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被中断决斗
北宸安静地看著非白拿掉了身上佩戴的幻化灵晶,露出了原来的面貌。
当初非白改变样貌之後就和西风翻脸,离开了艾里席恩,之後,北宸再也没见过他,所以这次是北宸第一次见过改造之後的非白。
黑色的长发,琥珀色中带点绿色的双眼,温和又带著点邪气──和原本向影那忠厚的外貌完全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虽然无论是向影还是黑祸素劫都不怎麽同意北宸上前,但她还是轻轻地挣开了双子的守护,靠近非白几步。
因为亚加德的失误,他有了至今为止都十分讽刺的人生,就算现在站在他们的对立面,也无法责怪他什麽,对他,北宸这边得负全责。
看著这张脸,北宸竟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麽好的感觉。
反倒是非白先开口了。
“最近还好吧。”
“……呃,嗯。”
“……好像过得不怎麽顺利的样子呢。”非白轻笑了一声。
“是啊,不过现在已经好转了哦。”
北宸边说,眼珠边转了转。
“霞血呢。他应该也在附近吧?”
听到这句话,非白脸色微微一变。
看样子猜中了──北宸观察非白的表情在暗中舒了一口气,事情果然是如同她推测的那般。
但是非白很快就又恢复了那种游刃有余的表情。
“霞血确实在附近,不过他并不打算在你们面前出现,你们也不需要找……找不到的。”
说著,非白还用略带嘲讽的表情挑了一下眉。
“他可是知道你的口才呢,北宸,要是出现在你面前,多半又是被你给说服了吧。”
“──既然觉得自己会被说服,那就是对自己的作为已经有了怀疑了吧。”
“他无时无刻不在怀疑自己做的是不是对的,但是有些事……”非白边说边拉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就算是错的,还是得做啊。”
北宸沈默了几分锺。
“好吧,先不说霞血。非白你最近──没事吧。听说你接受改造之後,身体负担也很大──就算是为了向我们复仇,也别不管自己的身体啊。”
非白闻言神色复杂地扭了一下五官。
“不管你站在哪边──你现在找到属於自己的位置了吗?”
北宸皱著眉询问,而非白却在听到这句话之後全身猛地震了一下。
找到──属於自己的位置。
对,没错,当时自己的出走,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吧。这个目标,至今没有变过吧?
但是,现在,目的实现了吗?
非白用混沌的眼神,摇了摇头。
“没有,不过,我正在努力向著这个目标前进著──所以你们这些阻碍我走向新的人生的人──统统都得消失。”
“不这样你就没办法放开吗?我们的影响力有这麽大?”
“你们会让我无法判断哪些是真实的,哪些是虚假的。”
“──真的是这样吗?”
北宸没有回话,反倒是一边的向影带著严肃的神色开口了。
“既然你知道了自己是谁,只要你认为自己是独立的,那麽旁人就不会带著特殊的眼光来看你,你应该能分辨这些视线吧?”
非白冷笑:“那麽记忆呢。记忆的影响力我又要如何消除?至今我都时常会把那些记忆中的‘我’代入自己啊。这种被迫感受他人的感情的异样感,你怎麽会理解?”
“……”
“那不然我们拜托亚加德研究一些能消去记忆的药物?让你作为新生战器而活?”黑祸在一边嘴。
素劫也立即点点头:“是啊是啊,这样你就不会被那些记忆烦了,也不会经常怀疑自己是谁了吧?”
“那麽,那个洗去记忆的我是得到幸福了。那现在的我呢?”
非白看著自己的鞋尖,再次摇摇头。
“现在的我,只是过了这麽一段短暂而又荒唐的人生就要消失吗?我可不甘心啊。再说,洗去记忆是逃避的行为,可这件事,明明是你们的错,我又为什麽要逃?”
“……这……”
一时间,屋内陷入了压抑的沈默之中。
亚晔和阿特拉斯从非白出现之後就没有出声,前者眯著眼看著对方像是在思考什麽,而後者则是有什麽想说却不知道要怎麽表达似的,绷直了尾巴,嘴巴一开一合,却并没有发出声音。
最终北宸发出了一声有些遗憾的叹气声。
“还是不得不作为敌人吗。好吧,至少你选择了不会让自己後悔的路,我无法说什麽。虽然我也很想道歉──但恐怕,你是不会接受的吧。”
非白沈默。
“你是受霞血所托潜入这里来做什麽的?”
“来宣战的。”
非白说完,发现北宸的神色并没有变,似乎是早就料到他们的意图了。
“他约你──不,是你们,在十天之後的赤塔相见。到时候,谁胜谁负就看本事了。”
“是吗?”北宸勾唇冷笑了一下,“恐怕没胜负这麽简单吧。月亮上的赤灵塔、最後一个杀星者、那个女附身月使普罗米修斯、还有……杀掉旧万祖,用‘人柱’的方法,让向影代替万祖位置成为新的生命中枢──如果我们老老实实地去应战,恐怕就正中你们的下怀了吧?”
非白的神色,在北宸说完这些之後彻底变了。
“……没想到你会连万祖的替换计划都猜到啊。是我们低估你了,北宸。”
“是的,我猜到了──我甚至猜到了是霞血──首先做出了第一只狂暴铁鬼,就是拉提亚出现的那一只,而且,用此来污染万祖部所连接的星灵矿,来催化万祖体内的毒素。恐怕那个奇怪的会战器化的附身月使也是他的作品呢。”
“恕我多嘴一句,你是怎麽猜到的?”
“三大意志──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赤月苏末和塞那加德联系比较紧密,目的也较为明确,反倒是身为毒月意志的霞血,似乎和他们之间有些疏远,甚至互相之间已经不通往来,那麽就是说,他们之间有了意见的分歧。霞血很多时候帮我可以理解──因为我是特蕾莎的後代,但是这其实并不能表明霞血真正的立场。
特蕾莎在留言影像中说过,很多她死後的事都是交代他去帮忙做的──包括传承那套巫女末世说。那麽,散布了这麽详细又煞有其事的巫女末世预言,甚至还准备了一套完整的塞尔蓝德礼赞诗──可以看出来,其实最想破坏时代的人,是霞血才对吧。”
“彩。”
非白微微歪著嘴拍拍手。
“那就是说,你决定拒绝决斗的请求吗?”
“是的,我拒绝,相反,我想请霞血找时间来和我见个面。反正他的目的我大多都已经推算出来了,和我见面也没事了吧。”
“我会转达的。”非白微笑著点点头,“那麽我就先告辞了。”
说著,非白对众人点点头,转身准备离去──
“非白!”
北宸叫住了他。
“如果在那边也找不到属於自己的位置的话,欢迎你回来,艾里席恩这麽大,肯定能找到真正属於你的地方的!”
但非白的身形只是因此顿了一下,几秒後,他便头也不回地迈开步子离去了。
“就这样吧。”
亚晔轻声说著,拍拍北宸的肩膀。
“有些人还想活命,那就还有救,有些人的眼神已经写著求死的打算,那就说什麽都已经晚了。他只是想找个最决绝的方式证明自己曾经拼尽一切反抗过命运而已。”
“亚晔──”
北宸有些不甘心地把脑袋埋进亚晔的怀中。而亚晔则垂眸,双手轻轻抚著她的後背。
“你努力过就好。这世界就是这样,你不可能能守护所有人,总有必须舍弃的。”
──非白是必须舍弃的吗?
北宸在亚晔怀中,有些不甘心地咬住了下唇。
另一边,神墓森林中。
原本剑拔弩张的悠禹和艾里席恩的两拨人,因为那怜苍和邢歌的搅局,而变成了微妙的和谐状态。
两边同时决定撤出森林回本国再做打算,而苏末本人则决定去一趟艾里席恩和北宸见面。
神墓森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著什麽神秘的磁场或是干扰能量,是无法使用传送灵晶或是次元门灵晶的,所以两队人便开始结伴向著森林外围走。
森林中有著不少外界没有的生物,有不少体型巨大也有著很强的攻击,大概是为了保护万祖吧,它们时常会从某个不起眼的角落窜出来攻击众人──虽然战士们没有一个会因为这样的偷袭而乱阵脚,不过时不时地来这麽一下也挺烦的。
於是,为了排遣行进中的无聊,众人不知不觉就开始聊天了。
首先开口的是苏末,他看著边赶路边杀敌还莫名其妙砍倒了很多棵树装进储物空间的亚加德,有些疑惑地干笑了一声:
“亚加德,你……砍树做什麽啊?”
“我在收集龙树。这是就连艾里席恩都很少见的树木──它的硬度非常高,而且有著防虫的香味,很适合做家具。我在想,我之後会成为北宸重要的交通工具,所以龙形态的背上最好要有些休息设施。”
一边的拉格纳尔特闻言立即猛地抽了一下嘴角。 by ukin
“而且研究基地的某张床瘫掉了。我也必须负责修好。”
“……”
哢吧!正在收割某动物尸体皮毛的辜银岳不小心捏断了某骨头。
砰!西风的枪管中,一个大号的爆破弹向著天空了出去。
眼看气氛莫名其妙地变得很诡异,胧云便很大义凛然地出来圆场了:
“说的也是啊,这森林这麽神奇,我们当然该多带点东西当礼物送给小宸──嗯,我送什麽好呢。对了,用我的头发编一个挂件再做一个坠子里面放进我的照片──”
“那个和这森林完全没有关系吧。”那罗迦翻了个白眼,“还是说你认为我应该把你头发剃光,再把你埋到土里面,等你那带有森林气息的头发长出来?”
胧云脸色发绿一个劲地摇头。
“哼,”西风却不吃胧云那扯开话题的一套,脸色不善地擦擦枪。“要说礼物,我早就准备好了。方才可是很好运地弄到了‘水晶石榴’呢。”
胧云举手:“那是什麽?”
“是十分稀有的水果,吃了对养颜很有好处。”
“还、还有十分强的催情效果。”辜银岳脸色微红地轻声道,“母……母亲也给过我一个。”
“哼,原来如此。”西风嘴角一勾,危险地笑了起来,“看样子我的技巧手册中又要多上十几个花样了。嗯,光是想像一下那女人无力又难熬的表情就觉得全身有很畸形的兴奋感呢。总算是有手段好好惩罚一下那总是自不量力到准备过劳死的女人了。”
“……”
“而且只是拆一张床的程度的话也没什麽了不起的。连动的都不动就让北宸亲口说‘’的恐怕只有我吧。”
噗叽!──辜银岳一只手捏爆了正拿出来准备吃的天风果。
啪擦!亚加德脚下的地面无端地裂开了一道一米长的缝隙。
“不过说起来,这水晶石榴也可以用作其他用途啊。我貌似还没有试过这种拷问手段呢。哼哼哼哼哼,那种把所有感情积压在腔中不允许被释放出来的表情一定痛苦到令人愉悦吧,回去之後一定要找几个死刑犯试试──哼哼哼──”
妈妈救命这里有变态!
──除了西风之外的所有人几乎都露出了惊悚的表情默不作声地地远离了某魔装狙击枪几步。
但是西风对此毫无所觉(或者是察觉了也不在意):“辜银岳你呢,你打算带回去些什麽?”
“皮草。”
辜银岳从储物空间里拿出了一张银闪闪的光滑闪亮的毛皮,似乎是之前打败的某只奇怪的银色豹子的。
“花了些力气才把整张皮剥下来,北宸缺一件有气势的冬天用的披风,这个不错。”
胧云眼睛一亮,凑了上来:“对对对!而且这皮这麽大,做毯子也不错!死和尚你一定要尝尝看在毯子上──噗!”
胧云没有说完就被满脸通红的辜银岳一拳打飞出去了。
看著这情形,苏末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看样子我也该送些东西啊──送什麽好呢?对了,把我家逸之送了吧。”
“““你敢!!”””
结果辜银岳、西风、亚加德异口同声爆喝起来。
“而且这个和这森林特特产也没关系吧。”胧云在一边小声委屈道。
“说到礼物。”
一边嚼著干坐在某个还在微微喘气的猛兽身上的格伦佘,拎起了粘在自己脚上的柴犬“毛球”。
“把它宰了炖成狗火锅给娅修如何。”
“那和这个森林也没有关系吧喂。”那罗迦忍不住吐了一句槽。
“那怜苍剩下来的糕点呢。”
“……不要把别人吃剩的东西当礼物送人!”苏末也忍不住开口了。
“包里的换洗内裤。”
“送自己的妹妹内裤这种事就算是变态也做不出来的。”辜银岳冷著脸提醒。
“午睡的地盘。”
“先不说这里有哪里是你的地盘──这种抽象的东西你打算怎麽送?”亚加德很正经地皱了一下眉头。
“那去弄龙角吧。”
“跨度也太大了吧──你看著我做什麽!”拉格纳尔特说了一半,发现格伦佘竟然用看著猎物的神色看著自己,不由得好气又好笑地回瞪了一眼。
结果最後,意图狩龙却被众人七手八脚拉住的格伦佘只得不悦地“嘁”了一声,四顾了一周──当他看到苏末的时候,突然眼睛一亮,然後用出乎众人意料的速度窜到了苏末的跟前,伸手猛地一抄!
“啊──”胧云呆住了。
“哦哦──”那罗迦兴味地一挑眉。
辜银岳面无表情保持沈默。
亚加德皱了一下眉头。
“哼,又是一个。”西风有点没趣地撇了一下嘴。
“好礼物。”
格伦佘满脸得意地垫著手中的面具──对,就是那个曾经戴在苏末脸上的鬼面具。
而苏末则因为脸部那久未碰触到空气的触感给惊得呆楞住了,就连逸之和其他苏末的部下,都像是第一次看到他的真面目似的,盯著他的脸猛瞧。
黑色的长发陪著一对金紫双色妖瞳,左眼下方有著两颗小小的并排的泪痣,形状漂亮的双眉,奇长的眼睫毛,高鼻梁外加菱唇──和笑罂不同,这家夥有著张能清楚地判断别,但却依旧能从中感觉到魅惑的魔的脸。
──简称妖孽型美男子?
或许这张脸出现在城镇里,会引来一大堆女人尖叫围观吧──但可惜这里是深山老林,而且周围全是男人。
“果然不出所料是美男子啊。”西风只看了一眼便坐回去擦枪了,“脸又不能当饭吃长这麽好看做什麽,光脸好看下面举不起来的话还是会被女人嫌弃的吧。”
“死和尚死和尚,”胧云拉拉辜银岳的袖子,“如果说笑罂是祸水脸的话,那他是什麽?小白脸吗?”
“别这麽说别人。”辜银岳摇摇头,“虽然确实,苏末阁下的体格配上长相会给人一种想吃软饭的错觉,但他可是悠禹的暗皇,怎麽能算是小白脸。”
“小黑脸还差不多。”那罗迦在一边幸灾乐祸地怪笑。
“是很漂亮。”亚加德点点头,“不知道北宸是不是会喜欢这种类型的脸,要是她喜欢的话我可以用改造技术──”
“你给我等等你这身材配上那张脸连春哥都会被吓死的!”胧云吓得头发倒竖。
“而且北宸喜欢的是我们这种。”辜银岳忸怩地搓搓衣角。
“嗯,喜欢有身材能力够劲爆的。”西风也趁北宸不在使劲诽谤她。
“小白脸也不是不行,不过连脸都不敢露的小白脸是肯定不行的。”格伦佘把面具当飞盘似的抛来抛去。
总而言之,你是不行的。
──四个男人同时用同样的神色怜悯地看著苏末,无声地摇摇头。
“格伦佘·图零!快把面具还给我!!”
苏末恼羞成怒气急败坏地大叫起来。
第二十二章 迟了三年对谈
艾里席恩女王的书房中,北宸和霞血面对面地坐著,两人面前各放著些人类和战器用的食物──看起来不像是敌对方的商谈,而像是老朋友的叙旧。
不,或许两边都没有把对方定义成纯粹意义上的“敌人”吧。不然以双方的个和行为准则,早就已经只剩下其中一方了。
北宸的杯中盛著鲜美的果酒,而霞血的杯中则放著加入了调味品(那些可食用晶体)的星灵矿溶,两边同时举杯,对对方做了个敬酒的动作。
“没想到我的想法都被你猜透了。”
霞血一边抿了一口星灵矿溶,一边苦笑著摇摇头。
“我还是低估你了呢,北宸。”
“早知道我会猜得这麽准,你後悔当时就不该给我那本日记对吗?”
北宸揶揄地笑了一声。
“我原本的目标,只是想通过特蕾莎的记录,让你把目标放到塞那加德身上的。”
“你想引我们两个互相对殴,引苏末执行末世计划,然後让向影动用那个全世界战器的命令权──然後你的目的就达到了吧?”
霞血不做声。
“遗迹和赤塔中……本没有可以读懂的现代塞那加德文字。……那些也是你加进去的吧,就是为了我们能顺利了解到过去的事。”
北宸一边说,一边把一个培西红柿卷丢进嘴里,细嚼慢咽後吞下,见霞血还是不回答,只是好笑地看著她的脸,於是眼珠一转:
“那我换个问题。……亚加德是谁的後代?”
霞血倒也直言不讳:“安德烈。”
“果然。”北宸动动杯子,看著里面晃动的体。“看亚加德的遭遇就觉得……你们三个意识之中,无论是谁在执行骑士的人选事宜时都没想过善待‘骑士’──亚加德对我十分忠诚所以还看不出什麽,恐怕,在那赤锥之中,还有著什麽对巫女动手之後立即执行的惩罚什麽的吧?”
“要是他伤了你,你身上所受的伤会三倍返还到他身上。”
“你承认了?”
“当然,和亚加德有关的事,我是交给普罗米修斯去做的。费因海姆这边的红崖──你应该能猜到‘真神’是谁吧?”
“果然还是你吧?”
“bingo。”
霞血豪气地一挑眉,打了个响指。
“果然,普罗米修斯──那个女的人形附身月使也是在配合你演戏吗。那也就是说,弑月十三座里的那个号称已经死掉的‘莱特’就是你?”
金眼的星脉种豪迈地笑著,然後点点头。
“还有什麽疑问吗?我可以一并替你解答哦。”
“赤塔上的资料库被动了手脚──也是你做的。你在诱导我和苏末还有塞那加德作对。”
“嗯嗯。”
“灵武司工会里设立的那个可以测定等级和排位的触觉球也是你暗中做手脚按上的吧?有了它就可以记录世界上大部分灵武司和战器的数据了。”
“嗯嗯。”
“通过次元门的人可以读懂异世界的文字,是因为次元门会给穿越门的人体内移植有翻译功能的什麽机械吗?这也是你做的?”
“这倒不是。”霞血总算是摇了一下头。“制造次元门的,是万祖。”
“──咦?”
“万祖和我们不同,它是四维生物。你和它应该说过话吧?”
“说过,他可以同时说很多句话──原来如此,四维生物啊,三维外加时间轴的话,就能理解万祖的说法方式为什麽这麽特别了。”
“对,他不仅能看到空间,也能看到万物的‘时间’。具体的原理我是不知道啦,总之听万祖说,四维生物有一定几率能看到平行宇宙的另一个世界。位於塞那加德的异次元同位星球,就是费因海姆,也就是你的家乡地球。”
“……原来如此……”
“在发现地球之後,万祖把那个被塞那加德舍弃的名字‘费因海姆’,给了它。当时,那个星球还没有智慧生物出现,塞那加德通过万祖了解到这个星球的时候,很憧憬那里,想要将那里作为自己新的身体,但被我和赤月一起阻止了。”
“为什麽?”
“要移居去那里,就势必要带上星灵力这种能源。而我觉得──这能源正是引发各种各样战争的源泉。所以我反对再将战火引去平行的时空。塞那加德被我们说服,最终没有履行他的想法,但也就是因此……他开始和我们两个卫星有了隔阂。”
霞血说著,像是回想起了很久远的事似的,双眼放空,露出了有些虚幻的笑容。
“一千年前,我和塞那加德的观念出现了严重的分歧,当时附著在附身月使体内的我和他狠狠打了一场,然後以我的失败告终了。我一度陷入假死状态,然後是万祖通过我的尸体,把我的意识移到了现在的躯体──也就是‘霞血’体内,以新生战器的姿态重生了。重生之後,我发现散落在世界各地的──特蕾莎的後代们,先後被塞那加德和赤月杀了。”
“……诶?为什麽要这麽做啊?”
“他们大概认为我会恶意利用赤匣吧。於是就想消除所有可以使用赤匣的特蕾莎的血缘者。反正末世的预言什麽的,换成其他人选也不是不可以。”
北宸闻言皱了一下眉。
“然後,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仅剩的血缘者,把他偷偷藏去了费因海姆。监视血缘者的散布的同时,我在那边设立了‘红崖’,想尝试人工培养能容纳赤匣的躯壳,但最後以失败居多,最成功的也只是那些‘伪壳’而已。”
“这些……塞那加德没有发现吗?”
“没过一百年,很快就被发现了。”霞血歪著嘴耸肩,“但塞那加德倒没有赶尽杀绝,大概是冷静下来心软了吧。
“然後呢。”
“然後我们就各自进行自己的计划呗。”霞血苦笑了一声,“很快塞那加德也再次换躯体了,也没告诉我要换去什麽体内,只听万祖说他选了一个新的附身月使的身体。所以最後我和他彻底断了联络──”
“把正式的战场,放在了现在?”
“正是。”
霞血点完头之後,北宸垂眸喝了几口酒──两人沈默了几分锺。
“霞血,你还是在说谎──不,不是说谎,你还有很多东西没有说。”
“什麽?我的目的都已经被你猜到了啊。”
“你想让向影代替万祖成为新的生命支柱的深意是什麽?仅仅只是想救万祖吗?”
“还想破坏这个时代吧。我一直散布那样的预言不是没有理由的。”
“……破坏这个时代?”
“我想复兴古文明的技术。把人类那些被埋没的科技全数重新带回世人的眼前。”
北宸愣了十几秒,然後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然後又摇摇头。
──果然,还是在说谎啊。
但是北宸却不再和霞血纠缠这个问题,只是再吃了一口桌前的点心。
“那现在你的计划都被我识破了,你打算怎麽办?”
“不怎麽办,伺机而动呗。啊、对了、下个刃鸣之夜,万祖恐怕就会撑不住了呢。到时候可能没有战器出生,而全部变成狂暴铁鬼了呢。你们可别忘记这些没什麽大脑但比我们更难缠的敌人哦。”
下个刃鸣之夜就撑不住了吗?!
北宸猛地一皱眉头──对了,最近万祖消耗了很多体力来为亚加德制作身体,所以加速了他的病变吗?
看见北宸凝重的表情,霞血似乎很满足地露出了有些恶作剧的笑容。
“还有一个被你们忽略的敌人在头顶呢。”
“头顶?头顶────”
北宸思考了几十秒,然後愣住了。
头顶的话有毒月和赤月……毒月除了附身月使之外似乎也没有什麽大威胁,那麽赤月呢?
赤月有赤灵塔──但是塔早就没有人使用了啊。
“还没有想明白怎麽回事吗?高浓度的星灵力,会带来什麽──你不是知道吗?”
“啊──”
北宸从喉咙口发出了颤抖的轻声惊叫。
星灵力浓度高到一定程度以後,所浸泡的无机物质,会有几率产生生命迹象甚至是自主人格──而赤灵塔,那可是个用星灵力当武器的要塞啊。
“赤灵塔虽然浸泡的是人造的红色星灵力,所以人格产生得慢了一点,但确实是有了人格没错。我去看过一次──该怎麽说呢,就算是我,也起了那种‘恐惧’的感觉啊。”
“什麽意思?”
“完全不健康的人格。大概是安德烈的残留思念留在了那塔内的缘故?总之,它作为要塞,武器,只有战斗欲、杀戮欲和破坏欲。他至今没有动手攻击塞那加德,是因为我动手封锁了它的运作程序的权限。而解开程序权限的钥匙──就是你体内的赤匣。”
“那他怎麽没有想办法来找我?”
“怎麽没有?”霞血的嘴角危险地勾了起来。
“他的意识随著赤月的土壤,化作陨石来到塞那加德的地表,然後变成毒素,污染了战器冢,利用战器们的尸体,造出了最早的狂暴铁鬼──不仅如此他分出了一小部分意识,然後侵占了一个附身月使的身体。”
“──附身月使──难道说,那个────”
“对,就是那个变异了的附身月使。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什麽他身为附身月使却可以纵狂暴铁鬼?因为他们的本源都是赤灵塔的意识啊。
当然了,因为不是全部的意识都进入了那个身体,所以他的情况很不稳定,他和那个附身月使双方至今在抢身体的主导权,而且还让身体发生了莫名其妙的变化。你不是很好奇最後一个杀星者‘嘲笑万物者’是谁吗?他就是了。”
见北宸脸色煞白,霞血心情很好地摇摇手指:
“有时候,灾难就像鞭一样。一旦点燃了,就会自行爆炸下去,就算你把我们这几个点燃鞭的人揍扁,其实也没有什麽意义呢。好了,你现在要怎麽办呢?天上有虎视眈眈的塔,地面上有即将大批量出现的狂暴铁鬼──就算搞定了我们三个伟大意识,你似乎还是什麽都没解决?”
北宸放下了杯子,拿起一边的餐巾擦擦嘴,然後慢慢吐了一口气,抬眼看向霞血。
“霞血,先不说那个,我想对你说一句话。”
“哦?”
“你这个惟恐天下不乱的死变态怎麽这麽欠揍啊。”
“……”
前第一战器的嘴角抽了一下。
“而且,就算你现在说了这麽多──也不能解释你前後那互相矛盾的行为啊。明明一开始是和我们一起在星灵革命中和苏末作对的啊,但後面为什麽又要给我那本日记,对向影说那些话?你一开始确实是想帮我的吧,但是为什麽後来又变卦了?”
“为什麽呢。”
霞血下巴,慵懒地靠在沙发之中。
“这麽说吧,应该说是,我帮助你们这段时期,才是我的‘变卦’,而现在只是返回这几千年我决定下来的行动轨道而已。”
“那为什麽你当时会放弃了经营这麽久的计划,帮助我们?”
“因为……”霞血说了一半停下,用有些复杂的神色看著北宸。“因为和你的相遇。你和……特蕾莎,某些方面很像。”
北宸如遭雷劈地呆住,愣了半晌,然後呐呐地点头,捶了一下拳:
“我懂了……原来如此。我彻底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她说著大口喝光了杯中剩下的酒,然後放下酒杯定定地瞧著霞血:
“你的目的……果然……最终,最本的目的,还是想让特蕾莎回到你的身边吧?”
啪!
霞血面无表情,嘴角毫无温度地翘起,动作也丝毫没有变,只是如同一只休憩的黑豹一般优雅地斜靠在沙发中──但他跟前那盛著星灵矿溶的酒杯却莫名其妙碎了。
“我说中了呢。”
北宸神色复杂地看著霞血的脸,递过去了几张纸巾。
“复兴古代科技的目的,本没有什麽伟大的理由,其实只不过是想要找到──让特蕾莎重新醒过来的技术对吧?她的身体因为红色星灵力的缘故,当时并没有死亡吧?死亡的……只是她的意识而已?所以……你保存了她的身体,至今没有放弃想要让她回来对吗?”
霞血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出现了崩坏,但他很快就又回复了那游刃有余的神情。
“你说的没错。特蕾莎的身体──至今还完好地保存在赤塔之中。但是就算是我……其实也是知道的。她已经死了,不用邪道的手段,是救不回来的。她自己肯定也是不希望自己的长眠被打搅的吧。所以,如果不是情非得已,我不会去这麽做。”
北宸吞了一口唾沫:
“……也就是说,因为我的出现……让你觉得我可以成为特蕾莎的替代品,所以你……就暂时放弃了让特蕾莎复活的计划,但後来发现我和特蕾莎毕竟不是同一人,所以最後还是……”
“你错了。我不会把人当替代品,这不光是不尊总你,也是不尊重她。”
帝王级战器的脸上,微微露出了罕见的──脆弱而又自嘲的笑容。
“我……在身为战器重生之後,曾经换过几个契约者。”
霞血边说,边有些恍惚地看著头顶的天花板。
“加上那怜苍那个混蛋……一共是三个女的,两个男的,除掉那怜苍,我和每人感情都很好,他们活著的时候,我没有找过其他契约者,而是一直陪著他们走到人生尽头。每次送走一个契约者,我都很不好受。但是有什麽办法呢?人类和战器不一样,他们不会随著力量的提升也延长寿命,就算是再强的战士,也至多活到一百多岁。所以他们一个个都走了,最後只剩下我。”
北宸沈默。
“你们可能不能明白吧,这种有著无尽的生命,不得不看著自己心爱之人老去离开的感受。”
“……不,大概……我可以理解。”
“嗯。所以……也因为此,我一直想要个能永远陪在我身边的人。特蕾莎有著红色星灵力浸泡过的不老身躯,但是她却积郁而死了──而你身为她的後代可以容纳赤匣,因此也可以获得无尽的生命。”
“……这……”
“所以你明白了吧。你和她之间不需要谁替代谁。我只是自私地想要一个契约者陪在我身边而已。特蕾莎能回来是最好,但是如果是你的话……说不定之後的日子也会很有趣,我当时是这麽想的。”
“但你把我丢去战器冢之後就没有踪影了。直到拉提亚武斗大会才……”
“我太相信自己的魅力了。我以为没有人能拒绝世界第一的战器。但是……”
霞血自嘲地笑著,摇摇头。
“自从参加了你的生日宴之後,我发现──对你来说,我确实是完全没有必要存在的,你身边本没有哪怕是一个针眼的地盘可以属於我。──那我还做什麽非你不可呢。本来,你就只是让我可以避免使用那残酷的外道叫醒特蕾莎的‘後路’而已。”
“你也太任了吧喂。”
“我一直以来就是这麽任的啊。”霞血恢复了傲然霸道的神色,挑了一下眉。
“什麽能量平衡,什麽环境保护,什麽种族矛盾……其实我并没有太大的干劲去维护它,我只是想要一个可以消除我的无聊的伴而已。”
“……”
北宸咬牙切齿,忍无可忍地拿起了桌上的一个天风果──然後恶狠狠地对著对面的霞血砸了过去!
“你……你这个幼稚鬼!!”
霞血没料到北宸的反应是这样,有些意外地伸手接住了那个天风果──但还没拿稳呢,第二、第三个又砸了过来!
“等、等等──喂!”
“去死!寂寞症!伤春!大中二!自恋狂!超音痴!”
劈里啪啦劈里啪啦──一大堆水果全数向著帝王级战器身上招呼了过去,一开始还能闪避一下,到後来就算是一直保持帅气潇洒形象的霞血也破功了,在书房中被北宸砸得抱头鼠窜──就算是水果,裹上红色星灵力的水果,挨一下也不好受的啊!
於是霞血不得不从书房中夺门而出,被北宸追著在走道中z字型跑路了,样子实在是狼狈得可以。
“别砸了!喂……小姑!我说……很疼诶!────实在不爽咱们决斗──啊疼疼疼!别砸了!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但是北宸──大概是被霞血的理由气到暴走了,依旧不依不饶地捧著一大蓝水果追在後头攻击,结果没过多久,在附近待命的向影、亚晔、阿特拉斯、黑祸素劫也都围了上来。
“主人──呃,主人你在……做什麽啊?”
看到这幅景象,向影显然有点混乱。
“这还不明白麽。”
亚晔靠著墙,用很优雅的动作──挖了一下耳朵。
“他们在决斗啊。”
“咦?!决斗?!拿……拿水果决斗吗?!”
“这你就不懂了笨蛋影。”黑祸在一边坏笑著搭著向影的肩膀,“这是古代的决斗法啊!曾经有一个国家叫巴不拉比,这个国家有法律规定不准用武器进行私斗,所以互相有仇的人就想了一个方法──就是用水果!”
“没错没错!”素劫也在一边添油加醋,“拿水果互相砸对方,最後谁身上的水果污渍少,就是谁赢哦!”
“原来如此──”向影恍然大悟,“那我们是不是也该帮主人去拿水果砸霞血前辈?”
“没错!”
黑祸坏笑著从储物空间拿出某样东西团成一团,然後用力对著霞血的後脑勺砸了过去!
霞血脸色一变然後向後猛地一仰身子险险地躲过了,然後转头气急败坏地大吼:
“不是说用水果吗你把臭袜子丢过来是做什麽!”
“耶?你认错了啦霞血大人!”素劫摇摇食指,“这可不是臭袜子,这只是长得像臭袜子的水果,名叫脚皮果!”
“那不就是臭袜子吗!?”
北宸在一边脸都绿了:
“黑祸谁让你乱丢我的袜子的!还有霞血你个混蛋!袜子就袜子为什麽要加上一个‘臭’字啊!我的袜子哪里臭了!”
说罢又是劈里啪啦一堆甜枣丢了过去!
“原来如此──是要丢袜子吗?”
向影在一边喃喃起来。
“不是说丢水果吗为什麽会变成袜子啊!”
霞血欲哭无泪──然後又一缩脑袋躲过了一个飞过来的黑色物体!
阿特拉斯正在面无表情地嚼著天风果,然後腮帮一鼓,果核如同真正的子弹一般疾而出,瞬间断了霞血的几头发!
“&*……*&%%……&%!拜托不要用这种沾著口水的东西攻击人啊!还有为什麽只是一个果核它会扎进墙壁里面啊!你的咀嚼肌有多强力?!”
霞血语无伦次地骂骂咧咧起来。
噗噗噗!
又是三枚果核子弹了出来,霞血脸都绿了,不得不叫出了战器形态,挥剑才把那几个果核劈碎。
围观众人瞬间沈默了。
“我最厉害。”
阿特拉斯的尾巴兴奋地翘了起来。
“我把敌人逼进了第二形态,北宸要表扬我。”
“啊、啊哈哈哈,是啊,阿特拉斯真是厉害……”北宸干笑了几声,“不过还是别用嘴发子弹了……我觉得霞血有点可怜……”
附身月使一歪头:
“哦。那我也丢袜子。……可我没袜子。”
说著,阿特拉斯低头看向自己的脚──那上面只是覆盖著保护脚掌的硬质甲壳而已。
“……没袜子。”
阿特拉斯的尾巴一下子委屈地挂了下来──这下北宸和黑祸素劫都吓坏了。
“别难过别难过我们明天就给你去买袜子!”
“对啊对啊!你要几双就给你买几双,哪怕连角上都套袜子也没问题哦!”
“所以千万不要去掰脚上的甲壳拜托了!世界上没这麽猎奇的袜子啦!”
这边三人七手八脚才把阿特拉斯安抚下来,这边向影和亚晔则紧盯著一边有些虚脱的霞血的身影。
“嗯……原来如此……总之是要用投掷袜子的方式打倒对方没错吧?亚晔前辈。”
“没错──敌人是霞血这种重量级的,所以普通的袜子肯定不行。”
亚晔故意露出煞有其事的表情点头道。
霞血抽嘴角:“我说都说是砸水果不是袜子啊……”
“有了!”向影一拍手掌,“主人的袜子我是绝对舍不得丢出来的!放在枕头地下当护身符还差不多!我还是用星灵力做个袜子吧!”
“哦哦!好主意!”素劫起哄。
“……向影,谁让你用我的袜子当护身符了……”北宸脸黑了。
“来吧!”好久没有好好玩显然有些想要活动身子的亚晔举起了镰刀做起了疑似挥球的动作。
“哦!”向影豪气万千地握拳。
於是,走道上空出现了一双比人还大的袜子──。
围观的黎枔:“……做得还挺像。不过为什麽上面有一个小洞。”
向影:“主人的袜子我怎麽可以随便捏造外形,当然是据原本的形象真实还原了!”
瞬间,无数道崇敬、怜悯、意外、同情的眼神扎在了北宸身上。
艾里席恩的女王竟然如此艰苦朴素连袜子有洞了都还在穿……实在是可歌可泣、可歌可泣啊!
霞血:“……够了快砸过来吧我早死早超生算了。”
北宸:“不还是砸我吧我没脸活在世上了。”
而一边的向影已经把袜子团了起来──然後亚晔发出了豪迈地大喝声,乓地一声巨响,巨大得如同一个铁球的袜子直直对了霞血飞了过去,然後被霞血同样大喝著切成了数片,碎在了地上!
於是霞血冷笑著收剑:
“哼,想要打败我,首先学会投掷会在空中改变轨道的袜子吧。”
“该、该死!竟然输了!”向影一脸不甘,“可恶,下一次我一定要做出更有威力的袜子来!”
“没错。”亚晔拍拍向影的肩膀,“只要有毅力,我们一定能打进全国大赛的!”
“是!亚晔教练!”
围观的黎枔:“……”
围观了有一会但不知道该从何开口的非白:“……”
“我说,没人记得袜子是用来穿在脚上的了吗……”
正常人拉翰缩在一角小声嘟囔起来。
第二十三章 终焉之前(上)
艾里席恩皇顶端的天台上,被莫名其妙的丢袜子大战逼到了退无可退的某前第一战器看了一眼身後的护栏和下方的广浩的大晶原。
而追击的北宸几人也随著追到了天台,非白面无表情地跟著,琥珀绿色的双眼,正用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神色看著霞血的背影。
而霞血拍掉的粘在头发上的一块甜枣皮,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啦,小姑,出气也出够了吧。还有什麽想砸过来的,一并砸吧,砸完我该走了。”
北宸歪了一下嘴角,递过去一块干净的毛巾。
“气是出了,但是还是不能接受你的理由啊。”
“我的想法有这麽难理解吗?”
“不难理解……其实说得自私点,如果我站在你的角度,说不定也会做和你差不多的蠢事,但就算这样,我还是不能否定这是‘蠢事’这一事实就是了。只是霞血……”
北宸说著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担忧自己的下一句话会让霞血受伤。
但是她最後还是说了:
“只是,既然你这麽希望有人陪伴的话,那之前的契约者……为什麽不和他们签共命契约呢?那怜苍至今保持著二十几岁的样貌,就是因为邢歌把她的生命力分给他了吧?”
霞血的脸色随著这句话变白了几秒,但他还是很快就恢复过来,摇摇头:
“和我签共命契约的话,就无法预计自己会活到什麽年头。事实上,这躯体虽然一千多岁了却依旧十分有活力,如果我没有被你们联合起来杀死的话,保守估计起码还可以再活上几千年吧。我的契约者……他们正因为是太过优秀也太过理了,所以他们没有人有这个自信不被时间击倒──也没有自信自己会在将来不会厌倦。所以他们宁可以人的身份,璀璨地过完一世後死去……也不愿意留下来陪我。”
北宸身後的黑祸、素劫、向影、亚晔听闻这番话之後,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那是心照不宣地──带著自信、喜悦而又自豪的神情。
这种互动自然也落入了霞血的眼中,让他那金色的双眼因为羡慕不甘而晦暗地闪了几下。
他向後靠在了天台的护栏上。
“果然,我的归宿最後还是只剩下特蕾莎啊。”
“霞血。”北宸皱眉,“要怎样才能打消你这个想法?砸水果没用的话,难道真的要砸星灵吗。”
“恐怕是这样呢。”
黑发金眼的星脉种勾起嘴角,露出了和平时一样的、带著帝王气势的笑容。
“我知道自己所做的是错的,所以你们砸水果砸袜子──我也认了。但是,你们也无法中断我的行动。我会去和最後一个杀星者合作──然後将赤灵塔对准万祖。如果你们不跳我准备好的陷阱、创造新的万祖的话──那这个世界的星灵力循环系统恐怕就会崩坏吧,不过这和我无关。星灵力消失的话,人就会失去对战器、对各种灵晶的依赖,而把目光重新放在发展科技上──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人类文明会回归甚至超过古文明技术,我会全力辅佐他们,然後……”
他说著,脸上露出了有些恍惚的神色,苦笑著抬头看著头顶的天空。
“不管会等上多久,她终究会回来的吧。”
“……”
北宸没有回话。她知道,到这地步,说什麽都已经多余了,霞血的主意早就定下,这千百年压抑而成的怨念,并不是她一两句话就能化解的。
沈默间,霞血已经跳上护栏,双脚稳稳地站在护栏之上,呼啸而过的风,吹起了他黑色的头发和长长的黑色大衣。
一眼看去,竟然有种──这个人是不属於这个世界的亡灵的感觉。
“霞血,小心──”
北宸上前一步伸手,但下一秒她就後悔了──先不说霞血的平衡感怎样,以他的身手,就算是从这皇顶上掉下去,恐怕也不会伤一头发吧。
见她这样,霞血背对著身後的大地,在风中笑了起来。
“我问一个问题。”
“说。”
“如果我说……如果拉提亚武斗大会上,你不择手段赢了比赛和我契约的话,之後你所碰到的一切磨难都会不复存在,你所担忧的末世危机,或许也在一年前就解决了,那麽我也不至於要去复活特蕾莎──如果选择了我,你的未来会变得安逸平和又惬意──听到这些,你会後悔吗。”
这句话让北宸背後的向影猛地紧张起来,但像是已经提前知道北宸会说什麽似的,亚晔在一边带著了然的微笑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用担心。
果然,北宸轻轻地,坚定地摇摇头。
“那个未来,再好再安逸,也没有向影的存在,如果选择了你,我才会後悔。虽然对你的千年孤独表示理解,但霞血,我也想问你──当我在战器冢饥寒交迫又差点被低级附身月使杀掉的时候,给我温暖,替我找食物,拼上命保护我的,是你吗?知道我是巫女,也不离不弃甚至愿意陪著我、宁愿活活饿死在费因海姆的,是你吗?”
霞血无言以对。
“就算没有选择你让我承受了更多的波折和辛劳,就算之後付出了几倍的汗水……忍受了更多痛苦……但只要能换来向影,那就是值得的!霞血……不惜牺牲所有的战器和附身月使的命也要改变时代来换回特蕾莎的你……难道不能理解这一点吗?”
“……”
星脉种沈默良久,才从喉咙口憋出一句有些苦涩的低语。
“就算要把我逼上复活特蕾莎的绝路,你还是要这麽说?我对你来说就这麽没有魅力吗。”
北宸神色复杂地呆愣了几秒。
“……如果这世上没有向影──或许你对我来说也是有魅力的吧。毕竟你很帅又很强,我最早还对你脸红过来著。但是……”
“但是,世界上并没有‘如果’。”
霞血接下了北宸没有说完的那句话。
“所以,我最後还是只剩下一条路。”
“你可以走的路其实很多……只不过你很死心眼地把所有其他的路都封堵上了而已。”
“嗯,我就是这麽死心眼,毕竟最早的我,可不是什麽生物……而是一个只知道在固定的轨道围著塞那加德转的笨卫星而已。”
“我会阻止你。绝对!”
北宸握紧拳头对霞血大声宣告。
“万祖也好,赤灵塔也好,杀星者也好──你也好!我会把所有的事都解决的,你们看著吧!!”
霞血的脸上涌现了充满战意的笑容,周身散出了丝丝杀气,对著北宸点点头。
“那就祝你武运昌隆了。”
“赢了你之後──你看著吧,我会从费因海姆进口榴莲砸你!”
“……”
霞血的嘴角抽了一抽──但几秒之後他又有些释然地笑了起来。
然後,他的身体,慢慢向後倒去,最後重心离开了护栏,以背对著地面的姿势向护栏外摔了下去。
北宸一惊,快走几步往护栏外看去……却发现下面已经空无人影。
而紧接著,一边的非白也快走了几步,跳上了栏杆。
“非白……”北宸用有些复杂的语气叫了他一声。
“不用挽留。把我们当做真正的敌人,全力和我们一战,守护我们的尊严吧。”
非白低头看著在地面仰头望著他的北宸,伸出手,像是想要触什麽似的,手向前探出,停留了几秒,但很快,他就把手收了回去,然後在众人的目送中,也跳下了护栏──然後在一阵灵晶的光芒中消失了。
大大的天台,现在只剩下北宸几人。
看著护栏下那广阔的大地,北宸在风中沈默了。
“我们回房间吧。”
亚晔在她背後轻声说了一句。
然後,很巧地,过了不到一小时,辜银岳、亚加德、西风、格伦佘……还有苏末、拉格纳尔特、逸之,带著踏夜铁骑的英们,用灵晶赶回了艾里席恩。
偌大的会议室中,众人交换了情报,在得知霞血的计划後,会议室的众人同时陷入沈默了许久。
最後还是苏末先开口。
“结果那个变异的附身月使是赤灵塔的啊……我还以为是霞血弄出来的呢。”
“我们一开始还以为是你弄的呢,和拉格纳出现的时间扣得这麽好差点杀了北宸。”
西风在一边凉凉地说道。
苏末却有些委屈地苦笑了一声:
“拜托,我明明有和北宸说过,混不下去来找我,又怎麽可能叫人取她命?我的分寸可是掌握得很好的。──格伦佘你给我住手!”
结果,一开始还是严肃地向北宸解释呢,但还没说完,坐在他边上的格伦佘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刷地一下取下了正在说话的苏末的面具,丢到了北宸的跟前──这还没完,北宸还没明白过来是怎麽回事呢,又是哗啦哗啦几声,一共十几个一模一样的铁面具被丢在了北宸面前的桌面上。
“哥、哥哥……这怎麽回事啊?”
北宸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面具堆,再看了一眼暴露了真容的苏末──赞叹地感慨了几声果然又是个美男子。
“手信。苏末的面具。”
“我、我知道这是苏末的面具……但是为什麽要给我他的面具,而且为什麽会有这麽多个面具啊?”
“不是说猛兽的身体部件很值钱也很有价值吗。这东西再生很快所以我就多剥了几个。”
苏末顿时额头青筋猛跳:“虽说我是伟大意志,但也别把我当做可以剥素材的怪物好吧?!”
西风斜眼:“面具也是身体部件吗?”
“而且‘再生’是怎麽回事啊喂……明明只是从逸之手中拿了新面具戴上而已啊!”素劫抽著嘴角一指边上正气急败坏地重新戴面具的苏末。
格伦佘却不理会那些吐槽,只是盯著北宸:
“总之你拿著,说不定可以入药。”
“……谢、谢谢。”
北宸心里很想说面具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入药的,但最後还是无可奈何地忍住了。
“所以……”
头顶青筋的苏末想要把话题扯回来:
“现在的问题是,那个杀星者和赤灵塔万一和霞血联合起来的话……”
“对了,北宸,说起手信,我也有带。”
辜银岳沈声说著,拿出了一块漂亮的皮草,有些不好意思地递了过去。
“哦哦──好漂亮的皮毛……这下新的冬装有著落了,谢谢啊银岳!”
“你喜欢就好。”
“……”
被打断说话的苏末脸色更是黑了一分。
拉格纳尔特看不下去了,便站出来清清喉咙:
“我觉得我们现在应该──”
“原来大家都有带手信啊!那亚加德和西风呢,你们也有手信的对吧对吧?”
北宸用亮晶晶的眼神看著亚加德和西风──但後者却并未回话──亚加德面无表情地盯著茶杯发呆,而西风则用冰冷的眼神瞅著她,一脸“你竟然还好意思找我要手信”的嫌弃的表情。
“……呃,亚加德,西风,你们怎麽了?”
“哼,怎麽了?”西风冷笑一声,“你还问怎麽了?在我和亚加德不在的时候,和向影、双子、亚晔签了共命契约?很好嘛?才离开这麽一会,翅膀就硬了?这麽胆大包天的事也敢做?”
……糟糕了。
这下,不光是北宸,向影和双子也有点脸色发绿──惹恼西风那可不是开玩笑,走到哪里都会被布丁子弹狙击的滋味可不好受啊。
倒是亚晔,他扬眉鬼魅地轻笑了一声:
“这麽生气是做什麽,西风,又没说不和你们签,再说你不是经常说死抹茶乱胡来什麽的……既然这麽嫌弃人家,那还是别签共命契约比较好吧?”
“哼,就因为那女人乱胡来,你以为除了我们这群蠢蛋之外还有谁会要她?
“我要我要!”
胧云在一边不知死活地举手。
砰砰砰砰砰!!
结果话说完不到一秒就被西风的子弹和那罗迦的轰炸打到缩墙角了。
西风面无表情地整整帽子:
“那种伤风败俗的女人不是你能碰的!看见了把这女人有多混蛋,我要是不长期管著她,她还不知道会胡闹到哪里去?”
“……‘哼谁说我不想签共命契约的我才不会允许她再招惹其他男人呢同生共死我也要算一份!’……以上是刚才那句话的翻译。”
砰砰砰砰砰!
负责翻译的语言学家外加正常人拉翰也被打去缩墙角了。
话题再次被打断的苏末以及拉格纳尔特感到压力有点大。
“北宸,请不用担心。”
看到北宸脸色有点发白地看看西风又看看自己,亚加德很体贴地开口了。
“我知道这是你为了救黑祸素劫而进行的举动,所以我不会有诸如不甘心或者吃醋的举动的。”
“亚加德,杯子碎成一堆粉末了哦。”黑祸在一边流著冷汗提醒。
亚加德闻言低头,然後有些疑惑地皱了一下眉头。
“唔,奇怪……腕力不受控制了吗?各位很抱歉,我去换一下杯子。”
说罢便起身去走去一边的酒柜。
“……亚、亚加德……”向影用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表情喃喃起来,“你同手同脚了,……而且地板都碎了……”
“唔……奇怪,失去制御系统之後无法收放力量了吗。”
亚加德有些郁闷地伸手想要去开酒柜的门──结果,劈劈啪啪!连带玻璃门,所有的玻璃器皿全部莫名其妙地碎成了小块──然後又被高浓度的灵子压成了粉末。
好可怕!这吃醋也太可怕了!!这还是无意识的吃醋就能这样,要是真的爆发了世界会灭亡的吧?!
──包括北宸在内,所有人的脸都绿了。
“所、所以……亚加德和西风你们别生气,我真的只是因为黑祸素劫的缘故才没能等你们回来……你们要是愿意签共命契约的话我是再欢迎不过──呜哇哈?!”
话还没说完呢,两只手已经被西风和亚加德同时窜过来抓住──咬破,对上对方的手心。
於是,刷地一下,又有新的、牢固而又温暖的维系建立了。
而随著这种涌动在双方间的暖流,环绕在西风周身的怨气以及亚加德那意义不明的吃醋灵子压才慢慢淡了下去。
“但就算有共命契约在,黑祸和素劫身体上的问题也没得到本上的解决吧?”
苏末开口了。
“对,他们的身体还是处於能量流失状态,只不过北宸你的体内的力量很快就补上去了而已,这样长期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吧?”
“嗯,”北宸神色凝重起来,“我也在找真正的解决方法呢。”
“我或许有可以彻底解决的方法哦。”
苏末面具下的嘴角有些狡猾地翘了起来──闻言,所有人的视线便迅速汇集了过来。
哦耶!被周围的吐槽和连续损失面具的赤月意识有点自暴自弃了,很幼稚地在心里比了个v型手势──叫你们打断我发言叫你们打断我发现,现在不还是乖了!
“不过在此之前,不是应该讨论一下塞那加德那些最头大的敌人的问题吗?”
“啊、那个啊。”
北宸用没什麽危机感的神情笑了起来。
然後她环视了屋内一周,和所有人都交换了一遍眼神──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之後,她扬头露出了豪迈的笑容。
“……这种时候了,已经不需要讲什麽谋诡计了吧?”
她身边的向影用力点著头,把手轻轻按在了她的手背上,同样带著充满战意的眼神微笑。
然後两人一起开口。
““直接上,打倒他们就是了。””
荒原女王和第一战器用充满信心的语气,如此说道。
第二十四章 终焉之前(中)
霞血离开後的当天晚上,艾里席恩皇召开了盛大的私宴,包括北宸在内,所有亲友都齐聚一堂(苏末也被友情邀请了),让小小的私人宴会厅显得热闹又拥挤。
给人类吃的美味佳肴,给战器吃的各种晶体,摆满了大大的桌子,柔和的暖色照明灵晶将房间照得透亮。
北宸坐在主位上,对众人举起了手中的酒杯。
因为在场的都是自己人,所以她也没有说任何套话,只是用有点复杂的笑容环视在场的每人。
“说不定这次宴席就能算是‘最後的晚餐’了呢。”
“……喂喂,一开口就是这麽丧气的话,没问题吗。打仗之前最重要的就是士气哦,士气。”
笑罂首先在一边的餐桌发难了──但是北宸却不以为然。
“我的老家有一句话叫做‘丑话说在前头’嘛。虽然我相信自己和大家的实力,但最坏的打算还是不能不做的。”
北宸说著,转过头看著笑罂:
“笑罂……如果这次去,我们没有回来,你就接替我成为艾里席恩的国王吧。传位的诏书我已经写好了,藏在我书房的那个暗格里。”
笑罂脸色一变:
“你在说什麽疯话?先不说那诏书有多可笑,这世界上哪来战器做皇帝的道理?”
“不要在别人看不起你之前,你先自己看不起自己啊。没有战器做皇帝又怎样,你也可以当第一个啊──还是说你觉得自己扛不起这份压力?”
“……”
笑罂神色晴不定地咬住了下唇,定定地看著北宸。
难怪她会这麽放心地把这麽多事交给他──现在看来,她对他的信任,已经到了就算把国家完全让给他也无所谓的地步了吗?这里可是她一手经营起来,耗费了无数心血的家园啊。
“你越是这麽说,我反倒越是不想要了。”绝色的长鞭恨恨地拿眼神剜著北宸,“给我把这种愚蠢的命令收回去!”
“偏不。”
北宸耸肩,对笑罂做了个鬼脸,然後转头看向了坐在他身边的黎枔的位置。
“黎枔,不管我有没有回来,之後你想怎样,我还是依旧不会来限制你的。只不过如果哪天你腻了想离开的话,请保护一下艾里席恩那些重要的国家机密吧。”
“如果不想我把你那些可笑又丢脸的闺房趣事传得塞那加德人尽皆知的话,还是给我老老实实地凯旋归来吧。”
黎枔还是老样子,脸上是端庄的笑容,手中玩著一缕头发,面不改色地说出了有些恐怖的话语。
北宸嘴角抽了一下,然後又看向她身边正在喝酒的方艾。
“方阿姨……抱歉,我把你唯一的儿子……卷进了危险之中。我会尽量保护他平安回到你身边的。”
“不需要你保护哦。”
美貌的妇人对著北宸眨眨眼,狡黠地笑笑。
“他难道不是男人不成?自己的安危还需要一个比他矮上这麽多的小姑娘来保护?就算真的输了,死了,那也是他武艺不的责任,和你没关系。这条拯救世界的英雄之路,可是他自己选的。”
她边说,边对辜银岳挑了一下眉。
“而且,死在战场上,是辜家男儿的荣耀──何况这战场是如此至关重要。我可是悠禹曾经最让人闻风丧胆的武将的妻子,如果没有这点承受能力,我也不会嫁给银岳的父亲。丈夫和儿子会离开的心理准备,我早就做好了。”
北宸却并不是很相信这份洒脱:
“但是没有母亲会不挂心孩子的安危。”
“我当然担心。……但我不会说‘不要去’这种话,也不想对你追究什麽责任,你们就只管看著前方,没有顾及地去战斗就好了。”
方艾说著,做了个略带逗趣的小动作。
“我会做好一桌悠禹的好菜,等你们回来的。”
“嗯!”
北宸无法再多说其他,只是用力一点头。
然後,她的视线移去了靠在座椅中正在打盹的格伦佘身上。小柴犬趴在他的脖子上睡得正欢,似乎方才的谈话,完全没有传入这一堆主从的耳朵中。
……算了,哥哥是自由的图零战士,肩负一族的使命已经够重了,还是别把更多的压力托付给他了吧,反正艾里席恩真的有难的话,不用说,他肯定会来帮忙的。
毕竟,随心所欲,肆意洒脱、不被任何东西所束缚的格伦佘,才是那个有著“送葬狂犬”之名的──让人闻之色变的风云人物啊。
“那麽,拉翰……”北宸边说,边把酒倒进拉翰那已经空了一半的杯子中,“其实我很早就好奇了──我们的契约期,已经结束很久了吧?”
“嗯,结束了一年了哦。”
拉翰有些嬉皮笑脸地晃晃杯子。
“那,为什麽一直不离开?在艾里席恩混日子会比较辛苦吧?”
“呃……”
一说到严肃的问题,拉翰看起来就有些头大,他尴尬地抓抓头顶的发丝。
“我也说不上来,虽然确实是辛苦了点,中途也离开过几次……但最後还是回来了,不知道怎麽回事,明明契约期早就到了,但无论离开多远,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去想,踏夜铁骑最近那些新兵蛋子怎麽样了啊,交代部下的事他们有没有做好啊──然後莫名其妙地就又回来了。……大概,已经养成劳碌的习惯了,清闲下来反倒是不习惯了?”
他边说边嘿嘿地笑著,对北宸抛了个(可怕的)媚眼:
“而且这边的女王是个看起来软绵绵的可爱小姑娘──”
啪擦。
西风把狙击枪对准拉翰的脑袋,食指按在了扳机上。
──於是拉翰老实下来,有点没趣地撇嘴:
“反正我也差不多厌倦那种漂泊的日子了,在这里定居也挺好,至少有你们这群活笑料在,不用担心日子会无聊啦。”
在你眼里我们只是笑料吗?!
──虽然嘴上没有说,但不少人还是在内心忿忿地吐槽了。
“那好,既然你决定留在这里──如果我没有回来的话,辅佐笑罂的事宜,就交给你了。”
“我?!”
拉翰露出了有些惊悚的神色指指自己。
“我……我哪来这麽大的本事?!我只是个武将啊!”
“嗯,就是负责武将的任务就可以了,其实你并没有自己想得这麽没用哦,身为将领的才能你可是很出色的。”
“这麽夸我我可是会翘鼻子的哦。”
鬼眼的战士向後一靠,露齿笑了起来。
“我不能保证我可以做得多好,不过我会尽力的──但这毕竟是假设,而且,我可不希望著假设成真啊。”
“我也不希望啊。”
北宸抿嘴摇摇头。
──但是,不想输是一回事,如果不做好充分的最坏的打算的话,哪怕是去迎接最後的战斗也会没心思的吧。
要是真的输了的话,也肯定会因为剩下的事没有著落而不甘的。
但是现在……嗯,这样的话,就可以放心地去打最後一战了。
“‘後事’交代完毕了,接下来就说一下我们的作战计划吧。”
“……不是说不需要计划了吗。”苏末揶揄地了一句嘴,换来北宸脸色微红的瞪眼:
“我是说没有太复杂的东西了,但完全没有计划去送死也不可能吧。”
帖面具下是有些好笑的表情,苏末做了个“请说”的动作。
“咳咳!”
北宸清了一下喉咙,然後慢慢收起了自己的情绪,放下酒杯,面无表情直起脊背,用平静的神色扫了众人一眼。
“以下是方才几小时内,我和大家商量後得出的计划,在此重复一遍。
一周之後就是下一个刃鸣之夜,恐怕,决战会在那个时候打响,因为这一次的生产,恐怕产物是狂暴铁鬼在数量上占压倒的优势,所以,之後的万祖……或许是最虚弱的阶段,如果要从赤灵塔发动攻击对付万祖的话,霞血和塔,肯定会选择那一天。
而关於万祖的制御装置,我查过特蕾莎的所有研究记录,方才,也和苏末交换过了情报……果然,连三大意识和特蕾莎努力了这麽久都没拆下的东西,我们也不可能轻易地将它拆下,它是和巨大的连锁爆破装置组合在一起的,被设定成只要一挪动位置就会发生连环爆炸,就算知道了它的结构,没有人敢轻易地去碰触它。
所以其实霞血想出来的那个方法,其实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笑罂皱眉:
“什麽办法?”
“为万祖制造新的身体。……这个,苏末你也知情吧?”
“嗯,上赤塔去拿星毒的疫苗和样本的时候,发现了。”
苏末点点头,
“我来解释吧──各位还记得那个在各地灵武司工会都能看到的那个触觉球吗?可以测定等级,也可以查看自己的排位和专名的那个。每一个战器,把手放在这上面的时候,就接受了触觉球给予的认证芯片。这也就相当於战器们把自己的资料上传到了赤塔的资料库,并建立了自己的专属档案夹,同时,这也意味著──每一个经过这个认证的战器,都和赤塔之间有了一个连接起来的‘通道’。
然後,这些通道,最终都汇聚到了一点,……嗯,我就叫那个‘中枢柱’好了,总之,中枢柱,连接著世界上所有战器,所以,通过它,在短时间内,控制全世界战器做同一件事也是可以做到的。──然後,霞血对向影说的,控制全世界战器的号令,恐怕就是这个中枢柱。挑中向影,大概也是因为,要启动那东西,需要极大的星灵力脉动吧。”
“嗯……”向影神色严肃地点头,“所以,如果我如同霞血所说的,向里面注入我的所有星灵力的话──”
“陷阱就会发动。”北宸拧眉,“全世界战器的力量,会在这一刻,把向影的身体当做汇聚点,聚集在一起,然後,中枢柱,连同向影一起,会把这巨大的力量实体化,催化埋在中枢柱中的星灵矿物质的成长……最终,把整个赤塔包围,并将这种新生的纯净的须升向大地──成为新的生命中枢。到时候,万祖的意识,可以移动到这新的身体里,而那个千疮百孔的旧身体,就算被炸掉,也无所谓了。”
黎枔开口:“那这麽做的话,向影会怎麽样。”
苏末摇摇头:“那不是三维生物能承受住的能量冲击,就算他的身体能成为新万祖的能量融合点,但意识肯定早就在新万祖的身体生成的时候就被击溃消散了。”
“那这种想法就算是可行,我们也不能去做的吧?”
“不,我们要做。”
向影用坚决的神色开口了──他边说,边看著北宸的表情,在看到她眼中的笑意,以及温柔而又肯定的眼神时,他吸了一口气,在众人惊愕的神色中,慢慢开口了。
“当然,不会全部按照霞血计划好的走,我还不想这麽早死──连磨刃都没磨过几次,主人还欠我好几次约会呢!”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北宸在一边莫名其妙地咳嗽起来。
“但是,我可以试试看坚持一半,造出万祖的身体之後,让万祖的意识立即来接管这个临时的新容器,然後趁此机会一举移除万祖的制御装置,这样,就算万祖的身体会有所损伤,但至少不会伤及它的意识──等它再次离开这个临时躯体,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到时候,请人立即破坏这个中枢柱就可以了吧。”
“这样还是很危险啊喂。”拉翰瞪著眼,喃喃了一句。
“是的,光靠我自己的话,确实是很危险。”
向影点点头。
“……所以,必须要向大家借助力量呢。”
“咦。”
但向影却没有回答拉翰的疑问,而是转头看看北宸──而北宸,则嘿嘿地,故弄玄虚地笑了几声。
“先不说这个了。丧气话说了,接下来我们来说说来劲的东西吧。大家应该都有什麽想要做的事吧?比如说,理想啊、目标啊什麽的?都来说说吧──嗯,那还是从我自己开始好了。”
北宸说著,有点不好意思地用手指挠挠脸:
“我……我想写塞那加德的游记,那种每个地方的风土都能记载的那种。还有,我想睡觉睡到自然醒。”
“我们让你睡眠不足还真是对不起啊。”
黑祸坏笑著挑眉。
“小泥鳅的理想可真是没野心──太没趣了,来听听我的!本大爷的理想是在全世界各种地方和小泥鳅……噗!!死小泥鳅你干嘛砸我啊!!”
黑祸话没说完就被北宸砸了一个天风果,有点委屈地炸毛了。
但素劫却笑得一脸荡,摇摇手指。
“老弟说的是和小泥鳅用那个‘数码相机’合影吧?小泥鳅你想到哪里去了?哼哼哼,看样子你脑袋里装著净是些糟糕东西呢。”
“还,还不是因为你们平常太乱来的关系!”
“乱。”西风在一边接口。
“……”
“咳咳,”向影开口圆场,“那我来说吧,我的理想是──嗯,把我记录下来的主人的魅力之处向全世界公布,让大家都知道主人是多麽完美──”
“……呃,那个还是算了吧。”北宸有些脱力地捂住额头。
“那、那建立赤月巫女神教呢?”
“不要随便去给人洗脑啦!”
“……至、至少出一本主人的画集──”
“……”
“那就开主人的亲笔签名拍卖会……?”
“……没人会买的啦。”
为了不打击向影的热情,北宸用虚脱的声音嘟囔著。
“我的理想是写一本记载全世界拷问方法的书籍,现在已经完成了百分之六十。”
西风接著开口了。
“还有十几个国家要跑。”
“啊?十几个国家就占了百分之四十吗?”北宸有点疑惑,“那几个国家的刑罚这麽严苛?”
“不是,那十几个国家只占百分之十。”
西风说著,嘴角有些危险地轻轻翘起。
“还有百分之三十是给我自己留著的,所以你要多多配合啊。”
“……我、我要配合什麽啊!!还有哪有人写记录书籍还给自己的创造物留这麽多百分比的啊!!”
北宸脸色发绿的吐槽,而众人则很应景地送去了同情的眼神。
“我的理想是研究各地的武学,吸收其华,将来开一个大武馆。”
辜银岳也用低沈而略带憧憬的语调开口了──但说道最後,他的脸颊不知道为什麽又微微泛红起来。
“还、还有结婚。”
众人一致翻白眼,只有北宸也在跟著脸红:
“……放心,我……我会满足你的!无论哪一个愿望。”
“那……就再加一个……我想要一子一女。”
“……我、我尽量。”
顶著一大堆的人的微妙视线,北宸硬著头皮僵笑著回答。
“嗯……我嘛,大概是想替堕暗种跑跑吧。既然我能和死抹茶契约,那就说明堕暗种的生活轨道也是可以回到原来的方向的,那麽他们的社会地位也可以重新上去。”
亚晔边说边拿手指敲著桌面,红色的双眼眯著,像是在想像著将来的场面。
“……还有,画技最好也能找到空闲时间进一下,雕刻技术也是。有可能的话,以後给自己办个什麽展览也不错。”
“哦哦──那我可以愉悦一个雷狄斯的裸奔倒吊像吗?!”
很记仇的素劫兴奋地举手,而亚晔也豪迈地大笑一声答应了:
“好!要是开展览,一定加上那个像!”
“……”
雷狄斯,对不住了,我会偷偷在那个像上加两撇胡子让人尽量认不出那是你的──北宸在一边抽嘴角流冷汗。
话题传到了亚加德身上──但是屋子沈默了十几秒之後,他还是什麽都没有说。
“‘我的理想就是实现北宸小姐的理想’……这样?”
拉翰在一边装模作样地扭了一下──别说学得还挺像,但让人有些意外的是,亚加德却慢慢地摇摇头。
“我的理想是除了北宸小姐所喜欢的人之外,所有对北宸小姐怀有非分之想的男──嗯,女也要加上。”
“等等等等!你那个不算是理想!只是暗的怨气而已啦!”黑祸猛烈摇手。
“而且我才没有这麽受欢迎!不会有我喜欢的之外的人来喜欢我的所以不可以随便杀人哦!”北宸也跟著摇手。
“而且吃醋不是这种吃法!!最多钉钉稻草人诅咒一下人家吃面没调料上厕所没有厕纸就可以了嘛!”素劫跟腔。
──素劫你这也很恶毒吧。
“不,我并不是吃醋。”亚加德一本正经地摇头纠正,“我只是避免凌霜事件再次发生而已,如果我吃醋的话,应该没有‘干掉’这麽简单。”
这句话一出,屋内所有人都不寒而栗地抖了抖。
“那麽,我的理想是成为少女们心中的偶像──!或者是当灵武司工会的代言人──比如说这里有个帅哥战器叫胧云什麽的。”
“你这不是理想而是妄想吧?”那罗迦很不留情面地拿水果砸胧云的脑门,“顺便一说,我的理想是胧云能正常下来不要丢我的脸。”
“……好吧,我也有正经的理想的!我的理想是成为第一个不是星脉种的帝王级战器!排位已经很近了哦,说不定真的能挤进去哦!”
“可是,”那罗迦好笑地歪嘴,“第一个不是星脉种的帝王级战器,向影不就是吗?”
“……”
於是胧云很悲催地开始借星灵矿溶消愁了。
“轮到我了吗?”
一边,早就不耐烦地翘著尾巴等待开口机会的阿特拉斯举起了手。
“我的理想是能天天对北宸发情。”
噗──北宸本打算喝酒压惊,但喝了一半的酒就这麽喷出去老远。
“好吧,你说的很现实。”
黑祸抽搐著脸拍拍阿特拉斯,
“其实大家都有这个愿望只不过是没有说出来而已,干得好阿特拉斯!你不愧是艾里席恩第一勇士!不过还是请你给自己扯一块遮羞布吧!说个冠冕堂皇点的愿望!拜托了!”
“哦。”
阿特拉斯很乖地点点头。
“冠冕堂皇。搜索中……搜索完毕。”
“我的理想是当春哥。”
噗──还没来得及说话的北宸再次喷了出来。
“不好吗?那个不是可以死後满血原地复活的吗?”附身月使疑惑地歪头。
“不行!绝对不行!换一个!”
“哦。那我的理想是有一个叫李刚的爸爸。”
“那个也绝对不行!!”
“哦。……重新搜索,……搜索完毕。”
阿特拉斯不知道为什麽,突然露出了亮闪闪的神色:
“我的目标是──没有蛀牙!!”
“驳回!!”
北宸、西风、黑祸素劫同时举起手做了个叉叉的姿势。
於是附身月使很委屈地垂下了尾巴。
“不用搜索啦笨尾巴。”亚晔在一边好笑地拍了一下阿特拉斯的後脑勺,“只要说出来你最想实现的事物就好了。──除了发情之外。”
“哦。这个简单。”
尾巴立即翘了起来,然後啪嗒啪嗒乱甩。
“我的理想是,大家都能永远在一起。不要受伤,不要不高兴,不要分开,也不要吵架,便秘也不行。”
“不用特意加上便秘啦──”北宸好笑地拍拍阿特拉斯的尾巴。“是个好愿望,我们大家会努力实现你这个愿望的。”
她说著抬头看著众人:
“那麽,从现在起,大家都要好好默念几次自己的理想──这就是我们从战场上回来之後要做的。我们可不能让自己的生活,还没开始就这麽结束啊。”
她举起了酒杯──然後,很快,一个个酒杯都凑了过来,玻璃的碰撞声,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
“为了自己尚未实现的梦,绝对要活著回来!!”
第二十五章 终焉之前(下)
那场晚宴之後的三天,艾里席恩进入了正式的备战状态,而因为向影放出的消息而聚拢来的各国代表,也基本上已经到齐了──除了极为偏远尚未开化的原始部落,基本上所有的势力都派人出席这次赤月巫女的公开讲话。
白天,北宸私下接见了许多大国的领导者──也顺便和鲁伊、雷狄斯、嘉琳娜、斐尔雷洛叙旧,然後安排笑罂和黎枔去暗中安抚外来者的焦躁、解决一些趁机作乱的小股势力,堕暗种军队全部出动用以监视和维持治安,就连苏末也突然发表立场,公然出现在北宸身边做背景画面,看得那些大国要人心底发虚──连悠禹也被她收服了?
悠禹的影响力在世界上还是比较大的,苏末一表态,其他有些骚动、沈不住气的代表也不得不暂且把一口气给憋了下来,外加艾里席恩的彪悍环境让他们一路担惊受怕,而看到本国人竟然能在这种环境下悠哉地生存,心底早就潜伏了几分敬畏──所以,虽然巫女至今没有出面讲话,但至少表面上的情况还算稳定,并没有爆发大规模的异动。
到了晚上,北宸则抽空动用红色星灵力,对黑祸和素劫的身体进行强化。
据苏末的说法以及亚加德的研究记录,红色的星灵力是把金色和蓝色星灵力用复杂的原理压缩融合产生的,不但对生物肌体有强化的作用,还有著极强的破坏,虽然战器是机械生物,但红色星灵力对他们,多少还是有点儿用的。
毕竟,都已经进行改造了──照亚加德和黑祸素劫的说法是“都已经改了,再改回去未免太可惜”。於是,北宸再三确认了一次没有什麽危险之後,同意亚加德实行那个战器等级突破实验。
战器等级突破技术,虽然尚在理论阶段,但光从理论上来说是没有什麽问题的,而且向影通过自身的能力就突破了限制,就说明这并不是什麽太难办到的高端禁忌。
据赤塔资料库记载,战器一开始是没有等级的,但人类发现战器可以通过星灵力无限成长之後,害怕有人通过集团培养战器制造终极兵器,所以在战器的能力上下了限制,并划分了各种等级,把战器的各种能力的赋予,分配到了每个等级上。
而在进行这项修改之前,战器是一出生就有著星灵力探测、人形化、心灵沟通频道、储物空间能力的,神力强的,也能挣脱主人的契约控制,即现在九耀等级的“单向契约”能力。
换言之,等级只是束缚,只要有能力冲破它,就能达到向影这样的完全自由状态。
当然,这说起来轻松,实行起来还是十分困难的──这世界至今只有向影一人冲破这束缚,就能证明。
所以,就算有著共命契约做支持,亚加德和苏末做技术支援,北宸用赤匣强化黑祸和素劫的身体,但在用人造共振力冲破限制的实验里,黑祸和素劫还是被痛得死去活来,几次生生痛昏过去,连北宸都耗掉了赤匣储存的三分之一的红色星灵力和几乎一半的生命力,这才在第四天的凌晨,成功完成了实验,让黑祸和素劫突破了自身的等级,成了十一级。
“还、还好有共命契约……”
此时此刻,就算平时再油嘴滑舌,黑祸也没这个力气侃了。
“对……要不是向影他们及时补充小泥鳅的生命力,否则不光是我们翘辫子,小泥鳅也会被我们拖死吧。”
素劫心有余悸脸色发白地对围在实验台周围的人惨笑了一下。
“抱歉,大家,这次是我和老弟捅娄子,给你们添麻烦了。”
“知道就好。”北宸的脸色也不怎麽好,但她还是用轻松的神色笑了一下,“以後可别做这种蠢事了──大家,分生命力给我,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的?”
“不舒服倒没有,虽然损失有点大,不过因为所有人均摊了,也感觉不到什麽。”
亚晔边说边活动了一下脖子,似乎一夜未眠让他有点焦躁。
“不过仅次一次啊死黑白虫!下次再让大夥的生命力用在这麽脑残的地方,我就刻个你俩头顶内裤的雕像放到中央广场去!”
““明白!下不为例!””
自知理亏的双子老老实实举手作宣誓状。
“那接下来呢。最头大的问题解决了,但我们也还剩两天做准备了。”
西风抱询问。
“也没再多的好准备的了,艾里席恩本来就是时刻都在战斗的国家啊。”
北宸笑嘻嘻地歪了一下头。
“所以我们剩下的任务就是大吃大喝好好休息。”
“那公开讲话呢?”
“出发那天,我会讲的。”
北宸说著向後一倒,站在她身後的向影忙不迭上前一步接住她的身躯搂住:
“主人,这麽累吗?!”
“呃,不,只是觉得向影肯定会接住的所以就直接──”
这句话一出,面无表情的亚加德和阿特拉斯立即嗖嗖移动两步,靠近了北宸背後的区域几步。
“这种状况还打情骂俏,要不要脸。”西风嫌弃地看了一眼北宸,正了正自己的帽子,“要打情骂俏?那过来吃我的枪子和皮鞭。”
“……这就不是打情骂俏而是真正的打骂了吧?!”
“好了好了。”
亚晔拍了一下西风,再用力乱的北宸的头发。
“都这麽累了还斗嘴,都去休息都去休息!”
爸一发话,众人便都乖乖地准备作鸟兽散了,不过北宸却不知道为什麽,从向影怀中离开,走到辜银岳跟前,拉住了他的衣角。
“银岳……你现在还打算和我结婚吗?”
辜银岳闻言皱了一下眉头。
“这是当然的,为什麽这麽问?”
“唔……我是说,我很有可能一去不回,如果我没有回来的话──”
“不会有你死去而我活著的情况的。”辜银岳压低声音,伸手用糙的指尖北宸的脸颊,“虽然我们之间没有共命契约,但我们之间也是有东西连接的。”
北宸闻言,脸红著低下头,扭扭衣角。
“那要不要在出发前──”
“同房?”
出乎意料地,辜银岳很快地接嘴,而且表情间没有半点不好意思或者羞涩,似乎是完全进入了武者模式。──恐怕他就是以这种刀枪不入的状态,来熬过在方艾身边的那种脂粉满天飞的环境的吧。
“你是觉得,万一我们没有赢的话,我到死都没和你这个未婚妻来过一晚会很遗憾吗?”
“……嗯。”北宸眼神游移,尴尬地点点头。──耽误了他三年,对外宣称他是准王婿,但什麽都没给他,她其实也很有罪恶感。
“那是肯定的,现在在你身边的,没有到最後一步的只剩我了吧。”辜银岳微微皱眉,点点头。“如果我真的战死,我绝对会非常不甘。”
高大的武者边说边移动大手,北宸的脑袋。
“但我想的却不是这种悲观的东西。正相反,我想把最重要、最好的东西,留在凯旋归来之後慢慢享受。就冲著这点想念,我说什麽都会卯足全力,保护你活著回来。还没有和你完成婚礼,我怎麽会让自己输掉。”
北宸愣愣地任他著自己的头,半晌,才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对眼前这灰发狼眼的男人笑了起来。
然後,时间转眼到了刃鸣之夜的当天,凌晨的时候,搭建好依旧的广场高台上,终於出现了人影。
简朴的大高台上,两侧如同水晶珠帘一般,悬挂著无数的灵晶“天响”。
这也是两枚一组的灵晶,可以用於两地传音,多用於国家级要事的广播,现在,艾里席恩正要通过它,向全世界各地装著天响灵晶传达巫女的声音。
各国要人其实早就和北宸达成私下的协议,不过此刻也形式化地坐在由层层叠叠的踏夜铁骑保护的贵宾席中装样子,而普通的围观百姓和一些他国的流民此刻也早就互相传递著消息,以飞快的速度向著高台附近聚拢过来。
明明天还没亮,整个首都大晶原,却已经人声鼎沸、热闹非常了。
然後,赤月巫女、荒原女王娅修──穿著一身黑、白、金色相间的正装战斗服,出现在了众人之前。
她出现的时候,广场瞬间安静了下来,然後又爆发出猛烈的响声,求救的疑问的谩骂的,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本无法清楚地辨别其中任何一句话──然而这样的骚乱,却没能坚持太久。
吼────!!!!
叠加在一起的两道龙吼从高台传来,震得人直打软腿,回神的时候,只见高台後方,原本站著两个人影的位置,出现了灾皇大小的,一黑一白两只巨龙。──而与此同时,连接天地之间的红色光柱,将北宸的身子托起,高高飘在了天上。
三个杀星者级别的气势威压,瞬间就打消了那些混乱和不满的气焰,偌大的广场,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果然一开始还是免不了要来个下马威造势吗──北宸望著脚下黑压压的人影在心里苦笑了一声──也是,自己在世人心目中,毕竟还是偏向反派的赤月巫女啊。
不过,没关系,马上她就可以从这个头衔中解放了。
马上,就可以从左右世界未来的谣言中解放了。所以──
她在晨风中轻轻地吸了一口气,然後用力闭了一会双眼给自己打气。
然後她轻声开口,声音在红色星灵力的作用下飘远扩散,也传到了灵晶“天响”之中。
“各位塞那加德的住民们,今天是万年来塞那加德最重要的一天,在今天,你们、我、全世界的人、战器、甚至是附身月使的行动,都将彻底改变我们之後的未来。来自赤月的最强塔,将对塞那加德的生命中枢──万祖进行攻击,夜晚降临之後,星灵矿将会出产大量的狂暴铁鬼,而新出产的战器们则会消失。我们是能开辟一个全新的时代活下去,还是死在可怕的变革之中,现在都是未知数。”
这句话一出,场下的人又开始骚动暴乱了,但亚加德再次用龙形态咆吼了一声,用声压把众人再次震住。
“我是巫女,这确实没有错。我也知道方舟的位置,可以确保一百万人登上方舟躲过劫难。但一百万是多少?是这世上所有人的六千分之一。六千个人里只能剩下一个?你们不觉得这方舟太小了吗?不觉得我这样一个同样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的人类,就有资格大笔一挥杀死五千九百九十九人带走一人这种制度,太过傲慢了吗。我又凭什麽、又要制定怎样的制度,才能选出那一百万人呢?恐怕是最铁血的王,都不一定能给出完美的答案吧?”
这次,台下的骚动小了一些。
“现在我有两种方法帮助你们渡过这次劫难。第一种,就是刚才我说的,我选一百万人带去方舟,剩下的人就留在原地等死,这种方法虽然残忍,但背负责任的只有我一个,你们,什麽都不用做。
但我这里还有第二种方法,这种方法可以活下来尽量多的人,但这方法并不是靠我一个人能做到的,你们所有的知情人,都必须亲自出力。那麽,你们选哪一种?”
“还用说吗?!”
“当然是第二种了!”
“第二种!”
“我选第二种!”
很快,台下传来了人们的呼喊声。而北宸则对他们用力点点头。
“看样子大家都觉得方舟太小了啊。……那麽,我们就遗弃万年前打造的那穷酸的小方舟,自己新造一个方舟不就成了吗。”
“说得简单,今天不就是最後一天了吗?!哪来时间新造!”
台下有个胆子大的,在一片安静声中叫了起来──但北宸却对他点点头。
“对,新造这个词不怎麽恰当,应该说我们要将沈睡的方舟唤醒才对。真正的方舟在哪里?世界各地的图零部族的族人会告诉你们,我们脚下这片大地,我们生存至今的这个世界,这个名为塞那加德的巨大星体,它本身就是最大的方舟。而要登上这方舟,也需要‘选定仪式’的鉴定和判断。”
说到选定仪式,众人便中断了窃窃私语,摒住呼吸,忐忑地盯著北宸等待结论。
但北宸却说了一个让众人有些意外的答案。
“不过,既然方舟这麽大,考试当然就不用太严格了,所以,我选定的标准只有一句话。”
荒原女王说著,在空中用力地挥了一下手。
“能踏上方舟的,是‘想要活下来的人’。”
──只是这样?
台下众人面面相觑──这标准未免也太低了吧?
“觉得很简单吗?很不现实吗?不,恰恰相反,事实上,这种想法才是最可贵最重要的。”
北宸在众人疑惑的视线中,降落到高台的地面上,向著靠近人群的方向走了几步。
“好吧,我可以在现在说些官腔,说些赤月巫女该说的话,估计也能煽动你们为接下来的灾难而战斗──但现在,我却不想说这些,我想用一个普通人的身份,一个跌爬滚打几年後建立了一个新国的女王的身份,一个塞纳加德住民的身份说。
你们觉得拯救世界或是毁灭世界是一个人的事吗?我觉得,其实并没有这麽简单。世界没有这麽简单就能被一个人破坏,也没有这麽简单就被一个人拯救,如果知道自己将背上有60亿条人命,谁愿意挑起勇者的大梁?我?还是你们之中任何一人?”
台下一阵轻微的骚动。
“没有人能挑起这样的重担,因为他承受不了一旦失败就会死去60亿人的後果。但是,没有人做愿做世界的勇者,却有太多人,可以做一个国家的,一个城镇的,一条街,甚至是一个家的勇者──只要你们愿意。
想要靠巫女来主宰世界的命运?别撒娇了!我也只不过是一个六级武司皇,一个没有扶持就会犯一大堆乌龙错误的普通人!指望我一个人给出的什麽选定指示过活,自己不打算做任何事就渡过大灾祸?那可是懒鬼才有的想法!
既然你们选择了第二种方法,就由你们自己来背负自己的命的重量,没有人是救世主,也没有人是灭世的魔王,是生是死,全由你们自己的行为来丈量!”
“那麽,我们需要做些什麽?”
贵宾席中,嘉琳娜用清亮的声音发问了。
对上她那温暖的视线,北宸微笑著眯了一下眼睛。
“之後,为了防止万祖被害,我们会想办法制造临时的生命中枢替代体,全世界的战器,会在某一刻被连在一起,然後被某个中枢点抽取力量──这样下去很危险,中枢点会被力量挤爆,所以,我希望你们做的就是,没有战器的人类,尽量去找无主战器契约,而在连在一起的那一刻,结成契约的,主人能用契约令命令战器减少输送星灵力,而没有契约者的战器,也能尽量守住自己的体内的星灵力。”
──只是这麽简单吗?
台下又悉悉索索地骚动起来。
“当然,万祖的灾难,天上的最强塔,我会来帮你们解决,但是,今夜出产的狂暴铁鬼,我便分身乏术了──这场灾难,你们必须靠自己渡过。”
还好,还好,只是狂暴铁鬼的话,总会有办法的──就当成特别严重的星灾之夜吧。
人们的脸上出现了喜色,面露希冀交头接耳。
“各位,想要拯救世界,并不是多伟大的事,理由,也并不是那些冠冕堂皇的高调──因为,我希望你们保证的,只是‘想要活下来而已’。”
巫女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
“做父母的想要保护自己的孩子吗?
做丈夫的想要保护妻子吗?
做朋友的想要保护自己的至交吗?
战士们想要保护自己的荣耀吗?
艺术家想要保护自己的作品吗?
收藏家想要保住自己的展览室吗?
贵族想要保住自己的地位,平民想要保住自己的工资吗?
财主想要保住自己的财富,乞丐想要保住自己的地盘吗?
如果你有重要的东西,不管那是什麽,首先要保证自己活下来,这样,你才能去守护他们!我能做,我想做的,是尽最大限度地争取你们的求生欲,以此来换你们对方才我所说的行动的配合,但真正想不想做,能不能做,最後,还是要看你们自己。
我……只能请你们相信我,并且也相信自己。
改变时代,以一个人角度来说,确实是惊天大事,但如果所有人都愿意出一份力,其实也只不过是信手拈来的事而已!”
北宸说著,对台下黑压压的众人,伸出了手。
“方舟就在我们脚下,能不能将他唤醒,载著我们渡过劫难,能不能守护它,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我需要你们,无论是谁,无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贫是富,是贵是贱,是人还是战器,如果你们想要活下去,如果你们对这世界,哪怕只有那麽一定点留恋,就请相信我,然後把力量借给我!!”
刷──
高台周围的踏夜铁骑,高高举起了手中的战器。
刷──
艾里席恩的国民们,从口中发出了充满信心的咆哮声──亲眼目睹女王与杀星者搏斗的他们,面对这种选择,本不会去想第二条路。
於是,本来有些犹豫的外来者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一些热血的人举起了握拳的手。
早就内部协商完毕的各国代表们举起了手。
没什麽主见的人看见大势所趋,於是也举起了手。
最後心怀逆反情绪的人,在周围的人的瞪视下,也慢慢地举起了手。
看著满场高举的、紧握拳头的手臂,北宸有些欣慰地叹了口气。
比她想像的容易一些──要知道,要让这麽多形形色色不同的人,答应,承诺去做同一件事,有多麽不容易。
那麽,剩下来要祈求的,只有运气了。
她一伸手,第一战器向影便化作白色的华美长剑来到她的手上,在她的正装外包上了银白色的轻铠。
然後,赤月巫女以剑指天。
“不需要太久,只要今天就好了──请将这份信任,保持一天,只要你们能坚持住这一天,我承诺,就算是天上的月亮想要毁灭我们的家园,我也会去劈碎它,所以──”
白色的暖光,在晨曦中闪闪发亮,赤月巫女的娇小身影,背对著背後缓缓从地平线升起的太阳的光芒,投下了细小的、但看起来又觉得十分可靠的美丽剪影。
她再次开口说了三年前,星灵革命中的那句话。
“为了活著踏进崭新的时代!!”
“为了活著踏进崭新的时代──────!!!”
这次,回应的声音,比上一次更为响亮,更为坚决。
阳光撒在了晶原上,反出了漂亮的磷光。
塞那加德万年以来,最为漫长的一天,就此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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