的数,但我好像无法避开这个数字。小学里加入少先队我是第二批,下乡插队后入团我也是第二批,包括插队,不也是第二次吗?第二次填写入党志愿书,似乎也是最正常不过的。

  我已经习惯了处在老二的位置,但我并不会因此而跟在老大后面混混,我对自己一向有严格的要求。就像两颗子弹,从同一枪膛射出、向同一方向前进时,谁先谁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目标定位的准确,只要在射出枪膛的那一瞬那,有了oooooo……1丝毫的误差,最终的结果就会大不相同:一颗,会以火热的情绪,扑进敌人的胸膛,实现自己的战斗愿望;另一颗,却会发出怪叫,钻入泥土,绝望地在掩埋中发臭、腐朽。

  历史就是这样无情,对人生定位的丝毫误差,都会在以后生命经历中,随着时间的延续,产生越来越大的差别,直至造成完全不同的两种命运。

  入党后不久,宣布我为大队党支部宣传委员。就如同以前我加入少先队、加入共青团一样,尽管不会是第一批,但总是会被吸纳进团队的核心。

  王晓晗从山西大寨回来了。

  在她去大寨的日子里,地区农科所的张主任来我们队,向我提出要把王晓晗借调到地区农科所。

  我不知道“借调”是什么意思,临时性用人?不需要时再回生产队?或许,“借调”一阵后给个正式编制?然后在黑河嫁人过日子?

  我经历过留还是不留在黑河的艰难选择,我不想让那些可能有更好机会的知青陷入到类似的艰难选择中,更不要讲令人心里不踏实的“借调”方式了。

  我对地区农科所的张主任说:“正式调人,我没意见,但是借调就算了,不要耽误她别的机会。”

  地区农科所的“借调”就这样被我拦下了?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