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个手势,说:“老叶,那你就快回去吧”
叶剑英将电报从容地收回到口袋里,望了望大家,建议说:“我看你们还是早点儿离开这里,到三军团去为好。”
**点点头,笑着说:“既然这里呆不成了,那我们明天拂晓之前就离开吧。不过,我还是再去陈徐同志那里次,最后劝劝他们。”
叶剑英正要下楼,彭德怀忽地想起了什么,追上去说:“老叶,还有图甘肃的地图,不要忘了”
叶剑英回过头微笑了下,表示领会,然后走下了楼梯。
大家都站在门口,目送着叶剑英。**又叮嘱了句:“老叶明天可要早点来呵”
叶剑英在楼梯下面含微笑,招了招手,从容地走下山坡去了。
大家望着他的背影,都露出深深感激的神情。叶剑英平日风流儒雅,擅长诗词,性格宽厚温和,颇象个文人,想不到他在关键时刻如此有胆有识。其实,他从来就是个热血男儿,有着强烈的正义感。早年曾追随孙中山进行革命,陈炯明叛变时,他是陈炯明下面个营长,然而他毫不以功名利禄为意,毅然保护孙中山登上宝璧舰与叛军作战。大革命时期,蒋介石很赏识他的才华,让他当了二师师长,他本可平步青云,可是当他看到蒋介石残杀工人群众,夜不成寐,怒火中烧,毅然弃职出走,声明反蒋,蒋介石听说后还不肯相信。八南昌起义前,汪精卫等人企图利用开会之机,诱杀叶挺贺龙,也是他事先侦知了消息,告知了叶贺,才幸免于难。叶剑英历史上的这些故事,由于他平时很少讲,所以鲜为人知。在人的印象里,大家只知道他是个思想细密,办事周到可靠的好参谋长而已。今天的事却使人们的精神为之震动。当人们回到火塘边坐下时,张闻天深深地感叹道:“今天如果不是叶剑英,恐怕我们都要成为阶下囚了”
**连连点头道:“确实如此。古话说,诸葛生唯谨慎,吕端大事不糊涂。我看叶剑英就是个吕端呀。”
晚上。**来到总指挥部。徐向前正举着盏马灯看地图,看见**来了,就放下马灯迎了出来。
“**,您还没有休息吗”
**点点头,站定了脚步,诚挚地望着徐向前说:“向前同志,现在的形势是,个要北进,个要南下,你的意见怎么样”
说过,他久久地注视着徐向前流露着期待的神情。
徐向前沉吟了半晌,显出为难的样子,迟疑地说:“现在两军已经会合,就不宜再分开了,四方面军如果分成两半恐怕不好。”
**听了这话,默然无语,明显地感到失望。他在肚子里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说:“那就早点休息吧。”
说过,又问陈昌浩哪里去了,徐答可能到门外散步去了。
**随即转身走出门外。
走出不远,果然陈昌浩在几棵松树下来回踱步。**迎了上去,说:“昌浩同志,今天早晨国焘同志的来电,我已经看了。看来他南下的意见很坚决,不容易转弯子了。你看怎么办才好”
陈昌浩略寻思,就说:“北进的方针我本来是同意的,但是张主席既然说了话,我们也不好不听嘛”
**听口气完全变了,话不好说了,但又耐着性子劝说道:“关于南进的问题我已经再三说了,确实在地形经济条件民族情况等各方面都非常不利。坚持南进是肯定要碰壁的。这点务必请你三思而行。”
**的话还未讲完,陈昌浩就打断他的话说:“你的话有定道理,张主席的话也未必没有道理。北进不定就成功,南进也不定就失败何况两军既然合在处,又怎么能够分成两半”
**见事已如此,再说无益,遂立刻改变口气,道:“既是要南进嘛,书记处总要开个会讨论讨论。现在恩来和稼祥都病在三军团,那么我和博古闻天就去三军团司令部同周王开个会吧”
陈昌浩见**变了语气,才点点头笑着说:“这样才好”
**缓缓地向住处的高坡走去。
他刚刚跨上那粗糙的独木楼梯,张闻天和博古就跑过来问:“怎么样,有希望吗”
**摇了摇头,神情沉重:“连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那怎么办”张闻天问。
“没有办法,我们只有走了。”**长长地叹了口气,不胜感慨地说,“我**经过的困难也不算少,可是比起来,这段要算我生最黑暗的年月。”
“谁也没有想到,张国焘坏到这种程度”博古愤愤地骂。
警卫员们忙碌了阵,三个人就在门前悄然上马。**由于思虑过度,精神甚为疲惫,只脚踏进马镫,上了两次都没有跨上马去,还是警卫员扶着才上去了。
他们下了山坡,沿着条溪水行走在黑黝黝的山谷里。三骑马静静地走着,马上的人谁也没再说话,只有小河的流水声和得得的马蹄声。
七十
叶剑英回到总指挥部,会议还未开完。他若无其事地坐回到原来位置,直到会议结束才将电报交给陈昌浩。此后,他就进入深深的思索中了。
他想,自己脱离险境,那是比较容易的;如果把原属方面军的干部都带过去,就不那么容易了。想来想去,忽然脑海亮:现在陈昌浩的全部心思都在南进上,何不将计就计,利用南进行事于是,他就找到陈昌浩从容不迫地说:“陈政委,现在咱们不是要南进吗”陈昌浩说:“是的,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南进。”叶剑英说:“要南进,就要过草地,没有粮食可是过不去呀”陈昌浩说:“是的,我也在盘算这个问题。”叶剑英说:“我打算明天早就带直属队出去打粮,你看如何”陈昌浩点点头,高兴地说:“好好,最好多打点,上次过草地就是准备不够吃了大亏。”
叶剑英心中大喜,既然答应,那就成为合法的了。他立刻开了个小会,林伯渠杨尚昆李克农萧向荣等都参加了。会上,他透露了发生的紧急事态,通知大家以打粮为名,于凌晨二时集合,撤到三军团去。他要求大家绝对保密,绝对准时,定按时在村边水磨房处集合。说过,大家当场对表。会后,他把杨尚昆留下来研究了各种细节。长期做参谋长工作的叶剑英,那是非常细致的,切准备工作滴水不漏地完成了。
接着,他来到了作战科。真是事有凑巧,只有白天送电报的吕继熙副科长守在那里。叶剑英看四外无人,就说:“小吕,关于那个电报的事,你句也不要说。”吕继熙点头答应。叶剑英又说:“你那里有陕西省和甘肃省的地图吗”吕继熙说:“这次包座战斗,只缴获了份十万分之的甘肃省图,没有陕西省的。”叶剑英说:“你把那份甘肃省图给我。”吕继熙从文件箱里取出甘肃省图,叶剑英就悄悄揣起来,趁人不注意,放在床底下的小藤箱中。
诸事齐备。叶剑英忽然想起,三军团的宣传部长刘志坚,正带着个宣传队在包座三十军演出。为了让他们连夜赶回来,给他们发了个电报。
他的床铺和陈昌浩徐向前起,都在那个飘散着酥油味的经堂里。他听听陈徐二人都已入睡,也想稍微眯会儿,行动起来更精神些。可是哪里睡得着在昏暗的马灯下,他望着那些粗劣怪异的神像,慈眉善目的菩萨,房顶上垂下来的许多布带,不断在风中微微飘动,充满了神秘和不安的色彩。他不过三十几岁,经过的惊涛骇浪却不少了。尽管诸事布置妥善,还是怕什么事遗漏了,或者在意想不到的环节上出现差错。他记得,广州暴动时就有这种心境。那次,切都布置得相当妥善,以为不会出问题了,哪晓得仅仅因为运送手榴弹的辆大车被敌人察觉,整个起义不得不提前天。叶剑英怕再发生类似的事,直思索着还有什么漏洞。这样越想越兴奋,就更加难以入睡。他在暗淡的灯光下不时地看表。表走得相当迟慢。好容易捱到凌晨时,他悄然起身披上大衣,轻轻地从床下小藤箱里摸出那份甘肃省图,装到皮包里,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出了经堂。他在经堂外站了会儿,觉得身上轻轻的似乎少带了什么,摸腰间才发觉他的左轮手枪放在床头上了。他又连忙回去拿了手枪。这时,他回头望了望自己的伙伴,叹了口气,心里说:如果不是那个张国焘,何致于如此,但愿将来再相见吧接着迈开大步走向村边去了。
走出不远,前面晃动着个黑影,追上去看,原来是军委秘书长萧向荣。叶剑英把地图掏出来,递给他说:“老萧呵,这是甘肃省全图,全军只此份,可是个要命的东西,千万要保管好。”
说过,两个人起来到预定的集合点水磨房旁边。总指挥部政治部的副主任杨尚昆,还有李克农林伯渠等许多人都来了。此时,秋风萧瑟,寒气袭人,满村的白色经幡在风中噼啪作响,显出片肃杀之气。可是每个人都为跑出来而高兴,个人低声说:“我们开小差跑出来了”叶剑英立刻接上说:“不,这是开大差,是为了执行中央的北进方针嘛”大家都轻轻笑了。接着,清点了下人数,已经到齐。唯的遗憾是刘志坚带领的几十个宣传队员没有及时赶回。其中包括著名的红军文艺工作者李伯钊,她是杨尚昆的妻子,曾在莫斯科学习过,她的舞蹈曾使红军战士们为之倾倒。部队为了脱离险境不得不按时出发,杨尚昆也不得不忍痛赶路。
大约向西走出三四里路,来到个岔道口,前面有簇黑影挡住去路。正惊疑间,个粗壮的黑影走过来,叶剑英仔细看,原来是彭德怀。彭德怀把就拉住他的手说:“哎呀,参座,真把人急死了你怎么现在才来我还以为你出了事呢”
叶剑英笑了笑说:“是你心里急吧”
“地图带了吗”
“这个忘不了。”叶剑英又是笑。说过,往后指,“你瞧,都谁来了”
彭德怀看,负责二局工作的曾希圣以及整个二局全来了,心中十分高兴。这些来的人和等的人见了面,宛如劫后重逢,那股亲热劲儿非同寻常,七嘴八舌,说个没完没了。彭德怀唯恐误事,忙说:“参座,你还不快走”
句话提醒了众人,大家才转身进了夺夺沟向北去了。
彭德怀仍然直矗矗地立在那个岔路口,煞象只担任警戒的老雁在观察着动静。因为寒气袭人,有时来回踱着步子。直等部队走得远了,才下令撤了警戒,跟在部队后面缓缓而行。
彭德怀赶上大队时,太阳已经出来了。叶剑英站在路边正同**周恩来王稼祥博古等领导人在起说笑。部队集合在块平坝子上,张闻天正在同大家讲话。因为部队出发仓促,许多人还不明原委。当张闻天讲明真象时,部队都愤慨异常,嘁嘁喳喳议论,大骂张国焘不是东西。
这时,不知谁喊了声:“后面追上来了”彭德怀往后看,后面大路上果然卷起了大溜烟尘,接着是急雨般的马蹄声。彭德怀立即布置好警戒,心想,果然追上来了
原来,和三军团住在起的军政大学行动时,被这个学校的校长何畏发现了。何畏原是四方面军的位军长,爱着短裤,性格乖戾,动辄打骂部属。四方面军会合后,他被任命为军政大学校长。此时正负伤休养。他得悉部队行动,马上坐了担架到总指挥部报告。这时,总指挥部就乱了营了。陈昌浩大怒,立即召开干部会议,大骂中央“投敌去了”,并下令立即作战斗准备。但是在这个讨论是否追击的会议上,除副参谋长李特主张追击外,绝大部分干部都不赞成追击党中央和中央红军。陈昌浩也只好作罢。徐向前显然对眼前发生的突然事件缺乏精神准备,觉得难以承受,就难过地蒙着条被子躺在床板上了。当下面部队请示,对中央红军是否追击时,徐向前说:“天底下哪有红军打红军的道理”陈昌浩也就同意不追了。但是他仍旧派出积极分子李特,拿着封信前去劝说三军团返回。这就是飞奔而来的那队骑兵。
彭德怀等那队人马来到面前,向前走了几步。李特也跳下马来。这人是个矮胖子,横眉立目,带着满脸怒气,见到彭德怀就从口袋里掏出封信,说:“彭军长,总指挥部有信给你。”
彭德怀接过信看,上面写着什么“中央不经过总部组织路线,自己把方面军部队及直属机关,昨晚开走”,“中央在毛周逃跑路线上,已经把方面军几十万健儿葬送”,信中还用白话加文言的句式说,你们“胡为乎跟几个人作恶,分散革命力量,有益于敌”,最后要彭“即率队转回阿西”。此外,句中还有点拉拢意味。彭德怀看后勃然大怒,把信往口袋里装,指着李特吼道:“什么是逃跑路线你们说谁是逃跑路线”
李特毫不示弱,叉开双腿,摆出操有尚方宝剑那样的架势说:“中央不告而别,就是逃跑路线”
“你这样说不对”彭德怀放大嗓门,“北上的方针,早就确定了,是张主席多次同意了的,我问你,执行这个方针,怎么就是逃跑路线呢”
“我告诉你彭德怀,”李特用手指着说,“你别再执迷不悟了。我问你,你们长征开始是多少人你们现在是多少人你们已经不到万人了,北上是不会有好结果的陈政委是好意,你还是想想吧”
“你这是胡说”彭德怀忍不住了。
“算了,算了,德怀同志,你不要跟他吵了。”
大家看,**身披破棉衣,手里挟着纸烟,从人丛中缓缓走了出来。他安抚了彭德怀几句,接着走到李特面前,带着笑容说道:“李特同志,我看你们不要吵了。你今天是奉命而来,主要是来劝说德怀同志,他的思想还不太通,双方还有个思想转变的过程嘛不管怎么说,咱们都是**,都是红军,总是家人嘛现在,中央说要北进,国焘同志说要南进,谁是谁非,还可以由时间来检验嘛如果哪些同志认为南进是对的,也可以南进,捆绑总是不成夫妻。不过,我相信,四方面军的同志如果南进,是定会碰壁的,不到年时间,定会回来的。我们不过先走步罢了。你说是吗,李特同志”
席话说得李特无言以对,脸红红地低下头去。**又面对部队说:“你们有哪位愿意跟李参谋长走的,也可以走嘛”
由于红军大学四方面军的学员大部都已留下,凡是跟来的都是愿跟中央走的,因此没人吱声。
这时,彭德怀从口袋里掏出那封信来,在**面前晃了晃,说:“这封信怎么办”
**笑着说:“这个好说,你给他开个收条,说后会有期。”
李特接到收条翻身上马,带着他的队骑兵返回去了。中央红军和他们的领导人,开始踏上了北进的道路,向着军团的所在地俄界进发。
彭德怀和**都走在三军团的后尾。彭德怀仍然面色严峻,双眉不展。路上他问**:“如果他们还要追,怎么办”
“那也不能打。”**说。
“如果扣留我们,强迫我们南进呢”
“那也只好跟他们南进了。不过,他们总会要觉悟的。”
彭德怀没再说话。只有嚓嚓的脚步声。
七十
从阿西到俄界是天多的路程,其中多半还要经过草原。不过今天阳光灿烂,草原上的花部分谢了,还有些仍然十分耀眼。特别是黄金莲,片片,简直象黄金似的。就人们的心情说,也许高层干部们留下了分裂的伤痛,而就多数指战员,却象从个死谷跨向广阔无垠的原野,连呼吸都觉得大为舒畅。因为自六月十二日会师以来,在这个死谷里竟滞留了三个月之久,不论是身体或精神都折磨得欲哭无泪,有苦难诉。那个倾注着热情的北上抗日的口号,只有今天才真正实现有望了。衣服褴褛枯瘦憔悴的战士们,脸上又出现了笑意,队伍中又飘起了南国各省的山歌声。
**骑在马上,心情是矛盾的。他既有摆脱沉重包袱的轻快之感,又有种分裂的伤痛。事情虽然过去了,但是他仍然在内心里探讨着这件事情的含义。正在他沉思默想的时候,忽听前面有人叫他。他抬头望去,前面路边站着两个人:个人瘦长脸,身躯虽不甚高,却穿了件很长的军衣,显得腿更加短了,**认出那是红军的文学家成仿吾;另个却不认识,那人生得精明干练,身躯瘦而且高,戴着四方面军的大八角帽,两只眼乌黑有神。**立刻下马,笑着说:“仿吾,你这位文学家最近可写了诗么”
成仿吾赶快迎过来,笑着说:“**,你是戎马倥偬,兴致高雅,我是连命都顾不住了。”
说着,他指了指身后那个瘦高个子,介绍说:“这是四方面军保卫局的祁德林同志,在红大学习,今天早晨和我们起来了。他说有事要找您谈谈,不知您可有时间”
“好好,”**点头说,“那我们就走着谈吧。”
说着,**居中,三人起并肩而行。
“**,”那个瘦高个子说,“我是受人之托来向中央反映情况的,总也没有找到机会。现在已经晚了,人也死了,我真觉着对不起他。”
祁德林勉强抑制着自己的情感,难过地低下头去。
“你说的是谁”**问。
“曾中生同志。”
“什么曾中生”**大吃惊。“他怎么死的”“是在卓克基秘密处死的。”祁德林说,“本来是弄到树林里用绳子勒死的,过后反说他逃跑投敌了。”
**震惊异常,夹着纸烟的手指不住地抖动。曾中生也是湖南人,九二五年入党,他在黄埔军校学习时,常到农民运动讲习所听**讲课,所以两人很熟。此人能文能武,才华出众,北伐军进抵武汉时,还当过汉口民国日报的主笔。九二七年曾到莫斯科中山大学学习。九三○年派往鄂豫皖苏区,担任党的特委书记和军委主席。他和徐向前许继慎旷继勋蔡申熙等人起,积极领导武装斗争,迅速打开了局面,红军发展到四个师近两万人,全区人口近二百五十万人。但是,自次年四月张国焘这位钦差大臣去了以后,党的特委书记和军委主席职,就由张国焘取而代之。曾中生的职务则每况愈下。其时**也正受排挤,加上山川阻隔,有些事只能知道个大概。在毛儿盖与张国焘相见时,**曾问及曾中生,张国焘含糊其词,说他身体不好,正在后方休养。因为关系复杂,毛也未再动问。今天听这位优秀人物已经被害,怎能不震惊呢
“为什么要处死他”**沉默了阵之后又问。
祁德林叹了口气,说:“曾中生早就被关在监狱了,四方面军会合之后,他觉得到了中央身边,自然非常兴奋。有人看见,他屋子里夜深时还亮着灯,就报告了张国焘,张国焘心虚了,以为曾中生要写材料向中央告他,就先下了手了”
“监狱你说的是什么监狱”
“对了,我忘了说,在川陕苏区,张国焘就说他是托陈取消派右派领袖把他抓起来了。行军的时候也捆绑着双手。”
“这不稀罕,”成仿吾插进来说,“廖承志同志和四川省委书记罗世文同志,都是捆绑着行军的。因为廖承志给中央写过个报告,讲到了川陕苏区的真实情况,张国焘就把他送到保卫局关起来了。”
**惊讶地“唔”了声,又接着问:“他们为什么要把曾中生关起来”
“主要是因为小河口会议。”
“什么小河口会议”
“小河口是陕南城固县的个村子。”
祁德林接着解释说,自从四方面军撤离鄂豫皖苏区之后,就直向西漫无目标地流动,部队走得苦极了。张国焘以保密为由,既不在领导干部中商讨,也不在战士中解释,只是味地向西走呀,走呀,不知道张国焘到底藏着什么鬼心思。从上到下,是片埋怨声。有的说,我们天到晚走,走,走,究竟要走到哪里去有的说,鬼才知道甚至有人偷偷地说,我看总部那个头是逃跑主义吧这时候,象曾中生邝继勋余笃三朱光张琴秋刘杞王振华这些领导人,当然更为不满,认为这样盲目流动是极为危险的。他们就在起商议,准备派人到中央反映情况,揭发张国焘的错误,要求中央采取措施。后来又觉得远水不解近渴,就决定由曾中生把大家的意见集中起来,以书面形式向张国焘提出,立即停止无限制的退却,在陕鄂带建立新根据地。张国焘感到众怒难犯,处境孤立,遂被迫在小河口村举行了个师以上干部的会议。这就是那个小河口会议。
“曾中生同志在会议上发言了吗”
“不单发言了,还是头个。”祁德林带着兴奋和自豪的口吻说,“那天曾中生真是勇敢极了。他面对着张国焘这个谁也不敢惹的党内霸王,列举种种事实,进行了有根有据的批评。”祁德林叙述说,随后,邝继勋余笃三张琴秋王振华朱光刘杞等同志都发了言。对张国焘的系列错误,他在土改肃反中的错误;他在第四次围剿中由盲目轻敌到仓皇撤离鄂豫皖根据地的错误;特别是他在西进途中无止境的退却,不打算建立根据地的错误;还批评了他贯的毫无民主的家长制作风。这种批评下使唯我独尊的张国焘惊呆了,他涨红着脸眯细着眼坐在那里,动不动。
**听得入了神,眯细着眼问:“张国焘接受了这些意见吗”
“张国焘这家伙真有手。”祁德林撇撇嘴说,“他看自己处境太孤立了,立刻表示欢迎大家的批评,声称此后定要加强集体领导。并且就在这个会议上宣布:委任曾中生为西北革命军事委员会参谋长,委任张琴秋为总政治部主任。下子把大家的情绪缓和下来了。大家觉得这个张主席还不错,真是有点虚怀若谷的样子,把大家的意见全接受了。而且立即有了改正。”说到这里,祁德林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们的群众真太容易欺骗了,他们都相信了。刚才烧得红红的火焰下子就扑灭了。”
“因为他们的心太善良了”**慨叹道,“但是归根结底,欺骗群众是不行的。”
祁德林继续叙述道,不用说,曾中生怀着颗善良之心也相信了。在开辟川陕根据地的过程里,在粉碎敌人三路围攻中,他的伤腿还没有好,就拄着根拐杖,这里跑到那里,那里跑到这里。可是当根据地刚刚稳定了点,张国焘觉得屁股坐稳了,脸就变了。实际上他直对小河口会议怀恨在心,不过他滴水不漏。直到他看时机成熟,才开始动手。九三三年二月,他在川陕省第次代表大会上就指责曾中生等同志说:“这些同志就在脱离鄂豫皖赤区的艰苦斗争中,惊慌失措起来,结果滚到了右派的怀抱。”他们“在紧急关头,散布群众不满领导,领导内部不致以及种种瓦解红军的口号,来助长悲观失望的心理。”“曾中生以这种立三路线的观点反对鄂豫皖分局的正确路线,形成小组织式的斗争,结果,助长了改组派b团第三党。我们党再不能让这种人来糟蹋,必须执行纪律。”后来,就以“右派首领”的罪名逮捕了曾中生。同天还逮捕了徐以新。先后杀害了红十师参谋主任吴展红四方面军总部参谋主任舒玉章原红四军第任军长川陕省临时革命委员会主席邝继勋原鄂豫皖军委政治部主任余笃三七十三师政治部主任赵箴吾川陕独立师师长任玮璋参谋长张逸民等许多好同志。还有许多下层干部受到迫害。曾中生因为威信很高,影响太大,张国焘没敢立刻动手,可是也活了没有多长时间。
祁德林的声音里流露出悲哽,停了阵才又讲下去。
“提起曾中生同志,我们四方面军的同志没有不佩服他的。他确实是个**人的典型。”
祁德林以热烈的口吻,赞扬曾中生有胆有识,目光远大,工作中很讲民主,待同志亲如兄弟,尤其是骨头很硬。张国焘把他关在监狱里,强令他写“自首书”,交代小河口会议和鄂豫皖时期的“错误”,他都据理驳斥。令人惊讶的是,在关押期间,他写了部重要的军事著作,名叫与“剿赤军”作战要决。这部书受到许多同志的赞扬。
“他给中央写材料了没有”**问。
“写了,确实写了。”祁德林说,“在杂谷脑的时候,我把四方面军在懋功会师的消息告诉了他,这个宁折不弯的汉子,流下了大把的眼泪。他确实晚上点着灯写信揭发张国焘的错误。因为他和我关系很好,他是不瞒我的。他还说:”我把这封信写好,你替我交给党中央吧谁知道信没有写完,他就被绑到树林子里去了“
祁德林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和成仿吾都深深地垂下头去。
他们默然走了段,忽听前面片嘁嘁喳喳的欢跃声,抬头看,原来是人们最终地走出了草地,进抵白龙江畔的山谷中了。
“说到曾中生同志的事,其实老根子还在以前。”
成仿吾以亲身经历者的口吻说,张国焘奉王明之命到鄂豫皖夺权的时候,鄂豫皖的局面早已打开,根据地已经很不小了。这主要是曾中生等人的功劳。张下就代替了曾,把曾中生贬为红四军政委,曾对此并没有怨言。可是不久就发生了分歧。分歧是由军事上发生的。在国民党对中央苏区开始第三次围剿的时候,曾中生和徐向前建议,部队应该利用这时机积极向外发展,南下出击黄梅广济等地,进而威逼长江,配合中央苏区的反围剿斗争。而张国焘军事上窍不通,却专横跋扈,硬是不同意这个意见。后来他从右倾保守下转为“左”倾冒险,要求占领英山后,去进攻安庆威胁南京。他就不想想进攻安庆要通过四百多里的敌占区,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曾中生自然不能接受,就在占领英山后,连续南下占领了浠水广济罗田等城,消灭了敌人七个多团,有力地配合了中央苏区的斗争。可是,这个胜仗反而使曾中生犯了罪,因为它是否定了东打安庆的方针而获得的。张国焘正是从此怀恨在心,这个人是触犯点都不行的。他立刻命令部队北返,说曾中生是“在政治上重复已经破产的立三路线”,“放弃援助中央苏区”,“违抗分局命令”。接着就把曾中生的军政委撤了,由陈昌浩接替了他的职务。接着,那个著名的“白雀园大肃反”就开始了。
“那场大肃反真是可怕极了”成仿吾沉重地叹了口气。他说,由张国焘手操纵的“肃反”,实际上不过是剪除异己,建立个人统治。曾中生撤职不久,紧接着就把红四军两个最有名的师长许继慎周维炯抓起来了。在行军途中,把他们捆在担架上,用白被单蒙着。因为这两个人在南下和东征的争论中都是站在曾中生这边的。许继慎平时常骂张国焘是老机会主义,更使张国焘恼恨在心。许继慎是黄埔期生,北伐时是叶挺独立团的营长,在汀泗桥战功赫赫。他在国民党方面也很有名。蒋介石的特务很想剪除他,就用了个反间计,派了个姓钟的特务来给许继慎下书。这封信的具名是蒋介石,里面还有这样的话:“匍匐归来之子,父母唯有垂泣加怜。”许继慎看了信,立即将特务逮捕起来,连人带信起送交军部处理。这种事本来很容易判断,如果许真的有问题,怎么能把信和人交出来呢同时根据许的长期表现看,也决不会有这类事情。可是到了张国焘那里,却是个剪除异己的最好机会。张还把这个问题同南进联系起来,说许主张南进,正是企图带部队过江。不久,这位好同志就被杀掉了。在这同时,周维炯戴克敏徐朋人等鄂豫皖苏区的开辟者以及大批团以上的干部都被杀害。这股风又吹到了地方,把大批有斗争经验有能力的干部也杀掉了。张国焘贯歧视知识分子,他常说:“工农干部犯错误要减轻三分,知识分子犯错误要加重三分,”这次“肃反”知识分子当然也难以逃过。由于大批知识分子被“肃”掉,使红四军的军事理论和作战指挥大为削弱,部队的文化程度落千丈,在部队中还造成了种反对知识分子反对戴眼镜者的恶劣倾向。有人就说,在撤离鄂豫皖苏区的西征路上,全军只有两个戴眼镜的,其中个就是张国焘自己。这次肃反使整个鄂豫皖苏区元气大伤,实际上是第四次反围剿失败的重要原因之。
“你们最后是怎样离开鄂豫皖苏区的呢”**问。
“我刚才说过,张国焘在军事上是窍不通,政治上思想上又是忽左忽右。”成仿吾说,四次围剿前,四方面军接连打了许多胜仗,张国焘就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敌人的四次“围剿”开始了,这时本来该好好准备下,徐向前就是这样建议的,可是他硬是不听,还命令部队继续进攻。敌人围剿开始了,他又不懂得诱敌深入,只是味硬顶。这样很快就陷入了被动,根据地大部被敌占领。这时,张国焘吓坏了,又从极左下跳到极右。张国焘这人有个特点,他的鬼心思总是藏在心里,从不是下就拿出来。他这时本来就有西逃的意思,却秘而不宣。在河口以北的黄柴畈会议上,他再表示,为了保卫苏区,他要打到外线去消灭敌人,是决不会离开鄂豫皖根据地的。说到这里,成仿吾不由得激动起来,气愤地说:“我到现在还记得他那发誓的样子。他盘着双腿,坐在高处的椅子上,两眼半睁半闭,双手比划着大声说:”我发誓,发誓,我绝不离开你们,绝不离开苏区谁知道他那信誓旦旦的样子包藏着祸心呢河口会议以后,他就带着部队走了。过了几天,陆续有掉队的人回来,都说:“张主席带着部队直往西去了。我们还以为他可能带着部队和鄂豫边的红军会合。我们仍然等待着他们,根据地的群众,还做了糍粑打了草鞋,准备迎接他们。又过了好些天,些掉队的伤病员回来,才说:”别等他们了,张主席带着队伍直向西去了。我们开始还不信,后来从缴获敌人的报纸上才看到他们确实到了陕西。对张国焘这种口是心非的作法,从省委到般干部和群众都是非常愤慨的。“
成仿吾接着叙说了省委的困境。当时四部电台全被带走,弄得省委无法和中央联系。这才派成仿吾到上海向党中央汇报。临行前,省委书记沈泽民在他的衬衣上写了封介绍信。他好不容易越过敌人的封锁线,辗转到了上海,住在个小旅馆里。因为党中央的联络点已经转移,找了个月也没有找到接头的人。这时他的疟疾还没有好,连上楼的力气都没有,真是贫病交加。幸亏这时他找到了鲁迅,彼此虽然打过笔仗,这时相见,却比亲人还亲。鲁迅找到瞿秋白,才联系上了。这以后他才到了中央苏区。
**叹了口气,又望着祁德林问道:“鄂豫皖的撤出,是由于打了败仗,陷于被动,这犹可说;川陕苏区发展很快,打了很多胜仗,为什么撤出了呢”
祁德林笑了笑,说:“张国焘说,川陕苏区是挤掉了汁的柠檬。”
“挤掉汁的柠檬”**笑着说,“那么再新建个根据地,又成了挤掉了汁的柠檬怎么办也扔掉吗”
“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主要是因为他害怕敌人。”祁德林笑着说。“我们红四方面军粉碎了敌人的六路围攻,歼敌八万多人,确实打出威风来了,但是这并没有改变张国焘胆小如鼠的毛病。他听蒋介石要调兵遣将,组织川陕会剿就胆寒了。他尤其害怕胡宗南。加上他听到中央根据地失利,中央红军被迫长征,就认为革命走向低潮,难以再坚持斗争了。这才是根本原因。后来他就提出退出川陕苏区向甘南发展,这个主张没有得到支持,他就变了个花招。”
“什么花招”
“他乘嘉陵江战役的机会,以前方需要补充兵力为名,不断把主力和游击队向西调动,实际上是要收摊子了。”祁德林说,强渡嘉陵江成功之后,张国焘未经任何会议讨论,就把根据地的所有游击队集中起来,编成了两个妇女独立团,连同地方机关和乡以上的干部,都由他带着撤离了川陕根据地,随着主力往西去了。张国焘还借口坚壁清野,沿途烧了不少房子。等到这些部队和后方机关渡过嘉陵江的时候,在前方作战的广大指战员,才吃惊地发现经过两年浴血奋战的这块根据地已经放弃,自己的家乡已经扔给敌人了。即使高级指挥员也不例外。张国焘确实擅长这手,他不声不响,就把生米做成熟饭,等到你察觉时,已经晚了。
**听到这里,若有所悟,长长地“噢”了声,面回忆着,面喃喃自语:“确实如此从毛儿盖北上,兵分左右两路,就是张国焘提的,我们当时都同意了。现在看来,这里面恐怕就有文章。”
“什么文章”成仿吾和祁德林不解地问。
“你们想想嘛”**笑着说,“这同撤离川陕不是样吗他是到了阿坝才变的卦吗恐怕他提出兵分两路的时候,已经心中有数了。”
成仿吾和祁德林都会意地笑起来。祁德林说:“咱们在这地区呆了三个月,谁也觉得苦不堪言,西康恐怕更苦,为什么张国焘倒对这样的地方感兴趣呢你看他的眼睛总是盯着西面,不是川康,就是西康,青海新疆西藏,简直就是条向西的路线。”
“你们听说过唐朝虬髯客的故事吧”**笑着说,“这人的思想就是这个样子。他说,中国地面这样大,你李世民是真天子,我同你李世民争不赢,我到偏僻的地方去当皇帝。他真的就把家产送了朋友,自己带着部队到了东南海边,个突然袭击,杀了个小国的皇帝,成功了。横竖是要当皇帝,当不了大皇帝就当个小皇帝,在大地方当不了皇帝,到角角边上也可以当皇帝嘛”
句话说得两个人哈哈大笑,连连点头。
前面又是片欢跃声,原来红色战士们已经看到个颇大的村庄,那就是俄界。
七十二
经过患难的朋友总是格外亲密。当三军团在俄界会合的时候,就象多年不见的亲人,那股亲热劲真是难以形容。
他们的话没完没了,遍又遍叙说着这段惊险的经历。
高层领导也是这样。在九月十二日举行的中央政治局紧急扩大会议上,与会者表现了空前的团结致,仿佛他们之间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任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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