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黑潮侵世
砰!
“收废品喽……狙击枪20多瑞一把,西风50多瑞一只,量多有优惠哟~”
“出售黑祸,买一送一送素劫喽~把西风卖掉的话还可以享受半价优惠哟~哟哟哟~”
一大早,黑祸和素劫两人唱著奇怪的叫卖的调调,闯进了北宸的卧室,把刚睡下没多久的西风和北宸给闹醒了──北宸且不说,西风差点直接把追尾爆破弹打出去:
“黑祸素劫,平常你们霸占这女人的时候,我可没有这麽在大早上闯进来闹事的情况吧。”
“是啊,是没有。”素劫挖挖耳朵,“你只是不停地在皇顶上放空枪而已。”
“……”西风神色有些尴尬地干咳了一声。
“唔啊啊啊──”
西风怀中,北宸神志不清地打了个大哈欠:
“黑祸,素劫,早上好啊。”
说罢,还无意识地蹭了蹭西风,顿时让西风心情大好,伸手理了理她那头有些凌乱的长发。
“早上好小泥鳅!西风技巧怎样?有让你m动力全开吗?”
“就说我本不是m啊!”
北宸哭笑不得地瞪了一眼,然後习惯地想要去捞床边的衣服,却发现衣服在昨天晚上已经被西风扯成了碎片。
黑祸和素劫也立即注意到了这一点,於是两人叽里呱啦地从储物空间拿出了自己私藏的北宸的衣服让她穿,什麽泳装女仆装护士装魔法少女装都拿出来了──最後西风一阵窝火,直接全身战器化盖住了北宸的身子。
“呃,西风,不管怎麽说……内衣裤和里衣裤,总是要穿的啦。”北宸穿著那身漂亮的军装抽了一下嘴角。
黑祸也跟著挑眉:“裸体军装──西风你的爱好越来越变态了。”
“罗嗦!至少比喜欢女仆护士装的你们要好的多!”
“切,我们再奇怪也不会随便用道具的啦,对不对小泥鳅!”
“……”
北宸脸腾地红了起来,神色可疑地转头去看天花板。
西风冷笑:
“看样子她还是很满意我昨天晚上的服务的。……果然是m。”
“……果然是m啊。”
“真的是m呢。”
连双子也不得不如此喃喃了一声──难道他们收敛平时那种凶暴作风是错的,应该和西风一样遵从内心的本能?
“就说不是啊。黑祸素劫你们敢学西风我一个月不理你们哦。”
“……小泥鳅你偏心!为什麽西风这麽做你就会理他!”
“那还用说!因为西风是变态嘛!”
砰!
窗外阳光明媚,室内则响起了西风那愤怒的枪声。
等北宸整装完毕来到秘密会议室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到齐──且都用十分微妙的神色看著她和西风,这其中甚至包括格伦佘和方艾。
为了不引发一场大吐槽,北宸故作严肃地清清喉咙,然後对众人点头。
“给大家添麻烦了。我失去意识这段时间,有发生什麽大事吗?”
“有哦,而且还不少呢。”
笑罂环视了一圈室内的众人,然後通过眼神取得了“会议开始”的信号。
“那麽一件件开始说吧。”
他说著,首先看向格伦佘,後者轻轻颔首,从腰间拿出了一把眼熟的刀。
“杀魂刀找回来了。”
“什麽!?”
“……可惜找回来也没用了,因为它的能量反应已经变得很弱……也就是说,已经有人用过它了。”
北宸无声地吸了一口气。
“……也就是说,我的投影人格,有可能──”
“有一定几率……已经被转移去了别的容器中──甚至有可能已经附著於人的身体。”
“但是真的有这麽容易吗?”亚加德在一边嘴,“把意识灌进别的躯体,是会遭到躯体原宿主的严重抵抗的──不光是心灵上的抵抗,身体上也会有诸多不适,我在以前做过这样的实验。”
“战器的?”
“是。……但是从原理上来讲,人类和战器都应当如此才对。就算他们成功把北宸小姐的投影人格移植去了北宸小姐之外的身体,不花上一点时间是无法让那个人迅速恢复清明的意志的。”
“希望是这样。”北宸紧拧眉头转头看笑罂,“追查没有中断吧?”
“没有。但偷盗者──现在可以确定是堕暗种了──隐匿功夫十分好,用上了所有的追踪术也只是查到了一点点蛛丝马迹而已,不知道能不能赶得及在酿成灾难前──”
“那我亲自去查。说不定动用潘多拉之匣之後情况会有什麽改变。”
“是吗。”黎枔伸手玩了一下头发。“可我觉得还有比这更严重的事呢。”
“──什麽?”
反骨杖双眼一眯,望著虚空冷笑起来。
“就在你出事之後第二天,凶罗帝国爆发了种族战争。再过了几天,弑月十三座来到艾里席恩的同一时刻,撒扎姆帝国爆发出了恶瘟疫,并在短短几天之内蔓延了小半个国家。今天他们已经发来第十四封求助函了。”
“什麽?!”
北宸猛地从沙发站了起来。
“那为什麽昨天傍晚不和我说!一晚上,会有多少人死掉啊!?”
“说了又怎样?”黎枔好笑地反问,“你以为自己是救世主不成,你一出现瘟疫就会中断?战争就会结束?就算你昨晚赶到撒扎姆,你就确定你能救回哪怕是一个人?自己不染上病毒就已经很不错了。更何况,昨天你这种状况,是适合去阻止瘟疫,还是适合去阻挠战争?什麽都做不到,只是会空失眠一晚上而已吧。”
“……”
北宸低头。
原来,昨天所有人都瞒著她让她陪著西风放松身心,而其余所有人,都在为她忙得焦头烂额吗。
她拿手扶了一下额头。
“我从重伤到醒过来,到底昏迷了多久?”
“两周半,半个多月了呢。”
“这麽久!?”
北宸先是惊讶,然後──她感觉到她的心,像是慢慢地沈入了冰水之中。
半个月,不但封杀了艾里席恩势力的所有行动,还借著潘多拉之匣和巫女的舆论造成了不小的混乱,让北宸在毁灭的道路上无意识地推波助澜了一把。
而他就在这半个月中,在世界各地掀起了灾难的波澜。
北宸恨恨地用牙咬咬下唇:
“还有吗。”
“嗯……虽然不是什麽特别大的事。”
方艾在一边轻声开口了。
“查到了哦,陷害我的两拨势力。灵晶确实是从悠禹带进来的,也就是说──是苏末动的手脚,而那张地图──”
方艾边说边皱眉。
“最後,查到了一个小女侍的身上,很多证据也都表明地图确实是她画的,也对过了笔记,问题是,那小女侍死活不肯承认,就算是用了催眠术和小黎枔的灵晶反骨──都问不出话来。”
北宸愣了愣:“──这是怎麽回事?”
“後来去问了亚加德,得到了最有可能的假设──她被药物或者是灵晶纵了,所以没有犯案时的记忆。顺著这个继续查,还叫来了小黎枔协助,但是并未从她身上检测出有灵晶反骨或是其他催眠灵晶的能量残迹,反倒是──”
“是什麽?”
“唔……”方艾有些困扰地拿指尖点了一下下巴,“这方面的解说我不太擅长呢。亚加德,麻烦你说吧?”
“好的。”
亚加德面无表情点头。
“北宸小姐,那个女侍的血中有不明的药物成分──推测有致幻和催眠的作用,但这并不是塞那加德有的药物。”
“为什麽这麽说?”
“塞那加德的药物我基本都有研究──而它的组成,那种结构和特,我却完全无法分析,只能靠推测。”
“……这样啊。”
“嗯,不过就算知道了这些,也没办法找出真凶,更不明白对方为什麽要这麽做。”
方艾边说边耸耸肩膀。 deyiko分享
“姑且算是汇报过了,不过现在这种状况,就先别管我这边吧。”
“另外则是我和亚加德、西风从赤塔上取得的情报。”
向影出声,以简要明了的方式将昨天说的重复了一遍。
“还有杀星者拉格纳尔特现在的动向。”
辜银岳则简单地讲了一下最近得到的情报──杀星者有三个的事。
“这样所有人知道的情报都统一了吧。”
亚晔在沙发中略微烦躁地摆著那翘起的二郎腿。
“现在我们要怎麽做?把所有情报一统合再来看的话,对方显然是不准备走我们预估的所有道路──而是,他准备所有的道路都同时走呢。”
北宸面无血色地点头。
确实。
谁说灾难会只由一种方式引发呢。灾难这种东西,本来就是很容易引起连锁反应的吧──只要稍加利用的话。
所以说,苏末最後出的题是──这是一场复合型的灾难。
眼前的有战争,有瘟疫,有破坏兵器──之後说不定还会有天灾,会有环境的突变,生存条件的崩塌之类的情况发生。
怎麽办,怎麽办,怎麽办。
一度以为自己身边已经有很多能人的北宸,此刻也只是深深地感到一阵无力。
而雪上加霜的是,就在这时候,有人急匆匆地敲开了会议室的门。
进门的是拉翰,他气喘得有点急,那对可怕的鬼眼中,也少见地露出了焦急而又狰狞的严肃神色。
“麻烦了,陛下。”
他拿著一张密函走到会议室中间,本来想将它给北宸看,但发现众人都在,於是干脆将它拿起,读了起来。
“撒扎姆首都出现了自称赤月巫女的人,那个巫女举行了选定的仪式,并治好了几个已经染上瘟疫的病人,她的信徒正在几何级增多,然後,她在对外散布谣言──说你是假的巫女。”
“我还真希望自己是假的。”北宸冷声回应道,“可惜,事实摆在眼前,这个责任,现在才有人想著去分担已经太晚了。──拉翰,还有具体点的描述吗?”
“有。那个巫女带著‘骑士’,样貌──和你一样。”
这句话一出,屋内有不少人的气息中带上了小量的杀气。 ——霜——羽——分——享——
“相貌的话,可以用灵晶来蒙蔽。骑士也可以随便拉一个人充数,重要的是──她是怎麽治好瘟疫的。有关於瘟疫的情报吗?”
“有,中病毒者肌肤会变成灰色,智商会慢慢退化,但是肌体能力却会得到强化,等到彻底失去理智的时候,就会变成袭击人的凶暴怪物──从发病到彻底变成怪物,大概需要十二提尔时间。”
“那那个巫女有没有说选定的标准是什麽?”
“是‘强大’。”拉翰面露嘲讽抖抖手中的密函,“她在首都郊外的一片狩猎场建了一个‘考场’,通过考验的就是选定之民。现在成千上万的人正在往撒扎姆涌,估计再下去,出不了一周,撒扎姆就会全面崩溃的。”
“好。……那麽,首要目标是撒扎姆吗。”
北宸说到这里,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正好,杀魂刀的丢失之谜,也能在那边解开吧──从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自称巫女的身上。
种族战争和瘟疫──此刻,虽然身处有暖炉的会议室,她还是忍不住地感到一阵一阵从内心深处涌上的寒冷。
对方太强了。
他们拥有的情报比这边多,有的力量比这边大,基础比这边深厚──
说老实话,到底有多少胜算,北宸现在,真的已经不敢做什麽保证了。
──是不是,真的开始考虑一下“选定”的标准比较好?
然而,就在她在内心深处某一角,开始悲凉地产生这种妥协想法的那一秒,有一只手紧紧地包在了她那紧握的拳头外面,传来了一阵温暖。
北宸一个激灵,猛地抬头,看见西风正面无表情地注视著她,而他的手,则源源不断地把那掌心的温度传达给她。
紧接著,又有两只手,将她和西风握在一起的手举了起来,然後搭在了一起──是黑祸和素劫。
向影一愣,然後嘴角带著的鼓励的笑容,走到北宸跟前,伸出双手,也搭在了那握成一团的几只手上。
接著,亚晔的手按在了北宸的头顶,用力摇了摇。
再接著,辜银岳和格伦佘上前,一左一右地按住了她的肩膀。
一直在一角沈默著的阿特拉斯也默默揍上来,将尾巴缠上了北宸的手腕。
笑罂和亚加德也走上前,一个伸手替她理了理头发,一个半跪下来,拉翰吹了个响哨,抛了个媚眼,黎枔罕见地一脸庄重地冲她点点头,方艾则露出了能照亮人心神的温暖笑容,把手放在了自己的口──不要害怕,不要连起跑线都没走上,就败给了自己心中的胆怯和悲观──用动作,如此诉说著。
北宸用力地吸了一口气。
周围有那麽多人挤在一起,不但让空间显得拥挤狭窄,也让周身的气温也缓慢增加起来,她的心,也一并被这种温度温暖了。
国家──这就是艾里席恩,她的国,她的家。
在这里,有这麽多人在努力支持著她,鼓励著她,相信著她,所以,在这种地方退缩的话,也太难看了。
对吧。──向北宸。
这个名字,可是象征著天上最耀眼的一颗明星,寄托著自己唯一的亲人那最温柔的希冀的祝福之名啊。
北宸,北宸,哪怕国民只有自己,你也要做一个能够主宰自己命运的王者。
曾经如此对她说过。
而现在,她的国民有著千万人,她的命运,维系到了身边这麽多人的命运,不拼尽最後一口气的话,怎麽对得起他们,对得起***希望,对得起这个名字呢。
不要怕!
她在心中用力如此告诫自己。
确实,我没有万年的知识,没有庞大的军势和财力,也没有杀星者这样可怕的武器做後台,面对这席卷世界的波澜,似乎我做什麽都是杯水车薪。
但──肯定,还有我能做到的东西。
我身为赤月巫女,被带到了这个世界上,不是为了来看它灭亡的。
就算我真的无法力挽狂澜,但做和不做之间,却有著决定的差别。因为前者,我不会在死的最後一刻感到後悔。
“呼……”
她缓缓地将那吸进去的气吐了出来。
然後她睁开了眼睛,松开了众人的手,後退了几步,站在了面朝众人的方向。
将手向前平举,俨然是女王发号施令的模样。
“拉翰,瘟疫的蔓延对象是什麽?人?战器?两者都有?”
“只有人。虽然也有治好瘟疫成为选定之民的,但目前选定之民之中,还是战器占了六成。”
“是吗。那麽,亚晔,西风,取尸体样本研究的事可以拜托你们吗。”
亚晔点头:“没问题,亚加德,实验基地借我们用一下,可以吧。”
“可以。”
“笑罂,黎枔,凶罗帝国的种族战争,你们能派人严密观察并制定中断计划吗。”
“早就在定了,这边就交给我们了。”
“阿特拉斯,艾里席恩皇本部能交给你留守吗?你的能力最多面化,哪里出问题你应该都能察觉并赶去援救的吧?”
“是。交给我吧,北宸。”阿特拉斯的红眼中光芒一闪,用力点点头。
“好,方阿姨,皇内的琐事,可能就只有麻烦你了。”
“安心交给我吧,我方艾可不是省油的灯哦。”
“好,那麽,我、黑祸素劫、银岳、亚加德一组,通过灵晶直接去撒扎姆首都,亚晔西风一组负责研究怎麽中断瘟疫,笑罂黎枔出发前往凶罗帝国,阿特拉斯、拉翰留守,艾里席恩暂时进入封国状态以免不测,至於──向影──”
北宸的眼光,落到了一直紧张地看著她的向影身上。
“向影,你去赤塔。”
“什麽?!主人,这种情况,我应该──”
“我也希望你陪著我,但是,向影──”
她拉起了向影的手,拿到了脸颊边轻轻蹭了一下。
“……你,掌握著塞那加德,最後一丝希望。”
那唯一一次,号令全世界战器的机会──
向影沈默了。
然後他手腕一翻,用力将北宸的手掌握进了自己的手心。
“我知道了。我会尽全力用自己的方式为主人帮上忙的。就算在万里之外的赤塔,我的心永远和主人在一起。所以至少──”
他一伸手,叫出了一柄自己的副剑,放进北宸的手中。
“至少让它代替我守护你。只要握著它,就算离开了心灵沟通范围,我们也可以通过频道交谈的。”
“好。我会好好使用它的。”
北宸用力点头,将向影的副剑别在了腰间。
然後她转头,对著屋内所有人用力一挥手:
“全员各自就位──出发!!”
第三十二章 凶星陨落(上)
撒扎姆帝国首都,皇的秘密会议室中。
北宸看著被数枚束缚灵晶困在当中央、痛苦不堪地挣扎咆哮著的嘉琳娜,再看看一边面色死灰,形容憔悴的撒扎姆王斐尔雷洛──他的双眼深深地陷进了眼眶,下巴上窜出了胡茬,原本那英气狠绝的面貌,现在却显得颓废而无助。
她对著那皮肤已经呈现灰色的嘉琳娜轻喊了几声──但显然,她已经听不到声音了,病痛破坏了她的理智,只剩下了野兽般的暴力冲动。
“嘉琳娜发病多久了?”
北宸示意黑祸素劫上前给嘉琳娜灌下亚加德研究室带来的镇静系药物──这才让她慢慢安静下来。
“三小时了。我就说让她不要去封锁地区查看的!”
斐尔雷洛狠狠地捶了一下桌子,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声响。
“三小时。……还有九小时。”
北宸喃喃了一声,上前一步,想要查看嘉琳娜的病情,却被辜银岳和亚加德一左一右拉住了。
“北宸小姐,我们都是人类,还是不要轻易靠近发病者比较好。”
“……”
沈思了一小会,北宸把手放在了腰间的副剑上。
『向影,听得到吗。』
『是。……我已经到达赤塔的外层建筑了,主人。』
『你上次说,从赤塔可以监视整个塞那加德的情况吧?』
『是的。』
『那好,向影,你多注意一把西风和亚晔这边的移情研究情况,配合他们得出来的数据……在赤塔找找看,有没有症状类似的瘟疫病毒的资料。』
『主人……你的意思是……?』
『现场看了一下发病者……我觉得症状和一万年前的……很相似。除了身上没有附身月使的晶体之外……』
『原来是这样。……好,主人请等等,我会以最快速度去找这些资料的。……刚才试过了,拿浸过主人的血的手套去碰触赤塔的作平台,权限被换成了赤月巫女──这次应该可以拿到质量更好的情报了!』
『嗯。那就好。加油,向影。』
北宸握著剑柄点点头。
向影临走的时候,北宸想起那时候在遗迹冒险的经历──笑罂是拿著前代巫女的遗体开启遗迹的,也就是说,古文明产物,会对“适格者”的身体产生反应,於是她割破自己的手,将血染到向影拿星灵力制作的薄手套上,看样子成功了。
然後她松开了剑柄,看向撒扎姆王。
“嘉琳娜我会全力救她的。斐尔雷洛王,我知道你很担心她,不过能否请你抽时间和我说一下那个冒牌巫女的事?”
“冒牌吗。”斐尔雷洛用无神的双眼瞟了她一眼,“其实说起‘巫女’的形象,她远比你合适啊,我甚至也有些相信她才是正品了。不过嘉琳娜却死活坚持你才是真的,所以不肯接受选定的考验,最後变成了现在这样。”
“嘉琳娜……”
北宸有些感动地看著那躺在黑祸臂弯中不安稳地昏睡著的女子。
“我会救你的,为了不辜负你的信任。”
她望著对方,轻声这麽说著。
“选定的考验是三个关卡,第一个关卡是狂暴铁鬼组成的防线,第二关是极品烨月种战器的防线,第三关是巫女亲自出马一对一战斗,只要能碰到她,就算是选定成功。”
“……这算什麽,也就是说不会打的……或者智慧和判断力不足的人,就没资格活下去?”
黑祸和素劫已经放下嘉琳娜走回北宸的身边,素劫听到撒扎姆王的形容不由得皱眉抱怨了一句。
“这才比较像没心没肺的历史道标吧。”撒扎姆王冷笑了一声,“你们打算去会会那家夥?”
“当然。”
“是吗。”
斐尔雷洛看了北宸几秒,神色有些复杂地眨眨眼。
“你可能会撞见你不太想看的人。”
“──诶?”
但是撒扎姆王却没有回答。
“我叫人给你们带路吧。嘉琳娜的事,就拜托你们多上点心了。我还要去指挥防止疫病的事宜。而且最近进入国境的人流量也太大了,他们到底是来做什麽的,别还没被选定就死在了病毒的手里啊。”
斐尔雷洛一边抱怨著挥手,一边叫人送走了北宸几人。
然後,首都郊外的“选定之地”,迎来了最特殊的一队客人。
艾里席恩的荒原女王、女王的双子钩爪、大将辜银岳极其战器胧云和那罗迦、国师亚加德──至今仍是塞那加德的话题人物的他们,此刻站在了所谓巫女的考场之上。
前来参加仪式的人海中,马上有人认出了他们,有人开始不安,有人开始怀疑两个巫女到底谁真谁假,有人开始对北宸一行怒骂,生怕她搅乱了选定仪式让他们失去生存的机会,也有人起哄起来──总之场面混乱得一塌糊涂。
但是,就算再怎麽混乱,人海还是十分自觉地空开了将近十米的距离,给北宸几人留出了很大的空间,叫骂得再凶狠的人,也没有胆子踏进他们的攻击范围一步──自然,也没有人敢侮辱地丢东西过去。
因为,他们此刻正用自己的肌肤感受到来自这七人散发出来的──几乎能让空气降温,能让体表感到刺痛的,浓烈的杀气。
北宸为首的队伍缓缓前进,人群空出来的真空地带也跟著缓缓向前移动,直到到了‘考场’的最前端。
──在那里,有几只巨大的龙型狂暴铁鬼,静静地如同门卫一般守候著,有挑战者正浑身是血地想往里冲,却被那有力的尾巴击中,狼狈地滚出了好几米,然而那人却感觉不到痛似的,立即爬起来,找准了死角继续前冲──更可怕的是,这样的人不止一个,就好像有什麽在蛊惑他们一样。
太疯狂了,这样下去,哪怕是通过了选定的考验,也活不了几天了吧。
北宸一拧眉头,和身边几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然後,黑祸和素劫化成了带著美丽凶光、有著复杂结构的锐利钩爪来到北宸双手,辜银岳伸手,举起了那一人高的斩马巨剑,亚加德在红光中穿上了那银红相间的炫目装甲,而那罗迦则举起了手中的银白色弩,将口对准了前方的巨兽群,嘴角轻勾,出了一道亮紫色的细线光柱。
什麽?
围观的人群眼见那光柱暗了下去,以为这攻击不过如此的时候──铺天盖地的紫色电球组成了大片的雷云,发出了震天动地的响声,把那整片战场的上空全数笼罩,而那几只狂暴铁鬼,也被突如其来的雷光给炸得昏头转向!
“好样的那罗迦!”
黑祸兴奋地大吼了一句,胧云也在一边发出了助威似的咆哮。
──接著,就在这大片的雷云尚未完全消去时,几道人影同时动了。
娇小的白色人影,如同鬼魅般挥动钩爪,将尖刃扎进了巨龙的脖子,然後用力将它甩到了地面上;
高大的灰发武者,低吼著横扫手中的红色巨剑,那尖啸的剑气,直接就把那体型是他几十倍的巨兽的甲壳直接切裂,里面的奇怪的内脏直接流到了地上;
身穿装甲的骑士,带著碾压空气的威慑力,挥动银白色的长柄斧,将一只扑上来的巨兽打得骨骼在一瞬间扭曲碎裂,倒飞出去十几米;
而在几人矫健的身影之中,弩的白光默契而又敏捷地展开了援护攻击,无数次中断了巨兽们的反扑──
从开始到结束,大概连十分锺都没用上,那几只狂暴铁鬼已经全数化成了烂泥般的尸体,躺在地上,金色的血流得到处都是。
至此,围观的人们才开始发现──
这几人个人,本不是来参加考试,而是来破坏考试的。
──但就算知道这一点又如何?有人敢上去阻拦吗?敢在这样几个全身杀意如同尖刃的人面前,表示自己的不满吗?
人群中,不是没有武司皇,但就算是他们──都胆怯了。
於是,就这麽在无数人心情复杂的目送之下,北宸一行远去,来到了第二考场。
把关的是一队战器,而为首的两个战器,北宸非常眼熟。
“咒灭杖墨耶和碎宵杖冉香。我记得你们在塞尔蓝德圣教失败之後就消失了──为什麽会在这里出现。”
“这和你没有关系。”
咒灭杖墨耶发出了沈得如同黑色泥潭般的声音。
“你们是来参加选定考验的……还是来破坏仪式的?”
辜银岳很难得地发出了冷笑声。
“你们觉得呢。两年前,我败给你们过,这一次,我定要一雪前耻!”
“看样子是後者。”
墨耶却奇怪地笑了起来,完全不管辜银岳的战意。
“长官交代过了。如果来的是你们……如果你们不是来参加考验,而是来破坏仪式的话……”
他和一边的冉香突然对身後的战器做了个动作,然後战器们就同时走向了两边,给北宸一行让开了前去的道路。
北宸声音冷了下来:
“什麽意思?”
“请过去吧,长官在等著你们。”
“……”
“果然料到我们会来吗。”素劫在一边嘲讽地笑了一下,“我们的敌人简直是先知啊,什麽都知道呢。”
“也不是很难猜到就是了。”北宸拍拍戴在手腕上的素劫,“既然对方这麽客气,那就过去吧。说实在的,和这麽多战器交手,我们要不受伤破坏这里也比较难,还是留著一口气对付最後的总大将比较好。”
亚加德和辜银岳点点头,望著在千米之外搭起来的一个巨大的高台──那里就是最後一个考场了吧。
“那麽,北宸小姐,诸位──我们走吧。”
几分锺之後,北宸带著几人,顺利地来到了那巨大的高台之上。
而看到高台上站著的人影之後,她的心猛地一沈,然後──就算她如何抑制,怒气和恨意还是翻腾地涌了上来。
大高台正中,站著一个面貌和她一模一样的少女,但和她不同的是,对方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温暖和善意,而是尖锐而嘲讽,仿佛对这整个世界都充满了不屑与厌恶一般,眼神也冷如坚冰。
这且不管。
在她身边,站著一个北宸说什麽都不会认不出来的人。
是啊──刚才看到墨耶和冉香的时候,就有这个预感了,没想到还是真的。
她对著那个一头齐腰白发,一身黑衣的红眼少年,举起了手中的钩爪:
“凌霜。没想到又是你啊。”
站在对面神色复杂地看著她的少年,听到她开口和他说话,眼神中霎那间燃起了狂喜──但下一秒,那火焰又黯淡了下来。
因为──
“看样子,杀魂刀是你偷的了?”
对面,他朝思暮想的女人,正以无比嘲讽的眼神,看著他。
他咬牙忍下了来自心口的剧痛,露出了同样冷的微笑。
“是我偷的。要怪就怪你们的防守不够严密吧。”
“都过了两年了,你这推卸责任的理论倒是用得越来越得心应手了啊。”
凌霜被这句话激得脸上在一秒内出现了不稳的神情──但他很快就控制住了。
“倒是你,北宸,之前不是打定主意无视我的吗?怎麽现在破功了?”
“无视多了也是一种在意啊。”
北宸勾起嘴角对他礼貌地笑笑。
而看见这笑容,凌霜不但没有感到高兴,而是再次彻底地体验了一次绞心之痛。
她可以这麽自然地、毫无芥蒂地对他笑了──就说明,她已经完全不在意他到底是怎样的存在,而只是把他当路人处理了吧。
而雪上加霜的是她的下一句话。
“另外,请不要叫我北宸,我记得我好像和你并不熟,娅修、娅修小姐或者娅修陛下……这些叫法我都很乐意接受哦。”
“你──”
“好了,凌霜,现在不是纠结称呼的时候。”
凌霜身边响起了一道冰冷的声音,北宸视线一转,看见那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少女正带著充满恶意的冷笑看著她。
“你也该明白了吧,身为投影人格的我会喜欢你,就代表这个你喜欢的本尊对你有多厌恶呢,所以你应该清楚,现在,你是我的。让我看看──呵……也没什麽大不了的嘛,倒过来的我。”
少女向北宸靠近了几步,充满攻击的眼神反复打量著她──但北宸的视线,却依旧落在凌霜身上。
她大概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凌霜──大概再一次被苏末利用了吧,而且说不定是他自愿被利用的。
“凌霜。”北宸轻声开口,“你是怎麽摆脱踏夜铁骑的监视的。”
“堕暗种的隐匿能力很好用哦。而且……监视了两年我都没有什麽动作,他们早就松懈了呢。”
“……也就是说,这两年,你也在艾里席恩,而且可以出入皇?”
“我可是堕暗种部队的一员呢,虽然用的不是现在的样貌和名字。”
“於是,你在我出事之後潜入到我的房间,偷听到了关於杀魂刀的情报,并在格伦佘睡著之後,偷走了它对吧。”
“……是。”
“理由是什麽?”北宸对他歪了一下头,“不要告诉我……你认为我恨你,所以……你想用我的反转人格……创造出一个喜欢你的我?”
凌霜沈默了几秒,然後露出了带著几分狂乱和悲哀的笑容。
“啊啊、你说的没错,就只是这样的理由而已。”
“所以你得到了刀之後再次找到了苏末,然後再次和他合作?让他协助你弄来巫女的躯壳?”
“是!”
“哪怕她会带来怎样的灾难都和你无关──只要她会喜欢你就可以了?”
“……是!!”
“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北宸怒极反笑,甩甩手腕上的钩爪。然後她再次对上了凌霜那暗沈又复杂的眼神。
“那麽,现在,感觉如何呢?凌霜……被‘我’喜欢的感觉,高兴吗?”
“那是当然。”
凌霜没有回答,而她身边的少女则开口了。
“我可是把能有的所有的爱,都交到他身上了呢。”
说著,少女露出了让人毛骨悚然的微笑,拉住了凌霜的手──但凌霜却并不显得很高兴,只是神色复杂地低头对她苦笑了一下。
就算知道那人不是自己,但看著自己的外貌和凌霜如此亲密,也让北宸无端地起了一声**皮疙瘩。
“是吗,是这样啊。”
北宸慢慢地吸了一口气。
“好吧,我该怎麽称呼你呢,另一个我。……是该叫你伪巫女呢,还是该称呼你为杀星者之一的──‘憎恨万物者’比较好?”
这句话一出,凌霜瞪眼,疑惑地看向北宸,而他身边的少女的神色则立即狰狞了起来。
见状,北宸扬眉勾唇。
“我体内的潘多拉之匣的事──西风在昨晚已经和我细说过了呢。……潘多拉之匣是个很娇贵的东西,不是适格者,是无法容纳的。我是本次大灾祸的巫女,这毋庸置疑,想要离开我的身体制造巫女是不可能的,就算你是我的投影人格,也没办法扭转这一点。
那麽,夺不到我的身体,你这个黑色人格就这麽浪费掉也太可惜了──想必,把你唤醒的人是这麽想的吧。於是,你的上司弄来了存放你的躯壳,并且用了我们不知道的技术,将你做成了杀星者。毕竟憎恨万物者这个头衔──和你实在是太相衬了呢。”
“……”
北宸对面的少女沈默几秒,然後眯起了双眼轻笑起来。
“嗯,你说对了。我确实是伪装成巫女的杀星者──你可以叫我塞拉菲尼尔。不过,就算知道了这一点又如何呢?你认为以你现在的实力,能打倒我、取回万众的信任和‘巫女’这个称号吗?”
“能不能打倒你,还是试了再说吧。”
北宸吸了一口气,摆开了步子,压低了上身。
接收到这一信号的亚加德和辜银岳,也默不作声地高举起自己的武器。
而同时,在他们对面的凌霜以及杀星者塞拉菲尼尔,一个唤来了黑色的长枪,一个扬手凝聚起了金色的星灵剑。
正与负的交锋,开始了。
第三十三章 凶星陨落(中)
锵!
两个一模一样的女子,在高台上将手中的兵器撞在了一起。
战场很安静,只听到两人兵刃对接的乒乒乓乓声,北宸奋力地挥动著手中的钩爪,六道利刃划出了漂亮的刃花,令人眼花缭乱的攻势逼得对面的杀星者塞拉菲尼尔有些狼狈地抵挡著,节节败退。
──但北宸却完全没办法对这种优势心存欣喜。
因为,现在,此刻──整片高台上布满了暗黄色的雾气,而沐浴在这雾气之中的辜银岳和亚加德,不但没有帮著北宸一起退敌,反倒是神色不稳地半跪在地,胧云掉到了辜银岳不远处的地上,化为人形有些痛苦地晃著头,想要让自己清醒起来,而那罗迦也眼神浑浊地站在原地不停地打著转,却就是不往北宸的方向看一眼──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战得正酣的两人一样。北宸一开始还期待他们可以恢复,但时间一长,他们反倒全数倒在了地上,甚至连手上的黑祸和素劫都进入了浑沌状态。
拉格纳尔特走前曾经说过,杀星者之中,他是负责直观破坏的,而“憎恨万物者”则是负责进行神攻击的,而现在北宸一行算是彻底体验了这一点。
在她眼前,不停有各种可怕的幻象在眼前闪动著,阻碍自己的思考和正常动作,而体内的毒瘾,也被这幻象而勾得活跃起来,此刻正疯狂地与她的意识进行著对抗──但,她好歹也在两年中和毒瘾较劲无数次,又刚经历过潘多拉之匣强化过的负面记忆的冲刷和洗礼,所以面对这些,她还是咬牙维持住了自己的神智。
但辜银岳和亚加德,没有像她这样长期进行神抗的锻炼(?),因此显然是被这种神攻击给击中了。北宸眼中,辜银岳和亚加德的身影,经常会被幻象替换成凌霜和塞拉菲尼尔的身影──这麽推测的话,或许在他们眼中,北宸的身影也有可能会被换成他们敌人的模样,他们维持住自己的理智不让自己进行攻击,或许就已经花费了大量的气力了吧。
必须早些让这迷雾消散!
北宸心下一横,手中的攻势又猛了一分,而余光则有些担忧地瞟向凌霜的方向──万一他借此机会偷袭辜银岳和亚加德的话就惨了。
但令她意外的是,凌霜并没有动,甚至不怎麽在意在神攻击下奋力挣扎的众人,只是定定地看著北宸和塞拉菲尼尔的交战,脸上的表情极其复杂──甚至都看不出来他是希望谁赢比较好。
一咬牙,北宸再次重重的挥爪,使出全身的力气向著前方劈了下去!
锵!
又一声刺耳的碰撞声下,塞拉菲尼尔脚步不稳地向後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但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损伤,见状,北宸轻啧了一声──黑祸和素劫也因为这迷雾而意识不清,如果是平常状态的话,对方手中的星灵剑肯定被击碎了!
不过,这样看来,这个擅长神攻击的女子近身战方面似乎并不如自己呢,如果去掉这毒雾的干扰的话,打倒她也并不是怎麽困难吧。
“凌霜!你在干什麽!!不是说是我的骑士吗?!”
她边後退边大吼著,而这边北宸则在心中暗自庆幸起来──凌霜还在发呆,没有动。
再来!
北宸一个前踏,手一递,钩爪对准她的双眼疾刺过去──被对方狼狈地躲开了,然後她一扭身形几个侧跳,从左手从斜下方给出了追加的一击──被星灵剑勉勉强强地格挡了,而就在这一刻,下一波攻击已经跟上──她收手,抬腿,对著对方的口就是一个迅猛的飞踢!
这次总算是中了,塞拉菲尼尔闷哼一声被她踢飞出去,向後划了几米,手中的星灵剑也因为她意识不稳而消散在了空中──大好的机会!
北宸闪电般地疾冲过去拉短了两人间的距离,将钩爪对准了她的心脏,重重扎下!
变故,就在那一刻发生了。
就在钩爪即将刺进对方的体内的时候,一边的凌霜尖声大吼了一声“不要”,然後用力将一瓶东西对著北宸丢了过来!
北宸反地挥手格挡,然後啪啦一声,把那瓶东西打得粉碎,瓶中的不少体,溅在了她的身上。
然後,她呆住了。
……这是……高浓度的血昙花露。
顿时,好不容易压抑下来的毒瘾,在那香味的引诱下,全速占领了她全身的每一个细胞,血病态地沸腾起来,大脑一瞬间暂停了思考,只剩下了一种贪婪的,黑色的,不断循环著的冲动。
──喝吧,喝吧,这是你最想要的东西。
喝了之後,所有痛苦都会消失。
喝了之後,你会获得至高无上的喜悦和快乐。
喝了之後,你会到达最幸运的彼岸。
喝吧,喝吧,喝吧!
好不容易在两年间克制到了较为无害地步的毒瘾,在此刻功亏一篑,而北宸──甚至来不及因此感到愤怒和无助──光是在意识的最後一丝清醒中,反复提醒自己不要去舔嘴边的体,就已经消耗掉了她所有的力。
然後,轻而易举地,重新站起来的塞拉菲尼尔,将她的腹部,重重捅穿了。
然而被毒瘾所控制的北宸,甚至没有因为这攻击而感到多大的疼痛,只不过很幸运地,她的神智因此回来了一些。
因此她看见了自己体内在泛出强大的红光,而这红光,正在慢慢从她身体中剥落开来。
红光的正中,有著暗色的光子组成的,慢慢旋转著的小正方体,而小正方体正中,有著一个有些刺眼的小红点。
──潘多拉之匣?
北宸一个激灵,意识又回来了几分。
潘多拉之匣,怎麽从她体内出来了?!
像是北宸的震惊和疑惑取悦了对面的塞拉菲尼尔,她用充满恶意的表情冷笑起来。
“潘多拉之匣确实很娇贵,不是适格者就无法容纳,但是如果宿主中自己的生命力供养它的话,还是可以在死前的一年半载中维持它的活的,而一年半载,足够我完成自己的使命了。”
“你────”
你就这麽想要破坏吗?就算自己会因为容纳潘多拉之匣而只能活一年,也要将你所憎恨的东西──清除干净吗?!
北宸费力地开口想要阻止对方,但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著,对方将那小立方体一把抓住,然後强行按进了自己的体内。
“呵呵────”
有著和她一样面貌的女子,此刻因为狂喜而彻底扭曲了自己的五官,让她看起来甚至都已经不像北宸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就是拥有绝对力量的感觉吗?!这充足的,带著毁灭气味的红色星灵力──啊……太美妙了……”
她陶醉地仰头沈默了几秒,似乎是在享受潘多拉之匣中蕴含著的力量给她带来的快感。
然後下一秒,她对倒在地上的北宸投去鄙夷的目光。
“真是不明白你,体内有这麽强大的力量,为什麽不用出来呢。”
“……”
北宸沈默著,只是用力拿手撑地,想要站起来──看样子,对方似乎比她这个巫女本尊知道的更多,至少知道怎麽全面作潘多拉之匣──况且如果北宸能这麽随意地驱使它甚至将它拿出体外的话,现在还会容得这杀星者这麽嚣张吗。
然而塞拉菲尼尔却冲她笑了起来。
“方才,我的骑士很不厚道呢,竟然没有及时赶来保护我──果然,向北宸本人一出现,我这个替代品就没有价值了吗?冒牌的骑士,果然是冒牌的呢。”
凌霜不说话。
“不过还好,现在潘多拉之匣在我体内,所以,我有真正的骑士可以用了呢。‘亚加德,过来’。”
“唔────”
不知道塞拉菲尼尔用了什麽方法,就好像人类对战器的契约烙印的作用一样,她说出来的语言似乎带上了某种力量,催动不远处的亚加德的身体自己行动起来,摇摇晃晃地宛如行尸走一般,一步步走到了塞拉菲尼尔旁边。
“亚加德!!”
北宸大吼了一声,想要让他回神,但是对方只是身子猛震了一下,双目却并没有恢复清明。
“你喊也没用。”
塞拉菲尼尔嘲讽地看著她。
“现在,我才是巫女,他是我的骑士,是我的部下,和你没有关系了。……嗯,为了庆祝这一刻,要怎麽玩好呢。”
新任的巫女故意露出了有些疑惑的表情拿手指轻点下巴。
“对了,‘亚加德,你就杀了这个女人来对我表示忠诚吧’。”
“唔────啊!!!”
亚加德似乎对此命令十分抗拒,却依旧抵不过潘多拉之匣的命令,动作奇怪地……缓缓地挪到了北宸的跟前。
然後,猛地掐住了北宸的脖子,将她提了起来!
“咕!!!”
重伤外加毒瘾的折磨,本来就已经很虚弱的北宸,面对亚加德的力量,只是凭借本能地奋力挣扎──但挣扎了没多久,她的动作就弱了起来,眼神也渐渐开始涣散。
──真的……要在这里完结吗?
明明都快要赢了,却输在一瓶血昙花露之下吗?
不会的,不该是这样,还不能就这麽放弃,不能死在这种地方!!
就在这时,北宸的腰间,向影那把副剑,猛然间出了刺眼的亮光,然後自行浮到了半空中,剑柄对著亚加德的手臂用力敲了下去!!
──远在万里之外的向影通过赤塔看见了这一幕,不惜损耗大量的星灵力,强制跨距离驱使副剑,想要救北宸一命,虽然只是短短的几秒之後,剑就落了地,但这已经足够唤醒这个一心为北宸著想的骑士了!
向影成功了,亚加德因为手臂上传来的剧痛恢复了清醒,看见眼前几乎已经昏迷的北宸,双眼中燃起了难以言语的怜惜和愤怒。
然而,和他的表情相反的是,他的左手,再次不听他控制地动了起来,对著北宸伸了过去。
“……不、可以……”
他痛苦地低声咆哮著,想让自己後退,但双脚却如同钉在地上似的,动弹不得。
他怎麽可以去伤害最重要的北宸小姐?明明是呵护都来不及的对象,现在却因为他,陷入了这濒死的状态?!
“不可原谅────”
骑士神色狰狞地怒吼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
见亚加德挣脱了潘多拉之匣的命令,塞拉菲尼尔的双眼不悦地眯了起来。
“‘杀了他’,这是命令。”
“不!!你没有资格命令我!”
“‘杀了她’。”
新人巫女再次面不改色地重复道: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五句完全一样的命令叠加起来,终於让潘多拉之匣的控制力,再次压制了亚加德对身体的支配权,那只手,已经再次伸到了北宸脖子旁边。
已经没办法了吗──
骑士那带著凶光的双眼,用力眨了一眨,然後定定地看著眼前北宸那虚弱的面庞。
“不行。……绝对不行。”
他放弃了尝试收回左手,而是伸出了右手,将躺在不远处的红色光子巨剑召唤到了自己的手中。
然後,就在那一刻,北宸慢慢从短站的休克中转醒了,而恢复神智的那一秒,她看见了,她的骑士,亚加德·巴鲁蒙克·塞尔蓝德,正高举著手中的巨剑,对著自己的左手手臂挥斩了下去!!
“住手──────!!!”
北宸倾尽全力用嘶哑的声音低喊──但已经迟了。
漫天的血花,伴随著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溅得附近到处都是,北宸甚至可以闻到溅在脸上的血的温暖的腥味。
“亚加德,你在做什麽──亚加德!!”
她发疯似的挣扎著想要爬起,想要去扶亚加德,但对面的高大男人却後退了一步。
“北宸小姐,别靠近我!”
“亚加德,你的手──!”
“如果我的手想要伤害北宸小姐,那就没有存在必要。只是这样而已。”
“你到底在说什麽啊!快点包扎!超回复灵晶在哪里!!”
她想要开启储物空间拿灵晶,却发现,因为被神攻击冲击得陷入昏迷状态的黑祸和素劫无法打开储物空间!
“亚加德!你的储物空间有灵晶吧,快点,趁现在还来得及──”
“你以为我会给你们这种时间吗?”
一边的塞拉菲尼尔好笑地歪嘴摇摇头。
“真是感人啊,可惜这忠诚不是对我呢,所以我只能觉得很碍眼而已。”
她边说,边将那带著恶意的眼神,从北宸身上,转移去了亚加德身上。
“你倒是引起了我的好奇心啊。我想看看你可以做到什麽地步哦,‘我的骑士’?看样子,你玩起来,要比她有趣得多啊?”
亚加德却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不屑和她说话,只是沈默著站在原地。
巫女笑了起来:
“‘没有左手,可以用右手杀嘛’。”
随著这句话,在亚加德痛苦的低吼中,他的身子又开始不由自主地行动起来。
“亚加德──”
北宸渐渐有些明白怎麽回事了。为了不让亚加德继续自残,她费力地後退几步,向著一边跪倒在地的辜银岳移动过去,但──
轰!!
一道红色的星灵猛地打在了北宸前方一米不到的地方,虽然没用命中她,却把她直直向後推了好几米,然後站立不稳重新倒在地上。
“好不容易想出来的游戏,你怎麽可以随便乱跑呢。”
对面,塞拉菲尼尔笑得扭曲至极,接连又发出了好几道红色的星灵,将北宸不停地逼退,让她不得不向著亚加德的方向靠了过去。
“好了,你的猎物我给你送过来了哦,我的骑士,快杀吧,‘要用右手杀’哦?”
“咕!!”
骑士因为太过愤怒,口中竟然溢出了一道鲜血,大概是咬破了舌尖吧。
然後他看著自己慢慢举起剑的右手,歪头一口咬住了自己的臂膀!
嗤地一声,血淋淋的声音响起,一大块就这麽合著布料被他咬了下来──大概是重要的肌腱和经脉被咬断的关系,那只高举的右手就这麽如同断线的木偶一般捶了下来,手中的剑也发出了当啷一声落了地。
“亚加德!!!”
浑身是血的北宸疯狂地想要移动,但失去了潘多拉之匣又重伤的她,却还是无法在这种状况下突破身体的极限,再一次,她看著自己的骑士为了她毁掉了自己的右手!
脸上不知什麽时候已经爬满了泪水,身体疼到了麻木,心也疼到了几乎让她窒息的地步──她睚眦欲裂地看向了那个用兴奋的神色看著亚加德的塞拉菲尼尔,喉咙中发出了破碎的咆哮声,不要命似的努力著想要站立起来。
她从来就没有像此时此刻一般,如此憎恨过一个人,憎恨到饮其血,啖其都不得释怀的地步!!!
看著北宸和亚加德的表情,新任巫女反倒更加兴奋了。
“有趣,有趣,太有趣了!!没关系,右手还没掉下来,还能用的!我借你星灵力啊!!”
说罢,一阵红光包围了亚加德的右手,硬是把那已经无力垂下的手,重新托了起来,让亚加德继续痛苦地闷哼了一声。
骑士的表情,慢慢冷淡下来。
“银杀,我用烙印命令你,断了我的右手!”
北宸闻言大惊,但转头一看,处於昏迷状态的银白长柄斧依旧只是躺在远处的地上,并没有因为亚加德的命令而自行移动。
但就在她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变故再次发生了。
因为亚加德的烙印命令而缓缓转醒的银杀,在地面上动了一下,虽然不至於完全清醒,但已经足够亚加德开启储物空间了。
然後骑士就用牙咬破了一枚灵晶风,对著自己的手臂轰了下去!!
轰!!
一阵刺眼的绿光下去,骑士的右手也不见了,只剩下连著肩膀的半截白森森的骨头。
“亚加德啊啊啊啊──────”
北宸几乎要被眼前的场面给逼疯,而尚存的一丝理智让她立即开始模仿亚加德刚才的行为,试图用烙印来叫醒黑祸素劫──两次之後,她成功了,转醒之後的双子看见眼前的凄惨场面之後,先是一愣,然後便厉声咆哮起来──黑祸化为人形掏出了灵晶治伤,而素劫则冲向了亚加德──
“‘杀了他们!!’”
巫女再次冷笑著下达命令,而只剩下双腿的亚加德却依旧目光清明地盯著冲过来的素劫,摇摇头:
“不要过来!”
素劫立即明白了怎麽一回事,然後神色狰狞地冲向了塞拉菲尼尔──却被一边的凌霜挡住了。
“混蛋!!”
素劫的攻击已经完全失去了章法,白色的钩爪发疯似的对著凌霜招呼了过去:
“你到底要把我们害到怎样的程度才够!我们哪里对不起你了!就算前一次你如此伤害我们,我们还是放了你一条生路,现在就还来这样的结果吗?!”
凌霜的神色在一瞬间闪过了一丝愧疚,但他立即面目扭曲地回应起来:
“谁叫你们就是不愿意接受我们!谁叫你们都能留在她身边而就只有我不能!既然你们都不要我,那就一起去死好了!活该!!……哈哈哈哈!活该!!”
“你这畜生!!”
素劫用从未有过的音调咆哮起来,但无奈,此刻,没有黑祸的配合,就算他有多麽愤怒,却依旧无法突破身为高位堕暗种的凌霜的防线,来到那个新任巫女的附近。
见素劫已经靠得如此之近,方才开始一直把亚加德的挣扎当做玩耍的塞拉菲尼尔有些胆怯了,她谨慎地後退了几步,然後看了浑身是血,连站立都有些摇摇晃晃的亚加德,不屑地哼了一声。
“我玩腻了。连这麽简单的任务都完成不了,这种骑士有什麽存在价值,还是去死吧。”
然後她对著亚加德的背後举起了手,那手中,红色的星灵光芒正在快速凝聚起来。
这道红光,北宸发现了,黑祸发现了,素劫也发现了。
但他们三个所处的位置,没有一个来得及赶去救援,也没有一个来得及想办法中断。
“亚──加──德──────!!!!!!!!!!!!!!!”
最终,奇迹依旧没有发生。
在三人撕心裂肺的绝叫中,红色的星灵穿透了骑士的身体,击中了他心脏的位置,再次将他脚下那本就鲜红的地面,又染上了新的血色。
素劫无心和凌霜再缠斗下去,连滚带爬地跑向亚加德的方向,而北宸则在黑祸的搀扶下,手脚并用地疯狂地往他的方向爬去──但就算如此,她也只是接到了骑士那──终於支撑不住而缓缓倒下的身躯。
“亚加德──亚加德!亚加德!!!”
在这一刻,她再次品尝到了向芝嫣离去,向影在她怀中变回断裂的长剑的绝望滋味。
骑士已经成了一个血人,左臂的断面还在时不时地喷出血,右手的白骨还粘著细小的血管和末,但他却依旧对北宸露出了浅浅的,温柔的笑容。
倒下的姿态,也在那强大的意志力和北宸的搀扶下,再一次回到了,北宸那最熟悉的,在她面前半跪下来的姿势。
“北宸小姐,看样子,我只能侍奉你到这里了。很抱歉。我似乎……并没有帮上什麽大忙……”
“不是……不是!……我不要……!亚加德!!坚持住!!你不可以──不可以……亚加德!”
黑祸和素劫胡乱地捏破了将近十块超回复灵晶,甚至连星灵矿溶都因为太过混乱倒过去了,而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麽的北宸,此刻在脑海中闪过的全是亚加德在这三年来和她相处的点点滴滴。
无论什麽时候都是面无表情地站在她的身後,看著她和其余人谈笑喧闹,偶尔会几句让人冷汗直流的嘴;
只是一句小小的慰问或是一个亲切的动作就能让他高兴半天;
对她之外的事物显得没心没肺,但对她却倾倒了所有的善意,而且从来不要求任何回报;
很少说起自己的事,但却对她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体贴到了让人会觉得愧疚的地步;
为她提供了大量的力量和财富,永远都在她最需要的时候给出一切能给出的援手,只要她说一句话,他就会毫无保留地提供自己的意见、知识以及力量。
只是亲吻她的手背,就会露出幸福到有些恍惚的笑容。
这就是她的骑士,亚加德·巴鲁蒙克·塞尔蓝德。
啊啊──
为什麽现在才发现,为什麽要这麽晚才发现!!
她早就已经不能失去他了,她对她的依赖和信任,早已在这三年间,这无数的相处的点滴中,植入骨髓,深入心底,刻入魂魄了啊。
“不要死──如果是我的骑士的话!!那就不要死!”
她一边哭,一边用力地搂著亚加德的头,不停地拿手抹去他嘴角喷涌而出的鲜血。
“没有你,艾里席恩要怎麽顺利地运作下去,没有你,谁去整顿踏夜铁骑,没有你的话……这个家就不完整了!!……亚加德,你听见我说的了吗?!听到了吗!!”
“──”
但是亚加德只是费力地看著她,用力喘著气,似乎此刻,延长一秒生命都已经成了很奢侈的事一样。
“亚加德──亚加德!!”
北宸看著那逐渐失去焦距的瞳孔,绝望地尖叫起来。
“没有骑士的巫女算什麽巫女啊!!!不要离开我──!!!!!!!”
但骑士只是虚幻地笑了起来。
“北宸小姐,……能否……最後……给我一个……表示奖励的……晚安吻……?”
“────”
北宸的黑瞳,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瞬间陷入了死寂,方才还混乱而悲痛的神色,此刻也如同被封在冰中一样,凝固了。
“好,……我的骑士,你辛苦了。”
她的嘴角难看地勾了起来,然後她小心地捧著亚加德的下巴,将他的头轻轻抬起。
两人那带著血腥味的双唇,重合在了一起。
在那一刻,骑士的双眼中露出了释然而又满足的神色,然後,他的身体就彻底慢慢凝固不动了。
北宸一边吻著他,一边发出了细小的呜咽声。
黑祸和素劫脸色惨白地扶著抱在一起的一人一尸,似乎甚至都来不及从这冲击中回神。
而看著这一幕,凌霜在一边露出了一半快意一半愧疚的复杂神色,“憎恨万物者”却将此当成了难得的消遣用好戏,神色愉悦地欣赏著──
然後在那满地鲜血的高台上,爆发出了满是恶意的高声大笑,
惊起了阵阵飞鸟,以及数声不祥的鸦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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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凶星陨落(下)
亚加德出生在维尔维斯镇的一户不起眼的家庭中。
不,应该这麽说,直到他出生前,他的家一直都很不起眼,只是随处可见的男人劳作赚钱、女人抚子管家的穷苦百姓家庭而已──然而,自从他出生那一刻,一切就开始变了。
因为,出生时,有一个人形附身月使突然闯进了产房,直接把刚分娩完毕的母亲吓得昏了过去,而父亲和其他的亲人也吓得缩去一边瑟瑟发抖了。
附身月使将一个小小的菱形的椎体形状的东西放入了刚出生的亚加德的体内,顿时将整个小屋全数笼罩在了一片炫目的不吉红光之中,红光,立即吸引了许多镇民的注意,人们吵吵嚷嚷地将屋子围了起来,大声在外面呼喊著什麽。
附身月使对此置若罔闻,却丢给了亚加德的父母一大袋让人眼都直了的金币,折合上千万多瑞──买下了他对亚加德的命名权。
arcad=balmung=celnd(亚加德·巴鲁蒙克·塞尔蓝德)。
前两个名字来源於费因海姆神话,而最後一个则是这个世界的读音──与赤月同名,整个塞那加德人都会闻之色变的名字。
在金钱的诱惑和附身月使那强大的力量威胁下,费尔塔迪斯夫妇不得不表示妥协,接受了这个提议,但因为这个名字的姓氏太过可怕,他们要求再给亚加德起一个遮掩身份的名字──达里姆·费尔塔迪斯。
附身月使同意了,然後关照夫妇好好抚养他长大後,便张开了翅膀飞出窗外,消失在夜空。
费尔塔迪斯夫妇并不是有多少学识的人,丈夫只是个农人,而妻子也识不了几个字,所以他们不知道费因海姆是什麽东西,自然也不会明白那个名字前半部分包涵的是什麽意义,但就算是他们──也知道塞尔蓝德这个名字代表著什麽。
算算,时间确实差不多了啊,第二次大灾祸。
那一夜,淳朴老实的夫妇二人紧闭小屋的大门,甚至用家具堵住了所有的出入口,无视外面的吵嚷声,相视无语、一夜未眠。
还好他们的孩子是个男的,不可能是灭世的巫女,但他们也知道,和塞尔蓝德这个词扯上了关系,自己的孩子,怕是一生都不得安宁了吧。
到底是自己的骨,费尔塔迪斯夫妇就算知道这个孩子有可能带来灾难,依旧没有败在畏惧的情绪之下对幼小的亚加德下杀手,思考了一夜之後,夫妇两在黎明,外头的人散尽之时,带著收拾好的东西,连夜从维尔维斯镇离开,踏上了赶往首都的路途。
从此,一家三口过上了在首都的某个不起眼的小巷的隐居生活。
小时候的亚加德很奇怪为什麽父母就连出外干活,不是戴著大帽子就是围著口罩遮掩面目,但是每次他问起来的时候,才年过三十就已经因为疲劳和忧心而满头白发的父母就会拉著他的手,答非所问地,对他反反复复地说著那几句话。
“达里姆,你的真名是亚加德·巴鲁蒙克·塞尔蓝德,但是这个名字,除了命中注定的时候之外,千万别对任何人说起来。”
“我和你的妈给你留了一笔钱,刚好是一千万多瑞,就放在地下室的最里面那个箱子里,等你出了什麽事之後,千万不要心痛,尽管用掉它。它本就是你的东西。”
“达里姆,不管你之後会有怎样的使命,但爸爸妈妈还是希望你做一个好人……”
一句句发自肺腑的话,却因为太不著边际而让年幼的亚加德听得一头雾水。
那个时候,亚加德还没有察觉到,自己和普通人的不同之处。
而等他稍大了一点,隐藏在水面之下的不安,便渐渐浮了上来。
亚加德是个武学方面的天才。
才八岁时,他就已经拿得动和他的人差不多高的木棍,只消稍稍琢磨,他就能轻易地掌握一些别人或许要苦练很久才能掌握的战斗技巧。
他有些沈默寡言,不像其他小孩那样喜欢笑闹嬉戏聚成一团,却经常一个人把木棍削成武器的形状挥舞耍弄,玩得不亦乐乎,还未到十岁,身高却已经超过其他十一二岁的小孩了,结实而瘦的身躯,就如同一只已经即将成年的野兽一般。
见他如此喜欢习武,父亲从他们储存金币的箱子中拿出了一小笔钱,让他去参加灵武司工会,雇用战器。
父母的本意是,既然他如此喜欢习武,就让他去好好发展,这样也方便日後他保护自己。
然而,就因为此,亚加德即将遭受的地狱却提早到来了。
得到了钱,亚加德闷声不吭地去了灵武司工会,却因为年纪太小而被拒绝了。被看扁的亚加德有些恼火地单手提起了一张大木桌来证明自己的实力,这才把一屋子人给吓得闭上了嘴。
有了工会的成员资格,他开始物色自己的战器搭档,骨子里埋藏著很重的凶的他,对那些美貌的女子战器似乎没有多大的兴趣──因为女战器大多数是轻型兵器,而巨剑大锤巨斧之类的,大多是男。
亚加德很有野心地挑中了一柄黑色的巨剑,巨剑名叫踏夜。
踏夜算是这个城区比较受宠的无主战器了,烨月种的血统,外貌也是俊美而又阳刚豪迈,一直在这附近靠打短工过活,因为格磊落又热情,还是个直肠子的关系,在这一带很吃得开,所以无论男女人缘都很好。
亚加德挑中他的时候,他还以为是什麽玩笑,哈哈笑著就挥手,想把这身高不到他口的小孩给哄回家。──但马上他就後悔了,因为亚加德闷声不吭就抬起膝盖猛地踢上了他的腹部,要不是他平衡够好,恐怕会很丢脸地被一小孩给打翻在地。
踏夜收起了轻视对亚加德道歉,然後给了他一个月契约权。
结果,三个月过去了,两人却依旧没有解约,因为互相相处得十分愉快。
踏夜是个横冲直撞的无脑派,亚加德小小年纪却显得很冷静理智,经常会充当他的缓冲,在战场上给他更好的意见;
而大大咧咧热情又乱来的踏夜,也给沈默的亚加德带来了不少的温暖,每次看到那大个子闹出些愚蠢的笑话时,亚加德脸上,也偶尔会露出属於小孩子的笑容。
两人互相关怀扶持著渐渐成长,互相影响,无话不说,几乎如同有著年龄差的亲兄弟一般。一个实力和飞似的,窜到了幻灵武司,一个也快速地升级到了七痕。少年和巨剑的奇怪组合,一度在那个佣兵工会十分显眼。
那段日子,是亚加德身为“人类”时,最无忧无虑的幸福时光了吧。
然而,好景不长。
自从身上所带的力量越大,那一枚当初被附身月使塞进亚加德体内的,代表赤月骑士的身份的“赤锥”,运转也就越来越活化。
少年的亚加德,开始做梦了。
梦到一些他完全不知道是怎麽回事的场景,梦到有什麽陌生的声音,在一遍一遍地重复解说著他完全不能理解的知识。
一开始是一两周一次,他还没有放在心上,但後来,做梦的次数越来越频繁,甚至到了每晚都做,再後来,就算是醒著的时候,也有无机质的声音,在脑海中喋喋不休,说些他本完全不想听的东西。
他开始迅速地虚弱下来,食不知味,寝不能眠,也没有心思和踏夜一起出去执行任务,踏夜和父母担忧地问起原因的时候,他却什麽都不说。
因为,反复聆听那梦境,他已经有些明白了那些梦想要告诉他什麽了。
他,被选为了辅佐毁灭世界的巫女的赤月骑士。
不停地在脑海中闪过的片段,就是上一次大灾祸时的凄惨景象,而在他耳边反复叮咛的,就是身为骑士所必须知道的“知识”。
亚加德尝试和那声音进行沟通,但後来却渐渐发现,那些声音本没有智慧没有思想,只是像执行使命一样,不停地强行把那些枯涩而又难懂的东西,塞进他的脑海。
他用尽了一切方法尝试中断这声音,却依旧没有任何结果。
那些声音,就如同入侵进入大脑的怪物一半,狞笑著在他的脑海中肆意妄为,妄图洗刷他的思想,控制他的神智,令人心生憎恶,却对其束手无策。
渐渐地,他开始变得暴躁而神经质,不允许他人靠近,也不想同任何人讲话。
他把所有的力,都花在驱逐这脑内的声音之上。
但无论他怎麽逃避、无视、甚至是自残和用药,那些声音,却无法中断。
他也想过把这些告诉父母或者踏夜,但一想到踏夜曾经对他说过的赤月巫女的神话传说,害怕死亡的他,还是胆怯了。
渐渐地,幼小的他,因为这种无助,思考开始变质了。
他开始嫉妒周围的一切正常人,开始眼红他们可以有著安静的生存环境,他开始憎恨从未谋面的赤月巫女,因为是她,让他饱受了这莫名其妙的折磨。
他甚至想过,就这麽等巫女来到他面前,他别说辅佐了,非得用最凄惨方法把她折磨致死才行。
但是,那些声音并不理会他的绝望,反倒开始变本加厉了。
本来只是声音,现在在睡眠之外,眼中的视觉也经常会被剥夺了。他被强迫著看一些极其暗的画面──全是人类用各种手段做尽各种恶事的场面,有些,光是听声音都会觉得难以忍受,别说是被迫观看了。
很明显,对亚加德输入知识的一方──大概是赤月吧──是想让他直面这世间最丑陋的部分,以便让他产生厌世的情绪,以此来更顺利地辅佐巫女的灭世使命吧。
但年纪尚轻的亚加德,却本无法想得这麽远,他只是被眼前的画面给吓得彻底失控,整个人生观也完全被打破了。
他几近崩溃,把自己关进了屋子,狂乱地四处破坏家具,如同怪物一般嘶哑地咆哮著,想要打散眼前的画面,无论父母和踏夜在外面怎麽敲门怎麽呼喊,他都无心回应,也不敢回应。
情况,开始变得越来越严重。
到了最後,他已经连食欲都变得极其稀薄,每天送到门口的饭,最後总是还剩一半被推了出来。
终於,踏夜对这种情况无法忍耐了,他和亚加德的父母商量好,在一次亚加德开门取食物的时候,强行闯进了他的屋子,想要好好逼问到底是怎麽回事。
而就是这一瞬间,踏夜身上带著的凶气,让本来就被幻觉和声音折磨得神智不清的亚加德心中的最後一丝理智,断了线。三人冲进来的形象,和亚加德眼中那些丑陋血腥的画面中的人物,重叠了起来。
凄惨而又无奈的血案,发生了。
等亚加德逐渐清醒起来时,隔著眼前那纷乱的幻觉画面,隔著耳中不停响起的解说知识的声音,他看见了躺在脚下的三具尸体。
母亲的口被开了大大一个血洞,父亲的头滚到了桌子底下,身躯在墙角边歪曲成奇怪的形状,而踏夜,那个总是哈哈大笑著,用温暖的手抚他的头顶的,他的好搭档,他那奇怪的机械式内脏散得四周到处都是,破碎的晶核,就在亚加德的脚边。
而就算被自己的契约者如此对待,踏夜在死前的最後一刻,依旧对亚加德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他已经说不出话,因此只是用口型轻轻传达了最後一句他的希望。
“好好照顾自己。”
说完这句话,他便化成了一柄已经碎成无数块的巨剑落地,星灵力也彻底散尽了。
在那一刻,亚加德想要自杀。
──当然,最後他没有死成。
因为当他萌生死意的时候,脑海中的声音突然变了──变成了提醒的话语。
那声音说,巫女会把他失去的东西还给他。
当时的亚加德,并没有发现这是设定好的系统为了让骑士在产生自残情绪时获得生存的动力而埋下的谎言。这种设定很有用,因为这句话,他重新萌生了活下去的勇气──而且开始期盼著见到巫女了。
他开始在赫阳国漫无目的地漂泊,四处为家,偷偷地打听关於巫女的各种传闻和情报。他天真地以为,只要能好好辅佐她,父亲、母亲,还有踏夜,就会好好地回到他身边。
慢慢地,他开始接受了这永远不知疲倦的知识灌输,并尝试使用它们。
几个月过去,一年过去,他有些欣喜地发现,只要是掌握了的知识,就不会再重复地在脑海中出现,而每周会灌输到脑中的知识量是固定的,只要他能尽快掌握这个时间段的知识,那麽他就能获得短暂的安静。
但声音可以消去,画面却不能,虽然亚加德对这些丑陋的情景一直怀著抵触情绪,但长久下来,洗脑效果多少还是有一些,他对世间的人情冷暖的回应,已经变得愈来愈淡,到了最後,几乎已经可以说是冷漠了。
长年的痛苦和孤寂,已经让他的心彻底扭曲起来。
而随著年龄的增大,知识的迅速叠加,亚加德也开始明白,所谓“巫女会把他失去的东西还给他”,多半是一句谎言。
是啊,别说人死了这麽久,本不可能复活,主宰破坏的灾噩之母,又怎麽可能会带来希望和幸福?
亚加德那硬冷的心中,又开始有了新的目标。
他再次开始憎恨巫女以及强塞给自己骑士使命的赤月,他再次开始带著扭曲的期盼,想让巫女落到自己的手中,可以让自己用各种手段,把她折磨到求死不能。
然後,就在怀著这样的心情的日子中,他和北宸“相遇”了。
那是很普通的一天,他在一个偏远小镇的店里,无意中发现了一本已经落灰的赤月巫女神话的手抄本,那个手抄本乍一看和其他的神话版本没有区别,但里面却提到了让亚加德很新鲜的名词,伪壳。
他尝试对脑内的声音说出了这个词──果然,对於知识的检索,他体内的知识系统是很顺从的,声音,中断了对某种药物的药理分析,开始解说关於伪壳的种种──然後亚加德发现,他可以通过伪壳的视角,去观测伪壳眼中的一切。
这本来是一种用来让骑士监视伪壳的手段,但现在,亚加德却因此发现了再好不过的,逃避的方法。
他通过向芝嫣的眼睛,看到了一个趴在自己怀里对著自己软软地微笑的小女孩。
那种笑容太过干净和耀眼,让整颗心都已经蒙上一层灰的亚加德感到尤其烦躁,却又在心底萌生出一丝怀念和羡慕。
曾几何时,他是不是也这样地对著父母和踏夜笑过呢。
然後他惊讶地发现,因为太过集中注意力的关系,脑海中的画面和声音,在他看著她的时候,仿佛都淡化远去了。
他掐断了监视,声音和画面又回到了表层,再次打开监视,凝望眼前的小女孩的时候,那些骚扰,便像抵不过他的专注一般,再次退到了意识的後侧。
他突然有种喜极而泣的冲动。
然後这个将近两米的高大青年,终於还是忍不住,捂住了眼鼻在那简陋的旅店客室中神经质地又哭又笑起来。
那个细小的,走路跌跌撞撞,甚至门牙还缺了一块的孩子,将他从这无尽的噪音和幻象中解放了出来,成了他人生中久违的阳光。
他开始几近贪婪地通过向芝嫣的眼睛,注视著她的成长,他慢慢地知道了她的名字叫做向北宸,通过向芝嫣和赵原兄弟通的电话,知道了她的身世,观察向芝嫣对她的态度,而隐约察觉到了──那个叫北宸的小女孩,很有可能将成为下一任的巫女。
然後,慢慢地,他被那个比他小上许多岁的女孩给吸引、蛊惑、甚至是引导了。
看著她在周围的同学的嘲笑中,一声不吭努力学习的时候,他开始觉得就连这麽小的孩子都能在逆境中拼搏,为什麽自己不可以,於是他开始捡起了荒废的武艺,重新开始锻炼起来。
看著她安静懂事地帮著做家事,在为家里的经济状况担忧时故意说笑话撒娇让她高兴起来时,亚加德也同样感受到了这份体贴,开始幻想著她也可以同自己一起相互扶持的样子,渐渐地,心中那些暗的负面思想也被慢慢冲淡了,他的格,开始向著最初的亚加德靠拢过去。
看著她开始摆脱过去的霾,结交了不少好友的时候,他也觉得自己不能这麽混沌下去──於是,他开始主动和灵武司工会的人结交起来。他觉得,他该给这个即将来到自己身边的女孩准备些什麽。她看上去这麽弱小,所以,一定要好好准备些能够保护她的手段才行,毕竟,赤月巫女是多麽危险的头衔啊。
时间一年年过去,在费因海姆的北宸对亚加德一无所知,而亚加德却已经把她当成了自己活下去的支柱,每天,只要看见她,就能给自己带来莫大的勇气和喜悦,从此之後,幻象已经完全不构成什麽威胁,而那些在脑海中呢喃的声音,对他来说也成了求之不得的东西──因为他需要知识,需要丰富的知识充实自己,让自己成为一个出色的骑士。
他开始参军,通过军功获得了出入皇的资格,再在他刻意表现之下,获得了文官的职位,然後一步一步,稳步向上爬著,直到自己坐上星灵矿总督这个呼风唤雨的位置,然後借著这个位置,他接触到了弑月十三座,理所当然地,他加入了。
而在这其间,他对那个异界的女孩感情的升温,也从未停过。
在他看见北宸带著幸福的笑容依偎在雷狄斯怀中的时候,几乎烧尽理智的嫉妒掩盖了他所有的思考,他无数次想要冲到她的身边,将雷狄斯撕成碎片,然後就这麽将她拥入自己的怀中。
看见北宸被金茗晶拉进厕所欺辱时,他直接去找了十三座的天门杖尤金尼娅拜托她把他送去费因海姆,但尝试之下却发现,不知为什麽,次元门对他没有作用──尤金尼娅百思不得其解,而亚加德却知道──大概是因为他是赤月骑士,他的使命是在这塞那加德,为巫女的到来做好充足的准备的关系吧。
看到她在雷狄斯接近金茗晶时露出的悲伤的表情时,看到她在一群地痞的包围下绝叫著挣扎时,腥黑的愤怒之火,燃尽了亚加德残存的犹豫,他决定对这个第二皇子所在的国家进行报复,他开始暗中收买皇家骑士,开始动用星灵矿总督的特权,收敛钱财中饱私囊,不计一切手段扩大自己的势力;
看到向芝嫣有意把巫女的位置丢给金茗晶时,他也曾冷笑过。他所准备的一切,可不是为了这样的人。如果巫女是这个女人,他不介意维持他原来的目标──把她折磨得求死不能,然後,他会想办法卸掉自己骑士的头衔,那麽他就可以跨过次元门,去找她,然後永远留在她的身边。
然而,最终,向芝嫣还是选了北宸。
亚加德在为此欣喜若狂时,猛地发现,潘多拉之匣转移到了北宸体内,伪壳,已经不再是伪壳,自己无法再通过向芝嫣的眼睛看著她了,而一直依赖盘旋在脑海中的画面和声音,也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与此同时,他体内的赤锥中,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圆柱体──脑海中的声音告诉他,这是潘多拉之匣的最後一个部件,有了这个部件,北宸就将成为拥有无尽实力的赤月巫女了。
亚加德把赤锥从体内叫了出来,看著那光子晶体中的小圆柱,渐渐地冷静下来。
来不及享受这久违的宁静,因为他终於发现,自己对北宸的感情,已经疯狂到了可怕的地步。──其他人的生死,其他人的喜怒盛衰,在他眼里都已经渐渐地失去了意义,而只有她,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会让他牵肠挂肚。
是爱吗?
他不知道。
能理解的,只是她已经不仅仅是支柱这样的存在,而是无限扩大,成了他的全世界。
是的,除了记忆中的父母和踏夜,世间的万物,其他一切都没有了任何意义,黑白,善恶,生死,荣辱,与他亚加德何干?他是赤月骑士,把自己的一切都献给自己的巫女就够了。
这并不是使命。
恰恰相反,是他的巫女,把他从使命中解放了出来,让他获得了安宁和幸福,所以,现在,他是以自己的意志,决定为她带来一切她想要的。
然後,亚加德也发现了一件事。
自己,有可能会吓到她。
她是个善良温和的女孩,自己那冷血残忍的作风,还有自己对她那近乎畸形的奉献欲、占有欲和保护欲,或许都会让她因为自己受伤。
不行,绝对不能发生这种情况。
不要奢望得到她,只是能停留在她身边就已经很满足了──因为亚加德,早就已经不是人类了啊。
怀著这样的心情,他通过赤锥,向赤月请求了。
请求封杀他的欲望和强烈的情绪波动。
就这样,他成了没心没肺,没有善恶,没有任何观念束缚的……无色的恶魔。
然後,一年之後,他们相遇了。
虽然认识的时候,两人之间的关系并不怎麽愉快,但是在之後,在他的努力下,她还是慢慢地接受了他,并逐渐开始信任和依赖他。
她接受了他为她准备的钱财和军势,允许他站在她的身後,她带著他建立起属於自己的国土,并告诉他:这是我们的家。
她对他的态度越来越温柔和随意,不带一点拘礼,她开始对他开玩笑,她坐在王座上的时候,碰到难题,总会习惯地看向他的方向,有什麽问题,会总是反地叫上一声“亚加德”,在他对她微笑的时候,脸上泛上隐约的红晕。
日子过得太过如愿,骑士甚至会因此经常会向著上天祈祷──
祈祷时间能过慢一些,能让他好好品味这种名为“喜悦”和“幸福”的滋味。
但──大概是作恶太多,终将遭到报应吧。
他,最後还是以这种难看的姿态,倒在了她的怀中,甚至没有陪她打上最重要的一场战斗,就因为潘多拉之匣的缘故,而败得一塌糊涂。
但他并不後悔。
如果失去双手,如果自己的死亡能为保住她的命拖延上哪怕是一秒,那就是有意义的。
是的,并不後悔──只是有些遗憾罢了。
“北宸小姐,……能否……最後……给我一个……表示奖励的……晚安吻……?”
所以最後,他鼓起了最後的勇气,把这句徘徊在心中无数次的话语,说出了口。
他所求的,其实只是让她亲吻自己的额头而已。
但她却哭著吻上了自己是双唇。
也就在那一刻,骑士开始不甘起来。
原来──她也是在心底喜欢和依赖她的。
那滚烫的触感,把来自心脏的蚀骨的疼痛也一并传达到了亚加德的心里。
她是那麽地难过,那麽地不舍,那麽地不希望自己离开。
那麽,怎麽能辜负她的愿望呢?违背她的意志的话,又怎麽能称得上是她的骑士?
骑士那涣散的意志,猛地集中起来。
他用最後的力气,将赤锥从体内唤出,移动到了口中,然後用舌尖把它送到了北宸的口内。
……如果我不能陪著你的话,至少,让我的力量融入你的体内吧,北宸小姐。
这样,就算我无法留在你的身边,……我也可以保护你了。
带著这样满足的笑容,骑士慢慢地中断了呼吸。
而察觉到他的逝去的北宸,浑身猛地一震,然後从喉咙中发出了破碎的哭声,与此同时,一边的塞拉菲尼尔却尖利地笑了起来。
就在这带著扭曲的快意的笑声中,北宸安静了下来。
她在笑声中慢慢放开亚加德,在笑声中把亚加德的尸体移到了一边脸色惨白的黑祸怀中,在笑声中摇摇晃晃地站起,然後在笑声中,伸手一挥,唤出了一道红光。
塞拉菲尼尔突然停止了大笑──她笑不出来了。
对面的北宸,身上出现了银白色的赤月装甲,手中,握上了那把巨大的红色巨剑。
然後她猛地抬头,那黑色的双眼中,是能凝固一切的──
宛如绝对零度般的,深不见底的杀意。
第三十五章 胜败归一
新的赤月骑士,在旧的赤月骑士离去的那一刻,产生了。
大量的红色星灵力在那银白的装甲边若隐若现,身上的伤口,在灵晶和红光共同治疗下,以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起来,毒瘾的影响,现在已经不值一提,脑海中所有的意念全部淡化远去──只剩下憎恨和杀意。
少女头戴有著长长犄角的银白头盔,身著红白相间的炫目装甲,玲珑的曲线在这身饱含凶器的装备下,散出了难以言语形容的无形威压,她的双眼再看不到其他东西,只是用深黑的目光,静静地盯著对面的──和她一模一样的那个人影。
塞拉菲尼尔被这突变惊得吞了口唾沫,後退了一步。
然而对面的银甲少女的视线,却慢慢地移到了她身边的凌霜身上。
她突然露出了有些妖豔的笑容,轻声开口了。
“凌霜,我给你一个机会。现在我要报仇──如果,一会你在我攻击的时候不对她援手,我就给你以真正的身份留在艾里席恩的机会,如何?”
塞拉菲尼尔脸色徒然间变得很差──她的神攻击对她不起作用,要是没有近战系战器护身的话!
“凌霜!你搞清楚,她只是想利用你而已,别忘记现在你可是她最恨的人,现在喜欢你的人是我,可别本末倒置了!“
凌霜却在北宸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彻底呆愣了。
……只要他愿意帮她报仇,她就接受他吗?
不可能,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因为她看著他的眼光,本看不出半点的原谅和包容,而是充满了恶意和嘲讽。
但心里面就算知道这样,他还是对这句话动心了,他还是──依旧对这句话的真实产生了遐想。
如果真的可以重新回到她的身边,那塞拉菲尼尔这个替代品又有什麽存在的必要?
凌霜,神色纠结地在塞拉菲尼尔的尖叫和谩骂,慢慢地退远了几步,低下头退出了战场。
北宸耸动起肩膀,咯咯地露出了令人有些毛骨悚然的笑容。
“怎麽样?憎恨万物者,被人轻而易举夺走重要之物的感觉?是不是觉得很有快感呢?啊啊──不要紧呢,你不会在乎的,因为你是‘憎恨’万物者,对吧?”
“……”
对面和她容貌相同的女子,却只是狰狞著脸庞,说不出反驳的话。
“现在开始觉得害怕了吗?……晚了哦。”她说著,声音徒然间压低了一倍,“因为我会把我刚才承受的,亚加德承受的──全部,千倍返还给你啊。”
“咕!”
塞拉菲尼尔从喉咙中窜出了细小的恐惧悲鸣,然後她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猛地一挥手:
“‘不准攻击我’!”
“呵……呵呵呵呵呵呵!!”
北宸却如同看小丑似的,歪头盯著对方的那扭曲的脸庞。
“你想和命令亚加德那样命令我?别搞错了,我现在虽然穿著骑士的装甲,但身体可是正牌的巫女容器,你光是在我面前保持对潘多拉之匣的控制就已经很累了吧?……还想来指挥我?”
说到最後,北宸的双眼眯了起来。
“……你配吗。”
这句话,说得很轻。
但就是随著这句话,空气蜂鸣了起来。
宛若连周遭的大气都一并被她主宰,染上了腥红的杀气,她向前迈了一步,而周身的空气也发生了扭曲,连同她周遭的景物,都开始在眼中摇摇摆摆。
“北宸!!”
“北宸,你冷静一点!!”
似乎注意到了北宸的不对劲,黑祸和素劫焦急地大吼了一声。黑祸抱著亚加德的尸体无法移动,而素劫则快步走到了她的身边,想要让她稍稍从这杀意中回神一些。
──不对劲,她似乎已经被恨意夺走了所有的理智。
但北宸却只是转头看了一眼,拉下素劫的衣领轻轻吻了一下之後,松开了他,後退几步。
“素劫,离战场远一点,保护银岳和那些战器们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北宸──”
素劫本想再试试叫醒她,但他马上就注意到──对面的人影,此刻已经化成了复仇的魔鬼,可能不达到目的,她是不会回神的。
他口中恨恨地啧了一声,跑向了远处辜银岳的方向。
而北宸,则再次转头,看著已经被她的威压逼退到了高台边缘的新任巫女。
然後,战斗,重新打响。
正与负的决斗,变为了负与负的决斗。
北宸的人影,拉出了银白色的炫目残光,如同一只饥饿的幼狮一般,扑向了塞拉菲尼尔,手中的红色的巨剑划出了一百八十度的大弧线,仿佛是为了将天地也劈开似的,重重对著对方砍下!
塞拉菲尼尔惊叫了一声,手中的红光奢侈地释放出来,勉勉强强地在刺耳的碰撞声中,抗住了这雷霆万钧的一击,然而还没等她喘完气,下一击,已经从下至上凶猛地追上!
“呜──”
新任巫女动用了星灵力让自己浮到了空中,险险地躲开了这一击──然後她发现,对面的新任骑士,不知道是什麽缘故──大概是不熟练、星灵力不足或者不堪承受装甲的负重吧,并没有展开背後的双翼追上来,只是站在地面,用面无表情的脸正对著她。
“哈、哈哈哈哈──我看你还怎麽攻击!”
发现了自己的优势之後,塞拉菲尼尔又恢复了嚣张的气焰,伸手开始凝聚红色的星灵,然後对著地面的人影发过去──
但是,星灵却被对方手中那把红色的巨剑给挡住,并打散了。
然後,地面上的那道人影,将身子躬了起来,做出了弹跳的准备动作。
巫女的脸色再次变了──但还没等她想好对策,对面的骑士已经助跑了几步,用力一蹬地面,将巨剑的剑尖对准了她,猛地冲跳上来!
身穿这麽重的铠甲,竟然能跳得这麽高吗?!──巫女还没有惊讶完,就被巨剑划伤了肩膀,发出了闷声,被打落在地。
“……可、可恶!”
落地的塞拉菲尼尔想要再次升空,却被北宸挥出的红色剑气给打断了动作,此刻正愤怒而又无措地後退著。
然後,一种愈来愈强的不甘的感情,在她心中渐渐成型了。
为什麽?为什麽她永远是正牌的一个,将她的地位狠狠压在下面,无论是身份还是在凌霜心中的地位?──现在就连战斗力也不如对方,被她逼到了这麽狼狈的地步?
不行,不能如此窝囊!
我已经取代了她!我已经成为了新的赤月巫女,我是杀星者,怎能被你这个失败者给逼退!
塞拉菲尼尔咆哮起来。
她手中同样也出现了一柄红色的星灵巨剑,然後压低了身子对北宸疾冲过去!
机动战变成了近身格斗,两柄体积相同的红色大剑,撞出了刺目的红色星火。
一时间,偌大的高台之上,再次只剩下了兵刃的对撞之声,以及星灵力炸响的劈劈啪啪的噪音。
一边为了复仇而渴望杀戮,一边为了破坏而渴望杀戮;
一边冷笑著挥舞著双臂斩出了道道红色的月牙,一边狂笑著高举巨剑劈开了周遭的空气;
一边将剑刃附上了暗沈的憎恨,咄咄逼人地进攻,一边为剑刃武装上狂热的憎恨,不顾一切地展开了反攻──
漫天的杀气中,巫女身上的黑色战斗服,骑士身上的银白铠甲,都被那锐利的剑气划开上了一道道口子,高台的地板,被那星灵力碰撞带来的重压,压出了一个又一个小坑,一道接一道的剑气,带出了鬼哭般的凄厉风声,将这安静的、遍地是血的高台,衬得宛如地狱一般!
疯狂的搏杀,还在继续著。
黑祸抱著亚加德的尸体来到素劫附近──他们已经把周围的同伴的位置移到了一起方便保护,但除了辜银岳,其他的战器们似乎依旧没有彻底清醒的意思。
双子转头,焦急地看向北宸的方向。
虽然方才几次想上前帮忙,但却发现,那被凶雾笼罩的战场,本没有他们可以足的机会。
北宸已经开始体力不支──毕竟盔甲太重了,手中的巨剑虽是星灵力组成的剑刃,但剑柄也并不轻,而塞拉菲尼尔这边,也因为潘多拉之匣所储存的星灵力开始不足,攻势也渐渐迟钝起来。
但两人的眼中,却依旧燃烧著几近病态的战意。
恨吧,恨吧,憎恨是我来到这世上的唯一使命,只有憎恨,才是我的存在价值,是我力量的源泉──
恨吧,恨吧,憎恨是我此刻脑中仅剩的感情,如果憎恨能让我获得更多的力量,那麽再恨一点都无所谓!
兵刃落地,铠甲消散,星灵剑也回归虚无,但战斗却依旧没有结束。
白刃战,变为了赤手空拳的搏斗。
可若说赤手搏斗,自己又怎麽会输──
骑士笑了起来。
怒笑著打出直拳,冷笑著给出肘击,狂笑著曲起双指卡向对方的脖子,狞笑著抬起双腿对对方腹部横踢,恨笑著高高举起手刀,带著想要劈断对方的手骨的决意,毫不留情地狠狠斩下,而在这些攻击都被那带著狂乱之气的闪躲和反击中回避後,她收回手,一口咬住了那格挡自己的臂膀,呲地一下就撕下了一大块──
满身伤痕的巫女披头散发挥舞著四肢宛如凄厉的女鬼般绝叫著;
而失去装甲骑士则压低身子,躬起脊背,甚至如同猫科野兽那前扑的准备动作一样,用指尖轻轻触地,化身成了一只捕猎中的野兽。
然後如同一道红色的流星一般,重重撞向了对面的敌人,给出了决定的一击!
锵!!
巫女被那腹部的重重一击打得向後飞出几米,而落地的时候,她腰间的一块晶石被她的体重给压碎了。
她的形象,慢慢出现了变化。
……变回了那个,让北宸十分眼熟的人影。
那个在赛厌国,被自己喂下药物洗去了一切记忆的落难公主的模样。
原来如此──北宸眯起了毫无感情的黑色双眸。
对啊,亚加德曾经说过,投影人格,没这麽容易和别的躯体融合──除非,这个身体已经被洗去了本身的意识。那麽,这个因为失去记忆而变得一片空白的躯体,不正是最好的容纳投影人格的容器吗?
而看到这一幕,一边的凌霜的脸色,猛地变了。
北宸停下了攻势,没有继续追击,而得到逃命空隙的巫女,立即连滚带爬地跑去了凌霜的脚边。
“凌霜,救我!”
她费力地起身,扑在了凌霜的怀中,摇著他的肩膀。
“凌霜,我才是最爱你的人!相信我,杀了她,我会给你最好的!你不是想杀掉所有人类吗?!我会帮────”
新任巫女的话,并没有说完。
因为凌霜面无表情地用手穿透了对方的身体。
“我又被骗了,他明明说──你和北宸长得一样,原来也是用特殊灵晶变的吗。……那麽连相貌都和她不一样的你,究竟有什麽资格当替身啊。”
他静静地在巫女瞪大的双眼的凝视下,如此说著。
“凌霜、你──”
“我连我最爱的人都可以背叛,何况你?”
堕暗种少年冷笑了一声,幻化出了一柄黑色的长枪,再次将对方的心脏狠狠捅穿,然後再毫不留情地拔出!
“啊啊啊啊──!”
巫女发出了最後的绝叫,然後身体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看到这一幕,一边的北宸突然轻笑起来。
巫女身体中,那个黑色的小立方体再次飘了出来,北宸走过去伸出手,它立即如同找到了真正的主人一般,迫不及待地融入了北宸的掌心。
“小宸──”
凌霜带著有些邀功的纠结又混乱的笑容,随手将尸体甩去了一边,对她靠近了一步。
“你看,我没有帮她,我还帮你杀了她──我做到了,你──”
“啊啊,我知道。”
北宸再次对他露出了妖媚的笑容,并未阻止他的靠近。
“我会履行我说的话,你可以以凌霜的身份留在艾里席恩。”
“真的!?”
凌霜的表情狂喜起来,他上前猛地按住了北宸的肩膀。
“我以为刚才的话你只是在开玩笑,小宸,我──”
他本想道歉,但那句“抱歉”还没说出口,就中断了。
轰!
北宸,将手放在他的口,近距离发了星灵。
几秒之间,凌霜的口,被轰出了一个大大的洞。
咕地一声喷出了一口血,凌霜摇摇晃晃地後退了一步──但他的表情却并不是非常地惊讶,只是用著悲凉和沈痛的眼神,凝视著在他对面狞笑的脸庞。
“我当然没有开玩笑,我会让你以真正的身份留在艾里席恩的。──只不过是以国耻,以遭万人唾弃的尸体的身份呐。”
“小……宸、”
凌霜的嘴唇费力地开开合合,想要对她说“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但马上,他就想起来,对方那所有的负面感情,似乎全是因自己而起啊。
於是他什麽都没有说,只是向後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一对红色的眼眸,空洞地看著头顶的天空。
北宸走到他身边,蹲下,嘲讽地盯著那出气多进气少的堕暗种少年。
“真是可怜呢,那个塞拉菲尼尔,成也凌霜,败也凌霜,不知道她在地狱里,会有怎样的感想?”
她歪头轻笑了一声。
“你呢,凌霜?杀死了最爱自己的人,然後被最爱自己的人杀死的滋味,开心吗?下地狱去和塞拉菲尼尔好好交流交流吧,你们一定会很乐意见到对方的对吧?”
凌霜没有回答她,他的眼神已经失去了焦距,他的身上正散出黑色的光芒,然後变回了一柄断成两截的长枪。
“呵。”
北宸站起身,低头俯视著脚下的尸体,从腔中发出了嘲笑的声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然後,她就这麽如同塞拉菲尼尔一样,爆发出了满是快意的扭曲笑声。
那笑声中充满了黑色的愉悦,但也带上了压抑而沈重的悲凉,撕心裂肺的疼痛,以及数不清道不明的愧疚和後悔。
如果当初就杀了凌霜的话,
如果再对亚加德好一点的话,
如果自己没有输给血昙花露的毒瘾的话,
如果自己能再强一点,不会被苏末玩弄在掌中的话──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一边狂笑,一边从眼眶中流出了带著淡红色的体。
可纵然笑得再大声,笑得喉咙已近嘶哑,那悲伤却无法发泄丝毫,依旧丝丝缕缕地沈淀下来,想要堵住她整个心口。
她就这麽笑著,却没有发现,大量的带著凶的红色星灵力,正在缓缓汇聚起来,向她身体中涌去。
““北宸!!””
辜银岳醒来的时候,就只看见亚加德那凄惨的尸体,远处的双子拼命想要靠近她,却被那星灵力旋流给推阻开了。
……这是怎麽回事?为什麽亚加德会死?和刚才众人遭受的幻觉有关系吗?
辜银岳的大脑快速转动起来。
那红色的星灵力的旋流又是怎麽回事?潘多拉之匣再次开匣了吗?北宸的表情又是怎麽回事,简直像是真正的灭世巫女一样──是因为,亚加德的关系吗?
辜银岳想上前查看亚加德的尸体,但显然,远处的情形状况更糟,於是他只是用沈痛的表情,轻轻地抚上了亚加德大睁的双眼。
“对不起,回头再来安置你。”
他轻声如此说道,然後左右看了一看──胧云和那罗迦还昏迷著,而远处的北宸,依旧在高声大笑著吸收星灵力,黑祸和素劫的声音,已经被那星灵力形成的噪音──所掩盖了。
连黑祸和素劫的声音,都已经传达不过去了吗。
辜银岳双眉拧了起来。
然後,他的脑海中猛地闪过了一个画面。
而因为想起了这一幕,他立即将手放在了腰间的杀月刀柄上──然後下一秒,他拔刀,发出了一声低沈的大喝,切裂了这星灵力的旋流,冲到了北宸的跟前,然後将刀身捅进了她的口,将她整个人向後撞了出去,然後被钉在了高台的其中一柱子上。
一切,宛如三年前的那一幕的再现。
那是他们相遇的那一幕,钩命银月手持长枪,将她钉在了背後的墙上。──但是这一次,他却并没有和上一次那样,只是站在她的对面静静地和她解释。
他也跟著冲到了她的面前,握著刀柄,搂著她的身躯,在她耳边轻声开口了。
“还记得我对你说的话吗。我说过,你不用担心,你如果要成为‘巫女’的话,我一定会阻止你的。”
随著这句话,北宸那浑浊的黑眸中,闪过的一道光。
“回来,北宸。……有什麽难关,我们一起过。”
“呜──”
她在辜银岳的怀中,发出了破碎的呜咽声。
然後她慢慢地伸出双手,用力了搂住了辜银岳的高大身躯。
杀月刀从她体内慢慢拔出,她一头扎进了辜银岳的怀中,嚎啕大哭。
“银岳,亚加德他……亚加德他……”
“我知道。”
辜银岳转头看了一眼躺在远处冰冷的地上的尸体。
“哭吧,我也可以陪你一起哭。……但你不能就这麽离开,你还有我们在。”
“……嗯。”
“……不要让他担心。”
“……嗯。”
“回来就好。只要你还活著,……一切,都还会有希望。”
“……嗯……”
两人在满是鲜血的高台上相拥,黑祸和素劫一脸疲惫地守在两人身边。
他们不约而同地抬头,看著那黑压压的天空。
有一缕光芒,从那翻滚著的黑色云层中,带著美丽的黄金色,慢慢地倾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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