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实势,身为一个皇帝,他的尊严,是即使以死亡为代价,也不容许被亵渎!
于是,在众人屏息瞠目下,莲帝以肩膀顶开颂莲王,毫不费力地抱着一女人,大步离去。
而这个消息,即使被在场的颂莲王、大司徒、小司徒、白琳大总管等人严令要求不许传扬出去,但还没到晚上,却也已经流传得宫里上下都知晓了!
在这些窸窸窣窣的交流里,众人虽满足了对八卦消息的渴望,却也有着深深的恐惧。当软弱的莲帝不愿意再软弱,生平第一次与颂莲王对上时,那就表示……
要变天了。
“呵……”虚弱的笑声。
“别笑,你的脸会痛。”
“不妨的,我已经好多了,你这药很好。方才你对颂莲王那样……在我的故乡,会说这叫‘冲冠一怒为红颜’。想来,也真是荣幸了。”季如绘声音很轻,尽量在开口时,不要太扯到脸部肌肉。
“药看来还是差些,还没消呢。”莲衡低低说着。“我已经叫人速传花神医进宫,她很快就到了。到时请她让你尽快消肿,不然如何出席宴会?”
“啊,是了,得出席呢。你在我脸上敷了什么?好凉。”她小心伸手要摸脸,但被莲衡阻止。
“别碰,药效正在走。”
她的手被他抓着,然后也就不放了,她这才发现他向来温暖的掌心显得很凉,看着他道:
“其实刚才你让白琳来了就可以,不必亲自过来的。与颂莲王这么早对峙,不是你本来的打算吧?”
莲衡听到颂莲王三个字后,脸色马上沉了下来。
“我坏了你的事。”季如绘说了这句后,突然想了下,看他,问:“提早让你们的冲突浮上台面,其实也算不上坏事吧?”
“确实算不上。”莲衡笑了笑:“即使不是这件事,在今晚,也终究要决裂。提早了,反倒好。那么今晚她便不能以轻松自在的神情,让飞扬国的求亲造成既定事实。百官都知道朕与她翻脸了,那么接下来,在宴会上被朕冷待,也是合情合理的事了吧。”
“所以说,计画得再周详的事,总也比不上突如其来的变化。也不知道这对你来说,是好还是坏了。”
“不谈这个了,既然你现在可以说话,那朕倒很想知道,为何你会与颂莲王遇上,还被她寻到了错处,借口罚你?”
“我在找你,不幸遇到了她,又看了她的王君好几眼,她不高兴。”季如绘简单说道。
莲衡闻言横了她一眼,声音变得有些怪怪的——
“颂莲王君,很美吧?”
“美不美我倒没怎么注意,但就是觉得有种很熟悉的感觉……非常奇怪,我很确定这辈子都没见过他,甚至从来没见过类似于他的人。”她也不理他近似于吃醋的口吻,毕竟没有什么好吃醋的。
“你为什么会对一个从来没见过的人——”
“莲衡,你能不能明确地回答我一件事?”她打断他的怪腔怪调,一切正事要紧。
“什么?”莲衡被她严肃的神情一望,当下也把一些杂思抛开。
“颂莲王府遇刺一事,主要的刺杀目标,是否就是颂莲王君?”
“……这是你的结论?”
看他的表情,季如绘觉得自己应该猜得八九不离十,于是又问:
“那么,是你想杀颂莲王君,还是你的另一个合伙人想杀?杀的原因是什么?”她怎么也想不透,杀了一个摄政王的夫君,到底能改变政局什么?
在莲衡还在考虑要怎么回答她时,她又问道:
“今晚,你是否还计画着杀人?”
没有回答,直接无言了。
绝世双生,盛莲覆始。
金银相易,干倒坤移。
花季起落,墨莲将开。
这六句谶语,是皇室不传之秘,最初的来处已然不可考。没有以文字记载下来,代代都是由上一任盛莲帝王在退位或崩殂之前,口头传承给下一任帝王,于是又被称为“莲帝遗谶”。谶语本身没有任何注疏,任凭每个帝王去理解这句古老谶词的意涵,并加以留意防范。
有的帝王毫不在意,认为这不过是古老时代,出自某位巫师无所根据的占卜,随着时代改变,巫门一派已然式微,唯花氏一门独大,证明巫门的占卜基本上属于招摇撞骗、危言耸听,企图以乱言来争取皇室的重视,提升自家地位,但她们还是失败了。
在一千多年前,每一任莲帝大抵还是相当关注这句话的,但随着国家的长治久安,千炫大6一片太平,国与国之间或有较劲,却甚少真正兵戎相见,众莲帝们也就放下多余的操心。
然而,就在五百年前,许多问题逐渐浮现,先不提人口的减少,与墨莲的数量逐渐增多,让人口结构为之失衡,光是皇室本身就产生大问题——每一任的莲帝寿命愈来愈短、子息愈来愈艰难,传到上一任莲帝时,居然就只有两位皇女,到了莲衡这一代,他是独子,而且还是墨莲。产下莲衡之后,莲帝与帝君便再无所出,并先后病故。
上一任莲帝在莲衡二十三岁那年病故,莲帝将遗谶告诉他之后,撑着病弱的身体与他密谈了一天一夜,最后要求他在有生之年,完成一件事——做出选择!
选择什么?
季如绘静坐在莲衡身边,对舞台上精采的表演视而不见,即使此时表演的团体正是今晚的主秀——绿岛合唱团,目前已经唱到她点播的那三首歌,因为曲风委实怪异,四周本来边听歌边吃喝的贵人们,全都张口结舌看着台上,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别想了。他们唱出你点的歌,所以这个团的团主,正是你要找的故人?”莲衡应酬完了飞扬国长公主的敬酒,一番礼尚往来后,由着大司徒将贵客引到王公大臣那边敬酒,而那些人都被舞台上的怪异唱腔弄蒙,全都傻眼,终于让他得到些许私己时间。
“是。”季如绘点头。
“朕方才才知道,这人叫花灵,正是曾经大大得罪过颂莲王,被颂莲王满天下通缉中的人。也真是太胆,如此明目张胆地进宫来。”
“不谈她了。莲衡,我问你,这十几年来,你对那六句,有何理解?”
“没有办法印证的事物,有再多想象也没有用。有时候,只凭想象去做事,是危险的。”他的目光转到下首不远处,颂莲王所端坐的方向。
自从下午两人在回廊那边有所冲突之后,晚宴一开场,纵使音乐悠扬、曲风欢乐、寒暄不绝,但每一张笑脸背后,都夹带着十二万分的小心翼翼,焦点无不放在颂莲王的冷脸,以及莲帝不同于寻常的冷淡。开宴至今,已有一个时辰,两人仍然没有正面讲过话。
莲衡看的不是颂莲王,而是她身边的周夜萧。而季如绘看的,却是大司徒富天虹。这个女人,向来被莲衡信任,因为富天虹是上任莲帝特意栽培起来辅佐莲衡的顾命大臣;可以说,富天虹甚至知道了许多也许连莲衡也不知道的事。毕竟在莲衡还没登基之前,富天虹已是前莲帝的心腹,在暗中为前莲帝做出许多不为人知的事。
富天虹说:周家两兄弟必须死!
她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这是前任莲帝的遗命!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真正的威胁,来自于她——”
莲衡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知道她指的是谁。富天虹。
“我不否认。”他淡笑。“她是一个可以为达到目标而牺牲一切的人。”
季如绘望向他。问:“包括你?”
“当然。”他在笑,但眼中没有丝毫笑意。“以前不会这么想,现在发现自己太托大了。朕这个皇帝,也许只是她的棋子,而不是她最坚定的信仰。”
“她的信仰是什么?”
“朕想了很久,最后的答案只有一个——盛莲。”
“除了她,你找过其他人结盟没有?”
“我想做的事,不会有盟友。”莲衡的目光扫了全场一眼。这些人,永远不可能支持他想做的事。颂莲王不会、国师以及她背后的花家长老们不会、其他王公贵族更不会,所有手握重权、社会地位崇高的人,都不会是他的盟友……
他们的低语,被稀稀落落的掌声打断,两人停止交谈,齐看向宴会中央的表演台。不同于前面唱着盛莲人耳熟能详的歌曲时那样的大受欢迎,得到如雷的掌声,当他们唱完三首不知道该怎么理解的歌曲后,现场除了开头有几声客气的掌声外,接着寂静到了极点。
也就是说,冷场了。
负责主持的礼部司仪连忙上台要安排合唱团的人退场,好接着让热闹的杂耍团上来热一下场子。
而台下,莲帝不理会众人侧目的眼光,拍了几下手后,站起身:
“好曲、好词,所谓曲高和寡,正是如此。”
“是吗?无法入耳的歌曲,就以曲高和寡称之?恕臣下难以同意。”颂莲王也站起身,淡淡地说道。
其他大臣们猛烈的抽气声姑且忽略不论,就见大司徒已领着飞扬国长公主应酬一轮回来落坐,见到这样的阵仗,忙要圆场,走到两方对峙的中间,提高声音公开道:
“为了欢庆吾皇登基十二年,当与诸君一醉,今日是我盛莲花月良宵,美酒则是飞扬国皇窖所藏美酒,如此好时光,切莫辜负,恭请吾皇举杯与臣下同乐!恭请飞扬国长公主举杯与诸君同乐——”说完,退开两步,让飞扬国长公主与莲衡并列在一起,招手让早已恭举美酒等待在旁的宫男鱼贯上前,一一为所有人添酒。
飞扬国长公主先是对左侧的莲膧颔首举杯为敬后,才看向莲衡,道:
“大好江山,若能与君共扶持,为君分忧,此乃在下之幸事。”
莲衡一手持杯,一手将身后的季如绘给拉到身侧,温笑道:
“寂寂江山,百年孤孑,公主金尊玉贵,朕岂能以孤孑相与?不如今日不醉无归,同欢共乐,方是盛莲应有的待客之道。”
如果他婉拒的词令,还有人硬是不明白的话,那么他表现出来的姿态——将季如绘揽在身侧,这就很明显了吧?!
飞扬国长公主脸色一滞,眼神锐利地刺向沉默的季如绘,丝毫不掩饰其中的鄙意,再开口时,语气已没有方才的好声气——
“莲帝的意思是,终身不婚,只消有个玩意儿伴在身边打发时间即可,是吗?堂堂盛莲莲帝,竟以此轻贱自身身分,教世人知晓了,岂不——”
“什么人!”
突然,人群里暴出一声大吼,接着是一群武卫团团围住宴会中心点。
此番突发的异动,让原本沉浸于欢乐之中的贵族高官们为之一惊,纷乱成一团,四周的音乐也随之戛止!
季如绘很快要上前一步,挡在莲衡面前,但莲衡已早她一步将她护在身后。而武卫早已在莲衡的前后左右紧紧保护住。
飞扬国长公主的随身死卫也迅速形成一道人墙,将她围拢。
颂莲王立于周夜萧身前。
花吉莳原本正在关注着躲在角落探头探脑的花灵,眼下的突发状况,让她不得不专注于对长老们的照顾,回头一看,才惊觉有雨名长老,不知为何竟已不在身边,四下寻找,才发现那两名长老竟悄悄接近颂莲王那边,不知企图为何……然后,她的目光最后定在一脸凝重的大司徒脸上!
富天虹的脸色很差,虽然离得有些远,但天生敏锐的感觉,让花吉莳可以感受到她身体里散发出来的怒气……
这么个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为了什么竟再也控制不住?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因着这样的好奇,让花吉莳将目光投向被武卫以刀尖指向的地方,而那地方,正散发着不寻常的光,那光……
碰!
平空出现的光团,光团里平空出现了一抹人影,然后,掉落了下来,五体投地地掉落了下来。
“哎唷!”那掉下来的人还敢哇哇大叫。
老天爷……
花吉莳再也承受不住,整个人踉跄两步,双手抱头,差点跌坐在地,从心底深处咬牙出三个字——
“花、咏、静!”
“咦,这是哪?怎么这么多刀?”跌得七荤八素、披头散发的花咏静一手抱头一手揉臀——因为这是她掉下来时跌疼的地方,搞不清楚地问着。
“大胆刺客!抓起来——”
“咦,那人长得好像花神医……”警报似乎解除,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慢着——”颂莲王出声,一手格开武卫,大步走过来。
她正想说些什么时,突然变化又起。瞬间,四周的灯火全灭,在灯火灭掉的瞬间,四面八方传来暗器破空的声音,咻咻咻咻地,尖锐得让人头皮发麻,随着此起彼落的惨叫声起,所有人在黑暗中哭叫不休、乱成一团——
“夜萧!”颂莲王暴吼,却发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已然失去方向,找不到夜萧。而她的声音,也在冲天的哭叫声中被淹没!
“快点灯,什么也看不见,灯呢?!”有人在吼。
“如绘——”当所有皇卫第一时间以身为盾,将莲衡挤往安全的角落时,莲衡大叫。
“我在这里。”季如绘一直没离开莲帝身旁,抓住他惊惶的手,虽然不知道暗器从什么地方飞来,但她仍试图保护他,见他身上的银丝龙袍在月色下隐隐有微光,忙将自己的黑色外袍脱下,将他披住。当她手搭上他肩窝时,突然感到手背一阵刺痛——
“唔!”中标了!她极力忍住痛叫,只隐隐闷哼一声。
“如绘?!”
“没事,我撞到了一下。”她道。同时将他身形压低。“别起身,这个角落还算安全——唔!”话还没说完,后背突然被人撞到。
“怎么了?”
“有人撞到我身后,他好像受伤了。”季如绘转身要看人,就着昏暗的光芒,她依稀认出这人居然是颂莲王君!“是他!”
“是谁?”
“颂莲王君,他昏迷了。”她使力将周夜萧拖进角落较安全的地方。发现自己在他肩膀上触得一手浓稠的液体。是血,她知道。
“是他!”莲衡的声音在黑夜里有一种肃杀气息。
如果狙杀周夜萧是这次行动的主要目标,那么,成功或失败,就看莲衡怎么打算了。
莲衡还没决定好怎么做,一道呼叫的声音便从他们左侧矮树丛里处传来,由于皇卫守在角落的入口处,谁也没防到被草丛掩住的地方,竟有人可以通过来!
当两人听到窸窸窣窣声时,立即提高戒备,季如绘栘到莲衡身前——
“到我后边去!”他喝斥。
季如绘以行动证明在盛莲这个国家,女人才是出头的那一个。
“格非,多亏你今天路线考查详实,瞧,谁会知道这个树丛里别有洞天!你跟在我身后要小心爬好,唔,好痛!这些树丛有刺,痛死人了,我流血了啦。”花灵哇哇呜叫。
“花灵!”季如绘低声咬牙叫。
“谁叫我?”花灵好讶异,正好已经爬到树丛的尽头,开口说话时,头也正好探出来。
“是我,季如绘。”
“什么?季如绘?!等等,格非,夜明珠给我一下,我确认一下人——”她七手八脚爬出来,探头向树丛里低叫。花灵没想到这块小角落能容人的位置已经不多,在转身时,突然脚下一绊,往后倒去!“哇啊!”
“花灵,你!”季如绘首当其冲,没有防备地被花灵一撞,只能跟着往后倒去,为了不压到莲衡,她只能极力倒得偏一点,再也没有能力去管顾可能会压伤地上正昏迷着的周夜萧!
当花灵压着季如绘,两人别无选择地一同倒向周夜萧时,从树丛里钻出来的李格非、待在季如绘身侧的莲衡都同时伸出手,要抓住他们心中挂念的人儿,结果四个人全跌成一团——
轰!
强烈的金光瞬间从他们身上一同发出,暴亮的光芒仿佛黑夜中升起的太阳,让人无法逼视,接着是一声冲天的爆炸声起,五人所在的地方被一股巨大的光圈包围住,在光圈之外形成一道龙卷风,飞沙走石,将周遭的草木什物都高高卷起,威力之大,数十尺内谁也不能近,只能被不断的逼退!
颂莲王心急如焚地在人群里寻找失踪的周夜萧,但混乱的场面又容不得她甩手不管,只好吩咐亲卫努力去找到王君,将他带到安全的地方,而她则开始组织所有禁军,很快地做出决策,将军队分成五部分——一部分的人维持秩序;一部分的人去清剿刺客:一部分救治伤员;一部分的人守在皇宫外城,不许任何人离去,若有可疑人物,一律先送进大牢;一部分的人保护皇帝与飞扬国长公主!
“掌灯!”当她拿到下属点燃的火把时,方下命令,就见西北角隐蔽处暴出巨响,然后是让人张不开眼的强光闪起,而突来的心痛让她几乎站不住脚!
于是,她便知道——夜萧在那边!
当在场所有人还在哭号不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时,有几个人则相对冷静,分别往光圈的方向冲去——
这时,富天虹脸色狰狞失控,无法控制自己的音量,大吼命令:
“射向那边!快!快!快!”
然后,所有在天空中乱射的暗器,在一会之后全都转向!
“你疯了!”花吉莳一直站在离富天虹不远的地方,所以非常清楚富天虹说了什么,而当她这么说时,一切也就明白了——这些刺客绝对与富天虹脱不了干系!她冲到失控的富天虹面前,一掌击向她的脖子!
富天虹险险闪过,瞥见花吉莳腰间的宗主法剑,眼睛一亮!寻机一把抢过那把“花家法剑”,得手后,便往那光团冲去。
“我的剑!”花吉莳大惊失色,飞快追过去!
太大意了!那剑上的法咒,可不是一般人禁得起的!若是被滥用,会遭致天大的灾难——
混乱、混乱、无尽的混乱!
光团、风暴、人力再也阻止不了的惊天力量,终于暴开!
轰轰轰——
一声又一声,在空气中造成看不见的剧烈波纹,将每一个试图接近的人、每一只投来的利器,都远远甩开!
谁也不能接近,谁也无法阻止。
第八章 千年咒愿
巨大的光团在地面停顿了没多久,随着龙卷风的力道愈来愈强,像是终于蓄积完了力量,突地,一鼓作气,往天空冲去,然后——
地火引燃天雷!
天空一片轰隆隆的咆哮!
乌云从四面八方堆聚而来,交互碰撞,顿时雷声大作,金色的闪电在天空四处流窜,天空像是一片被打得龟裂的黑色玻璃,随时都要崩塌!
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一刹那间,教人难以置信,也猝不及防!
无从解释的天变!大地仿佛也在呼应着,摇晃着!
在盛莲最诡异的这一夜,已经被层出不穷的异变惊得心力交瘁的众人们,再也支持不住地崩溃了!
刺客、达官贵人、武卫……所有的人类,在天空的咆哮声里,全都不再重要!也没有人在乎!
当暴雨像决堤的怒河从天而降,每一滴落下的雨都像鹅卵石那么巨大,打在人身上,任谁也受不了!地面上的人,不管是伤人的、救人的、找人的、躲人的,全都只能在求生的本能下做一件事——找片屋顶躲雨!如果那片屋顶还没被雨打穿的话。
至于那些还不死心,非要往光圈曾经肆虐过的方位奔去的人,也都在绝对的黑暗中,被暴雨打得东倒西歪!别说想辨别方向了,光是想站起身,都是件难以做到的事!他们只能在无可抗力的天灾中匍匐着前进。
“夜萧!”黑暗中,莲膧的声音被巨大的雨声打散。她混身泥泞不堪,甚至沾满了血污,但凭着过人的毅力,以及对皇宫一草一木的熟悉,黑暗并不能真正困住她的脚步!
“莲膧——”花吉莳闭上眼,凭着天生的灵能,跟在莲膧身后。她也已经被巨大的雨势打得力气散尽,但她不能退,一方是为了莲膧,另一方面是为了莲帝!虽然眼下太过奇诡的情况,一定是有什么重大的事发生了,她必须尽快弄清楚不可,但在那之前,莲膧与莲帝都不可以出事!
他们是国之重心,花家必须以命守护。
而富天虹抢走她法剑冲向光圈一事,也让她非常忧心!
如果不能找到莲帝,至少要找到富天虹!
“在这里!姐,颂莲王,他们在这里!”似乎有人在左前方极力大吼,可那声音却无法传出来,因为被大雨打散了!
但花吉莳立即知道这是花咏静的声音!拼着一口气,冲了过去——
无法解释的天气异变,就这么突如其来,让向来风和日丽的盛莲国,没有任何防备陷入了无止境的黑暗炼狱!
天黑地暗、暴雨如剑,不断地攻击着地面生灵,曾经如诗如画的美景,哪里还能得见?无尽的残破,才是它最后的结局。
狂风、暴雨、黑布般的天空不时雷电交加!已经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了,因为天都是黑的,天与地之间,有着落不尽的大雨,打得人生疼,不敢出门,虽已然没有初时那样颗颗雨滴都是小石子般大,但走出去也是受不了的,没有任何雨具能够挡得住!
三天三夜下来,水位升高,盛莲国向来就土地稀少,在这场不知何时会停止的暴雨里,已经有一千多个岛屿被水淹没,其它则正在被淹没!
幸而盛莲人大多以船为屋,就算居住在6地上的人,也拥有私人的船屋可避难,即使盛莲人精通水性,也仍是在这次天灾里造成了伤亡,伤亡的数字不断地传到朝廷,然而百官却束手无策!
大司徒富天虹在那一夜之后失踪,至今没有出现。而这样艰难的天候,根本无法出门找人,全国的军队民防都已经全部动员去救灾,安置每一个岛的灾民,并组织船队,带领他们到各个山洞、雨势较小的地势去躲灾,而若所在地找不到天然屏障的,就以铁炼勾住每一艘船,环环相扣,圈成巨大的船体,牢牢结住,不让汹涌的大水将船冲走。
“为什么会这样?原因找出来了没有?”莲膧全身湿淋淋地冲进神殿,连衣服也顾不得换,任由两名贴身侍卫抓着衣服在后面追赶。她整天都在外面巡视京岛的灾况,指挥救灾,心中挂念着正昏迷中的周夜萧,当然,至今仍未清醒的莲帝也在她担忧之列!
“不是好消息。”花吉莳满脸的苍白疲惫。她已在祈天莲台上祈祷了一日一夜,用尽了方法,施尽了灵力,祈望能乞得旨示,或者求得上天垂怜,让暴雨停止,但一点用处也没有!
“说明白点!何谓不是好消息?”已经三天三夜没合眼的颂莲王没有太大的耐心去听花吉莳把一件事说得迂回婉转,眼下她只要听最明确的答案。
“不好的消息有三。第一,我以血施祈问术,竟无法得到神示,上天没有给我任何指示,所以我无法知道这暴雨因何而来,而我们又该怎么做,才能平息这场天灾。第二,我施行回魂术,都无法让这五个人转醒,他们的气息虽是稍弱,但并没有任何损伤,仿佛只是陷入沉眠,却无法让他们醒过来。第三……第三嘛……”花吉莳沉吟,像是考虑该怎么说,或该不该说。
“第三什么!”
“第三,你的王君……情况与其他人不同,他……恐怕,再也找不到方法让他醒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以花灵的血让他醒过来了吗?那如今为何——”莲膧震惊大叫。
“我不晓得。花灵的血无法再起作用,我没办法解释,查遍了花家所有典籍,也没有解决的办法。”
“怎么可能会没有办法?!如果花灵的血曾经可以让夜萧醒来,那么这次一定也可以!或许是血量需要更多,或许需要施更重的法咒,你再试!去试!一定要让夜萧醒来!”莲膧说完,转身:“我立即就去取她的血过来!”。
“莲膧!”花吉莳及时拉住莲膧冲动的步伐。“你冷静点!在花灵昏迷时取的血根本无法施咒!而且此刻花灵正因为不明原因昏睡,如果你贸然取她的血,可能会造成她生命的危险,我不会让你这么做。”
“既如此,那就让本王叫醒她!睡了三天,她也该醒了!”手一甩,将花吉莳挥开,很快冲进神殿的偏房。
神殿,其实全名是“护国神殿”,当神殿不执行国祭大典时,它大多时候只有一个名字,叫——花氏宗祠。
花氏宗祠位于京岛唯一的一座山里,这座山,叫神山。神山中心有个天然形成的洞岤,可容数万人进驻,同时也是个坚不可摧的堡垒。比起被雷击、被大雨打穿屋顶、已不知残破成怎么样的皇宫而言,花家宗祠自然是莲膧最好的选择。
两千年前,第一任莲帝将此山封给花家,以做为花氏宗祠,只有宗祠中心点的祈天莲殿,属于国家。历代的花家宗主与长老便长驻于此,施法、安神、祈福,为国祝祷,即使是死亡,其骨灰仍是供奉于神殿的左侧。与右侧的历代莲帝、先贤伟人骨灰并存,永世守护盛莲。所以花家宗祠,同时又是护国神殿。
那五个还在昏睡中的人,一直被安顿在同一处,自从经历过刺客事件之后,皇宫已不再是个安全的地方;加上后来天灾异变,这睡非人力所及之事,只能将希望放在花家身上,盼能从神明那里求取解决之道。于是莲膧当机立断,将花灵等人全护送到花家宗祠里,并以花家宗祠为救灾指挥中心。
这里向来不轻易给外人进入,就算皇室的人想要进来,也得有莲帝与花家宗主的允许才可以。如今意外的天灾突至,莲膧与花吉莳也管不了那些繁杂的规矩,尽可能地开放所有空间让人民进来躲灾。如今除了山洞第二层的神殿与藏百~万#^^小!说等重地不能让人随意进来外,第一层的空间全塞满满近十万人,拥挤非常。
而花灵等人正是躺在藏百~万#^^小!说偏间的小休息室里,因地方局促,所以也无法有太多讲究,莲帝、周夜萧并躺在靠内侧的一张锦席上,而花灵与李格非、季如绘三人,则被随意放在靠近门口的地上,身下连垫块布也没有,也不太有人伺候,有时人来人往的,不小心还会绊上一脚。
“哎唷!”
莲膧大步踏进偏室时,就听到一声痛叫。而她自己也因为地不平而踉跄了下,幸好本身学武,很快维持了平衡,站稳身子。
“谁——”正要怒斥绊着她的人,但一看清是谁之后,也就只能以既无奈又咬牙的声音道:“花、咏、静!你杵在门口做什么!绊人很好玩吗?”
“我好好的在给他们把脉,你自己乱冲进来也不打一声招呼,踩到人也不会觉得亏欠吗?还骂人呢!”花咏静泪汪汪地抚着臀部指控。
“你……算了,现在不是跟你计较的时候!眼下你该关注的人是本王的王君,以及莲帝的身体,你不关照着他们两人,杵在这里干什么?这些人……”莲膧眼中闪过厉光。“不过是低贱的奴隶与通缉犯,要不是眼下天灾肆虐,没空料理他们,他们早该打入天牢,甚至流放去残莲岛了,你——”
花咏静根本没在听莲膧放什么狠话,她已经很习惯把别人无聊的空话当耳边风,尤其在她眼下正忙的时候。
“花、咏、静!本王要求你立刻救醒陛下与王君,你听到没有!”见花咏静直接无视于她,莲膧差点气得一刀砍了她,也不说什么狠话了——反正也没人听。直接下命令。
“莲帝陛下只是在沉睡,睡饱了就会醒来;王君这种昏迷,如果堂姐也解决不了,我自然也不行,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把花灵救醒,也许花灵有办法。我这不是正在做吗?”花咏静抱怨完后,突然低叫了一声:“啊!不对!”
随后进来的花吉莳问道:
“有什么不对?你发现了什么?”
花咏静站在原地发呆了会,突然又扑回地上,双手齐伸,同时抓住了季如绘的手腕与花灵的手腕把脉,整个人前所未有的严肃起来,然后是满脸的不可思议,傻傻地轮流瞪着两人,张开口却无法说话。
“咏静?”花吉莳与花咏静同为姐妹三十五年,从来没见过脱线少根筋、做事永远搞不清楚轻重缓急的堂妹露出这种严肃的表情。所以她也警戒起来,低问:“她们……怎么了吗?”
花咏静怔怔的,还是无法开口说话。突然,她暴跳起身,左看右看,目光定在周夜萧那边,就要飞奔过去——
“你做什么!”莲膧马上拦住她,生怕行径怪异的花咏静对周夜萧造成伤空口。
“啊!”花咏静撞到了莲膧,也没空理会两管鼻血正缓缓流出来,怪怪地看着莲膧,有点恍然地拍着自己的头:“我一时搞错了。应该看你才对——”
“什么意思——你做什么!”莲膧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花咏静抓住了腕脉,她怒叫甩开花咏静的手,力道没有控制,竟将她远远甩飞。
幸好花吉莳早候在一旁,很快接住半空中的花咏静。
“莲膧!你何至于如此!咏静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花吉莳不谅解地怒叫完,忙要检视怀中的咏静,问道:“你没事吧?”。
“原来如此……”花咏静还在看自己的手。
“你发现了什么?”花吉莳神色也为之一紧,她感觉到花咏静一定有什么重大的发现,而且那与现在的天灾异变有绝对的关联。
“你——”花咏静指着颂莲王,说道:“怀孕了。”
莲膧错愕。“你在胡说什么!”什么怀孕!
“咏静,颂莲王额上并没有莲瓣浮出——”花吉莳指出明显的事实。每一个盛莲女子,一日一怀了身孕,额头上就会浮现淡粉色的莲花瓣,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花咏静没有理会她们两人的瞪视,又看向季如绘与花灵,好一会后,又指向她们道:“她们,也怀孕了。”
“什么!”
“你胡说什么!”
这两句话,同时出自不知何时清醒过来的莲帝与李格非,他们都坐起身,吼叫出声!
花灵怀孕了?这怎么可能!李掐非根本不信。
季如绘怀孕了?不可能!莲衡激动得几乎又昏过去。
“咏静,这是不可能的,别说她们额上没有莲花瓣了,李格非是墨莲,他无法让花灵怀孕。”花吉莳是在场唯一还能冷静的人,但她也是过了好一会才能开口说话。
花咏静摇摇头,脸色非常凝重,她看向堂姐,道:
“千年咒愿。”
“什么千年咒——”花吉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正想接着问,但还没问完,脑中突然一轰,因为这四个字——千年咒愿!“为什么突然提到——”她颤抖得几乎无法发出声音。
“破咒了。”花咏静轻声说着。
外头的暴雨声即使隔着厚厚的山壁,仍能轰轰然地传进来,花吉莳与花咏静沉默相对,眼中都有着惊疑与不确定。
“破咒?”花吉莳指着上方,难道外面的天候异变,是因为……
“应该是。”花咏静点头。
“不、不可能!”
“我数过了,这三天总共打了二千又九十九声响雷,然后,就不再响了。这是破咒惊雷……”
“花吉时——”莲膧大叫出声,她管不了什么咒愿,她只想知道怀孕是什么意思。
但花家姐妹俩并没给她开口的机会,就见花吉莳飞奔向花灵——
“你做什么!”甫清醒过来的李格非怒叫。扑上来阻止时,花吉莳已经在花灵身上翻扯一遍,像在找什么!
花吉莳找不到她需要的物件,失控地扯着昏睡中的花灵,摇晃着:
“花灵,你醒来!快醒来!把‘花承万代’交出来!快交出来!”摇晃没用,接着只好打。啪啪——
才打出两巴掌,就被李格非给推开,李格非天生力气大,一时没有防备的花吉莳只能往后跌倒。
“李格非!”花吉莳又要冲上去。
李格非挡在花灵身前,寒声道:
“我不许你动她!”
花吉莳突然想起花灵曾经戏言说要把花承万代送给李格非当聘礼的事,厉声问他——
“李格非!我问你,花承万代是不是在你身上?”
“我没有必要回答你!”李格非冷漠道。
“看看外面的暴雨!想想外面的千万生灵!李格非,现在不是斗气的时候,快告诉我花承万代的下落!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盛莲灭亡吗!你知不知道在你们昏睡的这三天,盛莲国已经被暴雨淹没一半了!已经死了无数人了!”花吉莳再也无法冷静,暴吼出声。
“姐,你想做什么?你莫不是想施命咒来续千年咒愿?”花咏静问。
“对!我们必须想办法补救!”花吉莳说完,又看向李格非:?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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