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吸了yi口气,道:「我欠他的太多了,我欠他yi条命」
师兄冷冷地道:「可你也救过他」
「但是我却听从亦仁的指令烧了他yi船的火器,故意栽赃陷害于他,若非如此,又怎么会害得他与宫藤家族交恶」
师兄微微沉沈默了yi会儿,道:「主子让你选择的。」
我冷冷地道:「是啊,他确实给了我选择,选择我自己做,还是让别人去干,他明知道我,又怎么会让亦非身处险境。亦仁从来如此,他让你办了事,还不会欠着你的,他让我去打击亦非,却又给了我救他的机会,可我即便救了亦非,却仍然欠着他的。」
师兄深深叹了yi口气道:「你想太多了。」
我看着茫茫夜色中的戈壁滩道:「我又怎么能想不多,若非是我酒后抱着他嚷昔日繁华子,安陵与龙阳 ,夭夭桃李枝,灼灼有辉光。他又怎么会陷于不能洁身自好的狼狈境地,最终于止于太子之位前yi步之遥。
「亦容若非为了自己弟弟摆脱困境,以她公主的尊贵,岂会半夜邀请我,故意给自己制造j情我欠他的,实在太多太多」
师兄沉沈默了很久,才道:「小秋,你知道你把亦非所有的失败都归结在了自己的头上。即便没有你,皇上也会让其他它人烧了亦非的火器,即便没有你,亦裕家族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亦非登上太子之位,所有的结局都是yi样的。
「唯yi不同的是,因为有了你,亦非有了yi个可以名正言顺退出这场漩涡的理由。他到今天能平安无事,是因为你,小秋。」
他见我没有回话,就又轻轻地道:「你不要以为主子是想挣这个皇位,他有他的难处,你们还有退路,他完全没有退路。」他递给了我yi张纸条,道:「我临行前主子给你写的纸条,他说你看了,会原谅他的yi行作为。」
他拔出剑,转身走了,我展开那张纸条,只见上面写了挺公正的几个字:郑伯克段於于鄢。
我愣了yi下,不由yi笑,郑伯克段於于鄢是左传里的yi则故事,讲得是郑庄公弟弟太叔段,郑庄公以不断退让的手段,让弟弟终于犯了谋反犯的大罪,才名正言顺地将弟弟下手除去。
亦仁是在表白自己不想当庄公,我不由哈哈大笑,亦家的这些皇子当真个个有趣,属亦仁为最。
我长叹了yi口气,当年我帮亦仁,也许正是因为早就看出亦非绝对不是亦仁的对手吧,那是个天生要当皇帝的料子。
我从梯子爬了下来,摸了摸肚子忽然觉得又有yi些饿了,想起小厨房天天会给yi郎炖他爱吃的雪蛤,琢磨着该炖到时候了,于是高高兴兴地向小厨房走去。
我刚要从抄手廊穿出去,却听花园里安宁那清脆冰冷的声音道:「我叫你去池塘里把我的球捡出来,你没听到吗」
然后是yi郎忍气的声音,道:「我去叫人来替郡主捡」
安宁冷笑道:「怎么,你难道不是我十五哥府上的奴才么」
我听了心里大乐, yi郎流年不利才会招惹了安宁,那真是浑身长刀子的女人啊。我三下二下爬到廊上,准备看场好戏。
yi郎与安宁站在花园内那个砌池塘边上,yi郎的脸色铁青,显然想要发作却又有顾虑,安宁yi身白褂短打的装束,手里还拿着那柄薄鲨皮剑。
yi郎看着池塘里的竹编的小球,气道:「明明是你故意丢进去的」
他yi句话还没说完,安宁手起掌落给了他yi巴掌,脆生生地道:「这巴掌是打你这个奴才不懂服从。」
我大呼过瘾,在廊上无声笑得前仰后合,脸上那是全然小人得志的笑容。
yi郎几时吃过这种冤枉亏,yi气之下手yi搭剑柄,却见安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忽然恍然大悟,道:「你是故意的,你挑得我跟你打,好到王爷跟前挑我的错处。」
安宁似有yi些悻悻然,道:「你倒不笨么」
yi郎冷冷地道:「哪里,郡主大名我是久闻了的,yi郎不知道何处得罪了郡主,还要请教。」
安宁晃了晃手心中的剑柄,微笑道:「没什么,我看你不顺眼,什么时候你不会在我眼前晃了,也就不得罪我了。」
我皱了皱眉,想不出yi郎为了什么得罪了这个女煞星。
yi郎咬牙道:「我誓死跟随便王爷的,郡主若是在王府中呆yi辈子,只好yi辈子不顺眼了。」他说着卷起裤角,当真下去替安宁捡球。
我见安宁在他背后yi笑,笑得颇为冷酷,纤长的手指缓缓抽出宝剑,我大惊,没想到安宁竟然是想要yi郎的命,情急之下失声大叫道:「小心背后。」
yi郎倒不愧亏是宫藤家族年轻yi辈中的顶尖高手,千钩yi发之际,身体猛转,安宁的剑几乎是擦着他身体而过,安宁的剑顺势yi横,显然是铁了心要yi郎的命。
我飞身从抄手廊中跃出,还没等我扑到,yi条白影yi闪,接下了安宁的yi招,yi郎就地打了个滚,浑身湿透的从水塘里爬了出来,脸色煞白。
原来是十六王爷亦祥接下了安宁要命的yi剑,安宁柳眉yi皱,身体yi晃,继续凶狠地攻击yi郎。
我气上心来,两指弹开她刺向yi郎的剑,联想起她过去的种种,不由破口大骂道:「你发疯了,动不动就杀人,你还有没人性。」
安宁手持着剑,抿着唇,半晌才抬着尖尖的下巴倔傲道:「我高兴杀他就杀他,你管得着吗」我冷笑道:「女人我见多了,但像你这么冷血,丧心病狂,心狠手辣的女人还真是绝无仅有。」安宁脸色yi白,我心中不由yi悔,过去我虽然常骂她,但是骂得这么难听的倒是第yi次。我见她踏上yi步,以为她要抽我yi巴掌,又或者刺我yi剑,心想那就随她了。
谁知道她只是走近了,看着我半晌才沙哑地道:「原来你是这么看我的」
我嗫嚅了yi声,yi时倒找不出话来回她,谁知道她接着道:「你看得很对,半夜把门关关好,保不准哪yi天我yi高兴,连你也yi起杀了。」说完竟然转身就走了。
我气结,只看见她脑后的长发随风飘扬,很快就走远了。
十六王爷亦祥看着我,那双眼睛很冷,半天才缓缓地道:「你知不知道,全天下的人都可以骂她,唯独你不能因为你不配。」他说完也走了。
我只好接着目送他走,yi郎慢慢地从池塘里走出来,我还没开口,他已经冷冷地看着我道:「你知不知道你这个人,还真不是yi般地招人讨厌。」说完他也飘然走了。
我张大了嘴把他也目送走了,在池塘边上站了半晌,忽然见池塘对面凉亭里有yi个黑影yi动,飘了出来,飘近了才发现原来是亦非。
我吃了yi惊,挥了挥手道:「晚上好,亦非王爷。」
亦非穿了yi袭宽大的袍子,yi根发簪将yi头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束着,临风yi吹,当真风度翩翩,坐着看戏不去唱当真可惜了。
「亦非王爷这么晚了还不去睡么」
亦非那特有的声音沙哑地道:「今晚不是有很多人无眠」他说着偏过头来看我,夜太黑,我抓不准他眸中的表情。
「王爷来找我上床」没办法,李公公也说了,我爱投机取巧但为人老实。
谁知道亦非隔了yi会儿,居然淡淡地道:「是的。」
第十章
王爷打小就沉沈默寡言,从不轻言yi字,长大当然也是惜字如金,叫人难以琢磨,只是我万万想不到的就是他在床上也是那么的深沉。
我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开口问王爷,道:「亦非王爷没啥要问的吗」
王爷托着头侧躺在我的身边,用他沙哑的嗓音问:「你想让本王问你什么」
「比如我怎么如此多才多艺」
亦非沙哑地问:「你想让本王问你究竟是谁」
「难道你不想问么」
亦非突然伸出yi只手,拿起我的yi缕黑发,看着那束黑发从他修长的指间滑落,慢慢地道:「若是我问你,你会老实地回答我么」
「不会」我眼睛眨也不眨地干脆答道。
亦非淡然yi笑,道:「那本王又何必要问,我问了,你不答,我是罚你好呢,还是不罚」他说完又叹息yi声,道:「你真像我以前认识的yi个人,不过他是yi个哑吧。」
我听了,问:「你提起他好几回了,他是谁」
亦非淡淡地道: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物,只是我小时候yi个随身侍候的奴才,性格也似你这般轻挑,被母妃撵了出去,这些年大约早就娶妻生子了吧。」
我看着他,幽幽的灯光下,他的眼睛似有yi些轻雾,忍了许久还是开口问道:「你喜欢过我么」亦非似沉思了yi会儿,才叹气道道:「睡吧,后天这个时候,本王的姐姐十二公主亦容就到了。」
我大吃yi惊,道:「十二公主要来,怎么府里yi点没有动静」
亦非闭着眼,道:「大约是十六写信让她来的,亦容完全没有给过本王yi点消息,她的銮驾已经到了金屏县附近了,不出三天就会到达盘口镇。」
我的脑袋空空的,似听不大出他的意思,亦非又淡淡地道:「明天本王约了十六去查看马贼的情况,约莫要到晚上才会回来。」
我突然又问了yi句:「你喜欢过我吗」
亦非睁开了眼,似乎有yi点无奈,道:「或许吧。」
我坐在床上,把这三个字想了又想,慢慢地起身,摸起地上的衣服套好,拉开房门,转过身回头看了yi眼。
亦非又闭上了眼,我想我就这么yi直走出王府的大门,他也不会睁开眼了。我忽然想要大吼,可又没有吼的资本,我与之亦非,就像安宁与之我。
安宁对我痴情yi片,却让我吃足苦头,她若问我可曾喜欢过她,我大约也是这般无奈地道yi声或许吧。
于是我笑了笑,轻轻地拉上了门,人生不如意者十之,所以佛说婆娑是遗憾。
我没走出多远,却又碰上了安宁,她提着yi柄剑站在月色下,侧着头看着我,于是我笑着走上前去跟她打招呼,道:「郡主终于高兴来杀我了么」
安宁道:「若是我杀你,你跑不跑」
我笑道:「不跑。」
月色下,安宁那身色白色的锦袍泛着淡淡的光泽,良久方才听她道:「因为安宁不会杀你对么」十年过去了,我看着安宁那张仍然稚嫩的脸,问:「没想过郡主能如此厚待。」
安宁转过了头,轻轻地道:「你知不知道陈清秋这个人」
我淡淡地道:「天下四大才子之yi的陈清秋么,听说过。」
安宁微叹了yi口气。
「若是清秋哥哥只是天下的四大才子之yi,那该多好。才子必然出身于书香门弟,做学问与事无争,过着风平浪静的生活。可是他却是与公主私通,又始乱终弃的人,被德武帝贬为官奴,发配关外,永生不得踏入中原。」
我听了毫不动容,道:「那也是陈清秋的事情,与我何干。」
我说完了就与她擦身而过,却听安宁在我的背后道:「因为你就是陈清秋」
我的脚步yi顿,只听安宁幽幽地道:「我找了你快十年了,石榴哥哥跟我说,你根本不用找,只要有十五哥哥在,你肯定就在不远的地方。」
我听了忍不住想笑,没想到从前不起眼的十六却是天底下最知我的人,我站着不动,安宁又叹息道:「你走吧,亦容她是想来要你的命的。」
我叹了yi口气,陈清秋这个人的仇家委实太多了,于是yi笑道:「人生在世,福兮祸兮,何必太在意。」说完,我就留下安宁走了。
那yi晚戈壁滩上的风特别的大,我裹着大棉袄与白衣奴才能享有的上好的锦被,还是被冻得直哆嗦。
天yi大亮,我便跳下床,yi路小跑,果然在王府门口遇上了刚跨上马的亦非王爷与十六王爷。
亦非今天穿着紧身的红色剑衫,黑色的护腕,衬得他修长的身材,挺拔的眉眼看起来别有yi番精明干练的味道,与往日的慵庸懒似颇有不同。
他yi见我的身影出现,长眉微蹙,似颇有yi些怒意,轻轻哼了yi声。王爷素来深沉沈,这么轻轻的yi哼,当然是表示对本奴才已经大大的不满。
可在他座下牵马的李公公却有所不知,误以为王爷是对他有意见呢,连忙谄媚地道:「王爷您可是要更换座骑」
王爷淡淡地道:「否。」
李公公yi听,连忙又问道:「王爷,可是觉得马鞍不合用」
王爷淡淡地道:「否。」
「王爷是不是要换缰绳」
「否。」
「难道王爷是想换马靴」
「否。」
良久之后。
李公公满面讪笑地道:「那王爷必然是对今天的膳食不满」
「否。」
「昨天的不满」
「否」
「前天的」
我笑得都快抽筋了,亦非依然是淡淡的,十六王爷亦祥敲了敲手中的折扇,指着李公公笑骂道:「你这个不清不楚的老阉货,偏偏是你家主子能容得下你。」
李公公连声道:「十六王爷冤枉,奴才我过去在宫里,德昭皇后就夸我头脑好使,若是读点书,保不准就成了四大才子的其中yi位。」
亦祥笑得前仰后伏,道:「你只怕是四大才子第五吧,若你这老阉货也能成才子,怪不得南国的才子统统都不值钱。」他说着似有似无的瞟了我yi眼。
亦非脸无表情,轻轻哟了yi声,他的座骑就向前驰去,我连忙夺了李公公手里牵着的yi匹马尾随而去。
亦非带着亦祥与贴身的铁甲侍卫yi如马踏狂沙,很快就到了盘口镇以西五十里地。
亦祥看着我满面沙土的驶近,微笑道:「好骑术啊,没想到老李这头老骡马你骑着也能赶上大宛的这些名马。」
我嘻笑道:「我瞧它八成是看上了十六王爷的那头闪电驹,所以才脚底生风,行云流水。」
亦祥俊秀的脸yi冷,凑到我跟前,冷笑着从牙缝里挤出yi句:「别太得意了顾九。」
我微yi低首,避开亦祥的目光,只听亦非淡淡地道:「亦祥,我看这沙漠再大,只怕也挡不住冬季里饿狠了的狼。」
亦祥拍马走到亦非身边,淡淡地道:「从这里的到阿尔木及草原不过yi千里地,如果十七弟亦裕与沙漠里这些狼们合作,若是从西北与北边同时发兵,只怕金陵的那头狼可顾不了这么长的战线啊。」
亦非沉默了yi会才道:「我听说最近东海有倭军的船只频集往返,如果亦仁把军队都开往西北边」
亦祥笑道:「那他将首尾难顾。」他转脸看向亦非道:「十五哥,我看这对你倒是yi个大好的机会。」
亦非微微yi笑,道:「以亦仁的聪明,你我能看到的,他岂会看不到,他已经给我发出函件,要求我们与沙漠西北边的突厥作战,他会亲自前来督战」
亦祥淡淡地道:「那就让他有来无回」
我的眼皮不由的跳了几下,慌忙去看亦非的神情,见他依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竟似默认了亦祥的想法。
亦家的小十六在我的心里,yi直都还是那个躲在哥哥们身后胆怯的小男孩形象,可是转眼间这种弑噬兄谋逆的话他竟然可以轻松的道来,我不由眯起眼睛看着他。
亦家这些王子王孙莫不是个个风神俊朗,亦祥自然也不例外。
他yi身白色的劲袍,yi条乌绸束住长发,长眉俊目,在他身旁是红身骑装的亦非,那深棕色眸子始终淡淡的,不透任何情绪。
他们看起来都是如此高贵,可脑里却动着残酷的念头。
我忽然觉得有yi种疲惫,yi种从未有过的疲惫,脑海里有片刻的茫然。
耳边听着亦非那独特沙哑的声音道:「亦仁的铁甲骑兵yi直是众位兄弟当中最强的,要想击败这yi群骑兵也不是yi桩易事。」
亦祥笑道:「十五哥你太谦虚了,你这几年让yi郎训练你骑下布甲兵的忍术,能钻地三尺,听说最适合在大漠作战。十七弟亦裕不是还问你讨要了几个家将」
亦非微皱眉道:「那你应该知道亦裕不但没能打败亦仁,而且丢了皇位,逃回了皇太后的故乡北国。」
亦祥长眉yi挑,道:「十五哥,物之器用,要看它在谁的手上」
亦非转过头来,静静看着亦祥,半晌才道:「十六弟,你可想过,如今西北有突厥,北边有亦裕为首的北国,东边有倭寇,如果我们yi旦发兵起难,亦仁将会腹背受敌」
他手拿着马鞭环指了yi下四周,道:「到时候整个中原都会陷入战争中,江山蒙尘,千里流民」
亦祥也回看着亦非的眼睛,道:「十五哥,你是不是当亦家法司太久了,这世上哪有完美之事,你左全右顾,只会授人以柄,已然注定败象,如果十五哥你不干,我手上也有五万精兵,我干」
亦非yi垂眼帘,微叹了yi口气,道:「好吧,那就这样吧。」
我听了他这句淡淡的话,只觉得耳边有霹雳声响,亦祥闻言脸露喜色,道:「我就知道十五哥哥是英雄,绝不会做那缩头缩尾之事。」
亦非不说话,只是望着远方,而我只是静静望着他,忽然发现我原来根本不太了解他,又或者我yi直在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了解他。
我认为他是yi个淡泊名利的皇子,卷进皇位争夺之战,是他最无奈的事情。他外表严肃,心底柔软,因此很多违心之举,总是承受着压力与痛苦,可他再大的痛苦也从不与人倾述。
他为人公正c包容,当年十yi皇子亦德权倾天下,是他坚定地支持了势弱的亦仁。所以亦仁曾经跟我说过,亦家十几个皇子中,能做皇帝的很多,可是能当皇家法司的只有亦非。
我恍然依稀还在德昭大学院亭落里,温暖的午后,,老学士们交头接结耳,对着yi个出身于势弱皇子亦仁家,才被脱籍的奴才,yi个骜傲不驯张狂的清贫才子指指点点,是亦非微微yi笑,举起朱笔说了句英雄何必问出身,点了他做金陵才子之首。
原来我竟错了,卧山的老虎,哪有不想称王的。
亏我yi个最底等的奴才,yi个乞丐,却yi直在心里认为自己才是这位高高在上cyi人之下,万人之上皇子唯yi的知已。
亦祥yi勒马头,笑道:「那就这么定了。」他说完纵马带着近身侍卫从我身边呼啸而过。
亦非骑着马慢慢从我身边走过,他半转头,冷淡地道:「你不要再回去了,不要总是令我为难,好自为之陈清秋。」
我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也许是他的马速度太快了,我竟然看不清他的背影。
我突然笑了起来,越笑越厉害,我这辈子最讨厌的人就是陈清秋,出身低微,却偏偏又自视极高,不能全力而为,却又无法豁达退身,原来我就是陈清秋。
我笑累了,倒骑在躺在老骡马上,看着大漠上天,竟是那么的蓝,我在这里十年都没有发现大漠的天蓝得如此之透。
耳边有急促的马蹄声越奔越近,我看着蓝天忽然微微yi笑,缓缓地道:「瞧,这世上人与人的命运都是注定的,我也许注定了要给你添麻烦。」
yi队黑甲骑兵踏着黄沙像阵风似的出现在我眼前,当前的骑兵冷冷地道:「顾九,你有j细的嫌疑,十六王爷着我等将你拿下,押回府中。」
我见眼前几个人腰板挺直,眼神有力,骑马迅捷如风,显见亦祥练兵很下过yi番工夫,不由心生怜意,道:「我自会回去,你们走吧」
那骑兵也不与我多话,抽出腰刀,指着我号令道:「拿下」
他yi句话才出口,yi道黑影yi闪,五个彪悍的骑兵脖子上都多了yi道伤口,空瞪了我yi会儿,纷纷从马上栽了下去,快得我连求yi声情的空档都没有。
我对来人冷冷地道:「师兄的落风剑法该换个名儿了,何不叫洒血剑法,又贴切又威猛。」
沈海远师兄按例板着yi张脸,yi字字地道:「落风剑法讲得就是气势,必须yi击中,不能给敌人以还击的可能,出招果断c快捷是此剑法的精要。」
我苦笑了yi下,师傅当年就是这么说的,他当年道小秋我看你做啥都磨叽磨叽,杀只鸡也要想半天,这落风剑法你就不用学了。
师兄淡淡地道:「更何况,我不杀他们,他们也活不成,前面有亦非指派的人,也会要他们的命」
我心中yi惊,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亦非倒是很怕我远走高飞不成,转念yi想,这几个兵还是让师兄来杀更妥当,这样亦祥结仇也结不上亦仁,于是连忙竖起大拇指赞道:「师兄好几年不见,剑法大有长进啊,耍得越发有模有样了。」
师兄看了我yi眼,板正地道:「你就是这古怪毛病,说话不真不实,我不是月前才与你见过」呃,说起识情识趣,师兄真的得是很差劲的yi个人。
他说完又道:「你跟我回金陵吧,虽然主子有命,令我暗中保护你,可是我这次来的得时候,金陵发生了变故,我不能这么盲目地跟着你,更何况亦容近在咫尺,我们还不便与恭亲王府发生冲突。」
我微笑道:「我还以为是师兄在保护我,原来是亦仁的得意干将在罩着我。」
师兄长叹了yi口气,道:「小秋,你就是这么执拗,什么事都看不开,亦非远非你想的得那么简单,主子的命令也好,是师兄弟的情份也好,你这次都要跟我走」
我想了想yi摊手,道:「那就这样吧,我又打不过你,当然是你说了算。」
师兄似松了yi口气,道:「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了,走吧」
他说着就走近我,我跳下了马牵着马向他走去,刚走到他近前,我突然yi脚踏飞黄沙,飞身上马,拍马飞奔边大叫道:「师兄,回去跟亦仁说我自己的命运我自己做主」
可是话还没说话,就听师兄有板有眼的声音近在耳边,他冷哼道:「就知道你不是那么听话。」我没想到他就站在我的马后面,吓了yi跳,只见他两腿yi分,坐在我身后,淡淡地道:「跟我走吧。」
我刚要起身跳下马,他已经搭住了我的脉门,只他叹了口气,道:「别去给亦非添乱了,跟我回去吧」
我转头看他,突然对他yi笑,师兄眸孔yi收缩,失声道:「冰心诀」他yi句话说完,整个人就被冻成冰棍子。
我笑眯眯地将他从马上提了下来,将他往隐蔽的丘石后yi放,然后对着那双冰霜下气恼的眼睛笑道:「大师兄,论武功,你不是二师兄的对手,论大方,你更是差远了。」
不管大师兄嗯嗯地叫声,我嘻笑着走开了。大师兄准保肺都气炸了。
其实我也知道他不肯教我落风剑法是听了师傅的话为我好,只是想起当年怎么讨好他,他都不动心,偷瞧了几眼还被他逮着丢进河里,不免就有几分气,今天总算把吃过得的亏讨了回来。
我绕了好远的路,避开了亦非的耳目,回了盘口镇。天已经大黑了,我在王府的大门不远处的巷里蹲着,到底敢不敢进去呢,如果不进去,我又该何去何从
天色刚挂灯的时候,有二十四骑士掌旗停在了门口,我微微yi笑,亦容到了,除亦容又有谁有这么大的派场呢。
王府门大开,亦容的随从鱼贯而入,最后亦非亲自出门迎接。
他穿着淡黄色的恭亲王袍,乌黑的发盘着用金冠束着,整个人看起贵气又不失倜傥,他面带笑容似颇为高兴。
亦容只是将那只完美无暇的手伸出桥外,搭在亦非的手上,却不下桥,直接抬了进去。
我看着那张笑脸,不禁自问,亦非是yi个什么样的人,亦非可曾有过片刻对我动过yi点心。他从未曾给过我答案,这么多年我yi直都是在自问自答,给自己最完美的答案,才让自己沉醉至今。
我哗地站了起来,有了问题就要去找到答案,我不是yi直都是这样的人么我看着刚转身走进去不远的亦非背影,大叫道:「亦非,我回来了」
亦非立即转身,眼中眸子yi收缩,嘴唇紧抿,竟是很有几分怒气。
「谁啊」亦容的声音与亦非大是不同,柔而软,虽然是yi种淡淡的南方平舌音,却是别有韵味。
亦非转头回笑道:「皇姐,盘口镇的yi个狂人,勿用理他。」
「哦,没想到这穷乡僻壤还会有狂人,带进府里见识yi下也好」
亦非无奈地应了yi声是,看着轿桥子抬进去,立即快步走到我面前,我仰起头,看着他略带愤怒的眼睛,嘻笑道:「奴才给王爷请安,祝王爷贵安再贵安」
刚想弯腰打个欠,就被亦非yi把揪住,只听他压低了声音,几乎是用耳语的声音恨声道:「你说你这个人,怎么就不知道进退呢」
亦非素来威而不怒,眼见他发脾气,我微有yi些发愣,随即假笑道:「我当然知道进退,自然是王爷进,奴才进,王爷退,奴才退。」
亦非将他那唇几乎抿成了线,喘了几口粗气,似才平息自己的火气,冷冷地道:「把这人给押进去」
王爷yi声令下,自然有随时侧立,训练有素的牙将将我拿下,戏台不都是这么走步的吗弄得我喉咙yi阵发痒,很想吼两声。
牙将将我押了跪在正院里,亦容正装端坐在上面,她面容几乎与当年的锦贵妃yi模yi样,绝顶的姿容,极其雍容的气质,只是她比锦贵妃更冷,总是令人望而生畏。
亦祥照例与安宁坐在左侧,亦非则坐在他们的对面。大厅里竟是yi阵沉默。
我微微yi笑,若是寻常人家姐弟相会,必然是yi番七嘴八舌的话谈吧,可这是帝王家,公主与王子相会,想必是无利而不往,无事而不登三宝殿吧。原来这婆娑海最深的地方,竟是这里。
yi阵杯盏声过后,只听亦容淡淡地道:「安宁,你来十五弟府上住着也有yi些日子了吧」
安宁颇有yi些拘束地道:「皇姐,原是没想过住这么些日子,可是与哥哥们快十年未见了,心里舍不得,所以竟然yi住住了这么久,还真没想到能见着皇姐,实在是意外的惊喜。」
我微微苦涩的yi笑,原来我又错了,安宁比以前改变多了,她比过去会说话多了,变得会奉承了。十年的大漠生活,原来没有人是不会变的。
「不敢当」亦容声音依然是淡淡的。「我最近听礼部大人说,突厥的西部番王给我朝来了yi封信,夸郡主你生性自由,犹如草原上的野马,喜爱奔跑多于与安定,比他们游牧民族的女子更像游牧民族。」
亦祥掂着手中的折扇,道:「这不是很好么,证明安宁很受他们的认同。」
亦容依然冷淡地道:「如果他们要的是那些游牧女子,又何必上书与本朝和亲
「本朝女子,以端庄贤淑为美德。说她生性自由,是在说她不够端庄,说她犹如野马,喜爱奔跑多于安定,岂不是从不着家,何来的贤淑
「说她比真正的游牧女子还像游牧女子,那是说她连游牧女子都不如,否则西番王爷何必在安宁不在家的时候,突然给本朝来了这么yi封不知所云的赞美之信」
她轻轻拿起旁边侍女盘中的yi块羊皮,冷冷地道:「这就是西番王爷的信,我正打算路过此地,前去康亲王府将此信转赠于安宁的母亲翠姑姨娘。」
安宁的脸白yi阵,红yi阵,亦非笑道:「皇姐,你也太认真了,不就是安宁思亲心切,在我这儿住久了yi点,也罢,谁让是我离得她最近呢。」
亦容把脸yi沉,道:「亦家人谁说这话,我都可以原谅。亦非,你忘了你是什么身份」
亦非碰了yi个硬钉子,下面的话似也不方便出口了。
只听亦容又道:「父皇当年将你远嫁突厥西番,用心何其良苦,西番虽然是突厥的yi部分,但是素与突厥王厅不和,有他们的支持,我们不但可以保证通往西部的商道,而且可以令突厥不敢轻易南下,你莫非是想令南朝重陷战火吗」
亦祥不悦地道:「皇姐也太过高看西番了,我们堂堂上朝,国富民强,还怕他们这些游牧民族么」
亦容轻轻地吐出了几个字:「可惜,民强兵不强。自问你们的骑下,有几人能与突厥骑兵yi战」
她道:「只要亦家还没有改朝换代,安宁就必须按朝庭的旨意去做,这也是父皇生前的大策」安宁脸白如纸,小声道:「皇姐训斥的是,我明日就启程回西番去。」
亦祥yi滞,嘴唇动了,颇有不甘的样子,他哗的yi起身,yi拂袖竟然扬长而去。
亦容将手中的茶杯往桌上yi放,道:「这十六,小的时候挺乖巧的yi个人,怎么长大了,竟乖张了起来」
她又看了yi眼若有所思的亦非,冷冷地道:「我此来,另有yi件事。」
亦非抬头,笑道:「皇姐请吩咐」
亦容又从木盘中拿出yi张白纸,语气极淡。
「这幅画是我新近从金陵的华文轩新买来的,是yi幅新画的炭画,画得可巧,是戈壁滩的落日。虽然没有落款,但是就这笔法风格,倒是令我想起yi个人,你猜是谁」
亦非微笑道:「皇姐的才学博皆古今,你莫非要难为弟弟吗」
我忍不住去侧头瞄了yi眼亦容指间的纸张,心yi下子跳到了嗓子口。
只听她缓缓地道:「皇弟对任何人不熟,都不会是此人,你亲笔点了他做金陵第yi才子的。」
灰衣奴出书版下彻夜流香
文案:
十年生死两茫茫,在小乞丐心底留下了痕迹。
即使被逐出了王府,不思量,他依然每yi次都在问我究竟是谁。
我究竟是谁,自难忘。
与亦非纠缠多年的爱恨情痴,他曾以为用yi个新的开始,就能有yi个新的结局,
才发现岁月无痕,人事已非,他想要的是可以生死与共的爱人,而亦非只能容得下yi个贴身的奴才──他最终不可能也不会成为他的追求
豁出生命的爱,yi步yi步的,女人连翻带爬滚的跑向了远方,该是上穷碧落下黄泉生死相随抑或是随波逐流,相闻相望却不相识
第十yi章
「此人莫非仍然没死」
「不但没死,显然还过得挺好,有这闲情雅致,用皇室的厕纸作画」
亦非笑道:「皇姐莫气,莫非此人竟从官牢里跑了出来我着人查去」
亦容微笑道:「是要好好查yi下,而且皇弟你也不用太烦心,我已经查到了,托华文轩寄卖这张炭画的,就是你府上的统领李公公。」
亦非沉默了yi下,道:「去把李公公叫来」
隔了yi小会儿,李公公提着衣服下摆急匆匆地yi路小跑,从外面跑进了大厅,我见了他心中yi阵气恼,这个贪财的老太监。
李公公yi见了亦容,就立刻趴在地上,yi连串地道:「奴才给公主请安,公主千岁千千岁」
亦容微微yi笑。
「李公公气色不错,看来这大漠也不是不能养人」
李公公叹道:「公主有所不知,这个戈壁滩当真是鸟兽皆无,人迹罕见,书信不通,四季不分,白天就热得像酷暑,晚上是酷寒。
「奴才脸上这点红光,那都是见了公主喜的,奴才早盼晚盼就盼着见公主yi面」
他说着竟拿起衣角装模作样地擦拭起来。
我心里好笑,李公公你这么凄情,难道座上那个,你早也盼c晚也盼的竟是你的娘亲
亦容半垂着眼帘,等李公公把戏唱完了,纤手yi挥,那张图就掉在了李公公的面前,我侧头看到李公公的腿肚打了yi个颤。
「这是什么」
「这c这是老奴在华文轩里寄卖的陈清秋的画」李公公颤声道。
亦容淡淡地哦了yi声。
李公公突然捶心哭道:「老奴错了,老奴不该明知道这是yi个杀千刀c剁万刀的画,还拿去卖。
「当时老奴yi到手就该撕了,烧了,就算老奴拿去卖,也万万不可放在华文轩这么高档的地方卖,就该把它放在地摊上贱卖,它当然就只配贱卖,老奴这就重新去把它给卖啰」
他说着刚把地上的画捡起来,亦容哼了yi声,李公公yi吓,把手又缩了回去。
我则是又好气又好笑,这当口他还是想弄钱,这个死要钱财不要命的老家伙。
「你也不用害怕」亦容笑道:「陈清秋单论画,倒还值得yi看,还不至于在地摊上出售。我已经出了yi百两,从华文轩那里买下这幅画,相信这笔钱很快就能到你的手里。」
李公公yi听,喜得手舞足蹈,语无伦次。
「多谢公主,多谢公主公主大人有大量,那个就好比宰相肚子能撑船,心宽体胖,心宽体胖」
亦非皱眉道:「你又信口开河,胡说八道」
李公公涎笑道:「奴才绝对没胡说八道,王爷您想啊,这宰相肚子里撑得yi条船,那得是多大的地方。」
亦容微微yi笑,道:「你先别忙着欢喜,我还有yi件更好的事情,若是你替我办成了,我另外赏你yi百两不是银子,是黄金。」
李公公突然消声了,大厅里yi阵鸦雀无声,猛然间李公公那公鸭嗓子喊了yi句,把厅里外的人都吓了yi跳。
「公王您是老奴的再生爹娘」
我笑着咂了咂嘴,怎么就被我猜对了呢。
「大胆」亦非斥道:「皇姐岂会有你这个不知羞耻的老阉奴儿子。」
李公公yi连串是是是,道奴才改奴才改,然后又撕心裂肺喊了yi声:「公主,您真是老奴的再生干爹娘」
这yi次不但是我,连将我摁在地上的牙将都笑抽了气,摁在我背后的手不停地抖着。
亦容倒是毫不动容,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缓缓地道:「你只要告诉我,你这幅画,是哪里来的,谁给你的,他现在又在何处」
尽管早知道亦容会这么问,底下的人还是有不小的马蚤动。
安宁坐立不安的动了动身体,亦非也跟着抬起了头,低沉地道:「你好好想清楚」
我则在心里微叹了yi口气。
道陈清秋原来能值yi百两黄金,可比自己估价高太多了。
李公公沉默了片刻,怱然捶胸顿足号啕道:「我的yi百两黄金啊」
亦容嘴唇yi抿,问:「怎么」
李公公剜心似的痛惜道:「不瞒公主,这画是老奴十年前在花会上偷的,那个时候陈清秋还不是yi个杀千刀c剁万刀的,奴才怎么知道他后来会变成yi个杀千刀c剁万刀的,老奴画也偷了不是
「公主,这世上事难料啊,您说yi个大好的才子,他怎么转眼就成了杀千刀剁万刀的」
我微有yi些诧异,李公公居然没将我招供出来。
只听亦容狠狠yi拍桌子,打断了李公公的话。
「李福,若不是我看在你曾经伺候过我几日,怎么会让你在此地废话此炭画浮粉都未掉尽,作画的日期不会超过半年,你又岂会在十年以前偷得此画,你最好想清楚了」
这个时候李公公真的愣住了,他微转脖子似想回头,但却最终没回过来,而是挠了挠头。
「难道奴才偷的不是此幅画,不可能啊」
亦容静静地看了他半天,突然下令:
「把人拖进来。」
很快就有两个随从拖着yi个手足皆断,双眼被剜的人进来。
李公公yi见此人,不由失声叫道:「李严」
亦容微笑道:「看来你认得此人」
李公公喃喃地道:「是c是小厨房的采办,是我托他把画寄放在华文轩的公主,他什么也不知道啊」
亦容站了起来,走近李公公。
「这是我的部下确定他所说的,是不是真的所以李福,你要想清楚」
我心中暗暗着急,此时即便是李公公真个儿把我招出,我也是绝对不会再怨他的。
大厅里又重新沉默了起来。
安宁笑道:「皇姐,你才来,不用着急,这李公公,我看年纪也大了,yi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也是有的,你不如让他细想」
亦容霍地转过身来,她头上的珠冠轻轻晃动着,金黄色的长裙簇拥在她的脚边,宽大的袖子轻轻颤动着。
她那双与亦非几乎yi模yi样棕色琥珀般的眸子冷得跟块冰似的。
「我还以为在这件事上,你永远都不会再插嘴。」
安宁与她的眸子yi碰,不由自主低下了头。亦容回了座,冷冷地道:「够久了吧,李福你想清楚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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