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医生说你的脑血肿消了,不会压迫神经了,可是为什么还不醒你这样我真的好难受你醒来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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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过去了
电脑萤幕上,显示着网站留言版
昵称:茉莉。
登茉莉登入。
答答答,茉莉慢慢输字
茉莉:我已听从各位建议,将菌丝瓶全部用报纸卷覆起来,遮蔽掉光线,现在幼虫躁动的情形已经改善。另外我发现有两只幼虫在瓶底不动,周围扩成凹洞,是不是要化蛹了
分钟过去,留言版的留言快速增加中。
甲虫迷:茉莉,危险危险
迷甲先生:茉莉,千万不能让幼虫自行在菌丝瓶底化蛹。
我的甲虫真够机:茉莉,你的虫很可能自己做了蛹室
我的甲虫很大只:茉莉,这很容易导致羽化不完全。
甲虫美眉:是啊是啊,蛹是锹形虫生中最无防备的阶段,你必须快点将它们移到人工蛹室饲养就是之前我们叫你添购的那批蛹室。
我的爱人是锹形虫:茉莉,小心,羽化不完全,锹形虫的鞘翅会无法闭合,还会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快去换吧,这里有些资料供你参考
萤幕上出现串串网址。
茉莉答答答输字。
茉莉:谢谢大家谢谢大家啊我立刻更换到人工蛹室。
留言又继续增加。
甲虫美眉:你喜欢的那位先生醒了没
我的锹形虫很大只:要加油啊
迷甲先生:下礼拜梦虫店要进非洲大野艳了,这次进口八只,我们不跟你抢,你定要记得去买,别错过了。
我的揪形虫真够机:是啊,你拿非洲大野艳给那位先生,搞不好他就醒了。
大家都替她加油呢
为了学习如何饲养甲虫,菁木上甲虫网询问各方好手,这群甲虫迷,变成菁木的心灵寄托。菁木又谢过遍才下线。
「阿姨,现在我们要怎么办」四岁的外甥「大目」,揪着菁木的裤管问。「你问好了没有啊」
大目是菁木饲育虫虫的好帮手,不让他参加,他还会哭咧这家伙迷上甲虫了。
「我们现在要把三只幼虫移到」
「我来抓我来抓,给我抓给我抓噢」小家伙跳到椅上,瞅着成堆的瓶瓶罐罐。
菁木笑咪咪,求之不得哩虽然已经快两个月了,对于那些白肥肥的幼虫,还是很恐惧。她取来人工蛹室,等在旁,拿汤匙递给小家伙。
「我挖了喔。」大目神情专注,拿汤匙,很小心地挖取菌丝瓶底的幼虫。挖出来,就对蚕宝宝似的幼虫赞道:「好可爱喔」
「是啊,好可爱。」菁木勉强敷衍。
「我恨死妳。」芷绫进来,看儿子对肥虫赞叹,很无力。「大目,你不爱妈妈了,放学就跑这里。」
在菁木的荼毒下,儿子变成标准的虫迷,开口闭口,全是锹形虫如何产卵,如何成蛹,如何羽化,要怎么做产卵木,要买什么虫吃的果冻喂养,要参加甲虫比赛,要拍照片呜,教她这个母亲,情何以堪。
「幼虫是不好看,但是你看看」菁木打开其中个饲育箱,取出只黝亮的甲虫,放在掌心。「成虫好漂亮啊你看,翅膀还反光咧,有六十喔。很大了,我跟大目给它取名叫」
「海皇」大目兴奋得嚷嚷。「海皇要比赛的喔」
菁木抚着甲虫硬壳。「它真是有魄力的个体,体长,大颚,整体均衡感佳」
「我不要听我不要听我不要听,你们两个是疯子,我没兴趣听」芷绫掩着耳朵,哇哇叫。
菁木和大目看芷绫这样,哈哈大笑了。
芷绫瞪儿子眼,拉菁木到边说话。「今天的周刊你看到了吧刘小鹭移情别恋,和企业家交往,被狗仔跟踪,在男人家里过夜。」
「嗯。」菁木也看了报导。
「连他的未婚妻都放弃了,你也该清醒了。他可能辈子都这样了,你不是偷偷跑去看过几次了爸要我劝你」
「他会醒,他会。」
「你疯两个月也够了。你养这些虫干么妳自己的生活呢卖肥皂能赚多少钱」
「反正我没什么花费。」
「没钱就算了,那个人都变植物人了,你还念念不忘干什么你要辈子这样吗你应该再认识新的人,哪有人像你这样除了做肥皂卖,就是窝在房间养虫这是二十七岁女人该过的生活吗爸要我带你去看精神医生,他担心你有忧郁症。」
「我没有,我正常得很。」
「你有病,你自己不知道,你多久没好好吃好好睡,好好去外边晒晒太阳亏你还是芳疗师,你自己心理都不健康。」
菁木吼:「我哪里不健康了我杀人了吗我放火了吗我语无伦次吗我这样叫心理不健康」
芷绫火大了。「你忘不了个劈腿,害你伤心害你丢工作的男人,那也就算了,现在他变成那样,连未婚妻都不要了,你还在这边发神经照顾他的虫子说什么他会醒,连医生都不敢保证,你说,你心理健全吗」
菁木咬牙,忿然道:「所以呢他出事了,我应该庆幸我没跟他在起那就是心理健全所以他昏迷不醒,我立刻放弃他,那就是心理健康所以当深爱的人生病受苦,最无助最需要关怀时把他抛下把他忘记,就是心理健全心理健康」
「你爱他」芷绫吼回去。「你那时怎么说的你说你再也不想看见他,现在是怎样同情心泛滥你病态」
「那时候我气他才会说那种话」菁木咆道:「我爱他,我现在知道我真的很爱,从小时候就爱上了」
「我是为你好」芷绫揪住她的手臂,力道重得菁木皱眉。「他如果对你真心真意,你现在这么傻,我绝不会说什么,但是他有未婚妻,他那时还脚踏两条船,你现在这样就是愚蠢。」
「他跟我在起时,跟刘小鹭早就分手了。」
芷绫冷笑。「荒谬,你脑筋不正常。现在他不能说话,你倒是愿意相信他了,你疯了。」
「我信」甩开芷绫的手,菁木冲到桌前,拉开抽屉,捧出迭报纸,扔向芷绫。报纸散落在地,全是有关夏泽野跟刘小鹭的报导。
菁木喘着,恨着,哽咽道:「你看那个女人,你看看她,夏泽野出事,她每天还可以打扮得漂漂亮亮去医院,她还有心情化妆梳头打扮,她还热衷跟记者报告照顾夏泽野多辛苦,她多尽力。那时候,那时候我拜托她,她还是要把夏泽野最爱的甲虫全扔掉。」
菁木哭道:「她不爱他,我不相信她爱他。才多久两个月,她就懒得去医院了,就马上跟别的男人在起了。我竟然为这个女人放弃夏泽野,我竟然相信她失去夏泽野有多痛有多受伤。我之前才是疯了我告诉你,我现在再清醒没有了我绝不放弃绝不你不支持我,我马上搬走,就算负债就算借钱过活,我都要养着他最爱的虫子,我要等他醒来」
「妈,不要骂阿姨,阿姨好可怜,你不要赶阿姨走。」大目哭了。
芷绫冲过去抱住儿子。「乖,不哭,不哭。」她哄着,自己却哭了。「你有个傻阿姨,她是傻阿姨,她是妈妈最疼的傻妹妹,妈妈怎么可能把妹妹赶走呢妈妈骂她只是因为担心她啊」
妹妹
菁木心悸,眼眶发烫。从小,就不得继母疼爱,谁知道老天赐给她个好姊姊
菁木跌坐在床上,眼泪落下来。知道芷绫是真心为她好,也清楚芷绫说得有道理,但是,就是做不到啊,心里放不开夏泽野,她办不到。
姊夫忽然进来,严肃道:「你们最好出来下,菁木,有人找你」
访客是名拎公事包,着黑色西装的中年男子。
「有什么事吗」菁木问,她不认识这个人。
男子看下旁人,低声说:「很抱歉,我希望跟窦小姐私下谈谈。」
他们进客房说话。
他说:「不好意思,可以看下你的证件吗我需要确认你的身分。」
菁木感到奇怪,他递出名片。「我是律权事务所的严律师。」
菁木拿证件给他,他看过后,打开公事包,取出资料,递给菁木。
「我当事人经医师诊断,暂时丧失行为能力,希望你能签收相关保险款项,保险公司会先拨百万的保险金做为医疗补助。另外,要是医生判断脑死,或是我当事人身故,窦小姐可领到两千万寿险费用。这里有相关的赔偿条款」迭迭资料,陆续交给菁木,菁木当下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那些文件上,都有夏泽野的签名。
「这是房子产权夏先生私人资料和证件。窦小姐是夏先生授权的委托人,可以全权处理夏先生的财产,当然,包括代他决定医疗相关问题。」
「等等」菁木被事情的发展骇得思绪转不过来。「你确定我是他的代理人我没听他提过,我」
「这是夏泽野先生变更资料的日期。因为夏先生没有亲人可以帮忙处理行政或法律事务,多年来财产或法律方面问题,都是委托给我们处理,之前夏先生打算跟窦小姐结婚,所以来事务所变更资料。」
菁木推算变更资料的日期,那时他们正热恋,那时那个如今躺在病榻的男人送她钻戒,后来闹翻了,他没取消她的代理人资格他不是要跟刘小鹭结婚但代理人却填着她的名字
菁木怔着,想到那时夏泽野讲起开刀割盲肠,找不到人签名她,是他最信任的人。
「窦小姐窦小姐」
菁木回神,律师递出支票。
「请你签收。」
菁木签字,律师办完手续,如释重负。
「不瞒你说,这阵子,我按夏先生留的电话跟地址都找不到你。我去了医院几趟,也没碰见你,又不能跟别人透露我当事人的私事,实在很费了番功夫才找到你。」
律师见菁木就有好感,这女子容貌清丽,衣着朴素,有种自然散发的美丽。跟医院自称是夏泽野未婚妻的女人不同,那女人的美是化妆品拱出来的,他去了几趟,那女人颐指气使的指挥看护,又不断逼问他的来意,探问夏泽野的资产状况,那神气模样让他很反感。
「愿夏先生早日康复。」办完手续,留下资料,律师跟菁木握手道别,感觉到她的手冰冷湿凉,微微颤抖。
「谢谢」菁木泪盈于睫,情绪很激动。「没想到我没想到他会」
律师感慨道:「夏先生要求变更资料时,他说他要结婚了,他的老婆要受到最好的照顾,就算哪天他有什么病痛,也要确保心爱的女人衣食无虞。窦小姐,发生这么不幸的事我们都很难过,夏先生是很好的客户,这些年他长期助养世展会的儿童,他是好人,我相信上帝会眷顾他的,你定要坚强。」
这话教菁木精神为之振。「没错,你也这么相信吧他会醒的,我会让他醒的」
「加油。」律师拍拍她的肩膀。「我相信像夏先生这么好的人,他定会醒过来。」
第九章
阳光饱满,烘暖寒冷的冬日。
这么美丽的天气菁木想,这定是好预兆。
玻璃窗,耀着金色日光,在那片耀黄的日光中,她看见医院种的绿树,在光中颤着,摇荡着医生的声音,低低的,温柔的说着
「刚来的时候,颅内大量出血,压迫到神经才会陷入昏迷。手术很成功,但是后来肺部感染十分严重,不过在处理后都改善了。有时脑部遭到突然的重创,是有可能昏迷阵子,但是血块已经取出,脑水肿的情况也改善」
所以会没事的,会好起来的。菁木想着,劝自己不怕。
得到律师许可后,她有权接手关于夏泽野的切,在最快时间收拾行李,赶到医院,找主治医生恳谈,她要尽快熟悉夏泽野的病况。
「为他做过岤位脉冲电刺激,按摩刺激,神经促通刺激,以及各种辅助苏醒药物,神经营养药物很遗憾,夏先生始终没有苏醒的迹象。」医生保守道:「站在医师立场,我们也不希望将他的情况判读为植物人,毕竟他的身体状况还相当良好,四肢也没有萎缩的情况,脑部伤口也长得很好,但是如果继续昏迷下去」
「他不是植物人,他会醒。」
医生面有难色。「刚开始我们也没想到他会昏迷这么久,可是再这样下去,会越来越不乐观,你最好有心理准备。」
「什么意思」
「窦小姐,外伤性脑部患者在不同时期意识恢复率不样,到三个月意识恢复率为41,三到十二个月是11,到两年变成6,两年以上就是0。所以昏迷时间愈长,意识恢复率愈低,目前,他苏醒的几率有是11」
离开医师办公室,菁木拖着行李箱,搭电梯上楼,到护理站报到。出具证件填写陪病资料,请护理长将刘小鹭聘雇的看护员辞掉。
「三班都要辞掉吗要不要保留夜间的看护」胖胖的护理长好心劝道:「照顾这类病人,家属很累的,要抽痰清洁病患身体,你个人负责会累垮」
「我没问题,麻烦你了。」她不要再让那些陌生人碰夏泽野。
办好手续,走过长长走廊,停在走道底特等病房外,她瞪着紧闭的门扉,听见自己的心跳,剧烈怦响着,感觉到皮肤的血脉都起来。
好想他
这么多日子,被剥夺看护他的权利,连好好碰面,看看他都不行。
现在可以了,可以了。
缓缓转动门把,药水味涌上来,先看见的,是窗外大片白亮的天空。那里,病榻上,她看到深爱的男人,他贪睡着,赖着床不醒。
拖着行李,走向他。喀啦,喀啦,滚轮转动,发出申吟,她听起来,那是愉悦的声响。
菁木停在床边,在见到夏泽野时,胸腔涨满喜悦。她松开行李箱的拉杆,热泪盈眶,凝视着那张消瘦的脸,他好苍白,眼睛闭着,严肃的睡容,像在思考什么大问题。
「我来了,是我」菁木扑到他身上,哀哀痛哭,泪水泛滥,濡湿他胸前衣服。
菁木揪着他的衣服,哭得好响,将这段日子没办法向他说的话,满腹委屈,藉这痛哭跟他说,在痛哭中,仿佛有双无形的手,张开,将她抱满怀,强壮手臂,厚实有力,将她抱得紧紧,就像过去那些美丽夜晚,她枕在他暖热的胸怀,被揽抱着,安心地酣睡着
美丽的错觉,只是她的想象。
此刻,拥抱她的,是冰冷的空气,空调单调的频率,医院消毒水味,以及这动也不动的身躯,但是,她能感觉到他胸膛的起伏,这个人是活着的。
贴在他的胸膛,菁木望着窗外,那片白茫茫天空,渐渐换成暗暗的黑,星子灿蓝,弯月雪亮亮。她枕着哭出来的汪泪渍,手横过泽野胸前,环着他。她微笑,低声道:「你醒不醒都没有关系,活下来就好了,嗯放心,我会把你弄醒,定把你叫醒」
菁木斗志盎然,反正最可怕的已经过去。在高雄时,刚得知夏泽野出事,回台北的飞机上,她怕得发抖,不断恳求老天爷,让夏泽野活下来,只要活下来就好,只要还有呼吸,她就不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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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
断断续续的笑声,响过医院走廊,传到护理站。值夜班的护士们,互相使眼色。
周护士说:「你去说。」
张护士摇头。「换你去,昨天我去说过她了欸。」
「你去啦,我上次也骂过她,我都不好意思了。」
张护士嘀咕道:「唉,又要我去,坏人都让我当。」
张护士走到病房外,敲敲门,推开,往里边道:「窦小姐」
个人影,咻地从病床翻下来。菁木面红耳赤,急急道歉。「嘿,我知道我知道,不好意思,对不起」
张护士本来板着面孔,看她慌慌张张地,忍不住笑出来。「你每次都说知道了,每次又都忘记,医院晚上很安静的,点声音都会听得很清楚。」
「唉,真对不起,我时看到好笑的就忘了。」
张护士走到电视柜前,萤幕闪烁着,电源灯亮着。「今天看哪部」
「安妮霍尔。我笑死了,男主角神经兮兮的,很滑稽欸」
「这也是那百部电影的其中部」
「嗯。」
「昨天那个小鹿斑比也是」这个百大电影评分的标准还真诡异。
「是啊」
「还差几部就看完了」
「剩十部。」
张护士点点头,走近病床,看看病人状况。很好,还是样表情,样闭着眼睛,看起来像睡着了。张护士阵心酸,这男人,可知道他的女人有多痴心自从窦小姐接手后,他胖了,面色也红润了。
「他看起来怎么样有比较好吧我每天都有帮他按摩,也照医生说的不断跟他说话,做情感上的刺激。」
「只有情感上的刺激」张护士瞪向床畔睡过的凹陷处,揶揄窦菁木。
菁木脸红了。
张护士清清喉咙,严肃道:「你真的很不听话喔,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医院规定病床只能给病人睡」这是为了预防打针打错人,窦小姐却直犯规,每次都趁护士不注意,爬到床上和他睡。
「可是」菁木硬着头皮解释:「你不知道他有失眠的毛病啊,我跟他睡,他会睡得比较好」
失眠他现在是嗜睡吧护士瞪她。
菁木笑道:「我开玩笑的,当我没说。」
「还有幽默感,不错不错」昏迷三个月了,还这么乐观。「你不要太累了,早上七点医生要巡房,早点睡吧。」
「好。」
护士走了。
菁木看门掩上了,想了想,又爬上床去,躺下,抱住夏泽野。
「你你你,都是因为你不说话,我才被护士念。你自己要跟护士说,你要跟我睡才睡得着,对吧」亲亲他的眉角,亲亲那藏在眉间的黑痣。
她拉高被,将两人身体盖好。
又唠叨着:「因为你前几年都睡不好,所以老天爷罚你次睡个够,这就叫做睡眠债。但是你睡三个多月很够了,是不是而且我已经陪你看完九十部片子,我警告你,等我答应陪你看的百部都看完,你就要醒,知道吗」
按下遥控器,「安妮霍尔」继续放映,菁木啾着闪烁的萤幕,讲给他听
「你看,他们要煮螃蟹汤,活跳跳的螃蟹从锅子蹦出来,哈哈哈,现在他们叫来叫去都不敢抓安妮霍尔生他的气,他们现在互相呕气,闹分手」
看完「安妮霍尔」又看了「火车怪客」,看完「火车怪客」又看了「教父」,忘记护士要她早睡,边看边讲剧情,她累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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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这真的太夸张了喔
早上七点,医生跟护士来巡房了,他们站在床前,瞅着床上对熟睡的「爱情鸟」,他们如胶似漆,缠着彼此,睡得忘我。
护士要喊醒菁木,被医师制止。
「算了,让她睡。」六十多岁的戴医师,目光慈爱地瞧着他们。转过头,问护士:「要是夏先生没插着气管,他们这样看起来跟般情侣没两样啊。」
「嗯,就是啊。」护士问医生:「可是昏迷那么久,再这样下去」
医生叹息。「出去吧,出去再讲。」
也许他们作着美梦,不要吵醒他们。也许在梦里,比较快乐
护士拉上窗帘,和医生们悄悄离开。
会儿,门被推开,衣着时髦的刘小鹭走进来,看见病床景象,呆住,恍惚了。
他们,脸贴脸睡,菁木的头,靠在泽野肩膀上。菁木的手,横在他身上。菁木像只纤弱小鸟,偎在他的怀里,纤瘦苍白的手臂,保护似地掩在他身上,像在护着他。
她还在这里她还不放弃吗
刘小鹭震惊,震惊菁木的改变。她瘦了很多,大概因为常待在病房,面色变得跟夏泽野样白,长发剪去了,留着男生似的超短头发。而夏泽野好像胖了点,气色好多了,身体不像之前那么瘦骨嶙峋。
刘小鹭移开视线,环顾四周,这里,没刺鼻药水味,飘着淡淡的花香,香味来自茶几上的扩香仪。茶几上还摆着大迭的,椅子堆着窦菁木的衣裤,地上红盆子,装着沐浴用品,窗旁衣架挂着黄色大浴巾
这里不像病房,倒像个温暖的卧室。
刘小鹭心悸,脸庞热热地。这里每处,都看得见窦菁木的爱心。她在这儿,无立锥之地。她目光凛,走近病床,动手,扯开那环住夏泽野的手。
菁木醒了,看见刘小鹭,猛地坐起。
「窦菁木。」刘小鹭没好气道:「谁准你辞了我请的人」凛着脸,教训道:「你不知道医院规定吗病床只有病人可以睡。还有,你要辞掉我的看护,应该先问过我吧」
菁木下床,打开皮包,递出名片。「有问题,去跟他说。」
刘小鹭拿了名片看,是律权事务所严律师的名片。「你怎么会有他的名片」
「我是夏泽野的法定代理人,夏泽野委托严律师授权的。我有百分之百的权力,可以处理关于夏泽野的任何事。」
「他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这个严律师,竟然什么都没和她说。夏泽野也从来没提过,怎么会
「我的答复,你满意了吗」菁木扭开热水瓶。「要不要喝茶」
呵,夏泽野,夏泽野,你连昏迷了,都摆我道。小鹭垂落肩膀,阵气馁。「不必了,我要走了,我只是来看看他的情况」
「他很好。」
「还是没有意识吗」刘小鹭无心和菁木战下去了,她有新欢,想通很多事。她感到惭愧,她做不到菁木这样
爱个人,比她想的,还要辛苦。她气过菁木,恨过骂过埋怨过,可是如今她愿意承认,苦苦不放手,是因为不甘心,对夏泽野的爱,在菁木面前,显得那么渺小。原以为她争的是爱情,其实争的是自己的面子。
「要是需要帮助,就跟我说」刘小鹭缓了脸色,打心里佩服窦菁木。「我知道些机构,专门收容植物人,你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可以安排他到」
「他不是植物人」菁木不悦道:「他已经越来越好。」
「你好好考虑我说的话,这不是天两天的事,我也不是来跟你吵架的。」
「那就不要惹我生气」
「我之前照顾过他,我知道很辛苦」
「所以你就撇下他跟别人恋爱去了。」
刘小鹭面色凛。「我知道,我知道你们怎么想我的,不然呢难道我要辈子跟活死人绑在起我才二十五岁啊妳也是,你要直这样下去吗如果他永远不会醒,你难道要这样跟他耗辈子」
「我没差」瞪着刘小鹭,菁木坚定道:「我只要他活着就行了。」
「你还可以跟别人,跟健康的人恋爱结婚,犯不着这么牺牲。如果你是想证明给我看,证明你多爱他,我相信,我认输,做到这样已经够了,都三个多月了」
「我干么要证明我爱他我没那么无聊。我跟你不样,因为还想到下次下下次的恋爱,所以才会觉得这是牺牲,是被绑住」她目光炯亮,声音笃定。「刘小鹭,我跟你不同,我这辈子的爱情只要到此为止,我只想跟他在起。他需要我,而我能照顾他,这不是牺牲,这也不辛苦,能够被喜欢的人需要着,很幸福」
刘小鹭怔怔地听着,惨淡地笑了笑。
「好,我不说了,我祝你幸福。」她转身离开,将走出病房时,忽然停步,回过身,看着窦菁木。
「记得那次时,我跟你说逼婚的事吗」刘小鹭泪盈于睫,苦笑道:「那天晚上,我逼婚不成,以分手做要胁。他,选择分手就这样后来我爱面子,绝口不提分手的事」刘小鹭面有愧色。「你没介入我们的爱情,也许,是我的自尊跟骄傲毁了我的爱情。我希望他醒过来,真的,我希望你们能在起之前的事我很抱歉」
刘小鹭说完,离开病房,站在房外,长吁口气,心里忽然轻松很多,像是把什么终于释放了合拢大衣,努力暖和自己,搓搓手,好冷啊,今年的冬天,好像特别的冷。
门内,菁木也长吁了口气,回到病床前,俯身,额头碰着他的额头,微笑着。
「听见了吗好啦,都我的错,怪我不相信你。等你醒过来,我再让你好好骂喽」
她伸个懒腰,出去买报纸,如同每天,读报给夏泽野听。
「嘿,这个新闻你定有兴趣以德国纳粹者希特勒命名的褐色无眼甲虫,因为越来越受到新纳粹收集者的青睐,濒临绝种危机哇,只七万四。现在只有在斯洛维尼亚的洞岤见过这种甲虫的踪迹,被斯国立法列为保护物种甲虫专家表示,希特勒甲虫掀起抢购热潮,收集者闯入自然栖息地抓甲虫你看,你看看这个虫的样子,这有图噢,你睁开眼睛看看是你最爱的甲虫欸」将报纸凑到他脸前,不断喊着:「快看看啊」
夏泽野没睁眼,但是,眼角渗出泪水。
菁木见了,大声叫道:「你听得到,你听得到对不对医生护士」菁木奔出去喊:「他醒了他醒了你们快来」
医生赶来检查,菁木兴奋地等着。
她喃喃说着:「他有意识了,我感觉得到,他要醒了,对吧」
医师面有难色,支支吾吾地说:「有时候植物人会出现些无意识的行为,包括流泪这不表示他听到你说话」
「他有进步。」菁木摸摸夏泽野的脸和手,疯狂地说不停。「他就要醒了,他最喜欢甲虫,我刚刚念甲虫的新闻,他就高兴得哭了,你看,他脸色这么好,还有,我觉得他心跳得比较快,不信你们听听看」菁木俯在他的胸膛,望着医生和护士。「来,你们也听听看啊」
医生跟护士难过得说不出话,她那么兴奋,他们不知怎么说好,怕她期待太高,最后要失望,会承受不住。
「你们不高兴吗他进步了啊」他们沈默不语,那难过的表情,教菁木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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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不了解你,医生也不是万能的,对吧」
菁木拿着注射器,将调成糊状的米粉黄豆和牛奶注入胃管,让夏泽野进食。
「可是我感觉得到,你听到我说话了,不然你干么哭呢流眼泪怎么可能是无意识的行为什么话,庸医,是庸医,我看我们干脆去别间医院算了,这里不好」她笑盈盈地调整胃管角度。「你要加油啊,先是会哭,再来手就会动,然后眼睛就睁开了,接着就会喊我的名字我有惊喜要给你,等下,你不要吓到了。」
深夜十点整,菁木打开收音机,关灯,爬上床,抱着他睡,在他耳边说:「今天我们不看片子,我们来听广播,你听,这节目我以前常听,这个女的声音很好听」
嗓音低沈沙哑,夜里听来,像安慰着每颗受伤的心。
说:「接下来,是住石牌的窦菁木小姐,要点歌给她的老公夏泽野听。她说,她老公很爱赖床,常常睡到太阳晒屁股还不醒,害她每天也跟着睡好久」笑了。「窦菁木小姐希望我在节目中,念他老公以前追她时写的情书快乐的下雨天。,我就念给大家听,很可爱的情书呢」
「你快听。」菁木吻了吻夏泽野的耳朵。
温柔诉说着:「我最讨厌下雨天,雨水会把美丽的花儿打湿,要是忘了带伞,衣服被淋湿,粘在皮肤,很不舒服。下雨,就不能出去玩了,做什么都不方便,如果鞋子湿了,骯脏的雨水,会把我的脚浸成了香港脚」
念到这,女主持人哈哈大笑。「这真的是情书吗」又念下去:「而且,雨声不管是浙沥沥,或是哗啦啦,听起来就是忧郁,让人觉得听着听着听到很寂寞。所以,我最讨厌下雨天,下雨,我只想懒懒躲在屋里,哪都不想去。直到那天,我认识个不怕下雨的女生,雨那么大,她没撑伞,还在雨中跑。我看她头发湿了,衣服也湿答答了,她不怕脏吗不难受吗
「她不怕啊,她踢掉鞋子,光着脚,溜进公园的游乐场,她在雨中吊单杠,玩得笑嘻嘻。我问她,你不怕感冒吗这样好玩吗她说好玩。我看她那么高兴,也跟着吊单杠,我可不觉得好玩,我眼睛鼻子嘴巴都进水啦我累死了,可是她偏偏要跟我比赛吊单杠,我想,我怎么可以输给女生就撑着定要吊赢她。好可怕,她力气好大,我们平手,吊到手酸头晕。后来我们不比了,我们打泥巴仗,我扔她烂泥巴,她也扔我烂泥巴,我们扔来扔去,浑身都烂泥巴,脏透了。可是我发现,我竟然忘了正在下雨,玩到太高兴,也忘了脏兮兮的雨水,脏兮兮的泥巴,脏兮兮的衣服和湿答答的鞋子。
女边念边笑,菁木不笑了,菁木听着听着,就哭了。
往下念:「那个女生笑得很大声,我发现雨水会打湿花儿,可是,这个女生的笑容比花还灿烂。我还发现被雨水打湿的花儿更香了,我闻到浓浓的茉莉香,我觉得太高兴了。原来,雨天有雨天的快乐,雨天也可以玩,也可以笑,也可以开心,也可以不寂寞。如果不怕阴天,不怕下雨,不怕脏兮兮,不怕烂泥巴,就样能玩得很开心。快乐原来是无处不在,那么容易就可以获得。我在我最讨厌的下雨天,交到新朋友,个不怕淋雨,很可爱的新朋友。我想,我以后不再讨厌雨天,这是我的快乐下雨天。」
念完了,笑着评论这封情书。「这是窦菁木的老公,夏泽野先生写的情书,啊,好像小学生写的啊,很可爱的情书。窦菁木小姐想点首歌给她贪睡的老公,是林忆莲唱的,有泪尽情流。换句话说,天空掉眼泪时也要尽情玩,是这样吗现在,让我们起来听这首很动人的情歌,也祝福窦菁木跟夏泽野白头到老,永远幸福恩爱」
菁木紧搂住夏泽野,哑声道:「你看,你写的作文我背得多熟,你还记得吧那时我看了这篇作文好喜欢啊我知道,你是为我写的,那是我小时候最快乐的回忆,谢谢你,亲爱的谢谢你。」
在林忆莲歌声里,睡在无边黑暗里。菁木抱着夏泽野,心头满满的感动,仿佛他们要起羽化成仙。
情歌温暖黑夜,菁木觉得自己好似又回到那场雨,在茉莉香气里,作着美丽童梦,梦里跟年少的夏泽野继续打泥巴仗,追逐彼此,笑对方变成泥巴人,然后在雨中,种下情苗,在彼此心房里抽芽,绵绵滋长,恋恋不忘
那是她今生第次感到幸福,就算现在他不说话,只要还能抱起,起睡着,梦里相聚
「谢谢你,你让我觉得很幸福」她微笑着,沈入梦里,情歌,在梦中,不断不断地唱着
因为你还在我这里,看见我所看到的。
在来不及唤醒,已成回忆。
因为你还在我这里,陪着我起叹息。
还来不及伤心,天已晴。
在梦里,
泪,曾尽情,毫不隐瞒,落在你的胸襟。
那是我生之中,美丽的福气。
多少欢乐,在心里。
因为你还在我这里,入梦就拥抱到你。
而我知道,我也活在,你心里。
从头说起,怕说也说不清。
凭着你给的勇气,让我继续。
因为你还在我这里,入梦就拥抱到你。
而我知道我也活在,你心里。
他听见谁直说话好多天了,持续温柔地说,他困在黑暗里,听着,辨认出声音的主人,是菁木啊
他挣扎,恨眼睛不听使唤,恨手脚不听指挥,焦急着,却只能呼吸,只能逼出眼泪
我怎么了
夏泽野惶恐着。
黑暗像网子网住他,绑住手脚,他挣脱不了。谁温柔地拍他的脸,谁暖暖的手抚过他的皮肤。
他很想哭,是菁木吗
那些模糊的声音越来越清楚了,他听懂了,曾写过的字句,怎么被念出来了又听见菁木说着话,他是她的幸福吗
他好痛苦好辛苦,挣扎得好累好累,却徒劳无功。
菁木菁木
歌声多温柔,我听着,我听着啊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响,越来越快,快到要蹦出胸口了。
他好想看看菁木,他激动着,激动到身体热烫,泪迸出眼眶,忽然阵麻热,如被电击。倏地,眼睛睁开了,他恍惚地看着,看这黑暗,看见窗外流进的,微微的月光,又试着要去动动麻木的手脚,但没办法。有个暖和的身体贴着他的胸膛,他垂眸,努力要分辨靠在胸前的脸。
静静地辨认她的脸,白白净净,酣睡了的脸。脸的主人,眼睫湿湿的,那是令他安心的轮廓。
像经历漫长的黑暗岁月,像终于羽化的甲虫,他筋疲力竭,默默流泪,感觉着菁木的呼吸,暖着颈子。
我的菁木
他睡了多久用力呼吸,更用力呼吸,努力要出声,终于喉咙发出了浊重的声响,惊醒窦菁木。
菁木睁眼,恍惚着,抬头望,看见对黑亮的眼睛。她怔着,楞楞地和他对望。
「你夏泽野」
他用力眨眨眼睛,回应她。
菁木身子震,猛地坐起,忽然大叫:「他醒了,护士这次是真的,护士」
他看菁木奔出去,听她狂喜地叫着喊着。
窦菁木看着医生拔除夏泽野的气管套管,她夏泽野主治医师助理医师三名护士,七人挤在房内,七人像都说好了,这刻,都不说话,好像说话,这奇迹就会飞走了。
她的左手,让他握着,虽然力道很弱,但这次是他来握住她。
三个多月啊,都是她去握他,去握那毫无反应的手掌,直到今天眼泪不断不断地落下,她太高兴了,泣不成声。
「好了」医师解开束缚夏泽野三个多月的气管。
夏泽野给他们个苍白的笑,他看起来很疲累,很虚弱。他对菁木笑,眼色蒙眬。他这笑,笑走她的辛苦,笑来她的幸福。
菁木凑过去,抱住他,两人哭成团。
医师高兴地宣布:「目前看起来情况都很好,传导神经没问题,触感会慢慢恢复,所以你们先不要急,让身体慢慢恢复协调性。」他转头去吩咐护士安排做检查。
护士们,看他们哭成泪人,自己也都红了眼睛,她们拍拍菁木肩膀,恭喜他们。
周护士说:「今天情人节呢你男朋友赶上了。」
是吗是情人节她在他怀里笑,都忘了。那么,这是她度过最温馨最难忘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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