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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部分阅读

作品:边境插队手记|作者:作者不祥|分类:其他小说|更新:2025-06-04 13:06:04|下载:边境插队手记TXT下载
  ”

  我8月17日去北安接母亲,8月19日与母亲一起回到生产队。

  第二天我骑自行车,想带母亲去北树林玩。母亲一跳,就坐上了自行车的后架。

  正好队里一辆马车过来,上面坐满了老乡,他们大叫:“你大姐来了呀?”

  母亲听了直笑。

  老乡没想到城里人长得这么年轻,把我母亲当作大姐了。

  老乡是好客的,这些天不断有人来请母亲去家里吃饭;一起参加高考的知青也过来看她。

  母亲对我插队的地方也感觉很好。

  她三年前去过我哥插队的江西农村,有比较。她说我住的房子比我大哥那地方要好;母亲喜欢每天早上到黑龙江边的沙滩上洗漱,说我插队的地方靠在江边,也比大哥那地方要美丽。

  她在生产队呆了8天。

  昨天下午,统考分数下达了,我的总分是37o分。其中数学46分、政治75分、语文76分、地理84分、历史89分。

  在我们公社文科考生中,我仍然是第一名,在全县文科考生中,我名列第二。

  今年重点大学录取分数线是34o分,我超过了3o分。

  今天一早,母亲离开生产队,在黑河登上去北安的长途车,开始了回上海的行程。

  她走的时候应该是高兴的,我看得出来,因为她在黑河长途客运站检了票后,头也不回地上了车,毫无牵挂。

  送走母亲,从黑河回到生产队,已经是夜里。

  依在窗前的小台灯下,边听着深夜秋虫的鸣唱,我想提笔给晓晗写信,心里又担心,这封信是不是又会遭到“冷遇”?

  窗户开着,可以看见月亮在黑龙江上泛着鱼鳞般的波光。

  8年多了,江水依然不变地从眼前浩浩荡荡地淌过,它有着清晨的平静、中午的明亮、傍晚的激荡……还有弥漫在江上那种森林草原的潮湿气味,也透过窗户,扑进屋里。

  我在无聊地等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我不知道还能这样看着黑龙江多久?

  白天,送母亲去黑河时,抬头在天空中发现了南飞的大雁。

  我的心好像一下子被它们悬了起来。记得五月份晓晗离开时,这些大雁也从我们头顶掠过,那时,它们正在北上。现在,它们已经南下,来来回回,同去同往,真是羡慕它们!

  想到这里,我提笔写下:

  “你好!

  我不清楚你为什么停止给我写信?让我如落单的孤雁。”

  在告诉她我昨天才得到的统考成绩后,我冷静地分析了今年高考形势,写道:

  “我有点后悔第一志愿填报复旦,听说黑龙江兵团的上海知青有不少都是老高三,考分要比我们六九届初中生的高。他们的目标都是上海的高校,竞争相当激烈。

  而北京的‘中国人大’在停了十年后,今年是第一次招生。假如第一栏重点大学的第一个学校我填写的是‘中国人大’,因为我过了重点分数线,录取的希望是很大的。但我填写的是‘复旦大学’,对此我十分担心。

  按计划,9月中旬要发完全部录取通知书,新生要6续去大学报到了。

  在我走前,行李托运、伙食结账,都会办理的,望放心。

  我二次上县城考试和去北安、黑河接送母亲,用了一些钱,现在身上还余现金6o元,估计把伙食费一结,去读书的路费也够了。

  万一不够,我会把手中的半导体收音机和自行车卖掉,那样也可以对付下来。这些你都不必操心了。

  你现在病退搞得怎么样?我担心你脾气急躁,等得不耐心,会把自己的身体搞垮,也会增加心理和精神上的痛苦。你一定不要着急,病退搞不成也不要紧的,就等在上海又怎么样呢?等它个四年,迟早要解决的,而且那时我大学也毕业了,我们就可以自己生存了。

  想再多写一些,但一想到你可能还是不回信,又写不下去了。

  1978年8月27日 爱辉”

  196、三次拍片 [本章字数:1865 最新更新时间:2o13-11-21 o8:o7:13o]

  对晓晗来说,已经八年没在上海过夏天了,这个夏天真的很热。

  早在今年5月13日,晓晗就去街道填写了病退申请表。为了让自己清楚病情到底如何,5月25日,她又去第一人民医院拍了一张胃片,诊断为胃窦炎。

  晓晗心里很笃定,认为病退的把握非常大。

  但直到进入八月份,后回来搞病退的上海知青都已经把复查材料递到区里去了,她却连街道办事处通知复查的消息也没有拿到。

  一着急上火,晓晗的胃病又犯了。一开始她坚持着,不敢去看病,想等到病退办好,有了工作有了劳保后再去治病。但病退的事迟迟拖着,看病的事她不敢再拖了。

  这天,晓晗到病院看医生,配了点药,然后就到街道办事处去催问病退复查的消息。

  街道办事处的工作人员告诉她:现在拍片子的人多,片源都没了,叫她在家等着。

  隔了一天,晓晗又到街道办事处催问。

  一个负责人听了晓晗的情况,叫她自己去开后门搞片源,拍片时叫街道负责人一起去就可以了。

  晓晗有点来火,“病退”的人多到竟然上海连拍片子的片源都没有了?

  她不相信,就隔一天去一次街道。果然,自己的事还要自己盯着,否则没人会主动给你办。

  在晓晗的隔天一催下,8月16日,街道办事处终于通知她去医院复查了。

  不巧的是,晓晗等了三个月好不容易轮到复查,却恰恰那天医生有事,也算是倒霉,没检查上。

  反正呆在家里没事,晓晗继续隔天去一次街道,跟他们谈病情、催复查。

  街道负责人没办法,只好同意在8月23日再陪她去拍片子。

  片子拍好后,晓晗还是隔天去一次街道问情况。

  直到8月29日,街道负责人才陪她去医院看一周前拍的片子,诊断结果出来了,是十二指肠球部畸形。

  晓晗前后一共拍了三次片,从十二指球部溃疡、胃窦炎、一直到十二指球部畸形,结果都不一样。但不管怎么说,都是胃部有病。而且,无论是其中哪一种病,都够格搞病退了。

  复查程序终于完成,晓晗总算松了一口气。街道办事处叫她回家等着,说如果通过就会把材料转送区里了。

  此时,晓晗平静地坐下来给我写信:

  “你好!

  你在7月26日、8月1日、8月15日的来信都已收阅。

  这么长时间没给你通信,想必你一定会对我有种种的猜疑,对吗?

  眼看别人比我晚回来的都复查好了,我还一直没有消息,心里整天有一团火情绪不好,,什么事情都没有心去干,所以长时间没有给你写信,望原谅。

  其间我也曾好几次提笔想给你写信,可就是写不下去。我觉得我这一辈子没有什么称心的事,心里头烦得要命,脑子一点也安静不下来。

  知你录取通知下来了吗?我整天在等着你的消息。

  你的高考和我的病退都进入了最后的关头,而这时,我们都不知道再写些什么好了。

  你母亲这次在黑龙江呆了几天?她问了我们的事吗?

  看上去我们都将成功地高考和病退,但实际上我们的命运却越来越复杂。

  如果你考在黑龙江,我父母不同意我回黑龙江;如果你考回上海,我们俩的事你父母又不同意,叫我们怎么办呢?

  好多人都议论说我们的事成不了,我想这事情只有我们俩心里清楚。

  为此我最近动不动就发火,整天没有高兴的时候,我总在考虑今后用什么办法能使我们生活在一起。

  你如果录取通知下来,一定要帮我把行李寄回来,不要叫别人办这事,好吗?

  1978年8月29日 上海”

  “你好!

  -终于接到你8月29日的来信,掐指一算,已经一个月没看到你的信了。

  十分欣喜,也十分难受。

  欣喜的是又看到了你的信,难受的是体会到了你在上海所经受的苦闷和不称心。

  我能说的就是:请耐心地等待,我们的未来一定是幸福的。

  我母亲在生产队待了8天,她说是来看我的,所以一句也没问到你的事,也处处避免与我谈起这事。

  那天晚上,她对我讲起在上海刚看过朝鲜影片《神圣爱情永不忘》,我借此机会向她透露了我们俩还保持的关系。母亲没有责备我,只说了句:‘还是下决心断掉好。’

  她以后就再也没有提起这事,只是十分关心我的高考分数。

  当她知道我考了37o分,超过重点分数线3o分后,非常高兴地走了。

  你要相信,我不会因为你的家庭会影响到我的前途而抛弃你,更不能因此来打击一个希望上进的姑娘,让她永远背上家庭的自卑感。

  十年动乱已经过去,我们将进入一个崭新的时代,一切都会变得好起来。

  听到你说自己命苦什么的,我的心里很难受,我想你应该看得远一点。

  我这次大学肯定能上,将来不管到什么地方,我的决心只有一个:四年后结婚。

  四年,时间不算短,但也不算长,那时我们29岁,还有好长好长的人生道路,我们自己有工作,我们完全可以用自己的双手创造出幸福的家庭。我相信,作为一个大学生,经过几年的努力,一定有能力让你过上幸福的生活。

  我的通知至今未下来,别人的也都没下来,我想:不管考到什么地方,今年寒假一定是在上海过的,那时候我们就能见面了。

  1978年9月4日 爱辉”

  197、月亮知道 [本章字数:1522 最新更新时间:2o13-11-22 o8:39:16o]

  回沪搞病退的知青平时没事就相互串门,打听最近谁谁谁的病退成功了。

  自然,也有不少知青到晓晗家去,谈起她和我俩的事,有人发表了一个观点:“只有他考在外地,你俩才有成功的希望,如考在上海百分之百的不成功。”

  另外还有人一直在劝她:“你跟他,无论是家庭还是个人条件相差这么大,结合在一起是根本不可能的。”

  这让晓晗突然觉得将来的生活是多么渺茫和无望,她给我写了一封信:

  “你好!

  8月29日的信收到。

  最近我精神上不愉快,身体也很不好,想想从小到现在,也没什么高兴的事情,也许等高兴的时候来临了,我也就离开人间了。

  真的,因为我的病不得不让我产生这样的悲观情绪。

  也许这是我们在上海与生产队之间的最后一次通信,以后信写到哪里要由你告诉我了。

  我心里很乱,写得也很乱,内容是多么沉重啊。请原谅!

  行李托运的钱如果不够,能不能向生产队预支?今年我在生产队干了四五个月的活,应该有钱的。尽量不要卖半导体收音机,卖掉不合算,实在没办法的话,你再卖掉它。

  1978年9月5日 上海”

  晓晗把这封信发出后,心里很后悔,她觉得不应该在信上写这些东西,很多话等我回来再说也来得及。于是又写了一封信:

  “你好!

  你看了我9月5日的那封信会很难过吗?

  我想解释一下,我写那封信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只是想跟你商量,有没有可能做做你父母的工作,让他们同意我们之间的交往。

  这些天,各方面的人都来劝我放弃这段恋爱,讲得我头都大了。每天晚上我总是要冷静地思考好久,最后还是放不下你。

  再说,我也忧虑我们这样下去,你和你家庭之间的关系会十分难处。

  怎么才能跨出这艰难的一步?

  1978年9月8日 上海”

  我很奇怪,上帝为什么没有让我先看到晓晗9月5日的信,而是将它和9月8日的信同一天寄到了我的手上?

  拆开第一封信,看完后只觉得浑身有一种凉嗖嗖的感觉,不敢再看第二封。

  像坠入雾中一样,什么东西也看不清了,连边上几个知青跟我说话也听不清了。

  等我看完第二封,心情才仿佛好了一点。

  晚上,我回信给晓晗:

  “你好!

  首先是我们自己不能动摇和怀疑,至于家庭的工作,是一步步来做的,只能在一定的条件下才能有机会做通。如果四年大学期间我们的感情一直保持,我相信金石也会为之裂开,更何况是父母呢?

  退一万步来说,即使家庭工作做不通,我们将来也会结婚的,只要我们自己永远相爱就好。

  你不要去听别人的七嘴八舌,请相信我。

  你说:‘从小到现在,也没什么高兴的事情。’今后更长的几十年还没有到来呢!一定会有很多值得高兴的事在等着你。

  你还说什么:‘等高兴的时候来临了,我也就离开人间了。’这是不可能的,你的病一定会慢慢好起来,过上幸福的生活。

  1978年9月17日 爱辉”

  离录取通知书发放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我把晓晗的行李全部打好,就等车来拉了。

  在给晓晗打箱子时,我把我的一件棉大衣也放进去了。因为我母亲说要,我想请晓晗,或者请晓晗委托别的知青送去。

  在一个小铁盒中,还放进去一张我的照片。

  打好箱子后,我去知青点算账。

  晓晗和我共余伙食费5497元、粮票157斤,当场算清领回。回宿舍点了一下钱,加上我现在手头有现金17o多元,其中包括我把自行车卖了的一点钱。

  我估计晓晗的行李托运不会超过7o元,再给她买二斤木耳装在箱子里,剩下的作为我去读书的路费也够用了。

  最后,我去队里算了一下晓晗的工分,估计她到年底还能有1oo多元的分红。

  临走前,我必须把这些事情都做好,写信告诉晓晗,让她放心。

  从队里沿着江边的大堤,孤零零的一人回知青点。

  想到再有几天就能知道被录取什么大学了,我心里有点忐忑不安。

  江心里摇荡的水波晃着明亮的月光,抬头一看,天上的月儿很圆,金黄|色的,在深蓝色的夜空中向我微笑。

  我突然想起今天是中秋节。

  月儿应该知道我俩的未来是什么样子吧?

  否则,她不会笑得如此温馨如此柔和。

  198、我会等你 [本章字数:1782 最新更新时间:2o13-11-23 o8:51:32o]

  等待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日子十分无聊。

  已经是9月2o日了,天气渐凉,下起了秋雨,淅淅沥沥地,滴打在枯萎的草地上,秋风吹起了满地的黄叶。我透过水灵灵的玻璃,痴痴地望着,天色就渐渐地暗了下来。

  在录取通知书下达之前,我不知道今后会生活在哪里,唯有耐心地等待。

  同样,身在上海搞病退的晓晗也在等待我的消息。这是我刚接到的她的来信:

  “你好!

  看到你9月4日的来信,感到苦闷减去了一半。

  反复看了好几遍,总觉得看不够。

  这天,又有人来探我的想法,先问我关于你高考的事。

  我说:‘考是考得进的,但不知是什么大学,很可能考在本省。我不管他考在什么地方,都要等他的。’

  又问:‘你去过他家里吗?’

  我说:‘他父母不同意,我也无法去,不过他本人是同意的。’

  以后,这个人就再也不来了。

  还有一件怪事,有人竟然到我家找我母亲,在我母亲面前大讲特讲她儿子怎么怎么好,在部队就要复员了,如果在上海找女朋友结婚,就可以回来了。

  然后,她又要对我讲她这个儿子。我对她说我有事,就走了。

  我现在在学日语,你回来时,把那本《青年百学丛书》带回来,我也准备学点数学。病退回来后,不管做什么工作,都要靠自己的本事,所以我准备下功夫学点文化吧。

  1978年9月13日 上海”

  绵绵秋雨,可以让人感到冬天即将到来的寒意,带着点未知命运的惆怅,在天色完全黑暗前的余光里,我提笔给晓晗回信:

  “你好!

  今天接到你13日写的信,你对我挂念的事作了回答,我很高兴。

  不知怎么搞的,我对那些劝你的人都有一种对立的情绪,我对自己说:这种情绪没有必要。但我却抑制不住这种情绪。

  当看到你回绝了他们时,我的这种情绪才得到了释放。

  想起我们曾经经历过的恋爱过程,从农村工作时的默契,到你傻乎乎地听我讲故事;在听到父母不同意的消息后你哭红的眼睛,到我们因为高考和病退而无奈的分别……在爱情方面我们懂得很少,却彼此得到了很多。

  还记得那次回上海,在西岗子“革命村”上来几个农场上海女知青的对话吗?

  她们情愿找一个跷脚麻皮,也不愿嫁给一个拿工分的插队知青。如果下乡知青也分成几个层次的话,像我们这样插队的知青,在某些人眼里就是最低层次的了。

  不过,古人云“后生可畏”,讲的就是年轻人身份如何并不重要,只要文化和道德的底蕴在,将来的变数是难以估量的,我们现在就正处在这样的变化中。

  还有两三天,录取通知书就要下来,那时我就要动身去大学报到了。

  我和你在农村的通信从此结束,到大学里我会把新的地址告诉你,你别再往生产队写信了。

  1978年9月2o日 爱辉”

  刚写完信,肖明来了。

  生产队此时知青已经所剩无几。自从统考结束后,我无所事事,肖明每晚下班后,都会到我的房间里来,喝一会茶,聊一会天。

  那晚,肖明喝完茶要走,我送他出门时劝了一句:“早点回上海去搞病退,等我走后,没人再陪你说话聊天了。”

  肖明说:“不急。只是人都走光了,寂静得有点可怕,我每天都用木杠把门顶上睡觉的。”

  说完,他踩着月色回去。

  我却是对怕没有了感觉,等他走了后,就一个人静静地躺着百~万\小!说。

  门是虚掩的,在睡梦中,恍恍惚惚地听到门在风中的晃动声,使我还能感觉到这世界的动静和真实。

  胖丫的妹妹桂兰在爱辉历史陈列馆当解说员。那天我去陈列馆看到一本旧版的《瑷珲县志》,县志里记录了一些当年的民间歌谣,觉得很有意思,就向她借来,晚上没事翻着看看。

  其中有一首歌谣叫《推黑河》,控诉了19oo年沙俄入侵中国,砍杀中国人并把他们推到黑龙江里淹死的行径。

  “一更里,小寡妇,两眼泪汪汪。想丈夫,在黑河,他把命丧。骂一声外国鬼,丧尽了天良,大不该,将奴夫,推到了大江。

  二更里,小寡妇,两眼泪淋淋。我丈夫,再不能,转回家门。家中里呀,撇下了年迈的娘亲。可怜她呀,只哭得,泪水难尽哪。

  三更里,小寡妇,闷坐窗前。怀抱着,苦命儿,眼泪不干。最可叹,你父子,就未曾见面。总然是呀,长成|人哪,也难报冤。

  四更里,小寡妇,想起了当年。你在外,捎钱钱,孝敬堂前。家中事呀,过日子,不受困难。三二载呀,转回家,夫妻团圆。

  五更里,小寡妇,一夜未眠。只恨那,外国鬼,无理野蛮。他害我呀,中国人哪,也有几万。听说是,推大江,叫哭连天。”

  我看完掩书感叹:下乡爱辉八年多,老毛子侵占江东六十四屯的历史不知听了多少遍,可不知为什么,这样生动的民谣却从来没人说起过呢?不过才七十来年,民谣的产生地,人们就已经无法知晓它的唱腔和表现形式了。

  再过七十年,人们还会知道知青在这里是如何生活的吗?

  199、四年之约 [本章字数:1615 最新更新时间:2o13-11-24 o8:14:27o]

  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下来了,是黑龙江大学。

  公社一起参加高考的知青有的落榜,不过,他们并没什么不高兴,反正好搞病退,一心一意收拾行李回上海就是了。裴晴曦被录取的也是黑龙江大学,她不想去报到,也准备收拾行李回上海。

  我的原则是只要能完成大学学业,不管什么大学都去读。在农村“八年抗战”都坚持下来了,这“四年解放战争”还不容易吗?

  我当天就给晓晗写了一封信:

  “你好!

  本想打电报告诉你,但因为怕你感到震惊和难过,我就写信告诉你了。

  虽然这样时间长一些,可是比电报的‘震动’要小一些,你说对吗?

  我在今天早晨接到通知书,被录取的黑龙江大学。这是省的一所综合性大学,在这样的学校学习所感到遗憾的是:不能陪你一起度过周末了。

  至于其他,我并没有什么大难过的。

  唯一让我后悔的是:我填报大学志愿时,重点大学的第一志愿如果是中国人民大学,就可以去北京了。很多考生都不懂:大学在录取时,并不是按志愿挨个向下挑选的,而是直接从第一档的第一志愿跳到了第二档的第一志愿。

  黑龙江大学是我第二档的第一志愿。

  我们中一个考生才考了35o分,比我要低2o分,就被他第一档的第一志愿:中国人民大学录取了。

  毕竟北京要离上海近好多,而且是重点大学。

  你我分别到现在已经五个月了,特别是我考完试以后的二个多月,时间过得很慢。

  接下来还有15天我才能去大学报到,这是最令人急躁和寂寞的日子。

  想想今后还有四年的学习生活要煎熬,我们只能在寒暑假半年左右才见一次,真有点不敢想像。

  想到这些,我又为自己没能考到上海的大学而遗憾,感到对不起你,给你增添了痛苦。

  这些天来,我已经把箱子钉好,该送人的东西也都送掉了,该带走的我都理好了,被子什么的都洗了,该补的衣服也补好了。

  明天,我就开始张罗迁移户口的事,这些都请你放心。

  我到学校后会给你写信,那时你再回我的信吧。

  1978年1o月4日 爱辉”

  凭录取通知书办好户口迁移和种种证明后,我开始整理行装,不光自己的,还有晓晗的,包括云龙已经打好并委托我运回上海的行李。

  一周后,我联系朋友开车过来,把晓晗和云龙的行李全部运到了黑河。

  托运时碰到一些小麻烦,按规定,所有行李都必须有准迁证才能托运。

  我把晓晗和云龙的行李通统算作我的,就说是自己用不了的东西,用我的准迁证托运回上海。客运站连检查也没做就放行了。

  回到生产队,在空荡荡一无所有的宿舍里,我度过了又一个不眠之夜。

  我突然想起两年前的一个不眠之夜。

  大队党支部支委值班轮到我,晓晗要我写信给转点去浙江的仲志红,报告我们谈恋爱的事。我在那封信的结尾谈了自己的择偶观点:“有人喜欢伴侣是与自己门当户对、有政治文化水平的,而我则希望她是一个善良和会生活的伴侣。”

  那时,我一想到娶个“很高政治文化水平”的女人做老婆,就害怕;我喜欢普普通通“善良和会生活”的女人。

  当时想的就这么简单。

  两年多过去后,现在想想,这里面其实还有我当时并没有意识到的另外一些道理。因为“善良和会生活”的晓晗,不知不觉地给我带来了很多观念上的变化,我的“教条式的理想主义”中,慢慢揉进了晓晗“灵活的现实主义”;我清高的“坚持原则”里,也悄悄地融入了晓晗善解人意的群众观念。

  我们的恋爱,让我的思想变得更成熟和综合。

  突然感悟到这一点,我写信与晓晗共同分享,并在信中告诉她:

  “你和云龙说一声:取货单只有一张,写的是你的名字。行李到上海后,让云龙和你一起去拿。你的行李是11o公斤,陈民龙的行李是85公斤,共用了4737元,钱已经付了。

  我这次还买了一些黄豆、香瓜子、窝瓜子之类的东西,因为怕麻烦,不想再打开已经钉死的你的箱子,我就放到自己的行李里,先托运到哈尔滨,等放寒假时带回上海。

  我的行李有1oo公斤,托运费是1423元,到底路要近好多,托运费也便宜些。

  到学校后,我会把剩下的3o多元钱汇给你,因为这里还有一部分是你多余出来的伙食费。

  你在上海的病退搞得怎么样?甚念!

  再有7天我就在哈尔滨了,以后的写信地址是:黑龙江大学189信箱。

  1978年1o月13日 瑷珲”

  2oo、秋瑟别情 [本章字数:2264 最新更新时间:2o13-11-25 16:o6:23o]

  秋色已尽,寒风乍起。

  1o月19日,是我在队里的最后一天。

  我把随身带的东西都打点好了,明天就要踏上去大学报到的路途,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几天来,社员一家家地找我去吃饭,举杯之间,大家免不了有点恋恋不舍。

  中午,我去供销社买了两瓶酒和两听水果罐头,向贾大爷告别。

  贾大爷已经8o多岁,卧床不起,日益病笃。在他的执意坚持下,我不得不坐下喝酒吃饭。老人平时一人生活,女儿白天会来照顾他。这天的菜,是他特地叫女儿过来,做给我吃的。

  贾大爷盘炕而坐,稍饮了一点酒,一边看我吃菜,一边说着他能想起的那些知青的故事。我们沉浸在欢乐回忆中。

  饭后临走时,他吐出了一丝悲伤:“这个冬天我看来是熬不过去了,这就算是最后一次见面吧!”他嚅着没牙的嘴唇,喃喃地说着,满是皱纹的脸上泛着一种异常的红色。说完,他用两只干枯的手,支撑着炕沿,一定要下炕送我出门。

  拗不过他,我搀扶他跨过门槛……

  他站在门口,努力伸直弯曲的腰,向我频频招手……

  嗖嗖的北风中,他蹲下了,当看到我回头看他时,他又站起,伸起了手臂……

  下午,老乡说要为我开个欢送会。

  这让我感到十分意外:对知青离队返沪搞病退这件事,老乡表现得特别冷淡,知青走得也很伤感。彼此都有些埋怨:人有时怎么会变得如此无情无义!

  我却有幸成了唯一被开欢送会走的人。也许是因为我走的方式不同,是考上大学?也许是我曾在队里当过四年队长?

  更让我感到意外的是,欢送会开始前,贫协主任刘承新见我就说:“你当了四年队长,执行的是什么阶级路线,我一直也没弄清楚。”我笑笑没吱声,不想破坏欢送的气氛。

  欢送会一开始,刘承新的开场白又说:“你们知青呼拉一下都走了,可把我们贫下中农闪了个腰呀!”

  欢送会气氛有点紧张。

  我知道这不是他一个人的看法,我要趁这个机会与老乡沟通一番:

  “非常感谢大家为我送行,这让我想起到生产队的第一个夜里,乡亲们敲锣打鼓欢迎我们的场面。

  一晃年了,知青和乡亲们一起,光着膀子抡芟刀,裹着棉袄拉水耙;撒籽、收割、盖房、挖沟、伐木、开石。平日里,在田头啃冻馒头、咬冰碴子;过年了,围着炕桌喝大碗酒、吃大块肉。在这偏僻乡村里,在这充满火药味的边境线上,流血流汗,站岗放哨,是纯朴的你们给了知青无穷的欢乐和温暖。我们之间以‘爷、娘、叔、婶、兄、弟、姐、妹’相称,洋溢着暖融融的人情味。

  正是在你们的关心照顾下,我们从十六七岁的孩子成长为二十五六岁的青年。同时,知青也把人生最美丽的青春献给了黑土地。

  有人问我四年来执行了什么阶级路线?这让我想起贾大爷在我一当上队长就对我说过的话:‘生产队就像一头大蒜,坏一瓣就掰一瓣,最后就只剩下光杆了。’再说,掰掉的那一瓣谁家没有老人孩子?谁家不指望着队里好好过日子呢?别的我就不多说了,大家明白这里面的道理。

  说起知青的走,我也有个问题想问问大家:谁没有父母兄弟?谁没有思乡之情?今天,当知青终于能够回到父母身边,回到日夜思念的家乡时,我为他们感到高兴!我相信乡亲们也是为他们感到高兴的!

  所以,我把今天的欢送会看作是对全体知青的欢送,这不仅仅是对一个当了四年队长,然后考上大学的我而举行的个人欢送会。

  我谢谢大家!知青是永远不会忘记这片黑土地的哺育之恩的!”

  老乡听了我的话流下了泪水,我的眼眶也湿润了。

  我顿了一顿,最后告诉大家:“今晚,我已经在镇上饭馆摆了四桌酒席请老乡,就算是代表知青对大家谢谢了!”

  老实说,这四桌酒超出了我的经费预算,原来想把除路费外剩下的钱寄给晓晗的,现在不能兑现了。我对老乡掏出了身上所有,在生产队不再有任何未了的遗憾,觉得心里痛快。

  酒席散后,夜已深,我给晓晗写下在农村最后的一封信,叙述了这几天与老乡的依依别情。

  而就在这天,六千多公里之外的上海,晓晗也在给我写她搞病退的最后一封信:

  “你好!

  9月2o日、1o月4日、1o月13日的来信都已经收到,行李领取单也收到。

  什么时候取行李要等通知,我会办的,望放心。

  就在收到信的前一个小时,云龙来我家。他告诉我:今天居委会通知他迁户口,病退已经办好了。

  不知怎么搞的,我们一起把材料送到区乡办的,他的批下来了,我的却没有,心里急得要命,但毫无办法,只好听天由命。

  当我知道你考在黑龙江大学时,心里很难受,几天没睡好觉,想了许多。

  我身边有很多人劝我,没有一个人不让我跟你‘黄掉’。他们都是一个意思:你父母不同意,你又考在黑龙江,将来难道还能在一起吗?

  但是不管别人怎么劝,我自有主张。

  自从我了解你是怎样一个人以后,我就一心一意地爱你了。不管你考在哪里,我都会坚持下去,请你相信我。

  现在我只有一个希望,希望你在大学一心读书,不要为我们的事分心,这样才能让我放心。

  好了,当我写到这里,居委会负责人上门通知我:病退办好了,叫我迁户口。

  现在,我心中的一块石头总算落地了!

  这是我第一次寄往你大学邮箱的信,请查收。

  剩下的钱不要给我寄回来,我不需要用钱,平时学校里生活要花费的,而且寒假回来时还要路费。

  1978年1o月19日 上海”

  第二天一早,汽车载着我离开边境线,翻越小兴安岭。

  我看到了一片片纯洁的雪地和白桦林,淡淡的没有任何色彩。就像这八年半,我们来时两手空空,去时一无所有。

  在些许的伤感中,我想起了父亲那句“少不闯南”的话,心境豁然开朗:远离亲友却敞开心扉,经历风霜却积淀情感,趟过荒凉的沙漠却珍藏了豁达、纯朴、坚毅、激|情的金子,这些是不是当年父亲希望我具有的男子汉气质?如果是的话,那么,它已经融入到我的血管心肺和思维语言,成为我生命的特征。

  渐渐远去的边境线――黑龙江,在刚刚升起的太阳下,细如玉带,就像一根牵魂的细绳,牵着来时的南方少年去时的北方汉子。

  尾声 [本章字数:3163 最新更新时间:2o13-11-26 13:14:59o]

  从2o12年12月1日写《边境插队手记》到今天,整整一年,一共2oo篇,3o万字左右。

  与《水浒》1o8个好汉66续续上山、后来大聚义排座次正好相反;我们是“一片红”集体下乡,后来66续续地散去。

  从十六七岁到二十五六岁,我们未能像前辈那样在这个年龄段成为好汉,而是以亲人离别的酸楚为始,以无果而返的遗憾为终,其间除了留下人生情感的跌宕起伏外,又有多少东西能值得历史和社会的肯定呢?不知道再过几十年后,还有谁能看得懂这代人的“一片红”和“大返城”?

  十分感谢一年来始终关注《边境插队手记》的博友,假如不是你们的鼓励,我会觉得无趣而半途辍笔的。其间包括一些博友一直在帮我纠正文中的错别字,以至于这篇《边境插队手记》尽管文笔平庸,但差错率却相当的低。

  这,足以让我欣慰了。

  作为知青运动的结尾,我想有个大背景还是应该了解一下的:插队知青的“病退”,只不过是全体知青大返城潮流的前奏,在前奏与大潮之间有这样一个导火索。

  1978年12月1o日,全国知青工作会议在北京闭幕,会议决定将继续坚定不移地执行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方针政策,并在“试行草案”中规定,今后各国营、军垦?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