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河毕恭毕敬地听着,回来对我们学舌。我们笑话他舍近求远。王一河还是高兴地笑着说:“电脑的基本功和你们画的画是两码事,你们啊,彻底完了。”
那是一九九七年的冬天,阴沉而寒冷。电脑在我们的心目中并没有一个确切的概念,前途也是。王一河过早地背负了家庭的负担,日夜奔波,逐渐和我们少了共同语言。有时我们对埋头吃饭的他说:“一河。”
“干吗?”
“你不是说电脑基本功是主要的吗?我们的素描基础好,转起来是不是更容易些?”
“不是。”
“那你原来不是说……”
“那是臧平禄说的,净瞎扯。”
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是一九九八年了。一年的碌碌无为之后,我终于也对自己的前途担心了起来。家里凑了一笔钱给我买电脑,我却茫然不知从何下手,想到臧平禄,我晚上去问他。臧平禄愣了一下,对我说:“买电脑吗?那没什么的,自己去配就可以了。”
“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我是担心他们会不会骗我。”
“那不会的,” 臧平禄使劲地摇着头,“再说了,他们骗你你有什么办法吗?”
我心里更加地忐忑不安起来。第二天出去打电话,正好看见臧平禄。他笑着对我说:“张舒涵,电脑的配置想好了吗?我倒是替你想了一个办法。”
我迟疑一下,连忙高兴起来:“什么办法?”
“我有一个朋友,在举办大赛的时候摇奖摇到了一台苹果电脑,所以想把自己的电脑卖出去,这对你倒是一个机会。我去给你说说看,你看怎么样?”
我小心地问:“多少钱?”
“家里准备多少钱给你配电脑?”
我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学会撒谎:“一万二。”
“那好吧,一万二让给你,那台电脑简直太好了,专业作图的,pc的机子没法比。”
我慌张地离开了校门,不知所措,或许从小到大我是家里最小的缘故吧,从未自己做出过什么重大的决定。我估计了一下一万块钱的厚度,举到眼前,仰面在草地上躺下,一瞬间竟遮住了好大一片天空。我放下手,默默地对自己说:“那是老师啊,怎么不比街上的小贩让人放心吗?他骗了你,以后怎么有脸当老师?”
后来给父母打电话,父母对电脑的事也是一片茫然,问我倾向于自己配还是要老师的,我想了想,还是倾向于买老师的。父亲在电话里说:“那爸妈真的是帮不上你什么了,你只能自己决定了,我和你妈把钱寄过去。”
放下电话,天色已经黑了,我去找到臧平禄。他正在吃饭,眼睛看着电视屏幕说:“那你可得抓紧,这样的机会不多,说没有就没有了。”
我起身告辞出来,想起什么,又转身去敲门。臧平禄正在和妻子笑闹,一阵阵的笑声从里面传出来。看见又是我,臧平禄愣了一下。我急忙说:“臧老师,我听一河说,一河说,苹果的电脑必须用苹果的软件,是这样的吗?”
臧平禄皱起了眉头,不耐烦地看了我一眼:“是的吧!”
“那臧老师,以后我怎么买软件呢?我想学三维,正版的那么贵,盗版的又没有。”
“我真是搞不懂你们为什么一定要学三维。我这里有平面的软件,可以给你装上!”
“那三维的呢?”
“你不要贪多,贪多最要不得,学平面就可以了。”
我糊里糊涂地走出了教工楼,心里像水桶一样的七上八下起来,想起一河嘴角边蒙娜丽莎般的神秘微笑与欲言又止,心中的怒气一股股地蹿了上来,拿起电话对父母说了这些忧虑。父母也赞同。父亲说:“让你姐姐看看她那里有没有懂电脑的。咱们家里没有学这个的了。”
我放下电话,稍微安了些心,回去看到一河在宿舍剪指甲。我问他:“苹果电脑好用吗?”
“可能好用吧!也就一般吧!你不是要做三维吗?”
“那算了,我不买臧平禄的了。”
“那随便你。”王一河小心地把指甲屑捡起,想起了什么,“你没把我的话给他说吧。”
“没有。”
“那就好。”
第二天姐姐打来了一个电话,心急火燎地劝我别买。
“你的那些钱,都够买一个工作站了。”姐姐着急地说。
放下电话,我深深地叹了口气。我是那种一般意义上的好人,知道别人对自己好,就总觉得愧疚,察觉别人的恶意时,心中也只有委屈和愤懑。我犹豫再三,转身去找臧平禄,踩在斑驳的树叶的影子上,看到身上被染得黑黑的,确确实实地感到了成长的寒意。我们在童年孩提时代的善待他人,实在是因为父母对我们的善待,长大后,仍然用善意对待他人,却受了骗,心里委屈,泪水泡着的心灵逐渐长出了厚茧,也就学会了欺骗别人,成长的含义,是如此的吗?
臧平禄(2)
敲开房门,说明来意后,臧平禄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人也变得懒洋洋的,对我说:“无所谓,我只是可惜你放弃了一个机会。”
从宿舍楼里出来,心里感觉很异样,想想看,似乎这是自己第一次拒绝师长,这时,接到姐姐的电话,我急忙说:“你肯定吗?怎么臧平禄没有缠着我买?”
“肯定,所有的人都说你的那台苹果配置太低了。”
长艺所有的学生电脑全部都放在地下室里。一个月后,当我急急忙忙地为我的电脑寻找一个空位时,忽然觉得有些眼熟,猛地转身,臧平禄的那台苹果电脑静静地躺在我后面的桌子上。我不由地惊讶了一声,奇怪自己是在梦境还是现实,连忙跑到一层地面看自己的电脑,还在,我长出了一口气。姐姐在电脑旁手搭凉棚问我:“下面弄好了吗?搬下去吧。”
电脑异常得大而沉,搬下去,交费,很是费了一些事。当把所有的事情办完,坐在电脑旁,扭头看见那台苹果电脑旁已有了人。我摘下耳机走过去:“你这是苹果电脑吗?在哪儿买的?是不是很贵?”
“就是向你们班主任买的,八千。”
我兴奋地吹了一声口哨。那个同学诧异地看了我一眼,说:“其实机子是很不错的,就是软件不好找。”
刚刚有了机子,对机子的维护总是多于对机子的使用。我找了一块抹布,天天下去擦拭它。有一天路过图书馆,臧平禄从里面出来叫住我:“张舒涵。”
我只好停下来:“臧老师。”
臧平禄说:“我这几天倒是有事找你,你不是买电脑了吗?想不想出去找点活儿干?”
我怔了怔:“什么活儿?”
“是做网页的,报酬你自己来谈。”
“臧老师,我们不是从来没有学习过网页吗?”
“你不是学过美术吗?主要是做美工,又不是做技术。”
“那好吧!”我高兴地说,“谢谢您。”
回来对王一河说起这件事,王一河不耐烦地在鼻子里哼了两声:“小心他坑你,前几天,我帮系里干了一些活儿,就是他介绍的,说好的给钱,我现在去找他,看他的那个德行,结果我现在还得再多打一份工,把那些钱接上。”
我小心地说:“可这个又不是他出钱,只是给我介绍,怎么骗我?”
王一河躺在床上不理我。等了一会儿,上去摇晃他时,才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我还是去那个公司里上了班,也是为了缓和同臧平禄的关系,但是在公司的两个星期里。我深深地体会到了什么是吃闲饭,因为我以前从来没有学过网页,网页完完全全是另外一门艺术,我根本无法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为什么这样做。每次看见别人忙碌不堪的时候,我总觉得自己非常地碍事与无地自容。终于,我向艺术总监辞了职。艺术总监姓孙,很瘦巴的一个人,对我说:“这样也好,隔行如隔山,学好了再过来。”
我惭愧地回到了学校,不好意思向王一河说起隔行如隔山的话。工作之时毕竟紧张,紧张之后的休息,才让我发现我还是喜欢静悄悄的校园和与世无争的生活。我放下了一切的杂乱思绪,安静地上下课,不去理会外界的纷扰。
“那么你现在到底在做什么呢?” 臧平禄不知从哪里知道的消息,有一次上完课之后,他仔细地问我。
我一时语塞,自嘲地笑了笑,心里却不由地想起在公司的难堪时光来。
“那你到我这里来上课吧!” 臧平禄语气坚定地对我说,“我刚办了一个网页设计的辅导班,请了外面的老师来上课。开班了居然只有十几个人,我很生气,我这是为了谁?外面的那么多的公司都来求着找我要人做网页,这么好的机会居然没有人学,学完了我帮你介绍,一个活儿就挣回来了。”
我的心被强烈地拨动了起来。有时夜深人静睡不着,我一个人看着外面被黄|色灯光映衬着的草地,树影摇动,心也被摇得空洞了起来。我悄悄地把枕头竖起来,支起上身,看着树影,想着未来,慢慢地熬过一个晚上。这时我才知道,与其说我喜欢与世无争,倒不如说我是害怕了这段被人轻视的经历。虽然臧平禄的网页班学费很贵,我还是被那种光辉的前程吸引了,最终我决定去学习网页设计,学期一个月。
网页设计在一九九八年的春天还是很陌生的一块领域,学起来异常的费事,尤其是我白天需要上课,晚上需要加班补作业时,人终究不是机器,有时拼命挣开双眼听老师讲课,在做练习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想要睡过去。臧平禄偶尔也来听课,但是这时已经对我很冷淡。有时兴高采烈地叫他臧老师,臧平禄也只是冷冷地点点头。时间长了,我也就不愿再和他说话。臧平禄的爱人晚上没事,也过来玩儿,高高兴兴地在机子上面操作着,偶尔忘了,扭着头四处找人询问。臧平禄看我小心地用眼角瞥着他,不由得有些讪讪的,扭头对妻子说:“你拿过来,我给你说。”
“算了吧!你会吗?”
臧平禄紧皱了一下眉头,想起旁边还有我看着,不满地把我瞪了一眼。我连忙调转了头。
同学们对臧平禄的评价就是言过其实,这实在是泪与血的教训。王一河给系里勤工俭学,臧平禄保证会有工资,王一河对他的话也信以为真,经常对栗子敏说:“下个星期我拿到了钱,就不用和你一起吃饭了。”
臧平禄(3)
但是到了下个星期,臧平禄的工资迟迟不能到位。王一河心里异常地着急,前去找他,臧平禄的脸色很不好看,但是因为王一河已经把这些钱计算进了自己的饭菜开支之中,又不得不去催着他。臧平禄背地里向我们感慨现在的学生不知理。我们对视一眼,实在不知道如何把话接下去,毕竟王一河不能永远跟着我们吃饭。一个月的学习结束之后,整个人都软了下来,休息了几天,又百无聊赖起来,看着王一河急急忙忙地跑进跑出,同学们各怀心事地忙来忙去,不由地担心起了自己的前途。一次上完课去食堂打饭,正好碰到臧平禄很奇怪地带着墨镜在黑黑的食堂里面站着。我鼓足了勇气走上去说:“臧老师,还没吃饭呢?”
臧平禄冷冷地看了墙壁一眼,扭过头看着我:“有事吗?”
“我现在学会网页制作了,您能给我介绍一个工作吗?这段时间,我感觉生存压力很大的。您那里不是有很多的单位要人吗?”
“我知道了。” 臧平禄收回目光,淡淡地说道。
从那以后,臧平禄老师的课程就结束了,他也再没有来找过我。偶尔电梯里面碰上了,问起他时,臧平禄很不耐烦:“没有了,现在没有人来找我了。”时间长了,我也逐渐地明白过来,不再去问他,日子逐渐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我慢慢地适应了这种单调的生活。偶尔在不经意间回忆到了,心头一点的苦涩逐渐地荡漾开来,马上就打断自己,去想别的事情,打断的次数多了,也就逐渐地淡忘了这件事。两个月过后,又一门功课结束了。大家不约而同地赶作业。午夜时分,困意一阵阵地袭来,小不点儿姑娘看了我一眼,似乎想起了什么事,低下头对我说:“张舒涵,你是不是参加了臧平禄的那个网页班?”
“是的。”
“是不是原来说的给你介绍工作,后来又耍宝了?”
“怎么了?”
“怎么样,”小不点儿对稽索亚大声地说,“我没说错吧,要不是我拦着你,你不也上当了。请客请客。”
我诧异地看了她们一眼。小不点儿众目睽睽之下凑近我的耳朵说:“老臧给稽索亚介绍了一个工作,稽索亚干不了,老臧就让她参加辅导班,明摆着就是画了套子让我们钻吗。不理他。”
“那你不怕他生气吗?”
“他生气重要还是你上当重要。你好拎不清。”小不点儿鄙夷地看着我,“怪不得你会被他骗了。”
这是地道的新新人类的想法了。我舒展了一下胸怀,低头去看自己的画。我生来个性不强,遇事总是担心别人的看法,久而久之,习惯成自然,也就真的把别人的喜怒哀乐当成了自己的喜怒哀乐,只是在自己的满腔善意受到了欺骗后,同样地愤懑不平,怨恨自己的无能与无知,却终究没有勇气再去骗别人。接触的很多人都说我难以融入社会,或许也就是基于此理吧。
我的故事之我和姐姐(1)
小不点儿姑娘画完画儿扭过头问我:“你有姐姐哉?”
我说有,随手把手中的笔在颜色里点了一点,抬头看她。小不点把头扭开去,说:“你姐姐多大?”
我皱了一下眉头说:“我们家里龙争虎斗,我姐属虎。”
小不点儿睁圆了眼睛:“你不是属蛇吗?”
我说:“那不叫蛇,是小龙。”
小不点儿鄙夷的目光又从小眼睛里射了过来:“蛇就蛇呗,干吗充小龙!”
我叹了一口气,觉得小不点儿这句话可能有道理。我和我姐从小打架,我就没赢过。每次都是她开始让我,可能后来觉得老是如此也不是办法,就伸手架住我的胳膊,这样一来,我的拳脚就只能在空中比划。偶尔她兴致一来,我还得跌个嘴啃泥。等我站起身来,我姐早已站到安全地带,瞪着两只虎眼看我。我举起拳头奋勇向前,却是屡战屡败;但我毫不气馁,屡败屡战。就这样打打闹闹一直到初中,我姐就不愿再和我施展手脚,我总是恨恨地望着她却毫无办法。也可能是因为从小打架的缘故,我从不叫她“姐姐”,向来都是直呼其名。有时亲戚来串门见我如此称呼,不禁暗自逗我:
“舒涵,你叫姐姐什么?”
“雅量。”
“那不是你姐姐么?干吗不叫姐姐?”
他们这样说时,我心中好恨他们。我自然知道应该叫这个扎辫子的丫头姐姐,但称呼卡在嗓子眼里就像鱼刺一样,横拨竖弄总是不出来,而且,姐姐似乎也不在乎这个称呼,叫她“雅量”时她依然答应得很痛快。我低下头不理睬他们。大人们就大笑一两声自己找台阶下,母亲也在一旁讪笑着,但只要一等客人们散去,笑容也马上烟云般散去,招手叫我:“舒涵,过来过来。”
我挨挨擦擦地走过去。母亲一把攥住我的手,我感到了那双手上承受的母亲对我让她在客人面前丢脸的报应。
“舒涵,你叫雅量什么?”
“姐姐。”我是个不吃眼前亏的好汉。
“那你刚才干吗不叫?”弄巧成拙,母亲越发怒气冲天。
我别过脸去,目视远方。姐姐正站在门楼下,歪着脸扭着脖子向这里看,风里小辫子一抖一抖的。
不知为何这幅画面在我脑海里存活得如此鲜明,偶尔想起,似乎还是昨天发生的事。但我把这件事回忆起来慢慢对母亲说时,母亲却绷紧脸说不记得了,父亲也说不记得此事。真是怪事,难道这是我昨天的梦境么?但父亲接着对我说:“你从小就是这样,这么大了还叫名字,现在也改不了。”
我的确还是对姐姐一直直呼其名,但在外人面前我总算替母亲挣了脸,每逢姐姐有客来访,我都会问她们:“你们找谁?”
“张雅量住这里吗?”
“哦,哦,找我姐姐呀,你们稍等一会儿。”
客人们就会夸我知礼,懂规矩。我那时确实也规矩了很多,不会再向姐姐挥拳弄棍了,但没人的时候我们还是以名字相互称呼,已经习惯了。有一天,我躺在姐姐床上看《麻衣相》,看见姐姐正在穿衣境前顾盼,忍不住道:“张雅量。”
姐姐扭过头来看我:“干什么?”
我说:“你看过《麻衣相》吗?”
姐姐又去看镜中的自己,过了一会儿,大概觉得满意了,说:“没有。”
我说:“那你快看吧!这里面说你是大吉大大吉。”
姐姐兴致上来问:“在哪儿?”
我说:“不用百~万\小!说,只看你的脸就知道。”姐姐就睁圆了一双眼。我款款道,“别管那颗富贵痣在什么偏僻角落,都能在你脸上找到。”
这时,姐姐抓住一个纸盒子向我丢过来。因为我揭了姐姐的短处。姐姐那时脸上长了一些黑点。
后来,在我们都又长大了一些的时候,我把这一个酿了很久的笑话加了作料回忆给她听,姐姐疑惑地盯着我的嘴巴。
“不可能吧!”姐姐说,“怎么当时没有打你?”
我一时语塞。我们小时候那般水火不容,按理姐姐一定会怒气冲天的,难道我是又记错了。我是怎么了,我的记忆中怎么会有那么多的错误片断?然而它却这般清晰地印在我的心里,不是一个影子印在上面,而是一个模子嵌在里面,怎么会错?我相信自己。
那时我上初中,姐姐上高中。我们小时候都是由姥姥养大的,每年寒假,都愿意回姥姥家去过年。有一次,到小姨那儿串门,我在外屋听见姐姐在里面对小姨说:“小姨,你还记不记得大红门的那片房子,墙特别厚,里屋和外屋的夹墙上有两个洞,两边都有床,我和舒涵就整天来回钻。”
小姨笑着说:“记着呢,那时候,舒涵正好能在洞里横过来,躲起来谁也找不着他。”
我这时正往里屋走来,小姨就笑着问我是否还记得。我犹豫了一下说记着。姐姐就高兴地问我还记不记得当时我愿意钻哪个洞,我想了想说钻小洞。姐姐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两个洞一样大的,我是问你左边的洞还是右边的洞。你肯定是忘了。”
我确实是忘了,我已完全记不得那一段美好的钻洞时光了。后来,我便向爸爸问这件事情的真伪。爸爸放下书,仰起头一脸疑惑地反问我:“墙上有洞?!”
我的故事之我和姐姐(2)
彻底完了。
或许这件事曾经真的有过吧!只是我的记忆没有能够把它好好地保存下来,日子一久,就荡然无存了。好比花的枝瓣,即使埋在土中,日久也会随土化去,不留任何痕迹,我不会再费力去挖掘这块土地了。
日后,我独自一个人坐着无聊时,便会想起一些往事,使自己陶醉。后来我想,其实我们每一个人的记忆都不是那么完全的,人到底需要期望的还是未来,而且记忆本身就如大浪淘沙一般,去掉石砾,留下真金,那金子一般的记忆便由于岁月的洗涤越来越纯,越来越有光彩了。于是,当我回忆和母亲的四目相对时,多了一份坦然,少了一分儿恐惧。在回忆和姐姐的对打时,便多了一份宽慰,少了一分怨怒。我到现在一直如是想。
现在,我和姐姐都已长大了,我们都早已不再打架,但我仍是呼叫我姐的姓名,姐姐也总是很高兴地答应。我们俩很兴奋地谈天说地,毫无拘束。父母不再说姐姐为长不尊,也不再说我的为小不敬。毕竟我们是已长大的亲姐弟了。
小不点儿姑娘有时也问我和我姐的近况,我就把上面一段话,告诉她。小不点儿频频点头,道:“鬼哉,姐弟毕竟是最佳拍档嘛!”
见我睁开眼睛疑惑,小不点儿姑娘慢慢地给我分析:“兄妹不好的,将来姑嫂一定会闹别扭,哥哥肯定怕嫂子,小妹完了,是啵?”
“兄弟也不成的,娶了娘子分家产打破头也有的。妯娌不和,大灾的,是啵?”
“姐妹也不成的,将来成了外姓人,一心为别人,两条心都向外,是啵?”
见我频频点头,小不点儿姑娘飞快地瞥我一眼,接着说:“姐弟是不怕的,姐姐向着弟弟,而且,嘻,将来姐夫还有不怕你的?!”
我大声地笑起来,快活地流出了泪。小不点儿此言不虚,姐姐的朋友来家,去后第一个电话就问我姐,我对他的印象如何?猛地,我心里想起了前几天到班上来找小不点儿的那个大个子来。我笑着问小不点儿姑娘:“兄妹之间处不好的,你将来怎么办,让你嫂子欺负?!”
小不点儿姑娘疑惑地盯着我,到弄清了我是说那个大个子之后,小不点儿猛地站直身子大声吼道:“舒涵!”小不点儿脸孔通红,“那是我弟弟的,鬼哉鬼哉!你说宝话!”
我的故事之学不成的样子(1)
父母给我收拾上学用的包裹时,我就在一边看着。母亲把一件东西包好,放进去,想了一想,又拿出来,再想想,把它折成竖条,又塞了进去,扭过头来,正看见在一旁发呆的我,便对我说:“舒涵。”
我说干吗。
妈妈说:“这次出去以后要多和别人主动说话,不要自我封闭。”顿了一顿,又说,“咱们一点儿也不比别人差。”
父亲放下手中的书,也对我说:“是,看你这个暑假,脑子并不慢。”
我笑着说:“上个学期是因为我自己太自卑,老觉得自己不行,所以才不行的。只要振作精神,注意身体,肯定能超过他们。”
父母又去整理我的包裹了。我在心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对自己的将来实在没有什么把握。我从小就不活泼,虽然胖乎乎,却并不招人喜爱,说准确一点,应该是个木瓜小子,虽无木瓜的体形,却有木瓜的呆性,让人喜欢不起来。上小学的时候,记得有一次考试,是数学题,上面写着:
一只铅笔长5——a厘米 ; b英寸;bsp; 我咬着铅笔想了半天,最后觉得铅笔如此陌生,也应该有个陌生的东西与之相配,看来看去只有英寸如此地让人不熟悉,就选它好了。我就在纸上工工整整地写下了b。
后来因为这是入学的第一次期末考试,自己不敢去拿试卷,父母就带着我们一起去。拿出试卷来的时候,正好碰着同班同学石平的父亲。石平的父亲和我的母亲在一个单位工作。石平老远就喊我:“舒涵,你考了多少分?”
妈妈给我擦了一把脸,拉着我迎上去,笑着说:“不行,错了一道题。”
石平爸爸连忙下了车,过来和母亲说了几句话,就伸手想摸我的脑袋。我在母亲身后躲着,他拉了一把,没有摸着便顺手把我的试卷拿了去,看了一看,笑着对母亲说:“都是错的这一道题。平平拿到试卷后就想,米,那太长了,毫米太短,可能是厘米吧!就选了厘米。结果还是猜对了。”
我在母亲身后便觉得大事不妙,如此说来,第一个应该排除的,就是英寸,我那个可怜的b了。果然,石平一走,母亲扭过头来看我时,脸上的笑容就已经变成哀愁了。到了家里,母亲拿来一把尺子,轻轻对我说:“你看,米是这么长,毫米这么短,厘米是这样,英寸……舒涵,你注意力集中一点。”
我始终弄不清楚注意力集中时应该是什么模样,我装不出来,但大概我这副模样就是注意力不集中的表现吧!直到有一次,小学班主任张老师敲着我的脑门说:“木头疙瘩,眼珠都不会动一下。”
我难过得差点掉下泪来,心中却有些恍悟,或许母亲所谓我的注意力不集中,小朋友们所说的我的呆气,是因为我的眼珠不会转的缘故吧!
不久,我的猜想就得到了证实。姐姐上高中,学了《祥林嫂》之后,回来帮母亲做家务时,指着在一旁呆坐的我说:“眼珠间或一轮,表明你还是个活物。舒涵,你太像了。你就不能聪明点?眼珠不要死盯着一个地方。”
我就开始努力学习让自己的眼睛四处乱转。后来看到有一份报纸上说,我国京剧大师梅兰芳小时也曾经有过巨大困难……他小时候的眼睛不能顾目盼嫣,就养了一对鸽子,双眼天天盯着鸽子在天上飞,终于把一双眼睛训练得灵活无比,一颦一笑,毕现大师风范。这段话让我受到了极大的鼓舞,我想我也不用什么顾目盼嫣,也不要流露什么大师风范,只是别人别再说我呆气,这点要求总不为过吧。再说,我可以加倍地努力,这样干下去,相信会有那么一天的。我为自己的想法激动万分。从此,每次放学回家,我都要站在阳台上看邻居家放飞的鸽子。白云悠悠,夕阳如画,天地交汇的地方被抹上了一笔金红的颜色,鸽群像天边的幽灵,悠忽而来,猛然远去,让人看得心旷神怡。暮色来临时,我就看黑暗中的蝙蝠,只可惜这种东西飞得很快,又是超低空旋转飞行,看得人头晕脑胀,感觉远不如看鸽子那么美好了。大概看了一个月有余,终于有一次晚上出去乘凉我正在盯着蝙蝠看时,妈妈疑惑地盯着我,过了一会儿,说:“舒涵。”
我目不转睛,问干什么。
妈妈说:“你的眼睛怎么了,怎么一直翻白眼?”
我就给母亲说了我练眼睛的事。妈妈着急地说:“快别练了,把人都吓着了,听你姐姐胡说,什么呆气。”
我便停止了练眼的运动,以后回到家里只是百~万\小!说,所有的天文地理周易八卦之类的书都看。当时小朋友们一起回家时,总要说一些与学习无关的闲话解闷儿,我的路途最长,我的话却最少,一般都是走着走着我就成了一个人,而一堆人却围在另外一个小朋友的身边听他讲故事,讲的人摇头晃脑,听的人如醉如痴,只有我一个人在旁边凄凄惨惨切切。终于有一次,一个小朋友说:“星球大战,中国参加了星球大战计划的,和外星人打,都是飞碟……”
这正好对了我的胃口。我那一段正在读高科技的读物,心里有底,我大声地说:“星球大战不是打外星人的,是美国和苏联打的,你说错了。”
小朋友们停止了嘀嘀咕咕。领头的小伙伴有些惊讶地望着我,看了看寂静的人群,对我说:“那你说星球大战是什么?”
我的故事之学不成的样子(2)
我一时结巴起来,说:“是苏联和美国打。”
那个小朋友“哈”地大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说:“美国和苏联打,都是地球上的,怎么叫做星球大战?叫做地球大战行了。”
周围的小朋友也“哄”的一声和他一起笑了起来。那个小朋友大声笑着又说:“行,行,叫做地球大战。”
然后他们又继续向前走了。我抱着书包,捂紧嘴巴,不知想哭还是想笑,跟在他们后面走。等他们都到家之后,我离家还有一段路,我就在那条路上飞跑了起来,越跑越快,一直跑到家。到家之后就去翻那本书,看了又看,然后想:“你们听他的吧!你们都听他的吧!一个个变成呆子!”
以后我就真的不和他们说话了。我自己慢慢地在后面走,刚开始是赌气,后来就觉得自己一个人好舒服,可以自己想一些很好玩的事情,很惬意。有时想着想着想到好玩的地方,就忍不住自己笑了起来。有的小伙伴就会扭着脑袋盯我一眼,说:“舒涵,你笑什么?是不是笑我们呢?”
其余的小朋友就会一起回头。我连忙绷紧脸说没有没有。然后把身体列入他们的队伍中去,大家就一起向前走了。
我的语言表达能力大概就是那时落下来的吧!反正自小说话的本事就不强,上了初中之后家里来了客人,我还是只会向自己的小屋子里钻。这时母亲就会把我叫出来:“舒涵,出来见见叔叔阿姨。”
我被逼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出去,出去也不会说什么话,只是看着那些叔叔阿姨们傻笑,等叔叔阿姨千篇一律地问:
“在哪上学呀?——啊!不错不错。”
“上初几了呀?——啊!挺好挺好。”
“学习怎么样呀?哎哟!真行真行。”
一般这三句话问完之后,叔叔阿姨们就没词了。然后就是我站着,他们坐着,我们之间相视而笑。母亲这时就会打破僵局,对我说:“舒涵倒杯水过来。”
我便怏怏地走掉了,听着那些客人在背后对我母亲夸我。后来这种事情逐渐多了起来,我便一次次对着客人笑,笑得多了,也就笑出了一些傻意。客人就会高兴地对母亲说:“这个孩子好,老实。”
这时我便知道我要倒霉,忙摆一本学习的书在面前,打开台灯,努力百~万\小!说。妈妈送走客人后,见我在百~万\小!说,不好打扰,就轻轻地拿一把扇子进来,给我轻轻地扇一会儿,然后说:“舒涵,你见了人怎么连句话都不会说?”
我说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妈妈就缓缓地对我说:“进来之后,说叔叔阿姨请坐,再去倒杯水,让人家看着这个孩子也懂事。”
我说这还不容易我知道了。母亲就轻轻地出去了。我继续百~万\小!说,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然而不久,那些叔叔阿姨们又来了,妈妈把我叫出去的时候我便大声说:“喝水!”
客人们笑了一笑。妈妈说:“舒涵,拿几个杯子去洗一洗。”
我就一溜烟跑到厨房去了。这时才感觉到好累,一点儿也不想再见什么客人,只想早点到自己的床上躺着。
再后来,身体就有了一场大病,病中和病后,脾气都变得有些暴躁。父母和姐姐总是尽力照顾我的情绪,总不让它有一点点儿的波动。我在家庭的庇护下度过了高中,一切闲杂事务,父母都替我分担去了,我只是读书,后来虽考上了顺心的大学,语言和处世却都还是初中水平。母亲也不要求我的处世能力,有时还对我说:“谁说舒涵呆了?我看一点也不呆,比别人还聪明一大截子呢!”
说这话时我就静静地搬一个小板凳,坐在母亲身旁,看着妈妈逐渐增多的白发,心里总觉得愧疚。直到今日我也没有让自己学成左右逢源,四面圆滑的处世方法,但我总觉得,第一,父母想让我学的也并不是那种滑头,以及油里油气;第二,至于我的聪明与呆的问题,我并不比一般人聪明,但绝不比他们笨,我只是一个正常的人,我只要有信心,我就能强过他们去。而现在,父母就是我惟一的信心来源。
我的故事之学不成的样子(1)
父母给我收拾上学用的包裹时,我就在一边看着。母亲把一件东西包好,放进去,想了一想,又拿出来,再想想,把它折成竖条,又塞了进去,扭过头来,正看见在一旁发呆的我,便对我说:“舒涵。”
我说干吗。
妈妈说:“这次出去以后要多和别人主动说话,不要自我封闭。”顿了一顿,又说,“咱们一点儿也不比别人差。”
父亲放下手中的书,也对我说:“是,看你这个暑假,脑子并不慢。”
我笑着说:“上个学期是因为我自己太自卑,老觉得自己不行,所以才不行的。只要振作精神,注意身体,肯定能超过他们。”
父母又去整理我的包裹了。我在心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对自己的将来实在没有什么把握。我从小就不活泼,虽然胖乎乎,却并不招人喜爱,说准确一点,应该是个木瓜小子,虽无木瓜的体形,却有木瓜的呆性,让人喜欢不起来。上小学的时候,记得有一次考试,是数学题,上面写着:
一只铅笔长5——a厘米 ; b英寸;bsp; 我咬着铅笔想了半天,最后觉得铅笔如此陌生,也应该有个陌生的东西与之相配,看来看去只有英寸如此地让人不熟悉,就选它好了。我就在纸上工工整整地写下了b。
后来因为这是入学的第一次期末考试,自己不敢去拿试卷,父母就带着我们一起去。拿出试卷来的时候,正好碰着同班?br />
换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