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苦后甜,余味悠长。”薛灵璧边说边翻页。
冯古道道:“你尝过”从进来到现在,薛灵璧手上唯yi拿过的东西就是书。
薛灵璧道:“皇上最打赏给大臣的就是茶。”
“皇上真是实惠。”看来国库真的不富裕。
薛灵璧顺手掩上yi本,又翻开另yi本。
冯古道道:“有收获”
“屯田c水利c田赋c关税c刑狱c官员升调考核”他伸手在那堆卷宗里翻了翻,“连粮仓c军需都有。”
“看来田大人的确很想离开广西。”
“不但想离开广西,而且还想在离开之前扯yi把凌阳王的后腿。”
冯古道眼睛yi亮,“莫非有凌阳王的罪证。”
“没有。不过这些东西加起来就等于yi件事。”
“什么事”
“广西是凌阳王的天下。”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再尊贵的身份,在皇帝江山之内,都只是臣,也只能是臣。将皇帝的江山作为自己的天下,即便不谋反,也难逃图谋不轨之名。
有脚步声从外头走廊经过。
仆人端着茶壶,恭恭敬敬地送进来。
冯古道接过茶壶,打发他走后,倒了两杯,亲自将其中yi杯递到薛灵璧面前。
薛灵璧抬头看他。
冯古道含笑道:“侯爷亲自叫来的茶水。”
“只要本侯亲自开口,便是本侯的”薛灵璧接过茶杯,轻轻晃了晃。
冯古道眼睑微垂道:“我只是借花献佛。”
“若本侯看中的是别的花呢”
冯古道装糊涂道:“花茶的确清香可口,别有滋味。”
薛灵璧含笑不语,低头啜茶。
卷宗是带不走的。
薛灵璧连夜看完,至第二天凌晨,便和冯古道yi同匆匆上路了。
马车里,冯古道斜歪在刚从总督府搜刮来的靠枕上,打着哈欠对yi夜未睡却精神无比抖擞的薛灵璧道:“何必赶得这么急”
薛灵璧道:“田财田总督最擅长的yi招就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yi面赔笑yi面捅刀。我yi个晚上未睡,他又何曾睡得好”只怕想了yi夜怎么利用他。
冯古道道:“我们直接去南宁府”
“以凌阳王对广西的掌控来看,我们的行踪迟早会暴露,既然如此,不如快刀斩乱麻,打他yi个措手不及。”从总督府的卷宗上,他看到凌阳王对广西的监控实是到了插翅难飞的地步。
冯古道想了想道:“我暗中召集教众在南宁府周围待命。”恐怕这也是皇帝之所以让他来帮助薛灵璧的原因。在双方没有撕破脸之前,皇帝根本无法安插军队进入广西地界。唯yi能够渗透的就只有江湖人。
从桂林到南宁,yi路都很平静。
但是太平静了。
他们虽然坐马车,但是没有掩藏行踪,以凌阳王的人脉,断然没有不知之理。他不动手并非不想动手,而是没有必要动手,可见在南宁府等他们的,必然是yi场鸿门宴。
进南宁城时,冯古道感慨道:“皇上真是知人善用。”
薛灵璧道:“何出此言”
“他yi定是看我们俩年轻,跑得快,所以才送我们来做这非逃命不可的差事。”冯古道忍不住想抬手摸摸自己的鼻子,但是半路却被薛灵璧劫走,“放心,我yi定会保你周全。”
冯古道看着被握住的手,用另yi只手摸了摸鼻子。
马车在南宁府最大的酒楼前停下。
薛灵璧和冯古道下车之后,便引得不少瞩目。
冯古道道:“你猜凌阳王会不会来迎接我们呢”
薛灵璧道:“以他的性格,他更喜欢看我们四处碰壁,撞得yi鼻子灰之后去拜见他。”
“真是太不好客了。”冯古道叹气。
两人上楼。
侍卫分出四个跟上去,其他人留在yi楼。
酒楼生意红火,这个时候的包厢全满了,他们只好分成两桌坐在大堂。幸好大堂布置雅致,来的又多是文人雅士,商贾富豪,人虽然多,却难得不闹。
薛灵璧和冯古道边吃着酒楼特色菜,边听着周围客人的窃窃私语。
大多说的都是些风花雪月的风雅事。
冯古道忽而想起那个卫漾公子,不由笑道:“说起来,来了南宁,不见那位卫漾公子倒是可惜。”
他的声音不弱,此时便有yi桌人将注意力转移过来了。
薛灵璧和冯古道都是练武之人,对旁人的目光最是敏感,便不动声色地回望过去。
那yi桌yi共三个人,两个身材瘦削的书生,yi个身材魁梧壮士
几双目光相对,书生先露出和善的笑容,尤其看薛灵璧时,眼中明显带着惊艳。
薛灵璧不悦地皱了皱眉,很快将头转回来。
冯古道飞快地眨了眨眼睛,刚想说什么,就听楼梯yi阵急促的脚步声,yi个年约四十的中年妇人急吼吼地冲上来,眼睛朝大堂yi扫,然后径自朝他们这桌扑来。
薛灵璧和冯古道面面相觑,心里都是yi个疑问凌阳王准备卖什么药
那妇人冲到面前,突然对着冯古道跪下去道:“公子好心,救救我女儿吧”
冯古道看着四面八方射过来各种目光,尴尬道:“大婶何出此言”
“我女儿仰慕公子仰慕了整整五个年头,现下她重病在床,恐怕不久于人世,还请公子怀着悲天悯人之心,去看她yi眼,让她死得瞑目。”
冯古道惊得目瞪口呆,“她仰慕我五个年头”五年前他还在关外,天天想着怎么会睥睨山,她女儿是怎么仰慕上他的
薛灵璧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
妇人道:“公子歌画双绝,当年我女儿yi见到公子的画,就茶不思饭不想,整日痴痴呆呆”
“等等。”冯古道终于听出不对劲在何处,“你说谁歌画双绝”
“公子歌画双绝,整个广西皆知。”妇人以为他要推脱,急忙道,“公子切莫自谦。”
冯古道摸了摸鼻子,无辜道:“大婶究竟是从哪里认出,我是卫漾公子的”
妇人愣了愣,结巴道:“公子腰际挂着yi根箫”
“”箫是和歌有关还是和画有关
冯古道低头看着箫无语。
妇人似乎也察觉自己莽撞,“我特地打听过,今日卫漾公子会来。”
冯古道摊手。
妇人眼睛立刻向薛灵璧扫去。
薛灵璧眼皮不抬道:“我不是。”
妇人茫然地站起,眼睛无措地看着大堂其他人。
“卫漾在此。”
关键时刻,yi个声音冒出来。
冯古道和薛灵璧闻声而望,脸上同时闪过yi丝错愕。
站在那里的,正是之前与他们对视那桌的壮士。
“卫漾公子”妇人双眼明显写着不可置信。要不是那个壮士身上穿的衣服的确像是书生打扮,她几乎要觉得对方不可理喻了。
与壮士同桌的两个书生都摇头感慨道:“世人愚昧,yi味以貌取人。”
妇人脸上yi红,轻声道:“壮士真是卫漾公子”
冯古道捂着嘴巴忍俊不禁。
薛灵璧也背过脸去。
在座有几个甚至已经笑出了声。
妇人惊觉自己竟然将想法说了出来,脸色更红,“小妇人无礼,还请公子见谅。”
卫漾公子叹气道:“罢了,你不是第yi个,也绝对不会是最后yi个。令嫒不是重病在床么我随你去yi趟吧。”他理了理袖子,走到她面前。
妇人站在原地,面有难色。
“为何不走”卫漾公子问。
妇人看了冯古道yi眼,咬牙道:“公子太过英挺,与我女儿想象中的不符,怕是会令她”任她脸皮再厚,失望两个字总是说不出口的。
卫漾公子的脸顿时也红了起来。
妇人噗通跪下,“公子大人大量,还请饶恕小妇人无知之罪。只是我女儿命不久矣,我实在不忍再让她失望。”
卫漾公子半天叹出口气,“那你待如何”
妇人的眼睛朝冯古道望去。
冯古道:“”
作者有话要说:广告时间:开新文了。
综艺小白和三栖巨腕的同系列文
游戏背景是朽木充栋梁败絮藏金玉的嬉闹江湖系列。所以会有纪无敌c袁傲策c冯古道c薛灵璧等npc出场。
大家要来啊,来啊,来啊yinnyi
谋反有理三
妇人住在城外yi间看上去随时会倒下来的破茅屋里。
外头倒是有几亩田,可惜荒废了。
妇人以袖拭泪,“相公走得早,家里头没人打理。小妇人先进去和女儿说yi声,还请三位在这里等yi等。”
冯古道微笑颔首。
等妇人进门之后,他转头看卫漾公子,却见他神色犹疑,若有所思,便微笑道:“公子是觉得她谈吐不俗,不像山野妇人,还是觉得她手掌上茧子的位置像是练刀之人,亦或是她步履太轻盈,像练武之人”
卫漾公子愣了愣,展颜笑道:“原来这位公子也发现了。还未请教两位高姓大名。”
冯古道道:“在下冯古道。”
卫漾公子yi惊,随即道:“魔教明尊冯古道”
冯古道正要自谦几句,就见他转看薛灵璧,眼中光芒yi阵闪烁,“那这位yi定是雪衣侯了。”
薛灵璧淡然睨着他。
“久仰雪衣侯文武双全,不知何时有空,让我们以文会友”卫漾公子双颊红扑扑的,就差没冲上去摇对方的胳膊了。
冯古道干咳yi声插进来道:“听说我的文采也不错。”
卫漾公子将信将疑地看着他,“可是魔教不是江湖门派吗”
“当个伟大江湖人的首要条件是德才兼备。”冯古道说得脸不红气不喘。
卫漾公子赞同道:“不错。为人处世,当先明其道,了悟其理,方能修其德行,不至有亏。”
“魔教是邪派。”薛灵璧道。
“”
卫漾公子对着冯古道眨眼睛。
冯古道莫名其妙地跟着眨了眨。
薛灵璧忍不住伸出手,想冲卫漾公子的脑袋拍下去,他突然说话了,“眼睛最能表达yi人的善恶。心善,则眼清明,心恶,则目浑浊。我看冯兄为人应当是前者。”
薛灵璧收指成拳。
冯古道赶紧道:“yi个人眼睛清明还浑浊只代表着yi件事,那就是早上洗脸有没有洗干净。”
卫漾公子呆了下,“啊”
正巧妇人走出来,冯古道抢先往里进,“既然令嫒不久于人世,我们还是抢在她过世前见识见识吧。”
妇人:“”
走进屋里,果然残破陈旧,混着腌菜和霉味的奇特臭味充斥着每个角落。
冯古道不停地摸着鼻子。
薛灵璧则直接屏住呼吸。
“我女儿就在房里,三位yi道进去可能不大”妇人还没说完,三位已经yi道进去了,“呃,方便。”
她女儿躺在yi张用干稻草铺陈的床上,窗子有些歪斜,看上去是卡在窗棱间的。
冯古道走在最前,yi马当先。薛灵璧站在他右侧,卫漾公子最后。
“你就是卫漾公子吗”她女儿颤巍巍地冲冯古道伸出手。
虽然在冯古道眼中,她更像冲着他的玉箫伸手。
“嗯。”他配合地点了点头。
眼泪刷得就从她眼眶里落下来了,“自从六年前看到公子的画起,我就yi直很仰慕公子”
“你娘不是说五年前吗”冯古道笑眯眯地问。
女儿低下头,期期艾艾道:“五年多,六年不到。”
“哦”冯古道想了下道,“你是准备见过我之后就去死吗”
女儿猛地抬起头,眼里俱是惊愕,就好像他突然变成三头六臂的怪物yi样。
薛灵璧突然yi指卫漾公子道:“这个是大夫。”
“啊”卫漾公子顺着他手指指的方向,呆呆地看向自己。
女儿yi惊,随即哀怨道:“我治不好了,死定了,不用看了。”
“还不替这位姑娘诊脉”冯古道对他使了个眼色。
卫漾公子恍然,正要上前,身体就被从后面冲过来的妇人撞到yi边。
薛灵璧眼疾手快,将冯古道拉到身侧。
卫漾公子撞在墙上。
妇人趴在女儿窗前,捶胸顿足地大哭道:“可怜我女儿年纪轻轻,就这样走了,还没有yi门好亲事。以后下了地府,也要做孤魂野鬼。”
她的嗓音尖利,在这样有限的环境中,比午夜三尸针更让人防无可防。
卫漾公子偷偷看向冯古道。
薛灵璧立刻瞪向卫漾公子。
冯古道抬头看屋顶。
妇人哭了半天,见迟迟没人搭话,终于忍不住冲冯古道跪下道:“公子,看在我女儿命不久矣的份上,你能不能收她为妾室,给她个名分”
薛灵璧眉头yi皱,眼中闪过yi抹厉光。
冯古道却忍不住笑了出来。
妇人:“”
冯古道清了清嗓子道:“大婶,其实你哭得这么辛苦,我真的不该打断你的。但是,我真的不明白你究竟要做什么你能不能说清楚了再继续”
薛灵璧突然yi脚踹向卫漾公子。
卫漾公子猝不及防向后yi跌,脑袋刚好撞在窗户上,将窗子撞飞了出去。
薛灵璧抓住他胸前衣襟,又yi把将他拉了回来,然后身体如泥鳅般从窗户滑了出去。
卫漾公子跌跌撞撞地站直身体,吃痛地摸着脑袋道:“发生了什么事”
冯古道脸色不变道:“你不小心摔了yi跤。”
“”观赏全过程的妇人无语地望着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冯古道。
几眨眼的工夫,又yi个人从窗户的位置不小心跌进来了。
薛灵璧紧跟其后。
卫漾公子见到那人,先是皱眉,随即愕然道:“陈则”
“世子。”陈则捂着被摔痛的肩膀,迅速站起。
原本就狭小的房间yi下容纳那么多人,连转身都成了问题。
卫漾公子看看妇人,看看女儿,又看看他,气愤道:“这都是父王想出来的”
“和王爷无关。”陈则急忙道,“其实是,是岳先生想出来的。”
“岳凌”卫漾公子脑海里顿时浮现yi张抖着两撇小胡子j笑的脸,“他又想干什么”
陈则偷偷瞄了眼冯古道和薛灵璧,头垂得很低。
“说”卫漾厉色道。
冯古道和薛灵璧不由对他另眼相看。
原本的他虽然长得壮实,但是看上去yi副憨头憨脑的老实人模样,没想到yi发起脾气倒有几分王府继承人的威严,好似换了yi个人。
陈则抬起头,眼角朝薛灵璧和冯古道yi瞄,冲卫漾使了个眼色。
冯古道知趣道:“如果不方便的话,我们出去等好了。”
卫漾微微皱眉,拱手道:“失礼了。”
“哪里哪里。”冯古道和薛灵璧退出茅屋,踩着重重地脚步走远,然后使用轻功绕到窗边,闲闲地靠着墙。
屋里头,卫漾冷声道:“现在可以说了。”
陈则道:“魔教明尊诡计多端,说不定会回来偷听,不如”
卫漾硬生生地截断道:“冯兄光明磊落,怎会同你yi般”
光明磊落的某人忍不住揉了揉鼻子。
陈则见左右躲不过去,只好道:“岳先生说雪衣侯来意不善,所以要给他们yi个下马威。”
“假扮我的下马威”卫漾够头yi次觉得自己对岳凌的了解,太流于表面的那两撇小胡子。
“不是。岳先生说,这是yi石三鸟之计。”陈则顿了顿,在脑海里将岳凌当初说的话整理yi遍才道,“他说世子向来介意外表,若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取笑”他见卫漾脸色不善,声音越来越轻。
“继续。”卫漾的拳头捏得死紧。
陈则硬着头皮道:“世子说不定从此就不再舞文弄墨,改舞枪弄棒了。”
“其二呢”
“二来,公子最爱结交文人雅士。雪衣侯和明尊都是当世俊杰,岳先生怕公子和他们交朋友,所以故意抬高冯古道,贬低”声音又弱下去了。
卫漾连气都气不起来了,“敢情在他眼里,我不但视外表如命,而且心胸狭窄,妒忌心极重。”
陈则偷偷地向妇人和她女儿递眼色。
妇人将头yi缩,脸埋在手里,yi动不动,好像哭昏的模样。
女儿更直接,两脚yi伸,脑袋yi歪,直接装死。
陈则还没有想到解决的办法,就听卫漾道:“第三呢”
“第三”陈则吞了口口水道,“岳先生说,京城传言雪衣侯和明尊关系非同寻常,不知是真是假。所以可以借提出收妾室这个要求,来试探试探。”
卫漾道:“这条用来算计什么”
陈则道:“就是试探试探。岳先生说京城流言蜚语最多,可惜真假难辨,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可以印证真假。”
卫漾咬牙道:“他是不是yi天到晚吃饱了撑着没事干”
陈则叹气道:“自从王爷把内眷安置到浔州之后,岳先生就闲了很多。”
“难道府里没有正事可以让他烦的么”
“有。”
“那他不去管”
“就是雪衣侯和明尊啊。”
卫漾按了按太阳岤,“父王怎么说”
“王爷说”
站在窗边听得差点睡着的薛灵璧和冯古道精神顿时yi振。
“两只小猪,爱来不来。”
谋反有理四
在他们想象中,凌阳王不是老谋深算c深藏不漏的j雄,就是运筹帷幄c野心勃勃的枭雄。但是,j雄和枭雄怎么会说出爱来不来这种更像是小孩发脾气的话呢
薛灵璧和冯古道对视yi眼,似乎都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不过看到对方也是类似表情之后,他们确定,出问题的不是他们的耳朵,而是凌阳王的嘴巴。
卫漾就不如他们这样的大惊小怪。他道:“父王就说了这么yi句”
陈则迟疑了下道:“就这么yi句。”
卫漾想了想道:“那岳凌还有其他话么”
陈则道:“哦,岳先生说,世子不大可能识穿他的计谋,让我小心薛灵璧和冯古道。”
卫漾:“”
薛灵璧和冯古道见该听的都听了,接下来也不会有什么更精彩的言论,于是互相使了个眼色,施展轻功到十几丈外。
冯古道笑道:“看来凌阳王是个妙人。”
薛灵璧对凌阳王这种密谋造反的乱臣贼子却没什么好感,“我倒觉得他是有恃无恐。”
“有恃无恐”冯古道道,“你是指”
“广西已然是他的天下,再加上之前旧部,他若要造反,已有足够的人力物力。”
冯古道倒没有他想得这般深远,闻言道:“那他为何还不造反”
薛灵璧沉吟道:“或许是为了yi个恰当的时机。”
冯古道眨了眨眼睛,“若是皇帝不仁,派亲信残害忠良,颠倒是非,指手画脚,干预地方政事”
他的话还未说完,薛灵璧已然明白他话中的意思,“这倒是个不错的借口。”
说到此处,凌阳王刚刚因为两只小猪,爱来不来这句话而树立起来的怪异形象已经被冲淡出脑海,取而代之的是yi个眼睛闪烁精光,不断盘算江山大业的枭雄。
卫漾和陈则yi前yi后从茅屋出来。
薛灵璧和冯古道正有志yi同地看着荒废田地上的杂草。
卫漾和陈则走近。
冯古道感慨道:“这草长得真是旺盛。”
薛灵璧道:“嗯。”
“侯府就长不出这么旺盛的草来。”
薛灵璧:“”当然,因为侯府有人专门拔草。
卫漾插进来道:“冯兄若是对花草有兴趣,不如来王府坐坐。我平日也喜欢种些花花草草”
“好。”不等他说完,冯古道已经yi口答应。
薛灵璧接道:“理当拜访凌阳王。”
卫漾喜形于色,“太好了,我平生最爱结交如侯爷和冯兄这样的当世俊杰。”
冯古道瞥见陈则脸色微微yi变,想起之前偷听到的内容,不由暗自好笑。看来那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岳先生果然有先见之明。
至王府。
陈则说是通传,其实是yi溜烟地报信去了。
岳凌原本笑眯眯地坐在房间里欣赏自己得意画作,听完他的详述,脸上的笑容yi下子沉淀到了脚底板。
“看来,”他伸手捏了捏嘴唇上的小胡子,“雪衣侯和明尊比我想象中的聪明。”
陈则苦着yi张脸道:“如今如何是好王爷曾交代过莫要理会他们,要是知道我们这样设陷阱,yi定会雷霆大怒的。”
“不过是设了个小陷阱,哪至于雷霆大怒”岳凌气定神闲地拿起杯子,。
“但是王爷今天yi大早去了密云庄。”
拿在手中的杯子晃了晃,岳凌面色微变,“去了多久”
“大概三个多时辰。”陈则道。
“赶紧去库房支yi把好剑,派人送去密云庄,就说是我送给庄主,让庄主手下留情。”岳凌低喃道,“这样yi来,王爷估计要留到明天才会回来。”
陈则有些迟疑,“可是库房是王爷的”
岳凌挑眉道:“你认为王爷会记得库房有多少把剑么”
“是。”陈则说完,正要转身,就见他站起身,拍打着衣服。这是岳凌每次要出门的标志。“岳先生,你要出门”
“不出门,我要在门内解决。”岳凌嘴唇yi扬,小胡子抖了抖。
若说好客,卫漾即使不是冯古道见过最好客之人,也绝对可以说是最好客之yi。
花花草草不必说,连个人收藏的真迹墨宝都忍不住拿出来分享。
那些东西冯古道只瞄yi眼,就知道真的就yi样,其他全是假的,因为大多数真迹都在他书房里。
“冯兄,你看这幅高明明的泰山细雨图。雨水如针,细细长长,丝丝缕缕,简直如临其境。”卫漾说得眉飞色舞。
薛灵璧坐在桌边,连眼皮都懒得抬,“高明明从来没有画过泰山细雨图。”
卫漾的眉头yi抖,笑道:“侯爷你有所不知。这幅图是高明明六十大寿之后,游兴大发,yi人独上泰山顶,却遭遇春雨所画下的。”
薛灵璧道:“高明明五十九岁开始坐轮椅。”
卫漾的笑容僵住。
冯古道打圆场道:“其实他过世没多久,身体还没太僵硬。如果真的有雅兴回来有泰山的话,手指应该还能动的。”
卫漾整个人彻底僵住。
薛灵璧转眼看向冯古道手中的那张尹先先的墨宝,“这张也是假的。”
卫漾激动道:“怎么可能这是我花了五百两银子买下来的。那人说他是尹先先的后人,这张乃是家传之宝。”
薛灵璧道:“看字迹,这人大概只有二十来岁,样貌不佳,说话行事畏头畏尾,yi副抬不起头的模样。”
卫漾呆呆地看着半天,“你怎么知道”
“字如其人。”
卫漾突然冲到桌边,yi指桌上所有,“那这里到底哪yi样是真的”
冯古道从下面抽出yi把扇子道:“扇面上的戏虾图的确是顾弦之的真迹。”
卫漾眼睛怔怔地看着那把扇子半晌,才颓然道:“这是岳凌送给我的。”
冯古道和薛灵璧对视yi眼。看起来,他和这位岳凌岳先生的关系十分微妙。
啪啪。
岳凌鼓着掌进来道:“雪衣侯和明尊不愧是雪衣侯和明尊,眼界果然非同yi般。”
其实冯古道和薛灵璧早知他在yi旁偷听,但此时却还要装出惊讶的样子。
“这位是”
卫漾脸色讪讪,“这位是岳凌。”他顿了顿,“王府总管。”
岳凌躬身道:“侯爷和爵爷大驾光临,岳凌有失远迎,失礼失礼。”
冯古道回礼道:“好说好说。”
岳凌微笑着看了卫漾yi眼,道:“其实我早已对世子说过,那些不过是赏玩的赝品。可惜世子yi直以为我是在开玩笑,不肯尽信。幸好这次有侯爷和明尊开口,不然只怕我平白背了个信口开河的罪名。”
他这番话,连讽带刺,顿时让卫漾满脸通红,几乎无地自容。要知他平时最以自己的收藏为荣,也呼朋唤友请过不少人来yi同赏鉴,如今想来,实在是丢人以极。那些人想必也是看得出来的,只是碍于他的身份,不敢像薛灵璧这样当面直言罢了。
冯古道道:“顾弦之最讨厌作品流传于世,岳先生竟然能取得他的真迹,实在令人钦佩。”
“哪里哪里。不过是占了同窗yi场的便宜。”岳凌道。
冯古道讶异道:“哦”顾弦之是顾相爱子,读的是天下第yi的优林书院,若是岳凌也出身于此,那么他的家世和学识必然不凡。
薛灵璧也不禁多看了他yi眼。
岳凌似乎对他们的另眼相看毫无所觉,“侯爷和爵爷来王府做客,我本应该倒履相迎。可惜府内修葺,不便接待外客,而王爷又外出未归”
“王府几时修葺我怎的不知”卫漾皱眉。
岳凌面色不变道:“世子终日在外奔波,不知道也不足为奇。”
卫漾悻悻闭嘴。
薛灵璧道:“客随主便,修葺也无妨。”
岳凌接得极快道:“可是没有多余客房。”
“不知岳先生住在何处”
“岳凌住所狭小,yi人还嫌不够宽敞。”
薛灵璧微微yi笑道:“那么,还请岳先生去客栈委屈几日。”
“”
两人对答极快,根本没有别人插嘴的余地。
冯古道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嘴角不上扬。
岳凌大概头yi次遇到鸠占鹊巢还yi脸理直气壮之人,看着薛灵璧的眼睛有些发直。
yi直在旁插不上话的卫漾终于插上了yi句,“其实我的院落很宽敞。”
“那就委屈世子了。”岳凌觉得卫漾终于说了yi句动听的话。
“但是我记得岳先生的住所不必我的小多少吧。”
动听是错觉。
岳凌含笑道:“我睡觉姿势不好。”
姿势不好到从yi个房间睡到另yi个房间
冯古道和薛灵璧沉默。
谋反有理五
将冯古道和薛灵璧在卫漾的未央阁安置好后,岳凌召来仆人,“去修葺修葺王府。”
仆人很茫然,“修葺哪里”
“随便。”
仆人:“”
“只要看上去像是在修葺就行。”岳凌顿了顿,又不放心道,“记得,别花钱。”
仆人:“”
于是,在冯古道和薛灵璧入住之后,凌阳王府便处处可闻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却从来看不到那些敲击声的源头。若非响声是在白天,只怕王府很快就会传出闹鬼的传闻。
卫漾信心被打击得彻底,但恢复得也很快。
他自我安慰道:“那些字画虽然不是名品,但好歹也是别人yi笔yi画的心血。”
冯古道道:“久闻卫漾公子歌画双绝,公子何不将你的字画拿出来”
卫漾脸色yi红道:“片长薄技,不敢献丑。”
冯古道刚想再恭维几句,就见他磨磨蹭蹭地把画轴拿出来了。
“”
卫漾叹气道:“其实我知道我画技不足,世人的称赞不过是看在我世子的身份上而已。”他说着将画递了过去。
冯古道展开画卷yi看,然后呆住。
坐在yi旁的薛灵璧见他表情怔忡,忍不住探头,随即皱眉,道:“这是你画的”
卫漾已经坦然了,看开了,点头道:“不错。我自知有很大不足,还请两位千万莫要顾忌,但说无妨。”
冯古道哭笑不得地耸肩道:“看来,不是每个名厨都能品尝出菜的好坏。”
卫漾疑惑道:“冯兄言下之意是”
薛灵璧淡淡道:“本侯虽然不知你的歌声如何,但是画技无愧于绝字。”
卫漾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然后又看向冯古道。
冯古道笑着点头。
“可是,可是”他接连可是了好几声,才道,“我明明觉得他们的画更加传神”
冯古道道:“哪里传神”
“就是”卫漾瞠目结舌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
冯古道道:“我突然好奇你的歌声了。”
有了画的先例,卫漾有了勇气,“我去找人弹琴。”
“不必。”冯古道道,“我来替你伴奏。”他说着,从桌上拿起yi支笔,然后轻轻敲了两下空杯,“这样如何”
卫漾道:“也好。”
只听屋子里当当当声响起。
随即是男子浑厚的歌声
“蹴罢秋千, 起来慵整纤纤手。 露浓花瘦, 薄汗轻衣透”
他还没唱完,冯古道和薛灵璧已经夺门而出。
夜深人静。
卫漾公子出门与朋友喝酒。他原先也请冯古道和薛灵璧yi道去,但是两人现在yi看到他,脑海就会闪过他用浑厚男声唱纤纤手,轻衣透,立刻婉言谢绝。
薛灵璧与冯古道烫了yi壶酒,坐在屋顶对饮。
月色宜人,半明半暗,有闲星数点,若隐若现。
冯古道道:“传闻不可尽信,也不可不信。没想到卫漾公子竟然是这样的妙人。”
“你对他很有好感”薛灵璧语气不善。
冯古道愣了愣,笑道:“yi个yi心想要争夺江山的父亲却生下yi个yi心向往琴棋书画风花雪月的儿子,这岂非妙得很。”
“你怎知他yi心向往琴棋书画风花雪月,无心江山”
冯古道再迟钝,也听出薛灵璧话中有针对之意,便耸肩yi笑道:“不过直觉。”
薛灵璧书也发现自己过于咄咄逼人,转圜道:“大多世家子弟最终都由不得他们走想走之路。”
“侯爷也是”冯古道好奇地转过头。
薛灵璧眸色yi黯,“不。我是心甘情愿的。”
“心甘情愿上战场还是心甘情愿集成侯爵”
“都是。”他望着月亮的方向,脸上露出yi抹思念,“成为与父亲yi样的人,是我从小的志向。”
冯古道忽然沉默。
那位已故的天下兵马大元帅是他们之间暂时无解的心结。
他开始后悔将话题引至这个方向。
薛灵璧道:“你呢”
“什么”
“你心目中的”他顿了顿,直接接下去道,“是老明尊么”
冯古道明知道这个话题危险,却也不得不回答道:“不是。”
“哦”薛灵璧略显意外。
冯古道苦笑道:“其实我小时候最佩服的人是老暗尊。”
“为何”
“因为他肆意潇洒。”
薛灵璧想起当日在天山遇到的蒙面人,不由微微yi笑道:“肆意潇洒,的确不错。”
“不过我却知道我永远成不了那样的人。”他无法肆意潇洒,与其说他身上的担子让他不能,倒不如说他的性格限制得他不能。就好像袁傲策可以甩甩袖子丢下魔教跑去和纪无敌双宿双栖,他却做不到。
想到这里,冯古道不由看了薛灵璧yi眼。
薛灵璧正好也在看他,“或许你可以试试看。”
怎么试
冯古道苦笑。只要他现在丢下魔教,魔教就会陷入真正群龙无首的局面。虽说白道经过开封的杀鸡儆猴之后,短期内不会再来找他们麻烦,但那是在魔教稳定的情况下。他相信,别说魔教群龙无首,哪怕只是打个喷嚏,白道那些魑魅魍魉又会忍不住蠢蠢欲动。
薛灵璧见他久久不语,心中不禁感到yi阵失望。
“侯爷。”冯古道迟疑着开口。
“嗯”
话在嘴巴里打了好几个圈,冯古道犹豫不决。
很多事情若是不说,那就是暗疮,就是掩着。yi旦说出来,等于把疮挑出来,到时候再捂也捂不及。可是若是不说,疮就会越来越大。他不知道薛灵璧心中如何想,至少对他来说,这个疙瘩已经大得让他几乎夜夜失眠。
“酒凉了。”冯古道低下头,假装没看到对面那双期待的眼眸。
薛灵璧道:“你知这世上最好喝的是什么酒么”
冯古道想了想道:“沃以yi石杜康酒,醉心还与愁碰面;街头酒价常苦贵,方外酒徒稀醉眠。的杜康”
薛灵璧摇头。
“山瓶乳酒下青云,气味浓香幸见分。莫笑田家老瓦盆,自从盛酒长儿孙。的乳酒”
薛灵璧仍是摇头。
“书名荟萃才偏逸,酒号屠苏味更熟。懒向门前题郁垒,喜从人后饮屠苏。的屠苏酒”冯古道见薛灵璧依然摇头,只好苦笑道,“还请侯爷解惑。”
薛灵璧道:“人生四大喜事。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冯古道的笑容微僵。
“我记得曾经问过你,你未来的合卺酒是何滋味”薛灵璧慢慢悠悠道,“你还记得是如何回答本侯的么”
那是端木回春拿着假画像来忽悠的那天。
冯古道终于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也知道什么叫做信口开河不足取。
他干笑道:“不记得了。”
“你说绝对不如和侯爷喝的这杯酒甘甜。”薛灵璧将酒缓缓送入口中。
冯古道装傻道:“侯爷府中美酒如云,自然非寻常酒可比。”
“那么,你的合卺酒也出自我府中如何”
冯古道手指yi抽,挂起笑容道:“若是侯爷愿意割爱,我自然求之不得。”
“若是本侯想和你yi同喝呢”
yi起喝合卺酒
纵然冯古道再能言善辩,yi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有些事不能yi味逃避。”薛灵璧说得意味深长,“或许你应该试着去面对。”
冯古道知道避无可避,干脆豁出去道:“面对又如何有些事情根本无法解决。”
薛灵璧侧头望着他。
月光如水,眸光亦如水。
月光醉人,眸光更醉人。
冯古道看得yi阵心悸,不得不撇开脸,“即使面对又如何你不可能放弃杀父之仇,我也不会放下养育之恩。”
他说完,心慢慢地揪痛起来。
窗纸破了,里面外面便看得yi目了然。于是光和暗就你你我我的分得yi清二楚,再也没有那朦朦胧胧的缓冲地带。
“这是我和你师父之间的事,你可以袖手旁观。”薛灵璧道。
冯古道道:“他是我的师父,更是我的养父。子代父过,天经地义。将心比心,侯爷,你可曾考虑过我的立场。”
薛灵璧不语。
酒冷,风冷,沉默的气氛更冷。
“考虑过。”薛灵璧突然开口。
冯古道讶异地侧头看他。
“只是我不能退,哪怕自私,哪怕任性,也只能向前。”薛灵璧缓缓道,“因为退了,我们之间便再无可能。”
冯古道的心微微抽搐。
薛灵璧坚定地yi字yi顿道:“我不能容忍。”
谋反有理六
“你父亲,的确是我师父所杀。”冯古道不敢转头,眼睛拼命地看着前面那片层层叠叠,如乌云般连在yi起的房檐。
薛灵璧没有做声,但肩膀yi阵发紧。
冯古道遂将当年那桩乌龙事,用不紧不慢地语调yiyi道来。
风很轻,轻无声。
夜很深,深到沉。
冯古道说完的很长yi段时间,四周都沉浸在压抑的静谧中。
他始终看着东方。
无论人事如何变幻,朝阳总会在那里升起。
“冯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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