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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地球的红飘带|作者:xys523|分类:其他小说|更新:2025-06-09 14:41:47|下载:地球的红飘带TXT下载
  ”黄超笑着说,“如果太不公平,也会叫人沮丧。”

  “没什么”彭德怀紧接上去,“仗没有打好,有点右倾情绪,受点批评,这是很自然的。”

  说到这里,彭德怀盯住黄超:“怎么,你要了解会理会议中央给你谈了”

  黄超涨红着脸说:“不不,我只是随便问问。张主席是很知道你的,也很关心”

  彭德怀木着脸,没有表情,冷倔倔地捅出句:“我们过去没见过面。”

  黄超的勇敢进攻受了挫折,伤了几分锐气,为了完成任务,不得不继续鼓劲。他眼珠转了几转,便改了话题。

  “四方面军会合以后,确实力量大了。但是战略方针还要正确。如果这方面发生偏差,兵力再大也不行。”

  彭德怀脸上露出丝轻蔑的笑意:“黄秘书,你看怎么才算正确”

  黄超不免有点尴尬,带着几分忸怩地说:“不是我看,是张主席考虑:还是南下才是上策。他曾跟我说,欲北伐必先南征。”

  “那是什么情况”彭德怀轻蔑地笑,“那是诸葛亮巩固蜀国后方的办法。我们现在连根据地都没有,哪里有这样的后方”

  黄超挨了棒,心里已有几分恼怒,但在这个威严人物的面前,毕竟不敢放肆,就客气地反驳道:“彭军团长,北进也不那么容易吧,胡宗南是蒋介石的嫡系,武器装备是最精良的,战斗力很不般。还有马家军的骑兵,不仅装备好,而且训练有素,每人把大马刀,在草原上跑起来简直象”

  彭德怀脸有愠色,立刻打断他:“你是叫他们吓昏了吧”

  黄超满脸通红。沉了下,继续争辩说:“对形势的看法是需要冷静客观才能得出正确答案的。张主席多次说,当前苏维埃运动已经处于低潮。这是不能不承认的。张主席还告诫说,如果我们**人仍然不能从左的躯壳里解放出来,这将是我们这代最大的悲剧。”

  彭德怀有些惊讶,面前这个黄口乳子竟敢放肆地冒出这种宏论他厌烦地把头歪在边,下嘴唇撅着,两个嘴角弯成了个彭德怀式的弧线,不作声了。

  黄超觉得自己有点操之过急,就站起来,对着楼梯口叫:“警卫员把东西拿上来”

  原来他带的两个警卫员等在楼下,这时闻声走了上来。个背着大小两个口袭,另个背着个沉甸甸的皮包。黄超满脸堆笑,指着那个小口袋说:“这是几斤牛肉干,味道蛮不错的。”又指指那个大口袋说:“这是几升大米,是我们张主席从川陕带来的,这地方想找这个就太不容易了。”

  说过,他又从另个警卫员手里接过沉甸甸的皮包,从里面取出几个包包,笑得很迷人的:“这是三百块白洋,只不过是张主席的点微意。”

  彭德怀看见大米和牛肉干,还微微点了点头,见递过来的白洋,脸色立刻变了。

  “这是干什么”他的语调有些严厉。

  “也不过怕军团长手头不便”

  彭德怀终于克制住自己,没有发作,但是他站在那里声不响,简直象石头雕像样冷峻。

  黄超异常狼狈,只好慌慌张张把钱放在个用木板搭成的桌案上。他尴尬得不知说什么好,幸亏他脑子聪敏灵活,就乓地打了个潇洒的敬礼,笑着说:“彭军团长,您恐怕很疲劳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彭德怀站起来,勉强点了点头。黄超带着警卫员慌乱地下楼去了。

  直到黄超走出很远,他还觉得满心不舒服,望着这个张国焘的使者,狠狠骂道:“呸什么东西纯粹是旧军阀的套”

  说过,他就坐在火塘边陷入深深的沉思里。他遍又遍地想着这个黄口乳子的来意。

  这时,三军团的政治委员杨尚昆走了进来,他见彭德怀满脸怒容,就问:“德怀同志,黄超在这里谈什么了”

  彭德怀的火立刻又升腾起来,他指了指桌上的白洋,骂道:“张国焘他把我彭德怀看成什么人了他把我当成军阀

  我要当军阀,还来红军干什么真是岂有此理“

  “这个家伙值得警惕”杨尚昆也沉到思索中了。

  六十

  在毛儿盖度过的时日,象钝力子割肉样痛苦而又漫长。夜间在村边地头露营的战士们,不知道夜冻醒几次;白天又为辘辘饥肠马蚤扰得片刻不宁;尤其是居民远离所造成的寂寞,更造成了种无形的压力。这些都使人难以忍受。

  刘英也象大家样焦躁不安。有工夫,她就跑到张闻天那里闲谈回。他们的关系早已瓜熟蒂落,只是由于刘英顽强地据守着最后道防线不到长征胜利不结婚,两人才没有完成那人生重要的幕。

  这天早晨,两人正围着火塘闲坐,警卫员递过封信来,说是红军前敌总指挥部的政治委员陈昌浩派人送过来的。张闻天打开信看,上面笔迹颇为潇洒:闻天同志如晤:你我天各方,多年相违,每思同窗之谊,悬念殊深。前日匆匆面,未及深谈。如能来我处叙,则不胜欣幸之至。

  耑此即致布礼

  陈昌浩即日张闻天看后,微微点了下头,对警卫员说:“你告诉来人,我呆会儿就去。”

  警卫员下楼去了。张闻天仍然拿着那封信在吟味着,脸上渐渐出现了微笑。

  刘英凑过来看了看,不解地问道:“你笑什么”

  张闻天收起信,把近视镜往上推了推,说:“这是要给我做工作哩”

  “你们这些人就是心多,”刘英撇撇嘴说,“都是老同学了,好几年不见,也是想在起谈谈。”

  “这倒是。”张闻天说,“可是,你不知道,前几天张国焘就派人到彭德怀那里送东西,弄得彭德怀啼笑皆非。”“那你也给他做点工作嘛”刘英说,“现在连个松潘也打不成,气得**没有办法,眼看着我们非在这里困死不可我们和陈昌浩都是老同学,他在张国焘那里很红,张国焘很信任他,你去劝说劝说,恐怕还是会起作用的。”

  张闻天连连点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前几天泽东同志就跟我说,人家已经来说客了,闻天同志,你是不是也学学苏秦张仪,争取早点打松潘哪”

  刘英满有信心地说:“那你就去吧我们在莫斯科,同陈昌浩还是很不错的。

  张国焘那个人老巨滑,陈昌浩比他还是单纯得多。“

  “你是不是同我起去”张闻天笑着问。

  “你们是谈军机大事,我去干什么”

  张闻天略作准备就下楼去了。陈昌浩住在另个小寨子,相距并不甚远,张闻天就带着两个警卫员沿着田间小路不慌不忙地走去。

  四方面军总部现在已经作为红军的前敌总指挥部。张闻天刚走到门口,高高个子的陈昌浩已经笑嘻嘻地迎了出来。他头戴大八角红星军帽,身材魁伟英挺,举止敏捷,全身充满种蓬勃的青春之气。张闻天记得在莫斯科中山大学学习时,陈昌浩还是位年轻的小弟弟,现在已经是威风凛凛的高级将领了。

  两人沿着小木梯上了藏族人的小楼。室内布置得相当整洁,面墙上挂满了军用地图,桌上铺着条军毯,颇有点司令部的严整气氛。两人在椅子上坐下来,警卫员端上茶,就下楼去了。

  自然,寒暄话旧占了相当长的时间。他们的确为革命的友情,为共同经历的同窗生活陶醉了。张闻天从眼镜里亲昵地望着他这位英俊的伙伴:“昌浩,那时候你还不过十**岁吧”

  “哪里,还刚刚十七岁。”

  “是嘛,那时候大家都把你当成小弟弟看,想不到几年工夫,你已经纵横疆场,指挥十万大军了。”

  陈昌浩的脸上立刻呈现出种红润耀目的光彩和踌躇满志的笑容。这是那种青云直上帆风顺的人所常有的。他略微谦逊几句,就滔滔不绝地说道:“是的,我到鄂豫皖任少共省委书记还不到二十四岁。后来肃反,国焘同志撤了曾中生的职,就要我去当红四军的政委。我开始认为自己军事上外行,没有多大把握,后来三打两打,觉得打仗也不过如此。”接着,他就得意洋洋地讲,他和张国焘到达鄂豫皖时间不长,由于贯彻了四中全会的路线,局面很快就起了变化。到三年底就发展到三万多人,成立了红四方面军。接着就进行了四大战役,消灭了敌人六万多人,还活捉了敌人的总指挥和几个师旅长。其中成建制的敌军就有四十个团。鄂豫皖苏区的总人口已经发展到三百五十万以上了。

  陈昌浩神采飞扬,颇露出得意之色。张闻天笑着问:“听人们传说,打黄安时你还亲自坐了飞机去扔炸弹,这事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陈昌浩微笑着,显得更兴奋了。他说,在战斗中缴获了架德国容克式双翼飞机,飞机师经过教育转过来了。他们就把这架飞机油漆新,取名“列宁”号,机身上写了“列宁”两个大字,机翼上还有两颗闪闪的红星。打黄安时,敌人的六十九师师长赵冠英被围了几十天都不肯投降。他们就决定让“列宁”号直接参战,在总攻之前给敌人点厉害瞧瞧。大家都说:过去敌人的飞机老是跟着我们瞎嗡嗡,这次也让敌人尝尝我们红军的“鸡蛋”到底是咸的还是淡的。说到这里,陈昌浩嘎嘎地笑起来,说:“飞机临起飞前,我就上了飞机,同志们看急了,就说,不行呵,政治委员,你怎么能坐上飞机去扔炸弹呢我说,有什么不可以,这才是最生动最能提高士气的政治工作说着,我就乘着飞机飞上去了。那天正是雪后初晴,阳光灿烂,下面看得非常清楚。成千上万的战士看见自己的飞机真是激动极了,纷纷跳跃着,把帽子扔上天空。我们飞到黄安上空,敌人还傻乎乎地以为是自己的飞机,我们把翅膀歪,串迫击炮弹就丢下去了,下面升起了团团浓烟。飞了圈,又把翅膀往另边歪,又串迫击炮弹象饺子下锅似地丢下去了。敌人迷迷糊糊,以为是自己的飞机弄错了目标,纷纷摆出标志,这时我把大批的传单批批丢了下去,整个黄安上空红绿传单满天飞扬,他们才知道是红军的飞机在他们头上。敌人绝望了,时间不长就进行突围,被我们全部消灭”

  张闻天听得津津有味。他的这位年轻同学如此勇敢和富有朝气,给了他强烈的印象。

  “不过,这种行动,毕竟太冒险了”他微笑着说。“不然”陈昌浩笑着反驳道。“战争本身就有点冒险的味道。完全不冒险的事是没有的。”

  “不,我说的是你本身,作为个方面军的政治委员”

  “哎,洛甫同志,你还体会不深咧”陈昌浩腔调里带些老味说,“个指挥员在火线上的表现非常重要。也有人批评我,不应当在第线去打机枪,好象是有背于自己的职责。实际不然在危险时刻就是要这样做。你看我们的部队打起冲锋就象小老虎似的,战斗作风就是这样培养起来的”

  张闻天笑了笑,不再争辩。他刚想转换话题,陈昌浩又兴致勃勃地讲下去。

  他说,自从离开鄂豫皖,经过三千里转战,部队确实吃了些苦头,最后剩下万四五千人。可是迅速开辟了川陕新苏区,兵力呼啦下子发展到八万多人。全苏区人口拥有五百多万,成为仅次于中央苏区的最大的根据地了。在这期间,他们先后进行了反三路围攻,三次外线进攻和反六路围攻,歼灭敌人十三万人。其中特别是反六路围攻,面对四川军阀的二十余万兵力,经过十个月的艰苦奋战,歼灭了敌军八万人,终于把敌人的围攻粉碎了

  陈昌浩目光四射,神采奕奕,流露出种战胜之军的那种不可抑制的自豪感。张闻天也连连点头称赞道:“确实成绩很大四方面军的同志确实打出威风来了”

  陈昌浩得到总书记的称赞,满面是笑。稍停了停又接着说:“这些成绩的得来,是同国焘同志的领导分不开的。公正地说,国焘同志确实很有能力,很有魄力,是足以肩负大任的。然而,令人遗憾的是,不断听到点闲言碎语,说什么张国焘是个老机会主义者”

  “他到底把问题提出来了”张闻天从眼镜后面望着陈昌浩,心里暗暗地想。然而,作为总书记又不能不坚持党的原则,就笑着说,“这样说,自然不好,可是国焘同志也是有缺点的。大家都清楚,在严重的历史关头,他往往是掌握得不大稳的。”

  “什么地方不稳”陈昌浩觉得很不顺耳。

  张闻天觉得今天显然不宜辩论这种问题。可是为了使当年的这位“小弟弟”清醒点,略略说几句也有必要,就以和缓的语调说:“我说的不大稳,指的是在根本路线上,有时左了,有时又偏右了。”他举出大革命时期,张国焘开始反对国共合作的统战线,后来统战线实现了,他又跑到陈独秀右的边去了。

  陈昌浩年少气盛,立刻打断张闻天的话说:“这都是过去的事。我觉得,首先应当看到个人的成绩,应当看到主流。国焘同志是拥护国际的,是忠实执行四中全会路线的。从实践结果看也是这样,他领导的部队发展到八万多人,这点比别人并不差嘛我可以大胆地说,即使让他担任军委主席,也并不过分”

  张闻天沉默了。脸上的微笑尚未退去,又出现了几丝冷峻的表情。他扶了扶滑下来的眼镜暗暗想道:“今天的争论是不会有结果的。如果说得过分反而影响大局,还不如谈点实际问题。”

  “这些问题还是留待以后再讨论吧”张闻天带着几分勉强地笑着,“国焘同志现在已经在指挥全军的岗位上了。我看英雄已经有了用武之地,还是研究下早点打松潘吧下面指战员早就急了”

  “我心里何尝不急”陈昌浩的语气有些硬。“我和徐总指挥都向国焘提过,国焘说:打松潘没有问题,只要组织问题解决了,就立刻打”

  “组织不是已经解决了吗国焘同志不是就任了总政委吗”张闻天的语气也硬起来了。

  陈昌浩和缓了下,笑着说:“国焘同志早说了,他并不是为了个人的地位,是要整个的组织与现实的情况相适应嘛”

  张闻天又沉默了。他望了望当年的这位同窗,这位年轻的弟弟,在肚子里叹了口气。

  双方的意思都已表达,双方最重要的话争取对方站到自己边都没有讲出口来。即使讲出口来也不会发生作用。于是双方都放弃了努力,重新又谈起在莫斯科学习时的生活,那个开始就谈了颇长时间的话题。

  午饭是棒子面饼子和几样简单的蔬菜,这在当时情况下已经是最高的规格。吃饭时各人想各人的心事,交谈的都是无关紧要的话,不过避免冷场罢了。最后分手时,陈昌浩捧了块当地出产的粗呢衣料,笑着说:“洛甫同志,你把这个送给刘英吧,再往北去还是用得着的。”张闻天也不推辞,让警卫员接过去了。

  张闻天在归途上不免心中懊丧,暗中感慨道:如果路线上发生分歧,即使再好的朋友也无济于事。这样路想路走回到了索花寨子。**正在村前踱步,手里拿着树叶子裹起的卷烟。

  “怎么样,洛甫,谈得如何”**停住脚步,带着期待的神情。

  “不佳”张闻天摇摇头,叹了口气,“有些人就是这样,只晓得追随个人,心目中没有党,没有真理。”

  **的心凉了半截,急问:“打松潘的事,他可同意”

  “陈昌浩说,打松潘他是同意的,但是,要等中央调整了组织再说。”

  **听急了,他把烟蒂甩,露出了怒容:“张国焘不是总政委了吗他还要调整什么组织”

  “他们的意思是,中央政治局中央委员会都要调整。”

  **激怒了。他习惯地卡着腰怒气冲冲地说:“这是讹诈是利用党的困难进行讹诈”

  “这自然是讹诈,是政治讹诈。”

  “张国焘不打,让三军团打北进是谁也挡不住的”

  **的性格,正象棉里藏针。他平时谦恭温和,具有较强的克制力;但是也有克制不住的时候,那时就如火山爆发,要大大燃烧场。今天他的双眼闪着火星,样子也很怕人。

  张闻天从旁劝慰道:“泽东,我看还是从容商议吧。回头同恩来讨论下再说。”

  这时,从那边过来支红军小队,约有二三十人。人人灰尘满面,军服褴褛。队伍里有人牵着头乌黑的牦牛,驮着两个口袋,后面还跟着四五只羊子。看样子很象支筹粮队从远处回来,个个脸上露出倦容。

  **和张闻天正在观望,只见走在前面的个腰挎短枪的青年跑了上来,打了个敬礼。他光着两条腿,穿着条短裤,脚上蹬着双小小的草鞋。军衣褂子上掉了两个扣子,前襟也被荆棘挂得几乎成了布片。**端详着他那年轻秀丽的面孔,觉得好生面善,却又时想不起名字,就问:“你是谁呀”

  “**,你不认识我了,我是樱桃”说着,她的两只眼笑成豌豆角了。

  “哦,你是樱桃”**仔细望,顿时惊呆了。真想不到那个十分美丽的姑娘,今天成了这样。她的乌亮的头发不见了,脸晒得黑中透紫,就象这里草原上的人们。更不知道她为什么穿着短裤,两条腿上满是条条的伤痕。全身上下,只有那微微隆起的胸脯,还有草鞋上两朵小小的红缨子,是作为个女人的标志。想不到,真想不到当前的生活竟把我们的女同志变成了这样。**不禁阵心酸,握着樱桃的手,顿时热泪盈眶,背过脸去,好半晌说不出话来。停了好久,才说:“天这么凉,你怎么穿着短裤”

  “我们净爬大山钻树林了。”樱桃笑着说,“我的裤子挂成了片片,我就干脆截去,给同志们包伤用了。”

  “你的头发呢”

  “我的头发,”樱桃不好意思地说,“已经成了虱子窝了。以前我们女同志在起,就互相捉,现在怎么办我怒之下,就统统剪了。这算什么,反正以后还要长的。”

  她嘻嘻笑。

  红军小队迈着疲惫的脚步走过去了。驮着粮食的牦牛和几只羊子还在后面慢慢地走。张闻天顺手指着问:“这些都是买来的吗”

  “是的。”樱桃答道。“买来这些东西多不容易呵这次牺牲了好几个同志,金雨来同志也牺牲了”

  “什么,金雨来也牺牲了是遇见藏军了吗”

  “不,是饿死的。”

  **神色黯然,仿佛喃喃自语:“为了个人难填的欲壑,付出了多少代价”

  六十二

  时间在饥寒难捱中进入了八月。自六月十二日两个方面军会师,到现在已经个月又二十天了,从六月二十六日两河口会议算起,也个多月了,在这期间,松潘战役计划制订过两次都未能实现。而敌情却起了重大变化:首先是胡宗南部在松潘樟腊南坪线布防,加紧构筑碉堡,企图堵住红军北上;刘湘指挥下的川军从南面和东面围了上来,进占了懋功北川茂县威州及泯江东岸地区;长期以来直跟在红军后面的薛岳部在四川受到犒赏劳军之后,绕到北面迎头占领了平武和甘南的文县。对红军的又个包围圈已经结结实实地形成。这时的蒋介石正在峨眉山上的军用地图前微笑,准备把红军困死和围歼在川西地区。

  这种情况自然使红军的统帅部深感不安。八月在内地正是炎热季节,而在海拔三千公尺的若尔盖草原上,早已寒气逼人。**和张闻天披着他们的破大衣,来到周恩来居住的藏族小楼上议事。

  他们早已感到周恩来身体不佳,精力大不如前。今天看,他的脸更加消瘦,精神也有些疲惫,个人正伏在地图上默想什么。旁边放着饭盒,里面盛着点青稞麦和豌豆苗,看样子并没有动。

  “恩来,你有点不舒服吧”**走到他身边问。

  “没有什么。”周恩来笑着说。

  张闻天指指青稞麦豌豆苗说:“怎么饭也没有吃呀”

  “准备等会儿再吃。”

  几个人起坐在火塘边的矮凳上。周恩来说:“现在敌情已经变化,我们恐怕需要研究下。”

  “是的,”**说,“我们正是为这事来找你。”

  “你们看怎么办才好”

  **轻轻叹了口气,说:“恐怕松潘打不成了。”

  周恩来瞥了眼桌上的地图:“我刚才考虑了好半天,觉得也是这样。可是下步呢”

  “我认为,南下是决没有出路的,我们还是要坚持北上的方针。”**神情坚毅地说。接着,他陈明了自己的意见:对松潘和岷江东岸的敌人可以进行箝制,掩护主力向北越过草地进占甘南。他认为,首先以夏河与洮河带为目标,开辟战场,打开局面。

  周恩来对这带的地图不知看过多少次了,还是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伏在地图上望了会儿,然后说道:“这计划自然好,最大的困难是通过草地。”

  周恩来还说,经过这些天的调查了解,草地的确不是般的地方。说是草地,其实有些地方是片沼泽。不论人畜都能陷下去。而且气候恶劣,阴晴不定,没有棉衣是很难度过的。

  周恩来讲的这些情况,**自然知道,因为他也向当地群众做了调查。可是不过草地又有什么法子呢如果依照原定计划打下松潘,自然可以避开草地,现在则只能死中求生,险中求存。想到这里,**叹了口气,笑着说,“我们都是苦命人哪,过了雪山,还要过草地,老天爷不帮助我们,又有什么办法”

  “关键是解决粮食和御寒的东西。”周恩来又坐到矮凳上。

  张闻天的脸上现出苦笑:“叫我看,这还不是最大的困难。这些困难定程度上还是可以解决的。最大的困难是张国焘不愿北上。”

  “是的,是的。”**连连点头。

  张闻天推了推眼镜,接着说:“张国焘最近又提出召开政治局会议,解决政治问题和组织问题。这个问题不解决,看来我们都走不成。”

  几个人都沉默了。问题又转回到那个几十天来令他们最头痛最折磨人的问题。

  沉了好半晌,周恩来说:“看起来会不能不开。恐怕在有些问题上还得做些让步。现在因为张国焘的挑拨,煽动,弄得两支兄弟部队关系也不好,通过这个会议也可以适当解决。”

  “只要能够北上,让点步,我赞成。”**说,“但是必须做个决定,再次重申北上的方针。”

  张闻天点点头表示同意,接着说:“关于调整组织,张国焘提出要增加九名四方面军的同志为政治局委员,另外还要增加批中央委员。”

  “什么,九名政治局委员”**周恩来惊问。

  “是的,点不错,九名。”

  **掰着手指头说:“张国焘本来就是政治局委员,再另外加上九名就是十名,原有的政治局委员共才不过八名,这不是要改变政治局的领导吗”

  “这当然不行”周恩来露出讥讽的笑容,随后说,“可以考虑从四方面军中增加两个同志。”

  “这还差不多。”**点了点头。

  谈话告段落。毛张二人见周恩来精神疲惫,就站起身来。临走时,**指了指桌上的青稞麦和豌豆苗,说:“恩来,还是吃点吧近来我看你身体是大不如从前了。”

  周恩来露出脸苦笑,说:“坦白说,两个方面军会师,使我抱着极大的希望,简直想不到竟会是这样在这几十天里,我精神上从来没受到过这样的折磨”

  “谁会想得到呢”**也感慨万端。“只要能够北上,我就谢天谢地了”

  **回到自己住的藏族小楼上,见贺子珍正低着头坐在火塘边缝衣服。自从她在云贵边界上多处负伤,在担架上度过了最难熬的日子,总算渐渐好了起来。不过她的头上和身上深深嵌入的弹片并未取出,还时不时地隐隐作疼。她现在同大多数人样,脸瘦得尖尖的,但仍然显得很秀丽。

  **伏下身子细细看,见她正专心地在缝制着件红绸背心,就笑着问:“子珍,你这是给谁缝的”

  “反正不是给你缝的。”贺子珍抬起头微微笑。“你没见樱桃穿的那身吗,前面就是草地了,还不得把她冻死”“哦,那好,那好”**连声说,“那天我见到她,简直不认得了,把她当成男孩子了,弄得我心里很难受。”

  **说过,坐在火塘边,又问:“你这红绸子是从哪里来的”

  贺子珍拍拍她的枪套:“你仔细看看。”

  **看,当作包枪布的红绸子没有了,就笑着说:“你倒有办法,不过也不够呀”

  “我把几个警卫员的包枪布全搜罗来了。”她笑着说。“我也从分给你的那份羊毛里拿了些,你没有意见吧”

  **哈哈大笑,说:“我有大衣你给樱桃多絮上些。”

  **转过脸,看见桌案上放着大块肉,总有好几斤,就问:“这是哪里的肉”

  “是刘英分给我的份,叫我做牛肉干。”

  “那几位老人,是不是都分到了”

  “都分到了,不过比我分得少些。”

  **听到这里,看看案上那块肉,不由眉头皱:“那怎么行”

  贺子珍停住针线,说:“已经分过了,可怎么办”

  “不可断乎不可”

  **立刻吩咐警卫员去找刘英。娇小玲珑的刘英,不时笑嘻嘻地跑上楼来。她看**脸色不对,就敛住了笑,问:“有事吗”

  “今天,是你分的肉吗”

  “是的。”

  “为什么给子珍的那份儿多些”

  “我考虑到,她负了伤”

  “这是什么时候呵,同志”**批评道,“看起来是小事,其实不是,你怎么能这样做呢”

  “是我考虑不周。”刘英红着脸说。

  **和缓下来,接着又郑重地说:“你快把我那份拿去,给分少的同志补上。”

  刘英打了个敬礼,下楼去了。自从她认识**以来,从来都是很和蔼的,唯独这次受到**的严厉批评。

  六十三

  两天之后,中央政治局会议在座偏僻的山村举行了。这个历史上名为“沙窝会议”的地方,在毛儿盖以南二十余里的条小山沟里,周围尽是青翠的柏树林,非常幽静。你要去找个叫沙窝的村庄那是找不到的,这里只有个小小的藏族寨子名叫雪洛,雪洛上面的山坡上有块地方才叫沙窝。但是,你且不要顾名思义,以为沙窝是荒烟漠漠的沙滩,恰恰相反,按藏语说它是“青色的土地”。沙窝会议就在这里的喇嘛庙里举行。

  会议从八月四日到六日开了三天。会议是在有礼貌和互相克制的形式下进行着激烈的对抗。张国焘认为中国苏维埃运动处于低潮的悲观论点受到**等人有礼貌的批驳。会议终于通过了关于四方面军会合后的政治形势与任务的决议。这个决议重申了北上的方针,指出创造川陕甘根据地是四方面军当前的历史任务。决议还针对张国焘的逃跑主义倾向,号召开展反对右倾机会主义的斗争。除此而外,会议还作了组织调整,增加了陈昌浩周纯全为中央政治局委员;其他几位四方面军的同志为中央委员;并决定陈昌浩为总政治部主任,周纯全为副主任。张国焘对此仍表不满,他力争增加九名政治局委员,但未获通过。这时他又出了个新招儿,提出召开高级干部会来讨论重大问题,并且说这是在四方面军行之有效的新鲜经验。当然他的这个招数立刻为政治家们所识破,未能实现。会议也就这样以局部的让步换取了北上方针的确定。几十年后,作为当年风云人物后来是有名叛徒的张国焘,也写到沙窝会议。他把这个会议写成是“鸿门宴”,张闻天将陈昌浩拒之门外,让他在放牛亭中呆了夜。可是当年的会议记录却详尽记载了陈昌浩的发言。可见这位当年的政治家自始至终都没有失去说谎的勇气。

  沙窝会议之后,接着讨论了“夏洮战役”的行动计划。这个战役的目标,是以红军主力出阿坝,北进夏河地区,突击敌包围线的右背侧,争取在洮河流域歼灭敌人主力,以便创造甘南根据地。在讨论时,徐向前和陈昌浩提议,集中红军主力向个方向突击,张国焘主张分左右两路军行动。会议采纳了张国焘的意见,决定左路军由红军总司令部率五军九军二十军三十二军三十三军组成,从卓克基经阿坝墨洼,继而北出夏河;右路军由中央率四军三十军军组成,以少许兵力扼阻和牵制松潘胡宗南军,大部从毛儿盖北出班佑巴西地区。彭德怀率三军全部及四军部作总预备队,掩护中央机关。

  连忙了几天,无数的难题,折磨人的斗争,累得人筋疲力尽。会议结束的第二天早晨,**正想把出发的工作准备下,周恩来的警卫员小兴国跑来了,慌慌张张地说:“**,周副主席病了”

  “很厉害吗”

  “烧得昏昏迷迷,什么也不知道了。”

  **惊,着急地责问道:“什么时候病的为什么不早点报告”

  “是这样,”小兴国解释说,“昨天晚上开会回来,他还问我们过草地准备得怎么样了,我们给他打了饭去,他就说,小鬼,你们休息去吧,我吃了饭就睡了。我们走后不久他就熄了灯,我们都很高兴,因为他从来也没睡得这么早。想不到半夜里”

  “咳,你们这些小鬼”

  **以责备的口气说了句,就匆匆下了粗笨的木梯,向周恩来住的房子走来。

  藏族的房子,只有室中心的火塘比较敞亮,旁边的小房间则狭小而又阴暗。**刚进去,见床头旁搁着盖马灯,有几个晃动的人影时看不清楚。定睛细看,才看出纤细瘦弱的邓颖超守在床头,刘伯承和叶剑英也站在那里。他们看见**来了,往旁边让了让,**才走进去了。

  灯光暗幽幽的。**见周恩来盖着条薄薄的灰毯子卧在床上,双目紧闭,呼吸急促。在他那张清瘦的脸上,两道粗浓的眉毛,偶尔在不安地耸动。**伸手在额上摸,不禁呵了声,说:“烫得很哪有多少度”

  “昨天晚上是三十九度五,现在怕有四十度了。”邓颖超的脸上带着焦虑的神情。

  “这样不行呵”**说,“赶快发报马上请傅连暲来。”

  “来不及,傅连暲同志已经随着总司令他们出发了。”刘伯承在暗影里说。

  “咳,偏偏病在这个时候。”**叹了口气。“那就请戴胡子来吧”

  这里说的戴胡子,也是红军中很著名的医生。

  “已经请去了。”叶剑英回答。

  这时只听床铺上的周恩来哼了声,接着喃喃自语地说:“你,你听我说,国焘同志,你听我说”

  邓颖超见周恩来说梦话,连忙伏在他耳边,轻声说:“恩来,是**来看你了”

  周恩来哪里听得清楚,嘴唇动着,仍旧继续着他的呓语,只手臂还动了动:“你听我说,国焘同志,你的意见是不正确的”“你看,做梦还在开会。”**轻声说,“别叫他了,他确实太累了”

  **说过,缓缓走出房间,又嘱咐了几句就下了楼。邓颖超直送到楼下,感激地说:“**,你放心吧,我想他只要退了烧,就会慢慢地好起来的。”

  **点了点头。他看着邓颖超那单薄的身体,想起她从江西出发前就患有肺病,路上真够苦了,就说:“你也要注意身体呵”

  **说过,就向回路走去。走出不远,大路上迎面驰过匹枣红战马,因为那马跑得很急,后面卷起道烟尘。看看走得近了,才看出马上那人赤红脸膛,脸面胡子,姿态英武,立刻辨认出那是干部团团长陈赓。他仿佛也辨认出是**,立刻跳下马,步伐矫健地奔了过来,恭恭敬敬地打了个敬礼。

  **看那马满身都是汗水,就笑着问:“陈赓,什么急事跑那么快”

  “听说周副主席病得很厉害,是真的吗”

  “是的。”**带着愁容说。

  “我也是来看看周副主席。”陈赓说,“现在马上过草地了,这可怎么办”

  “我们当然要抬着走。”**语调坚定地说,“不管在任何情况下,我们都要把他抬到目的地。”

  陈赓望着**,心中激动,面上泛起红潮,说:“**,我有个建议:如果组织担架队的话,我陈赓愿意当担架队长。”

  **显然被感动了,他紧紧握住陈赓的手,连声说:“好,好。”

  陈赓拉着马去看周副主席去了。

  **在回来的路上,看见毛儿盖的河谷青稞麦片金黄,已经完全成熟。成群的红军战士们正散在麦田里,有的收割,有的挑运,田头上插着写有毛笔字的木牌。**知道这是同志们正在作过草地的准备。关于收割田中的青稞,总政治部做了统而严格的规定。首先要通过调查割土司头人的麦子,只有在不得已时才能割普通藏民的麦子。而在这样做时,必须将割麦子的原因和所割的数量,用墨笔写在木牌上,插在田中,藏民回来,就可以拿着木牌领取报酬。

  **边看边走,突然从对面的丛林中响起尖利的枪声,只响了两声便停住了。时间不大,个战士双手捂着肚子从麦田里走了出来,鲜血流湿了他的两条裤腿,他走过的地方,留下了点点的血迹。

  **停住脚步,望望麦田,望望对面山峰上的树林,望望滞留了个多月的毛儿盖叹了口气:“总算快了,快离开这地方了”

  六十四

  终于,北进的行动开始了,人们开始进入草地

  这是个神秘之国与死亡之国。是终日被雨雾荒烟笼罩着的神秘地带,是为五彩缤纷的野花掩盖着的陷阱。

  也许可以把她比做个妖艳的女人。因为她有着极其诱人的美丽的外貌,又可在不知不觉中把人诱向死亡。被称为松潘草地的这块地方,有眼望不到边的膝盖深的茂草,有数不尽的色彩绚丽的野花。可是在草从中却有片片终年不干的积水。这里有雪山上流下的消融的雪水,也有泄流不畅的积聚的雨水,还有地下水不断地向地表渗透,这样就在低洼处形成了半沼泽或沼泽。加上长年气候寒冷潮湿,大量的草类残体分解不良,就逐渐积起了很厚的泥炭层。这种泥炭层宛如海绵般,常常达到两公尺厚。泥炭层下面还有深深的黑钙土,经过积水长年的浸泡或者地下水的淘蚀,往往形成深潭。可是这切都是由草根连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