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的诱饵,他要善于利用天时地利的条件极有耐心地静静等待时机,他要巧妙地采用悠送、拖拉、逗引法与上钩的鱼儿周旋较劲……
喜欢洘浜的人,一般来说适合研究专业,他要敢于冒险站在河浜的中间去,他要专心致志地盯住固有地盘穷尽所有,他要舍得花力气堆泥舀水做很多一下子看不到功绩的事……
我,大概只能做第二种人。
老迪跟我说的,无论是人生定位还是做人方法,都不适合我。
189、布谷鸟叫 [本章字数:1521 最新更新时间:2o13-11-14 14:13:46o]
尽管我喜欢洘浜,但下乡八年却找不到洘浜的地方。
因为黑龙江边没有平静的河浜,只有黑龙江的支流,这些被称作“沟”的支流里,流淌的水永远朝着一个方向快速地奔腾,没有人能拦得住它们。
杜义田听说我从来不喜欢钓鱼,认为我过于偏执,这天特意拿来两根鱼杆,非要我去尝试一下。
他喜欢他的家乡,因此喜欢家乡的所有一切,包括在黑龙江边钓鱼。
他说以前读书时一到学期末的考试,就坐在江滩上边钓鱼边背书,效果很好。
那就试试吧,我和杜义田一起拿着鱼杆去体验“边钓鱼边背书”的感觉,同时把需要死记硬背的历史和地理答案题带在了身边。
太阳暖暖地照在身上,轻轻的江风传来阵阵布谷鸟的叫声。我微闭眼睛一心背题,手掂鱼杆凭感觉钓鱼,倒也互不干扰。
好久,鱼杆一动,我一拉,钓起了一条小鱼。江边水浅,钓不到大鱼,但这小鱼回去煮一锅也够香的了。
就这样,背题,钓鱼,“一心二意”,十分舒服,竟然相得益彰,使背题这事变得轻松起来。
我和晓晗的通讯在时间上有点乱套,信与信之间的信息是错位的,但这并不妨碍我们的交流。下面的两封信,就是俩人各自收到对方在同一天写的信后,又分别写的回复:
“你好!
5月28日的信收到了,前两天我等信等得心烦,就又写了一封信,收到你的信后,发觉竟然是和你这封信同一天写的。不知收到没有?
今年,这儿的布谷鸟叫得特别迟,好像它不太愿意过早地勾起我对你的思念。
这两天它终于叫了。那“好苦——好苦——”的声音,叫人听了有些伤感。
布谷鸟儿的叫苦声,根本无法排解我心中的烦恼。
好在近日弄来鱼杆,每天上江边钓半小时鱼,一来可以静心背书,二来也可以改善一下伙食。
初考在即,已经接受报名。统考时要用报名照,我拍了,要6月3o日取。
1978年6月3日 爱辉”
相比之下,我因为复习紧张,写信比晓晗简单多了,而晓晗则详细写了她在上海搞病退的心理活动:
“你好!
5月28日的收到,越看越难过,我是多么希望能帮助你安心复习,把这次考试考好呀,可惜没能这样做。
当我每天在上海吃着热饭热菜时,我就暗暗地想起你,孤独一人在遥远的黑龙江不分昼夜地学习,吃了这顿忘了下顿。
还好宿舍里有云龙提醒你,要不然我看真会饿出病来。希望你注意身体,注意休息。
最近,上海对于病退的传说很多,我妈单位已开会传达,说回沪搞病退的知青都不用在上海复查了,只要当地政府把材料报到上海,上海就收。另外,父母退休后插队的子女可以顶替。
不过,我们还没有看到正式文件,要等正式文件下达后才能算数。听了这些消息后,我只能暂时高兴一下。
你把这个消息告诉知青点的人,现在搞病退比较松了,他们只要在黑龙江把病退材料寄出来,就可以回上海等消息了,不要在黑龙江等。这样,也可以在上海顺便看看病,调养一下。
对我目前这种病来说,我本人是放心的,肯定能回来,只不过没有认识的人,时间要长一点。
谈到自己的病,心里总是一阵阵难过,还能活几年呢?你可能对胃窦炎这种病还不了解,我也不多分析了。
也怪自己插队时对身体太不注意了,才落到这种地步。现在我也不敢去看病,等到病退办好有了工作有了劳保后,我一定要努力把病治好,我相信在上海这么好的医疗条件下,一定能把病养好。
在农村时,我尽自己的一切能力来关心你,能让你减轻多少负担就减轻多少,为的是让你更好的工作。但我也担心你是否认为我这样做是为了讨好你?之所以有这个担心,是因为怕你受到家庭影响,对我产生误会。
这次在我即将要离开你的时候,你对我不冷不热,我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我不知你对我是否真的了解?我尽量克制自己,只要我不是这么想的,对得起你就行了。
回到上海后,家里没有提这件事,没有让我不要和你谈啦等等。而且,任何人对我的劝阻也都是无济于事的,我只希望我们能有一天能够生活在一起,这就是最大的幸福。
1978年6月6日 上海”
19o、爱无距离 [本章字数:1642 最新更新时间:2o13-11-15 1o:58:38o]
初考前,好几位参加高考的上海知青来我这里一起复习,互通信息,探讨重点,对对答案。
这天对完答案,我和裴晴曦闲聊了几句。
她在隔壁大队担任党支部副书记,这次也参加高考,与我谈不上是知己,但却是很好的朋友。前两年,她的男朋觸岤d―也是上海知青,被推荐回上海读书后,俩人关系就断了。
我问她:男人找对象时不会在乎女人的才华是否比自己低,女人找对象时难道一定要求男人的才华超过自己吗?
她想了一会儿告诉我:别人怎么想不知道,反正自己是要求这一点的。
话刚说完,她哎哟了一声:“这椅子上有虫咬我!”
我说:“不会吧。”这是我自己平时坐的一把靠背椅,从来也没什么虫咬过我呀。
上前仔细一看,那椅子夹缝里真的有几只很小的臭虫在蠕动。我哈哈大笑:“看来,这是我养的看座虫,此椅非我莫属,他人不得占用。你坐炕沿上去,我来坐椅子。”
在县城进行的初考是6月18日,还有五天。
我想提前三天去,熟悉一下考场的情况,也打听一下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事项。
晚上,我给晓晗写信。
“你好!
见到你6月6日的信,我又高兴又惭愧。
高兴的是你如此地相信和了解我;惭愧的是我当时的话刺伤了你。希望你不要记在心里,我已经很后悔了。你一定要放宽心在上海耐心等待,并且养好病。
知青点搞病退的人都已经把材料寄出,不久都将返回上海,那时你会多几个伙伴,不会太闷气了吧?
说来好笑,前些日子,一同复习高考的知青给我们俩算了一下命,结果是这样的:我这次很可能考在外地,我们之间很可能有‘小人’挑拨,而且这个‘小人’是女的。那个知青还说:看来你有些三心二意。
当然,这些都是算着玩玩的,我不相信。我当场就对那知青说:她不会三心二意的。
你对我的好,我是知道的,也十分感激你。我头脑里有时是有些大男子主义,我在临走时对你不冷不热,主要是为了让你一心一意回上海搞病退,不要留恋在我的身旁。而且,一场大的变动已经来到我们的面前,此时儿女情长会误事的。
我根本不认为,也从来没想到你在对我讨好。一对相爱的侣伴会互相用讨好的方法吗?不会的!不光我们,任何一对真诚相爱的人,都不会的,也完全没有必要的。
我想,大概是我不冷不热的态度引起了你的误会。
我们还有漫长的人生道路要一起走过,我在这里再次申明:你不要有自卑感,不要以为自己不如我,家庭不如我,这一切在爱情面前都无足轻重。在你面前的,不是一个什么跟你有很大差距的人,而是一个你所爱的人,同样,他也十分爱你,爱是没有距离的。
我总是幻想着,哪一天清晨,那门儿‘吱扭’一下打开了,门口出现的是你的身影。
好了,再过4天就要初考,我不多写了,让你的微笑,陪伴我一起走进决定命运的考场吧。
1978年6月13日 爱辉”
上海,同一天晚上,晓晗也在给我写信:
“你好!
6月3日来信收到,免你挂念,及时给你回信。
对于我病退之事,我现在倒是不大担心了,整天想到不知你是否能考到上海,今后我们怎么安排生活?
‘如果他考上黑龙江的大学,我就转到黑龙江工作怎么样?’我母亲不同意,她说:‘我别的主意不能拿,这点主意还是可以做的。’
我想,我们俩的事要经过曲折的办法才能成功了。当然,能一下考到上海来,那自由就属于我们了。
我们的感情建立快两年了,现在突然离开,真的好像缺了什么东西,不是滋味。有各种人来劝我把这段感情‘黄掉’,我都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根本不考虑。
1978年6月13日 上海”
晓晗的这封信,是我在初考结束回到生产队才收到的。
我觉得很有意思:要知道,这是我们第二次同一天相互写信了。
不知道我们是不是在这一天的同一时间写的?
我想起了唐朝诗人李商隐的名句:“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以前对这句诗的感受并不深,认为不过是诗人的一种感情抒发。如今俩人一个在农村高考,一个在上海病退,分处两地相隔六千多里,虽然不能相见,但是心心相印。我们同时在信纸前拿着笔,同时在脑子里思念着对方,同时用文字的方式无声地表达着相互的关心,不正是李商隐这句诗的真实写照吗?
爱,是没有距离的。
在时代转折人生变迁的动荡中,有一个爱的人与你在心灵上默契共鸣、同声相呼,是一种幸福。
191、初考顺利 [本章字数:1958 最新更新时间:2o13-11-16 1o:43:26o]
我16日去县城,18日参加考试,19日回生产队,一共去了四天。
在县城,我住在王雄涛所在的粮库宿舍里。三年前,王雄涛被招工到县粮库后,平时队里知青来县城碰到不方便,都喜欢到他这里来落脚。
到底是插兄插弟,王雄涛对我来县城参加初考更是照应。白天帮我打饭,晚上帮我打洗脸洗脚水,只提供方便不进行干扰。
只是在我初考结束的那天晚上,才对我谈了他自己对将来的安排:看到知青纷纷离开回上海搞病退,他觉得再待在这里已经没有意思。目前他父亲正在联系山东老家的对口单位,准备把他和对象一起商调回老家即墨。
王雄涛的对象也是我们队的知青,叫小鲁,一年多前被县水泥厂招工。俩人都曾在知青点一个锅里吃饭,如今在县城举目无亲,经常来往,下班后碰个头,聊聊当年下乡的事儿,十分有趣。一男一女的,日子一长便处起了对象。
还是回到我的初考上来吧。
这次初考三门课:政治、语文、历史。
听监考的老师说,今年考生才七百人,去年有二千多人。我从现场也可以看出来,今年参加高考的上海知青不太多多,我们公社才2o来个,估计大多知青都搞病退去了。
进考场刚坐下那会儿,我还有点紧张。等到监考老师把考卷发下来,我一看题都很简单,心中完全踏实。
我轻松顺利地答完,走出教室,等候一个公社里其他高考的知青出来。一方面是打个招呼,大家好分道扬镳各自回屯子去;一方面也想沟通一下考完后的感觉,看看自己答的对不对路。
不大一会儿,大家都出来了。根据互相交谈的情况,我可以断定,自己的考分在全公社中一定是拔尖的。
接下来我将投入更加紧张的复习,为7月2o日的统考而努力了。
一回到生产队,老张家大姑娘胖丫就来帮我晒被子。
晓晗长期住在老乡张家,与胖丫关系特别好,我算是借光了。
晒着被子,张家姑娘抽空帮我洗了几件衣服。晚上,又来拉我上她家吃晚饭,说是她爸妈说的,要犒劳一下从考场凯旋而归的我。
晚上,我总算一个人静下来,在宿舍再看一遍晓晗写来的信。
这信封落款的日期,同我去县城初考前给她写的信一样,都是6月13日。
不过,信是我今天刚刚收到的。
不得不承认,对于生活,女人要比男人看得更远更实际。
当我还忐忑不安地在担心如果考不回上海,俩人的感情怎么办时;她在短短的信里流露出来的则是另一种考虑:一旦我考在外地,该如何安排将来的生活?显然,在感情这个问题上,晓晗没有任何异议。
这对我是一种安慰,也是一种巨大的动力。
我提笔给晓晗回信:
“你好!
今天,我怀着胜利的心情,从黑河坐船回到知青点,收到了你6月13日的信,心里十分舒畅。”
我把这几天在县城初考的情况作了详细的描述后,话题一转:
“当初为劝你回上海搞病退,我对你说过一些生硬的话。因为那时我担心如果自己考不回上海,你的父母会像我的父母一样,也来反对我们再谈下去。我想过,如果那样,即使你选择和我‘黄掉’,我也会谅解你,我觉得这是我应该具备的良心。
当然,我想到过,那些生硬的话,可能就会引起分手;并且,对一个十分有把握病退回上海的人来说,还可能正好成为分手的借口。
但是你忍受了,这让我十分感动,我以后不会再考验你而惹你伤心了。尽管将来的路很曲折,我们也要共同走下去。
我父母已经知道你回沪搞病退,但他们来信都不提及此事,我也不想在紧张复习的情况下节外生枝,毕竟他们是我的亲人,等考完之后再说吧。
1978年6月19日 爱辉”
几天后,我也收到了晓晗对我在6月13日的信的回复:
“你好!
我也收到了你6月13日的信,我们已经好几次都在同一天写信了。
为避免误会,以后我们在信中都要写明接到的是哪一天的信,好吗?
看到你对我的了解和放心,我觉得很高兴。我白天黑夜做梦都在问自己:我们将来的命运会如何?
初考分数什么时候公布?题目难吗?什么时候填报志愿?关于你要报考的学校,我也不太懂,我想最好上海报两只,黑龙江报一只,你是否写信和家里商量一下?应该还来得及。
街道在16日通知我去复查,我去了,结果医生有事,叫我23日再去。真倒霉,好不容易轮到了,还没检查上。
现在上海病退的速度是比较快的,很大一部分人不用检查就可以回来,这部分人的范围有‘二农’(家中有两个插队的)、‘外地子女多的’(不管是插队还是兵团农场)、‘家庭条件困难的’等等。
我有一个建议,现在还想在黑龙江等待招工的知青还是让他们回来搞病退,虽然病退回来的知青将来在上海干什么工作还说不定,传说也很多,但不管干什么,总比留在黑龙江好。至于将来,就看各自的运气了。
1978年6月22日 上海”
这封信,透露出上海对知青的“病退”出现了进一步的松动。尽管还有一些条件限制,但毕竟无“病”也可以退了。我把这个消息传递给了更多的知青。
当然,我更关心晓晗在这封里关于高考志愿“上海报两只,黑龙江报一只”的建议,说明她既希望我能考回上海,也给了我在黑龙江读大学的余地。
这说明晓晗是了解我的,她知道我即使考不回上海,只要是大学,我都会去读。
192、填报志愿 [本章字数:1689 最新更新时间:2o13-11-17 11:27:25o]
“你好!
看到你6月19日的信,首先为你第一步初考取得胜利而高兴。
这些天上海一直处在高温中,已经连续一周35-36度,家里热得要命,人像整天在蒸笼里一样,晚上无法入睡,汗流个不停,实在受不了。
今天仍然是36度,家里人都上班去了,只有我一个人,所以我还能定下心来给你写信。你一定等急了吧?望原谅。
今天是7月1日,是你的生日,不知你是怎么过的?
一跨进7月,对你来说,时间就更宝贵了,希望你抓紧最后的几天,在统考时也能像初考那样顺利。
听说别人帮你洗衣服,我可以想像得出来,你一定把脏衣服又存放了很多。希望你讲究卫生,黑龙江洗衣服还是很方便的。
要是我在你身边有多好呀,现在没办法了,只能让你自己辛苦点了。
我刚才到四院去复查,大夫问了问我的病情,然后就叫我在家里等消息,说是会叫我去拍片子的。
我对我的病退是很有把握的,因为确实病得很严重,以后的病情发展如何是无法想像的。有时我想,谁跟我一辈子肯定要倒霉,因为我是一个活不长的人,真不想连累别人。
我本来曾经想过你会不要我的,经常暗暗地流泪,觉得自己很苦命,这样也加重了病情。现在我已经去掉了这块心病,我相信只要我注意饮食方法,病也没什么可怕的。
1978年7月1日 上海”
晓晗在信尾提到的“曾经”,是指我在上海突击复习数学的两个多月里没给她写信,她怀疑我不要她了。
现在,我真的又要不给她写信了。
7月2o日――22日是统考的日子,我到了最后冲刺的关头。我必须完全投入复习,半个月,甚至2o天,我不能给她写信。
初考成绩是在昨天公布的。我的三门课共得248分,平均826分,在全公社文科考生中是第一名。
今天,我填好了参加高考的志愿。
填报志愿有专门的规定,并不象晓晗说的那样,可以“上海报两个,黑龙江报一个”。所有考生一共可以填报十个学校,其中重点大学5个,一般大学5个,我填报了如下学校:
重点大学:上海复旦、中国人大、南京大学、武汉大学、兰州大学;
一般大学:黑龙江大学、哈师院、吉林师大、牡丹江师院、齐师院。
我还在备注里填上了“服从分配”和“在上海具备走读条件”。大学本科是我追求的人生基本教育,是我下乡后8年来心底里一直深深埋藏的愿望。这个愿望曾经在推荐读书的年代死去过,现在恢复高考,它也复活了。只要能完成这个心愿,无论在哪里,无论是什么大学,我都要去的。
然后,我给晓晗写了统考前的最后一封信。在告诉她我的初考分数和填报志愿后,我写道:
“如果考回上海,我会说服父母跟你结婚。如果考在外地,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从心里来说,我不想让刚病退回上海的你,再到外地来。
但不管怎么样,我会在考完试后把你的行李全部托运回上海,我自己的行李则要等接到录取通知后再说,因为不知道会到什么地方去。
不多写了,因为复习时间很紧。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就不写信了,等到统考结束后吧。
1978年7月6日 爱辉”
下午,我去镇里邮局寄信,在大街的拐弯处,碰到了常永石,他以前老爱站在这里看我们收工回来。
他原来是队里当地的下乡青年,老子在公社当官,所以他在生产队没干几天活,就被弄到了公社中学教书。
从此,他就喜欢每天傍晚穿得“碧绿生青”地,得意地站在大街拐弯处看我们一身泥土疲惫不堪地从他身前走过,体会他老子给他带来的幸运。
那一年冬天零下4o多度,我驾着手扶往地里送粪,路过大街拐弯处时,见他裹着一件上漆的黑皮大衣,戴着毛色发亮的貉克帽,用怪异的眼光看着我,甚至嘴角还露出了一丝嘲弄的笑意。
而我,穿着一件半长不过膝的光板羊皮大衣,肩上破了一块,用了块白胶布粘上,皮领子也坏了,露出白衬,没有扣,用一根自己搓的麻绳在腰间拴上,与这个中学教师的外形确实是天壤之别。
但是今天,常永石不再是洋洋得意地站在大街的拐弯处。他只不过路过此地,与我碰巧打了个照面。
他也报名参加了这次高考,在这场公平的竞争中,刚刚公布的初考成绩榜上,常永石名落孙山了。
不过东北人直性,认赌服输。他的嘴角不再露出嘲弄的笑,而是一脸谦卑地向我这个曾经一身泥土、腰拴麻绳的人点了点头。
我对他也报以微笑,只希望他通过这次高考失败改变势利眼,今后把站大街炫耀的时间用来学习,作为教师,不要再以其昏昏使人昭昭,在课堂上误人子弟了。
193、病退进度 [本章字数:167o 最新更新时间:2o13-11-18 o9:5o:o5o]
离7月2o日的全国统考只剩下最后两个星期,我把所有的事都搁置脑后,一心扑在复习的最后冲刺中。
这天,屯子里几个参加高考的知青在复习之余,又来到爱辉古城,自然就都集中在我这里,一方面打听一下统考的消息,一方面也聊聊天解解闷。
来自里二道沟的小钱说:“如果考在外地大学,我就回上海搞病退。”
这个观点得到了来自窦集屯小陈的同意,他笑着说:“情愿回上海倒马桶(指当倒粪站的工人),也不在外地读大学。”
大家听了一片笑声。
一直在我这里复习的裴晴曦知道我不管考上哪里的大学都要去读的,所以她没跟着笑,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如是考在外地,我也会考虑回上海病退。”
我只顾自己百~万\小!说,没参加这个话题。
78年高考,与大返城的前奏――插队知青的“病退”重叠在一起。在心理上,就为参加高考的插队知青留了一条后路。然而对我来说,没有想过这条后路,对高考是志在必得。
为减少类似这样的干扰,我提前一个星期,在7月13日去县城,到王雄涛的粮库宿舍复习。上次初考在他那里我得到了很好的安排。
由于我不再写信,晓晗对我的去向一无所知,仍然每周一信写给我。一共三封,都是我统考结束后,从县城回到生产队才看到的。
第一封:
“你好!
半个月没有收到你的来信,很是挂念。
可能你现在正争取最后的一点时间多复习一点东西,希望我这封信能给紧张中的你带来一些欢乐。
因为半个月没收到你的来信,我就把你以前写的信一封一封、一遍一遍地看了多次。从这些信中,我发觉我们之间越来越了解了。请你相信我,即使你考在外地,我也要想办法在你的身边,我一定会这样做的。
上海一直高温,热得我汗流浃背,头晕脑胀,真没办法,当然,也恨我自己一枝笔表达不了我的心,写一封信也要下定决心。
我在家除了做家务,再看一些小说书,在家里等着病退的通知。我从来没有到街道去催问过,随它是快是慢,主要是现在传说很多,我还想等一等,如可以顶替,我就不必搞病退了。
1978年7月1o日 上海”
第二封:
“你好!
天天盼你的来信,今天终于收到了你7月6日的信,我一连看了好几遍。
分别将近三个月了,什么时候才能见面呢?万一你考在黑龙江,暂时回不来,我们就只能耐心地等待了。
看了你来信提到的志愿填报,你说你不管什么学校都要去的,我真为你担心。当然,考上总比考不上强,至于什么学校,只能听天由命了。
如果你考在外地,你也尽管放心,我决不会离开你的。本来我考虑过将来分居两地生活,现在看来不大可能。我想生活上的艰苦是可以克服的,但精神上的痛苦是没法克服的,所以不管你将来在什么地方工作,我都会跟随去什么地方。最近我在慢慢地跟我母亲做工作。
病退到现在也没什么进展,我准备到街道去问一问。确实,不去催事情就不大好办。
我最近胃又有点痛,本来想办好病退就可以治疗了,现在不想再拖,拖下去是没什么好处的。
另外,你在离开生产队前把你和我的账都结清,伙食费一共用去多少,心里可以有个数,反正不要太急,要把事情办好。
1978年7月18日 上海”
第三封:
“你好!
我在1o日、18日写的两封信收到了吗?这次统考怎样?听说题目都较难?
昨天,又一批知青回上海搞病退了。听他们讲,食堂现在有粮票、现金,所以我马上写此信。你把我吃的伙食账算一算,钱还多多少?粮票加上去年多的一共还有多少?都把它领回来,省得到年底领不出来,一定要抓紧办。
考完试了,你把东西都归拢归拢,把所有要办的事都办好再离开,因为我不会再到生产队去了,只能让你辛苦一点。
听说你饭也不烧,衣服也不洗,经常饿肚子,是吗?我真是不放心。
现在考完试了,你对生活要重新安排。
考分通知大约在什么时候能发?你接到通知一定要马上写信给我,知道吗?一天也不要拖延。
我对写给你的信总是有点不放心,不知你是否安全的收到。我算了算,好像你少收到我一封信,如你没有收到,我会去邮局查的,望你来信把这一切写清楚。
我的病退进度比较慢,后回来的人都把复查材料送到区里去了,我的复查还没有一点消息。前几天去街道问了问,说是现在拍片子的人多,片源都没了,叫我等着。街道一个负责人听了我的情况,叫我自己去开后门,拍片时叫街道负责人一起去就可以。
1978年7月24日 上海”
194、统考现场 [本章字数:1966 最新更新时间:2o13-11-19 o9:19:15o]
黑河,从7月19日开始,变得异常热闹。各公社参加高考的年轻人都集中到这里,旅店和饭店都爆满了。
7月2o日一早,考场戒备森严,想比之下,进入考场的上海知青还是占了很大比例的。
第一场考完,考场的校园里便响起上海话叽叽喳喳的询问声、叫喊声、欢笑声和或惊喜、或后悔的声音。接下去的每场考试都这样,在这个边远的城镇里,上海知青几乎“霸占”了高考的这出戏。无论是文科还是理科,上海知青考完后的感觉都远比当地人要好。
下乡快十年了,人们第一次对屯子里干农活的这帮上海知青开始佩服。
7月22日,五门课全部考完,但因为7月24日要体检,所有考完的知青都留在县城。
晚上,我叫公社几个来高考的知青一起去饭店喝酒庆祝。
如果说高考是一场搏命,那么,这场搏击到今天已经终止,复习迎考的煎熬已经过去了。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我们要庆祝这一切的结束。
那晚的啤酒是成箱叫的,我记得自己喝了七瓶。
7月25日,等我体检后,王雄涛和小鲁一起陪我回到知青点。眼前的一切让我们大吃一惊:
出去将近半个月,知青搞病退走了一大半。我的宿舍只剩下我一人了,屋里弄得一塌糊涂,桌子椅子什么都没有了,只有灰。炕上堆着我的书和云龙不要的破布烂鞋,简直无插足之地。还有云龙用木板钉好的两只大箱子,这两只他嘱咐我帮着托运的大箱子,就像两口大棺材,放在屋子的中央。
目睹残局,我们三人感叹唏嘘了一番,开始扫屋子。
哼哧哼哧地背了好几麻袋的破烂扔了出去,接着我就把晓晗的东西和箱子全搬了过来,因为她宿舍的女知青也回上海搞病退,已经空无一人了。
等把宿舍全部整理干净,已经是夜里,不知从哪里钻出了肖明。
这个精明的小子怎么没走?我问他。
他笑而不答,与王雄涛、小鲁聊完天,大家各自找地方睡去。
第二天一早,王雄涛和小鲁回黑河。
我把自己的衣服全都洗了,这才坐在“桌子”前,反正我待在这里的时间也不会长了,“桌子”是用晓晗的箱子临时搭起来的。
在我去县城高考的半个多月里,晓晗连续写了二封信,这是我回来才看到的。我开始给她回信:
“你好!
你在7月1o日和7月18日的来信我都收到了,但前些日子,因忙于统考,一切信件我都搁下没复,请你原谅!
我于7月13日到黑河,住在王雄涛那里,考试是7月22日结束的,24日又体检一天。所以我都在黑河,一直到昨天才回到知青点。
这次考试较以前都难,估计我的成绩在公社文科考生中还将名列前茅。因而上大学是毫无疑问的,但上什么大学,现在无法预料。能否考到上海?现在只能是碰碰‘额角头’了。
这样,我们就要做好思想准备,将来在外地生活。
我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的,省得以后在上海生活有难处(我不说你也懂)。
外地不也挺好吗?雅静闲适地生活,只要我们能每天在一起,那就够了。
考试成绩要到半个月后才能公布。而录取通知书将在一个月后分两批下达:一是在8月底到9月5日,为重点大学;二是9月6日到9月15日,为一般大学。
有什么消息我一定会尽快告诉你。
以后,我没什么事可干了,干巴巴地等通知吧。
你在上海一定要注意身体,办事不要急。病退,我看肯定是能搞成的,不要去求人,无非是拖一点时间吧,怕什么!你正好趁此时间调养身体。
1978年7月26日 爱辉”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闲得发慌,到处找点事干干。第五天,收到晓晗在我离开生产队后连续写的第三封信。
我回复如下:
“你好!
收到了你7月24日的第三封信。
你在这里的时候,还有那么多的知青,我们想找一个无人打扰的地方是那么困难。现在这里多么寂静呵!整天只有我一个人。我喜欢闭上眼睛,就像和尚做功一样。因为在闭上的眼睛里,会有你的身影。
你的东西我已经全部搬了过来,我想这些天弄些木板,等到通知一下来,我就打箱子。
考完试,呆着无聊,我去队里劳动,打了一天小麦,手上起了三个大泡,虎口也磨掉了皮,身上晒红了,火辣辣的。
昨天又帮知青点杀猪,反正就当玩呗,混混时间。
在整理你的东西时,发觉你留下的几本日记,翻开看看,觉得很有意思。你下乡几年进步很大,呵呵,只是日记中错别字太多了。
偶尔翻到你的两张照片,其它的照片我想你一定都带到上海去了。
想起你曾经说过要给我看看你过去的照片,那时没有时间看,如今却想看也看不到了。幸好还有留下的这两张,我想就不打进托运的包里去了,放在我这儿吧。
我想告诉你,自从考完试后,我生活得挺好,没挨过饿,也很讲究卫生。
考完了,我想去别的大队知青点玩玩,散散心。
1978年8月1日 爱辉”
在信尾落完日期后,我突然想起怎么把这样一件大事忘了,赶紧又起一行补上:
“另告知,我父母将于8月9日从上海出发到黑龙江来,父亲去参观大庆,他是领队,参观完大庆就回上海;母亲去牡丹江开会,她说开完会要上我这儿来看看。我已同母亲约好,在8月17日去北安接她。
高考时,认识了不少其它大队的上海知青,母亲来生产队,他们也都想赶来凑热闹。毕竟下乡8年多,这里还是第一次有家长从上海来看子女。”
195、母亲探子 [本章字数:1583 最新更新时间:2o13-11-2o o8:o6:ooo]
半个月,我没有接到过晓晗的来信。
还有两天,我就要去北安接母亲了,晓晗会不会因为我母亲要来而停止了写信?带着这样的疑问,我给晓晗写了一封简短的信:
“你好!
我每天都在等你的信,但每天都很失望,在寂寞无聊的日子里,不知道干些什么好。
我们之间唯一的联系竟然中断了。
是因为我母亲要来黑龙江,你怕我母亲看到我们通信而对我不满意吗?
我不想向任何人隐瞒我们之间的来往,我不想把这种真挚的情感在压力下变得畸型和痛苦。我们可以透露这些信息给父母,慢慢地做一些工作,你说对吗?我们相爱,不是什么错误。
1978年8月15日 爱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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