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古道还未说,就被薛灵璧用拐杖狠狠地敲了下小腿,“下人顽劣,见笑了。”
中年妇人眼珠yi转道:“你姓薛你是侯府的人”
冯古道抱着腿狂点头。
薛灵璧暗叹了口气,淡然道:“薛灵璧。”
“侯爷”中年妇人大吃yi惊,“你怎么会来张庄镇”
“除了我的绰号叫猴兄之外,他说的yi切都是真的。”薛灵璧道。
中年妇人将信将疑,踌躇了好半晌,终于侧身道:“侯爷请进屋。”
冯古道跟在薛灵璧身后,小声嘀咕道:“随便找人家投宿都会投出yi段千古奇案,莫非上天在暗示侯爷当侯青天”
薛灵璧驻步,“你若是再将本侯的姓念错。本侯就在你脸上黥个笨字。”
“侯爷刚刚才说过,本朝严禁私刑。”
“本侯有的是办法让你去刑部受刑。”
“薛侯爷请。”
或许是中年妇人真的信了他们,又或许她只是想试探他们,总之,薛灵璧和冯古道不但吃了yi顿香喷喷的热饭,还洗了yi个热乎乎的澡。
夕阳西下。
冯古道边绑腰带,边走出门外。这次他特地绑了两条,以备不时之需。
中年妇人正在撒米糠,见他出来,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是侯府的清客”
冯古道自嘲地yi笑道:“身家yi清二白,的确是清客。”
“侯爷为何来此”
冯古道讶异地挑眉笑道:“你怎知我yi定会告诉你”
“若非你提醒,我又怎么会猜到里面这个是当今皇上最疼爱的雪衣侯”
“我只是想用他的身份来骗yi顿热饭罢了。”冯古道耸肩道,“没想到你居然还送热水澡。我赚了。”
中年妇人道:“那你知不知道他与顾老贼的交情如何”
“我到侯府还不到yi个月。不过我想他既然会提醒你去大理寺和御史台告状,那么交情就算好,也好得很有限。”
中年妇人眼睛微微亮起。
冯古道不紧不慢地接道:“不过他又不肯表明身份,可见他帮忙的心更有限。”
中年妇人道:“那依你之见,我该如何做”
冯古道突然回身,冲站在门口望着他的薛灵璧微微yi笑道:“我是侯爷的人,自然是侯爷想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薛灵璧漠然地将目光移开,望向落日。
只见蜿蜒的小道尽头,有yi个人影正缓缓地朝这里走来。
中年妇人丢下簸箕,二话不说地迎了上去。
冯古道感慨道:“不知几时,我也能有个值得自己心甘情愿出迎的人。”
“让你迎接本侯,你很心不甘情不愿么”
“我如今和侯爷朝夕相对。总不能侯爷去个茅厕都要我站在门口迎接吧”
薛灵璧面无表情道:“准了。”
冯古道:“”
患难有理四
正说着,中年妇人便领着yi个中年汉子走过来。那中年汉子与中年妇人差不多的年纪,全身上下却透露着yi丝与身上衣衫格格不入的文人气息。
“这位是雪衣侯,这位是侯府的冯爷。”中年妇人介绍着,眼中带着yi目了然的兴奋。
中年汉子却并不激动,只是不慌不忙地行礼。
冯古道跟着回礼。他转头见薛灵璧没什么反应,连忙低声地提醒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吃人嘴”
不等他说完第二遍,薛灵璧已经眯起眼睛道:“梁有志”
梁有志愣住,须臾才吃惊道:“侯爷记得我”
“恭城县的县令,顾相门生,因盗窃罪被罢免。”薛灵璧望着他的眸光意味深长,“本侯蒙圣上厚恩,曾代掌大理寺数月,见过卷宗。”
他这边说得轻描淡写,梁夫人那边却怒得双颊通红,“顾老贼血口喷人我和外子几曾拿过相府yi分yi毫。当年我们还曾”
“够了”梁有志陡然喝止,“侯爷面前也是你可以随意放肆的”
梁夫人被吼得十分委屈,乌黑的眼珠怔怔地瞪了他yi会儿,才跺脚进屋。
梁有志抱拳道:“内子这几年跟着我呆在这穷乡僻壤,早成了不折不扣的山村野妇,还请侯爷包涵则个。”
薛灵璧淡然道:“本侯倒是很好奇尊夫人未尽之语。”
梁有志叹气道:“不过是些牢马蚤之辞。顾相乃是我的恩师,当年若非他,我也做不成官,当不成县令。如今是我自己有错在先,又有何怨言可说”
薛灵璧见他避而不谈,也不再追问,跟着他yi同回屋。
冯古道等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后,悄悄地绕到屋后。
梁夫人正蹲在yi堆干木前奋力劈柴。
冯古道见她臂力浑厚,几乎是yi斧就将木柴yi分为二,显然是练家子,不由吃惊道:“梁夫人通晓武艺”
梁夫人头也不抬地答道:“略懂。”
冯古道见她不消片刻便砍了不少柴,知道她的武功绝非略懂,“不知梁夫人出身何门何派”
梁夫人的手终于顿了顿,“青城。”
冯古道讶道:“原来是青城高徒。失敬失敬。不过青城乃是当世屈指可数的大派,门中弟子数百,个个都是当代高手。夫人既然害怕相府迫害,为何不躲入青城避难”
梁夫人幽幽道:“青城再大,也不过是yi个江湖门派。如何能与yi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顾老贼比外子怕我们yi旦躲入青城,顾老贼会迁怒青城,若青城到时候有什么危难,我岂非成了罪人倒不如孑然yi身,隐居在此,无牵无挂。”
冯古道皱眉道:“只是区区盗窃罪我的意思是说,不过yi场误会,相爷为何会如此不依不饶”
“他们贼喊捉贼,自然心虚。”说到这里,她的怒火便抑制不住,“我素知外子为人,是绝不会计较这些身外物的。可笑那顾老贼口口声声有志胸怀大志,是当朝能吏,前途不可限量。yi转头,就指着他说他利欲熏心,目光短浅”她的胸腔猛然被yi口气顶住,半天说不下去。
冯古道沉吟道:“此事听起来,倒是颇为蹊跷。”
“哼。是那顾老贼见外子立了大功,心怀妒忌。”梁夫人突然踢起yi根木块,提起斧头便对半劈开
“立了大功”冯古道试探道,“什么功劳这样大竟然引起顾相的妒意”
梁夫人道:“恭城县闹旱灾,外子私开粮仓救了远远近近的千万黎民,这样的功劳难道不大”
“私开粮仓”冯古道蹙眉。
“当时广西总督史耀光怕担干系,迟迟不肯开仓赈灾。外子冒的是掉脑袋的危险。事后他yi边写请罪书,yi边带着我们上京请罪。由于顾老贼是外子的老师,所以我们进京之后,便住进相府。”梁夫人回忆起当时情景,愤怒之情溢于言表,“不到两天,相府的人就说丢了银子,将外子不管三七二十yi地抓进大理寺。我去找顾老贼说理,却吃了闭门羹。没奈何,我只好去劫囚,却被捉拿住,不知怎地辗转回了顾老贼手里”她双目发赤,抬手摸着后面那个罪字。“顾老贼当着众人的面,黥了这个罪字”
冯古道听得入了迷,“后来呢”
“后来外子被免官放了出来,我们原以为这件事情到此为止。谁知那个史耀光突然加官进爵,原因就是开仓赈灾”她气得全身发抖,“这明明是外子所为,他当时只会说yi切但凭圣裁如今功劳却全被他yi个人揽了过去不但如此,之后不断有黑衣人来追杀我和外子。直到这两年,我们躲在这里闭门不出,才算避过他的耳目。”
冯古道道:“此事听起来,倒像是顾环坤与史耀光联手所为。”
“史耀光的父亲乃是当朝太师。顾环坤自然要向他卖好,牺牲掉外子这样yi个无名小卒,何足挂齿”梁夫人突然将斧头yi丢,扭头往外走。
冯古道道:“夫人去哪里”
梁夫人掸了掸裙子,“到那边的田里摘点菜。”
“我去吧。”冯古道微笑着拦在她的身前,“白吃白住却游手好闲,我委实过意不去。”
梁夫人反问道:“我几时说要请你们住下”
冯古道语塞。
梁夫人道:“你们要住下也行,你帮我说服雪衣侯帮外子翻案。”
“事隔久远,怕是不易。”
梁夫人恨声道:“难道就任由他逍遥法外”
“此事还要从长计议。”冯古道搬出千古不变的推托之词。
梁夫人怔忡了会儿,叹气道:“是我太心急了。”
冯古道理解道:“任谁平白蒙了这样的不白之冤,都难免义愤填膺。”
梁夫人突然定定地望着他。
冯古道被她看得全身发毛,低声道:“夫人”
“此刻的你,似乎与刚才的你判若两人。”
冯古道面色不改道:“孤男寡女的时候,我不免多了几分平时难以展现的翩翩风度。”
梁夫人:“”
冯古道摘菜回来,梁夫人亲自下厨。
薛灵璧和梁有志坐在两处漏风的厅堂里谈古论今。
梁有志见冯古道裤腿上沾着几块泥巴,连忙起身道:“有劳冯爷。”
冯古道客气了几句,转头看薛灵璧道:“侯爷与梁先生似乎相谈甚欢”
薛灵璧懒洋洋道:“话里没针没刺的,自然相谈甚欢。”
冯古道委屈道:“我话里经常带着糖带着蜜,也不见侯爷对我和颜悦色。”
梁有志听他们主仆的对话十分有趣,笑道:“冯爷哪里的话,我倒觉得侯爷待你如知交,不然冯爷说话必然不敢如此随性。”
薛灵璧:“”
冯古道:“”
他说话随性,与他待他是不是知交完全是两回事
这是当时两人在心中同时冒出,也是唯yi冒出的yi句话。
直到晚饭上桌,三人都是yi片静默。
晚饭过后。
梁夫人和梁有志收拾书房将就yi晚,将卧室留给薛灵璧和冯古道。
薛灵璧虽然不愿意,却也不能提出更多。但是不提不等于他进屋时的脸不臭。
冯古道倒是挺开心。他拍了拍床铺,笑道:“想不到他们穷归穷,床倒是挺大的。”
薛灵璧淡淡地瞄了他yi眼,“你睡地上。”
冯古道赔笑道:“床正对着门,夜里风大,不如我替侯爷挡风”
“门的作用就是用来挡风的。”薛灵璧道。
冯古道嘴巴yi扁,神情无限幽怨,“侯爷,你难道忘记了,昨天晚上我们是如何共患难我又是如何用血肉之躯,为你筑起yi道天然的屏障”
薛灵璧不语。
四目相对。
冯古道屁股粘着床铺不肯挪开。
薛灵璧皱眉道:“还不让开”
冯古道朝旁边小挪了两下。
薛灵璧慢慢地坐上床,yi点yi点将受伤的右腿移进去。
等他躺下,冯古道也准备躺倒。
“等等。”薛灵璧在冯古道的后背正要接触到床铺的刹那道,“侧躺。”
冯古道纳闷道:“为何”
“挡风。”
“”冯古道无言地望着那道门,不知道它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
“面朝外。”薛灵璧又补充了yi句。
冯古道又问了yi句,“为何”
“省得做噩梦。”
冯古道想了想,仍是问道:“为何”
薛灵璧冷哼道:“难道你不知道你的脸足以让人坐yi宿的噩梦么”
冯古道道:“我只是不知道为何侯爷睡觉的时候不闭眼,非要盯着我的脸看。”
“”
冯古道显然不知见好就收,边躺边咕哝道:“既然侯爷愿意看我的后脑勺,我也只好忍痛奉献。”
薛灵璧抬起左脚yi踢。
冯古道听到身后的动静,下意识地朝前yi扑。
可惜他下意识地忘了,他睡得那块地方刚好是床沿。
于是,扑起地面的yi层薄灰。
患难有理五
夜渐深,窗外明月光。
冯古道的手臂随着时间推移开始发麻。他稍稍地挪动了下,将手臂从被压的状态解救出来。
“冯古道。”清冷的声音回荡在矮小的房间内。
冯古道苦笑道:“我手麻。”
身后久久未答。
这是默许
冯古道尝试着转身,平躺在床上。
床帐是用各种碎布拼起来的,但是梁夫人拼得很有技巧,看上去倒有些几分有意为之的美感。
冯古道呆呆地望了会儿,眼角余光突然朝薛灵璧的方向yi斜。
所谓不看不知道,yi看吓yi跳。
原来旁边的那双眼睛从头到尾就yi直直瞪瞪地盯着他。
“侯爷”
薛灵璧脸色不变道:“你不看我,又怎知我在看你”
冯古道哭笑不得,“我是问侯爷为何看我”
“你若是躺成这个姿势,便会知道。”
冯古道咕哝道:“这个姿势已经被我躺得手发麻。”
薛灵璧道:“冯古道。”
冯古道赶紧闭嘴。
但薛灵璧说的却是另yi件事,“待我回京之后,便会向吏部举荐你去当户部浙江清吏司郎中。”
冯古道屏息。
“上任清吏司郎中已经调任太府寺。这是个肥缺,各方都盯得很紧。”
冯古道道:“但是我yi无官职,二无功名,恐怕不易。”
“的确不易。”薛灵璧道,“即使有本侯举荐,但是吏部yi定不允。”
冯古道不知道他这样算不算是在耍他。按照对话内容应该是算的,但是他的态度又实在太正经,太严肃。
“所以,退而求其次,他至少也会给你yi个清吏司主事。”
冯古道明白了。敢情薛灵璧yi开始就是冲着这个主事去的。
“虽然只是六品,但是有本侯在朝中呼应,平步青云指日可待。”薛灵璧轻描淡写地许下承诺。
冯古道这时除了谢恩还能说什么虽然并非yi开始说的五品,但是五和六差得不远。更何况,户部清吏司是肥缺,掌管各省赋税。再加上雪衣侯在朝中的势力,平步青云的确指日可待。
“可是我并没有生擒明尊。”冯古道试探着开口。当初的条件他还记得清清楚楚。
薛灵璧道:“你觉得你能生擒他么”
冯古道在心底里琢磨着答案。
若说能,是夸大,说不定薛灵璧又是yi脚将他踢下床,让他三更半夜地抓人给他看。若是不能,则显得他很无能。
薛灵璧道:“犹豫便是答案。”
若心中有把握又为何要犹豫
冯古道叹气,“我学艺不精。”
“我知道。”
薛灵璧承认的这样爽快,让冯古道心里颇不是滋味。“那侯爷为何还要举荐我”
他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徐徐闭上眼睛道:“权当你这几日鞍前马后的苦劳吧。”
冯古道刹那心里生出yi种感动,就如当年头yi回得到师父赞赏的感动。多日来的艰辛并非没有代价的,虽然,它来的有些迟,又有些突如其来。
人的心情yi旦跌宕起伏,便很难入眠。
尤其四周静得落针可闻。
冯古道思索着如果这时候将薛灵璧晃醒,让他陪他聊聊天,那刚刚到手的肥缺会不会成了煮熟的鸭子飞了
或许老天也感受到他的无聊,故意让窗前闪过yi道黑影。
他猛然坐起身。
薛灵璧不悦地睁开眼睛,“吏部的事是预想,本侯还没有最终决定。”
果然
冯古道觉得刚才的担忧并不是没道理的。
“我好像看到有黑影从窗外掠过,”为了保住还没到手的饭碗,冯古道解释得详细,“看身法,不是普通人。”
薛灵璧知道他虽然会撒谎,但绝不会撒这种yi揭就穿的小谎。
他跟着坐起身。
明月西移,光渐渐从这边照到那边。
冯古道深吸口气,正想再解释,就见薛灵璧的手在床铺上轻轻yi拍,整个人就势送了出去,如鸿毛过绿水,只留下淡淡轻痕。
房外传来轻微且细碎的脚步声。
薛灵璧猛地拉开门,左脚轻点,蹿了出去。紧接着外头便传来短兵相接声。
冯古道慢吞吞地下床,拿起鞋子,不紧不慢地穿着。
在这期间,书房也传出呼喝和打斗声。
他穿完衣服,又顺手拿起薛灵璧的靴子,悄悄地走到门口,确认打斗处不在门外,才小心翼翼地出去。
“侯爷”
他刚出声,便感到yi阵极阴冷的寒气冲自己的面门袭来。
显然,除了和薛灵璧c梁夫人缠斗的对手外,还有人在yi旁伺机在侧。
袖中剑早已经在他遇到泥石流时下落不明,此刻他手中唯yi能够阻挡的便是yi双鞋子。
“看暗器”他将其中yi只靴子飞了出去。
靴子的破风声显然很大。对方不敢轻忽,连换了三个身形才避让过去。
门突然被yi脚踢开,苍白的月光yi下子洒了进来,与从书房透出的烛光yi起将屋子里的几个人头照得yi清二楚。
冯古道yi骨碌溜到薛灵璧的身侧,苦笑道:“侯爷,自从我认识你之后,印证武学的机会就多了很多。”
薛灵璧yi掌击退跟着他追来的蒙面刺客,没好气道:“你以为本侯yi天到晚都打打杀杀么”
冯古道左躲右闪,“我几乎如此以为了。”
薛灵璧眼角瞥到yi把长剑向冯古道的后背袭来,却视若无睹地将头移开,全心全意对付自己面前的两个刺客。
待那把长剑贴近冯古道脊梁骨的刹那,他才有所觉,慌慌忙忙地扑倒,就地yi滚,才堪堪避了开去。
薛灵璧嗤笑yi声。
冯古道狼狈地挺身站起,冲书房跑去,“我去看看夫人”他总算小心,在这样的时刻仍不忘替梁有志隐瞒身份。
屋子狭小,从东到西也不过几步。
这么多人进屋已嫌拥挤,更何况打斗
冯古道刚跑了两步,便察觉前路被堵死,后方追兵赶至,他已是进退维谷。
而薛灵璧那边又有刺客从门外闯进来,顺道关上了门,显然是想瓮中捉鳖。薛灵璧武功虽高,但是碍于腿脚不便,难以分心他顾,指望他来救援也是不能。
正当夹击冯古道的刺客认为他成了砧板上的肥肉,待人宰割之际。yi只手不知从何处伸出来,轻轻地在他们的剑身上弹过,手中剑顿时控制不住地朝彼此攻去。
其中yi个刺客在手碰到剑身的刹那已经发现那只手是属于冯古道的,但是他的招式太怪,速度太快,令他变招不及。
冯古道趁他们互攻的刹那,身如蚯蚓,滑溜地钻过空隙,yi只脚踩进了书房。
浓烈的血腥味迎面扑来。
望着漫天飞溅的血花和冲他倒来的刺客,他不假思索地yi转脚跟,身影顿时移离yi尺开外。
梁夫人yi边奋力御敌,yi边不忘赞叹道:“好俊的轻功。”
冯古道眼角微跳,躲过另yi个刺客的攻击,干笑道:“这轻功我练了十几年,也是头yi次做到。”
梁夫人慢慢地朝他靠来。
梁有志躲在她背后,手里却抱着yi叠纸。
冯古道踢起刺客尸体旁的剑,伸手接住,转身上前接应。
梁夫人这才缓缓地松了口气。yi来是因为有冯古道的接应,让她身上压力骤减。二来是她从刚才便怀疑刺客是他们引来的,但见他御敌认真,不似作伪,才打消了念头。
“屋外有四个刺客,这里三个yi共七个。”冯古道的手臂渐渐有些举不起来,大多数时还要靠梁夫人接应他。
梁夫人目光yi凝道:“冯爷,你照应外子我来”说着,单脚yi挑桌子,连蜡烛带书yi起冲刺客飞去。
其中yi个刺客连退两步,反手将桌劈开。
烛火两分,yi落在房外,yi落在书架上。
火瞬间高涨。
冯古道望着里外两簇越来越大的火光,苦笑道:“梁夫人,我只是想请你坚持到侯爷进来收拾他们。”
像是印证他的话,薛灵璧接连yi个刺客从房外yi闪而过,压在那团火上,以身扑火。
紧接着又是两个。
最后yi个刺客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进来。不过恰好撞在冯古道正要回转的剑尖上。
那刺客临死前的回眸令冯古道感触颇深。
那目光无论如何都像在控诉他为何不把剑收好,随便拿出来乱戳。
书房里的火势越来越旺,让三个刺客也不安起来。
尤其是薛灵璧握着剑,yi拐yi拐地走到房门外时。他面上虽然没有表情,但是额头细碎的汗珠可以看出此刻正忍受着剧痛。
冯古道反手抓过梁有志,将他掩护在身后,慢慢地朝薛灵璧移去。
梁夫人见此,立刻帮他断后。
薛灵璧瞄了眼冯古道,突然剑出如风。
两个刺客只见眼前两朵剑花如水花般闪烁着白光在面前yi闪,便眼前yi黑,yi命归西。
剩下的刺客已是汗湿后背,yi半是被越来越大的火热的,yi半是被吓得。
冯古道趁机带着梁有志和梁夫人朝外冲去,嘴上不忘鼓励道:“侯爷,全靠你了。”
薛灵璧嘴角yi撇。
刺客紧张地望着他。
薛灵璧却没有出剑,只是淡淡地瞟了他yi眼,抽身缓缓向外走。
刺客忽然大喝yi声,朝他的后背袭去
薛灵璧头也不回,反手yi剑。
剑带起银光,轻轻地划过刺客的咽喉血如红线,喷溅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写晕了,忘记侯爷是伤残人士,已改正。yirz
患难有理六
冯古道见薛灵璧慢慢地走出来,拍马屁道:“以侯爷的武功,解决他们果然是小事yi桩。”
薛灵璧道:“本侯只是想想看看你的武功是否值得本侯下注而已。”
冯古道知道他是指举荐他做官的事,屏息道:“那结果呢”
薛灵璧似笑非笑,“或许。”
这说与不说有何分别
冯古道意兴阑珊地转头,却见梁有志和梁夫人望着那房屋内的熊熊火光发怔。
其实从他离开书房的时候就知道以火势蔓延的速度来看,救火已是徒劳,不过他还是尽人事地问道:“要不要扑火”
薛灵璧瞄了他yi眼,似乎在嘲笑他的虚伪。
梁有志回神,情真意切道:“多谢冯爷挂心,这yi切都是天意。”
冯古道自以为脸皮奇厚,但是面对他这样真挚的表情,脸却不由自主地yi红,“呃,其实我也没做什么。”
“若非冯爷和侯爷出手相救,我夫妇早已葬身刺客剑下,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梁有志拉着梁夫人齐齐拜。
冯古道连忙侧身让开。
薛灵璧倒是受得稳稳当当,“你们今后有何打算”
梁有志踌躇之际,梁夫人已经恨声道:“既然顾老贼yi定要将我们赶尽杀绝,我就送到京城去让他杀,看看最后究竟是他死还是我亡”
梁有志大惊,“你切莫冲动”
梁夫人望着那熊熊燃烧的屋子,双眼通红,却是半愤恨半委屈,“事到如今,难道我们还要继续躲躲藏藏下去”
薛灵璧冲冯古道yi指那塌陷的火屋,“你快去收走屋旁的木柴,以免火势蔓延到他处。”
冯古道笑道:“侯爷考虑得真是周详。最周详的是,居然是现在才想到。”
薛灵璧眉头yi跳,他身如矫兔,朝那屋后跑去。
薛灵璧等冯古道走远,才道:“当年的事,恐怕另有隐情吧”他盯着梁有志。
“能有什么隐情”梁夫人不假思索地喝完,却见梁有志欲言又止,似有难言之隐。
薛灵璧轻描淡写道:“既然没有隐情,那么此事本侯yi定会彻查到底。无论是有心无意,顾相意欲杀害本侯都是铁铮铮的事实。”
“绝非恩师所为”梁有志急道。
梁夫人的眼珠差点瞪出来,“你还叫他恩师”
梁有志深深地叹了口气,“其实此事说来话长。当初恩师如此待我,实是为了帮我脱罪。”
薛灵璧嘴角yi弯,似是早有所料。
梁夫人道:“你当日明明开仓有功,为何要脱罪”
梁有志苦笑道:“此事落在史耀光身上自然是体恤民情,为民请命。但是落在我身上就是目无王法,私开粮仓。”
梁夫人茫然道:“我不懂。”
她不懂,薛灵璧却是明白了。
“其实我在开仓之时,就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于是我提前回京,yi方面是希望主动认罪,能从轻发落。另yi方面也是怕连累恩师。”梁有志道,“而恩师也早已经得到风声,在我到京之前便联络几位朝中大臣帮我联名求情。可惜此事落入了史太师耳里。史太师怕私开粮仓,救济灾民之事连累史耀光,凸显他优柔寡断和昏庸无能,威胁恩师敢若是为我求情,便会联合其他大臣否决他正要向圣上请准的改革议案。此议案乃是恩师yi生心血所在,我焉能因自己yi时之灾,而祸及恩师数十载的心血”
梁夫人讷讷道:“可是为何”
“恩师为了保全我,便和太师商议,yi同将我的开仓之罪奏请为史耀光的开仓之功。这样yi来,我自然脱身。但是恩师看出太师有将我灭口斩草除根之意,便找了个缘由,将我革职查办,远离这是是非非。此事原来都顺顺利利,偏偏你跑出来劫囚”他摇头长叹,“恩师只好装模作样地在你的颈上黥字。其实是做给太师看的。只可惜,即便如此,太师依然没有放过我。”
梁夫人显然被这峰回路转的故事震住了,半天才道:“那你为什么不早对我说”
“当时我们随时都有被抓的危险,你素来心直口快,万yi将此事和盘托出,虽说太师也不能对恩师如何,但总是横生枝节。”
梁夫人心中不悦,却没有反驳。
薛灵璧道:“依我看,史太师既然这样穷追猛打,yi定还有别的原因吧”他望向被他抱在怀里的那叠纸。
梁有志的手微微缩紧。
梁夫人感觉两人微妙的气氛变化,脚步慢慢地挪向梁有志。
薛灵璧眸色越来越厉。
梁有志舒出口气,似妥协似无奈道:“其实,这是当初我开仓赈灾的账目。史耀光虽然要去了功劳,却没有这笔账。史太师曾向恩师要过,但都被恩师挡了回去。恩师说过,这笔账就是史耀光占他人功劳的罪证。他让我留在身边,是以防万yi。”
薛灵璧道:“若史耀光强据他人功劳为己有之事曝光,顾相也难辞其咎。”
梁有志坚定道:“我留着这份账是为了让史太师投鼠忌器,绝无用来伤害恩师之意”
薛灵璧忽然笑道:“若是史太师和顾相都受了牵连,谁是最终得益者呢”
梁有志的眼睛顿时瞪成滚圆,震惊地望着他。
梁夫人手中的剑柄越握越紧。
冯古道汗流浃背地跑过来,“侯爷,木柴抢救出来了。”
薛灵璧笑容盈盈,“那就好。”
冯古道转头看着梁有志和梁夫人,惊讶道:“两位只是站在这里,为何看上去比我还累汗流得比我还多”
梁夫人冷哼道:“侯爷,是打是杀yi句话吧。”
冯古道更加莫名其妙,“梁夫人,好端端地为什么要侯爷杀你打你”
薛灵璧道:“你认为,你打得赢本侯”
梁夫人气息更急。
因为她yi点把握都没有。见过刚才他的出剑,她才知道学武天分真的很重要。自己学了这么几十年,却远不如别人十几年。
“打不赢,也不会束手就擒”
“说得好。”薛灵璧赞赏地击掌道,“不过既然你打不过,又赢不了,为何不走呢”
梁夫人讶然道:“你放我们走”
薛灵璧道:“腿在你们身上,难道还要本侯千里相送不成”
梁夫人和梁有志面面相觑。
“离开京城之后,你们yi定很少关注朝中之事。”薛灵璧微微yi笑道,“顾相的改革,本侯是附议的。从头至尾,本侯都没有怀疑过顾相的为人。即便他权倾朝野,本侯也认为,这是我朝之幸。”
梁有志眼眶猛然yi红,yi手抱着纸,yi手撩起衣摆,缓缓跪下道:“我代恩师谢侯爷的信任成全”梁夫人急忙yi同跪下。
薛灵璧道:“你是戴罪之身,想重新出仕是千难万阻。不过,弃文从戎yi样是报效朝廷。你可愿意”
梁有志霍然抬头,眼中闪烁着不可置信的慌忙,“侯爷”
“镇守西南的镇远将军严脩乃是本侯知交。只要你有本侯的举荐信,他必然会重用你。”薛灵璧微笑。
梁有志双目含泪,缓缓地低下头,须臾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谢侯爷。”
薛灵璧坦然受之。
既然商量好前程去处,四人自然不再留恋火后的断瓦残垣。
天色在不经意间悄悄亮起,梁有志和梁夫人当下与他们yi同到附近村庄休整,其后指明锁簧镇的路径,才告辞朝西南而去。
冯古道望着充满信心和希望的梁氏夫妇的背影,感叹道:“侯爷又做了yi件好事。”
“又”薛灵璧似笑非笑。
“侯爷还救了我三个人三条小命。”
“是么”薛灵璧回头看着他。
冯古道觉得他的目光别有他意,但琢磨了很久也没有琢磨出yi个所以然来,只好陪笑道:“当然。若非侯爷武功盖世,大杀四方,恐怕我和梁夫人他们都要葬身火海。”
“你与梁夫人”薛灵璧莫名地觉得这句话有些刺耳。
冯古道连忙改口道:“我与梁氏夫妇。”
薛灵璧冷笑道:“自作多情。只怕就算你想与他们yi同死,他们还嫌你多余。”
冯古道连声应是,“当然当然。我这条命是留下来陪侯爷的,怎么能随便让别人觊觎走”
“有空贫嘴,不如上路。”薛灵璧手里拄着冯古道替他新找来的拐杖,慢吞吞地转身。
“侯爷。”冯古道望着他缓慢的动作,心中生出yi丝不忍,“要不要我背你”
半个时辰后,冯古道就在心底狠狠地痛骂着自己的yi时的心软口快。
“再快yi点。”即便在他的背上,薛灵璧依然挺直背脊,“我们要赶在天黑之前到锁簧镇。”
冯古道苦着yi张脸道:“侯爷,马是要休息的。”
“所幸本侯骑的不是马。”
“”
患难有理七
至锁簧镇已是日薄西山。
冯古道和薛灵璧yi人yi根拐杖,汗流浃背地出现在镇头。
镇民见他们弯腰弓背,先是yi脸嫌弃,但看清楚两人容貌之后,又换成yi脸惊艳。
冯古道捶了捶后背道:“侯爷,你看他们这种表情,会不会让我们白吃白住啊”薛灵璧身上是从来不带银子,他是带了银子,却在泥石流中失散。梁氏夫妇的情形就算比他们好,也绝对好不到哪里去,所以他们也没好意思开口。
薛灵璧斜眼睨着他,“不如你去问问”
冯古道干笑道:“侯爷胸有成竹,我何必自讨没趣。”
薛灵璧道:“本侯几时胸有成竹”
“侯爷乃是当朝重臣,当地官员若是知道你驾临此地,定然争先恐后,巴结惟恐不及啊。”
“那要如何让当地官员知道本侯是本侯呢”
这句话虽然说得拗口,却yi下子戳中了问题本质。
冯古道望望他的穿着,又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抱有最后yi丝希望地问道:“侯爷,你猜这里的官员会不会曾经挤在京城的万人之中瞻仰过你啊”
薛灵璧道:“镇上的官叫做地保,是当地乡绅推选出来的,并非朝廷任命。你觉得他千里迢迢跑去京城瞻仰我的机会有多大”
“呃,又或许他没有跑去京城,而是路过睥睨山,刚好看到侯爷你大显神威”他的声音越来越轻。
薛灵璧冷哂道:“今晚的食宿就交给你想办法。”
冯古道的脸顿时皱成yi团,叹气道:“侯爷之前yi心yi意要来锁簧镇,我还以为侯爷已经”
“如果想不出,”薛灵璧淡淡地打断他,“本侯就将你卖进镇上的。”
冯古道眼珠yi转,微笑道:“不知侯爷所指的是什么地方”
“想知道”薛灵璧挑眉。
冯古道想了想道:“若是侯爷想说的话,那就算我就想知道。如果侯爷不想说,我绝对不勉强。”
“不勉强。”薛灵璧眼中隐隐有冷光闪烁,“把你卖了还能得几两银子,本侯何乐而不为”
冯古道舔了舔嘴唇道:“侯爷,其实我不值几两银子的。千万不要让的老板太破费。”
薛灵璧道:“破费不破费,就要让的老板亲自验货才知。”
作为锁簧镇最大的青楼,在镇上可说是yi枝独秀,格外红火。
尤其是楼外两只高高挂起的大红灯笼犹如媚眼秋波,不停地勾搭着每个过路人摇摆的心。
冯古道走到大门外的五步处,便收住脚步不肯再走。
薛灵璧用拐杖敲了敲地。
冯古道扁着嘴巴,故作可怜道:“侯爷,我另外想办法就是了。”
薛灵璧淡然道:“既然已经到了地头,我又何必舍近求远”
冯古道干笑道:“可是这家是青楼,卖我进去未免有送狼入羊口之嫌”
“狼入羊口岂非好事yi桩”
冯古道摇头叹气道:“原本是好事。奈何我早已在心中暗暗发誓追随侯爷yi生yi世,所谓忠臣不事二主,我又怎么能够再分心为添光增彩”
薛灵璧斜了他yi眼,“装模作样够了没还不进来”
冯古道赶紧笑跟在他身后。
虽是烟花之地,但是布置得十分清雅,偶尔有女子走过也只是含蓄yi笑,并不上前纠缠。
冯古道看得两眼发直,“侯爷,我突然觉得,将我卖入这里也不是不能考虑。”
他的表情看得薛灵璧心生厌烦,“哦你的祖训和大志都不要了”
“不如侯爷先将我卖掉,换点周转的银子,等侯爷平安度过危险之后,再回来替我赎身。”
薛灵璧的脚步骤然停下,冷嘲道:“身为堂堂男子汉,开口卖掉,闭口赎身,你不会觉得不好意思么”
“为侯爷,我愿肝脑涂地。”冯古道躬身。
薛灵璧望着他的头顶,冷声道:“就怕到时候先肝脑涂地的是本侯。”
冯古道抬头,却见薛灵璧已经上楼。
“侯爷。”
冯古道落后薛灵璧半步,因此他的脚还留在最后yi阶台阶上,就听到转外处有人急吼吼地冲出来喊道。他慢慢地走上楼梯,低头看着自己的脚,眉头轻蹙。
“如进去再说。”薛灵璧边问边转头看冯古道。
冯古道早已抬头,冲满脸惊喜的阿六抱拳道:“别来无恙。”
阿六暗暗地等了他yi眼,对薛灵璧道:“侯爷请。”
二楼包厢间间亮起灯火。
阿六领着他们走到最后yi间,然后迅速关上门,砰得yi声跪在地上,冲薛灵璧哭喊道:“幸好侯爷平安无事,都是我们保护不力,才让侯爷遇到大险侯爷不在的这些天,我担心的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就是怕侯爷有个当然,侯爷吉人天相,绝对会逢凶化吉。幸好我还记得侯爷之前曾经说过锁簧镇的是朝廷布下的暗线,所以我便yi早在这里等侯爷。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让我等到侯爷了,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冯古道笑道:“你说的这么流利,yi定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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