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里面的八个人,除了装潢专业的程增元之外,全都民愤激昂,王一河气愤地用手指指着我说:
“张舒涵,你说什么也得把那些垃圾收拾掉了。”
我默不做声地使劲,让身体在床板上陷入得更深一些,拉起被子盖上了脸,感觉到六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我,停了一会儿,看他们没有后撤的意思,我叹口气,说:
“好的好的,可这晚上扫地,乌烟瘴气的,明天,明天我肯定干。”
“明天你小子还得跑,”臧富海用手支着身子坐起来喝水,“我还不知道你。”
我在黑暗中撇了撇嘴,扭过脸来不去理他们。过了一会儿,栗子敏闷闷地问我:
“你要回赠殷丽什么礼物呢?”
我愣了一下,奇怪自己为什么没有想到这个问题,反问道:
“这礼物必须要回的吗?”
“当然。”程尚嗡嗡的声音从上面传了过来,“回了才叫做定情信物,不回就是你收取贿赂了。”
“那就算了,”我翻了一下身,把脸面向墙壁,“我不回了。”
“你们两个真是有意思,”程增元靠在床头说,“哪儿像是谈朋友的,你看看我们班的翁宇,那才是真正的一对儿,什么时候都在一起。”
“就是上一次开会批评的那一对儿吧?”陈义埙探出身子来,询问道。
“是。”
“说他们什么了?”秦雁行高兴地问道。
“没有点着名字说,只是说现在的学生越来越旁若无人了,大庭广众之下吃饭还要别人喂。”
“哈哈!”秦雁行开心地摇头笑道,“真没劲。”
我们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程尚说道:
那一片天空 ——纸鹤风铃(2)
“那不叫做旁若无人,那应该是,我的眼里只有你。”
那一段时间上的是编织课,男生的粗大手指总是无法把那些细线准确地穿过去,长此以往,就有了一股怨气,尤其是看着女生兴高采烈,仿佛玩游戏一般地做作业时,王一河就在教室最后面感慨:
“我们必须相信世界是美好的,因为现实确实是这么回事,而且我们也必须这么想,不然,我们就实在是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了。”
班里鸦雀无声,大家实在想不出来用什么合适的话来回应他。郑智珍看看墙上的表已经将近十一点,快要到了熄灯的时间,问大家:
“还接着编吗?编的话,我去申请电。”
班里更静了一层,良久,没有一个人回应。
我说:“那就算了吧,明天还要上课,老师总不能一直把咱们当超人使吧!”
“可是,”秦雁行说,“明天上课不就来检查作业的吗?编不完怎么跟老师说呢?”
“那干脆愿意编的就留下,不愿意编的就走人。”
老师的批评毕竟不能够伤筋动骨,而熬夜却是实实在在的酷刑,况且法不责众,老师总不能让一个班一起不及格了去。我收拾了工具,王华到后面来关灯,看着我编的框子神秘地笑一笑,扭转身,见我不理她,再回来,又笑一声。我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说:
“快说吧!我是不会主动问你的。”
“你的经线编得太紧了,编完后你的这个就缩成一团了,我上次编的就是。”
我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怒斥她:
“你怎么不早点和我说?!”
“谁知道你编成了这个样子,我脑袋后面又没有长眼,”王华小声不满地嘀咕着,“再说老师上课不是说过了吗?”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扭头看看栗子敏的木框,自我安慰道:
“没事儿,还有人没编呢!”
在电梯口等了一会儿电梯,等了十多分钟,电梯仍然是稳如泰山地停在最顶层,我对王华说:
“毁了王华,电梯不是已经停了吧?!”
王华看看手表,做恍然大悟状:
“怪不得总下不来,其实我刚才也想到了,这不是已经过了十一点了吗?”
我丧气地向楼梯处望一望,说:
“咱们要下十五层楼吗?”
也不知是因为学校的课程太过劳累与伤身,还是因为我们真的老了,身体一直在走下坡路,同学们的身体从考上大学的那一天起,全部直线下降。一千米的体能测试,我们和大一的新生一起测,有很多人只跑了一圈的,老师看看手上的计时器,仍然说:
“快跑,只剩下二百米了。”
这让人心中不由得愤懑,很多的好汉不满旁边女生的嘘声,想要再接再厉地跑完,但也实在是气喘如牛,全部都败下阵来。
我和王华小声地往楼下走,听到楼下有人咚咚地跑上来,走近看时,原来是栗子敏,看到是我们,栗子敏非常地高兴,大声地对我说:
“舒涵,把班里的钥匙给我,我去拿编织框。”
我怔了一下,从腰里拿出钥匙给他,问:
“拿编织框做什么?你今晚要编吗?别编了,我也没有动呢。”
“我不编,”栗子敏摇摇头,“我是拿赵妲的,她今天晚上要编。”
我和王华走出安全出口,看见赵妲靓丽的身影在灯光地照射下拉得好长。王华羡慕地迎上去说:
“赵妲,你几多幸福啊,有人帮你跑上跑下地拿东西。”
赵妲笑了笑,对我们说:
“今天不加班吗?”
“不加班了,怎么说我也不再加班了,这哪儿是人能干完的活儿啊!”
“什么话啊!你们快点回去吧!”
“好的,那再见。”
回去的路上,王华小声地对我说:
“赵妲是不是在和栗子敏……”王华举起左右手的两个大拇指,放在一起对我坏笑道。
“什么?”
“你和殷丽怎么样了?”
“怎么你们都这么关心这种事情呢?”
“我和你说张舒涵,其实找女朋友真的是不能看外表的。”王华歪着头,小心地看着我说道。
“你这恐怕是冤枉了我了,而且,找朋友到底应该看什么呢?”
“性格啊!人好才是主要的。进了家门就和你吵架,你怎么过日子?”
“我的天啊!”我赞叹道,“王一河是我们宿舍里最成熟的人了,也还没有想到结婚后呢,这女的和男的就是不一样。”
送走王华,我享受着树影摩挲下的女生宿舍门口处难有的安静,才恍然觉得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和殷丽联系了,抬起头来,天空的星星明亮地眨着眼睛,和前几天的夜晚没有什么不同。回到宿舍,王一河正在窗台上趴着,见我进来,扭过脸对我说:
“舒涵,明天肯定有大风。”
“这还用得着你说,今天就刮风了,还是沙尘暴呢!”
“你这两天为什么总是气不顺?有人惹你了吗?”
“有人惹我倒是好了,现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是看到谁都心烦。”
“那就没事儿,”王一河嗡嗡的声音传了过来,“我还以为你就是看了我心烦呢。”
那一片天空 ——纸鹤风铃(3)
大学的时光不知为什么总是有着很多莫名其妙的烦躁,一片小小的落叶,一幅夕阳的风景,都会让我心潮澎湃,不能自已,然而与此相对的,正是心情的跌宕起伏,烦躁与孤独袭来时,好似一匹野兽一般,在自己的身体里左冲右突。或许,这是由于我的努力与失败已经太久了吧,每做一件事情,就要花心血,花很多的心血去完成,然而世界上的事情并非努力就可以成功,实在是多种因素的综合体。每次看到电视上的人们在向别人洋洋得意地介绍自己的成功经验时,我心里暗骂他们,踢踢床板,把上铺的程尚踢醒,说:
“这群王八蛋,他们成功了总以为是自己的功劳,其实还不知道是因为当时怎么着了呢?”
“怎么了?你是说他们送礼吗?”
“不是,送礼也算是自己的努力,比如说这个应试的,她说自己的人生转折点就是自己应聘上了这个职位,其实说不定就是因为当时主考官想去厕所了,懒得再去听下一个,就把她招上了,和她准备的那些根本就没有关系。人这一辈子啊,太没有准儿了。”
呆了半晌,听不到程尚的回音,恍然大悟他刚才纯粹是条件反射地说一句,早已经进入了梦乡。我闷闷地躺了下来。这时,栗子敏躺在床上哼哼着说道:“其实你这就是闲得慌了,每天累得你要死要活你就不再这么想了。”
“那你现在怎么想呢?你的电话卡的生意做得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栗子敏看了看宿舍,小声地说道,“还是赚不了钱。”
“没关系的,再努力一下就好了。”我的心情微微内疚了一下,安慰他道,“子敏,你发现了吗?似乎你比我还要成熟一点,喜怒不形于色。”
“你算了吧,你知道我们今天跑了多长的路吗?我回来腿都打飘,还顾得上伤心?”程尚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伸出手到桌子上拿起水杯,对我说道,“你不是买车子了吗?我骑一下,你陪我下去找车子。”
我默默地穿好衣服,走到楼下车棚里,过了一会儿程尚下来,伸手朝我要车,我没好气地说道:
“你没看见我正在找吗?这都逛了两圈了,找不到。”
“你再好好找找,”程尚疑惑地看着我,“再说了,要是有哪个贼偷你的车子被人抓住了,那还不得后悔死啊!”
我狠狠地咬了咬牙,再接再厉地找车,终于在一个缝隙里面发现了它的身影,我把钥匙给程尚,程尚高高兴兴地去推车,一溜烟奔向了校外。
我在路上默默地走着,脑子里仔细地想着老师下午问话,我该怎么样回答,迎面走过来殷丽,在我的面前停下。我看看她的脸,说:
“有事吗?”
“我想和你说几句话。”
“说什么?”
“到这里来。”殷丽指指路边的阴凉处。
我站在那里,不知她要做什么。殷丽看着我背后葱郁的柳树,说:
“舒涵,我感觉我很对得起你的。”
“是的,”我感到了空气的凝重,说,“你对我挺好的。”
“你自己知道就好。”殷丽转身走掉了。我愣愣地站在那里,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捏捏自己的胳膊,是疼的,充分说明自己不是在做白日梦,那么这是什么意思呢?女孩子真是猜不透。
回到宿舍里,躺在床上,心里总是想着殷丽的话,心中好像是有一头困兽一般,左右挣扎,却总也是冲不出来,我在床上左右翻来翻去。过了一会儿,程尚在上面用脚敲了敲床板,说:
“舒涵,咱们学校条件差,床板不结实,你别乱动。”
我起身看了看上面,又坐下来,心里并不想跟他说起这件事。门后又隐隐传来风铃的声音,我想了想,问程尚:
“程尚,你上次收拾东西,是不是因为你和女朋友要散伙,还给你女朋友的?”
程尚在上铺重重地翻了一个身,以示他的不满。我等了一会儿,又问:“是吗?”
宿舍里面静悄悄的,始终没有人回答。我坐起来,看着远远地从门上垂下来的风铃出神,慢慢走过去,用手拉住风铃,叮叮咚咚的声音瞬间撒落了一地。我拉住风铃的心形状,红心突然发出了一声清脆的笑声。我吓了一跳,把手拿开,再放上去,用力一捏,红心又哈哈地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我心里不由得有一丝得辛酸,在这里挂了多半年,我居然到现在才知道这是一个声控装置,恰似殷丽的苦心一般。我把手缩回来,心中就像是被压了一块石头一般,沉重得难以呼吸,想了想,决定把这件礼物保留下来。我从陈义埙的床上跳下,在床头坐了一会儿,转身叫醒程尚,说:
“快点,下午还有课。”
程尚的手神经质地四处乱摸,我以为他在找衣服,让开了地方。程尚的手摸来摸去,摸到了枕头下面的手表上,睁开眼看看,说:
“你先去吧!我再睡五分钟,那个老师喜欢下课时点名。”
“那好吧!”我说,“但是我不帮你回答问题。”
程尚慵懒得挥挥手。我走出了房门。
路上,看到王一河夹着一个大画板匆匆地走过来,我兴奋地大叫:
“一河,是不是不上课了?”
王一河睡眼惺忪地看我一眼,估计又是昨天晚上没有睡觉,说:
那一片天空 ——纸鹤风铃(4)
“不知道,我没有过去。”
我看着王一河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地走过我的身边,心里不禁佩服他的强悍,这一年来的学费,王一河已经还清了。偶尔找王一河借钱,王一河小心地把我叫出去,问道:
“张舒涵,放假前你能还给我吗?”
“能,下个星期就给你了,不然怎么叫做救急呢?”
“那就行,”王一河舒了一口气,“因为这是我下学期的学费,我担心别交不了。”
我看着王一河苍白的面色,问道:
“你已经把学费挣出来了吗?”
“对,”王一河说道,“总算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王一河到底是挣了多少钱。王一河总是跟我们说起社会上的黑暗,很多的人给雇主干了活,到最后却得不到钱。有时,我们看到王一河默不作声地躺在床上抽烟,见到我们拿着篮球鱼贯而入,对我们小声地嘀咕:
“你们将来到了社会上,记着千万不能自己垫钱。”
我们扭过身来,问:“王一河,你说什么呢?”
王一河摇摇头,又沉默了下来。一河小小年纪就已经承受了太多不是他这个年龄该承受的负担,心理的承受能力又无法释解复杂社会的无奈与艰辛,慢慢地对一切都产生了怀疑,有时在宿舍他就用两个手指拎着臧富海最爱看的人生哲理散文,说:
“这些东西,只能当成是振奋人心,真要是这么去做,那就是傻了。”
那时的王一河,已经在社会上工作了一段时间,对于社会上的丑恶现象深恶痛绝,对于每次倒霉的都是自己更是捉摸不透,逐渐地开始像小不点姑娘一样,思考起了人生的哲学。只不过,他还并不是一个彻底的哲人,见到了钱,马上就是眉开眼笑,忘掉了哲学,也忘掉了生活的艰辛。有时想想,或许这样活着更加简单,我们总是茫茫然不知道自己的目标,比起王一河的专注于金钱,其实是更加得不如了。
毕业那天 第二部分
那一片天空 ——风雨柳丝(1)
“你看我这个画还有改的余地吗?”我小心地把画举起来给栗子敏看,“你给说说看吧。”
“我不说,说了你又不高兴,”栗子敏低下头去调颜色,“我还不知道你!”
我阴着脸坐到了座位上。前面的小不点姑娘怯生生地转过身来,说:“舒涵,你这样子交上去恐怕是不行的,你还是用一点金色吧。”
“为什么?”我疑惑地看着她的脸,仔细地研究,“你不是说金银色是最不好用的吗?你是什么居心?”
“是啊,我说了你不要生气啊,我就是觉得,不是因为难用吗,你的画画不好也就在老师面前有一个理由了,等老师宽限你时间了,你再接着改好,不然你明天肯定交不了的了。”
“交不了就交不了,”我心头的怨气一点点地汇集了起来,“为什么倒霉的总是我呢?”
“你这一段的命确实是不大好,”王一河小心地凑到我的身旁,贴到耳朵上说,“不过,是不是因为你这一段心情不好啊?”
“为什么心情不好?”我诧异地问道。
“你说呢?是不是因为殷丽又有新的朋友了?”王一河扭过脸,不和我的眼睛正视。
“你说什么呢!”我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我们根本就没有在一起过。”
“给你。”小不点姑娘转过身,把一瓶金光闪闪的颜料递给我。
“这是什么?”我看着那一瓶粉状物问道。
“这就是传说中的金粉,”小不点姑娘嘻嘻笑着说,“画完了,明天咱们班一起交。”
“谢谢你,”我叹了口气,“谢谢小不点。”
“真难听,”小不点厌恶地摆摆手,“你们不会背地里一直这么叫我吧?”
我把金粉举到眼前,对着日光灯看,明亮的白色灯光照上去,金色顿时晶莹了起来。透过瓶子晶莹的玻璃,王一河看到我的眼神聚集在了他的身上,说:“我也不知道怎么调金粉啊,你别问我,旁边不是装饰班吗?去问问他们去。”
我站在走廊昏暗的灯光下,愣愣地看着手中的小瓶,想要敲装饰班的门,猛然想到这是晚上十二点,除了我这么笨的人,又会有谁在这儿加班呢?这样的理由想起来让人心酸,尤其在将近午夜的梦醒时分,别人睡意正浓的时刻,而我却傻傻地站在这里,拿着小瓶当宝贝。
从安全通口处隐隐传来了脚步声,我急忙后退两步,靠在墙上,省得让人看到我站在别人班的门口,以为我有什么不轨的企图。门轻轻地推开了,一个女孩子像风一样地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站到了门口,拿出钥匙来开门,在环顾了一周之后,怀疑的目光集中到了我的身上。我连忙上前两步走,说道:
“同学你好,我就是旁边的染织班上的,我们没学过调金粉,你能帮我们调调吗?”
女孩子疑惑的目光从我的身上转到了玻璃瓶上,或许是因为瓶子比我更加眼熟的缘故,逐渐地放松了警惕,说:
“其实我认识你,你是八一班的,对吗?”
“是啊!”我感激地递上小瓶,“你帮我调行吗?”
“对不起,”女孩子抱歉地笑笑,“你看今天太晚了,这个需要很长的时间。我只是上来看看东西……”
“没关系,”我勉强说道,“那谢谢你了。”
我转身想走。女孩子迟疑了一下,从背后叫住我:“同学,要不你等一会儿,你把我调好的拿走,你的给我留下来,我明天给你调。好吗?”
“这憨人有憨命,”王一河奇怪地看着我手中的银粉,“我还以为你肯定调不了呢,就是怎么从金变成银了?”
小不点姑娘惊叫着转过身来:“你是不是和人家换了,都用完了吗?”
“你知道我调不了还让我去,”我看着王一河,故意不理小不点姑娘,“你是不是存心不想让我好。”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等来等去老师也没有过来。郑智珍去了一趟系办,回来告诉我们任课老师去医院有点事,今天来不了。学生大哗。我顿时长吁了一口气,趴在了桌子上。看着桌子上的闪着银光的瓶子,酷似一个爱情漂流瓶,我的嘴角不由地浮现出了一丝笑意。昨天太忙和焦虑了,今天一定要去好好看看那个女孩子,顺便再把小不点姑娘的空瓶子给要回来。我看了看班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起身出了教室。
我站在装饰班的门口,偏了偏头,想听清楚里面的动静,里面静悄悄的,偶尔竟传过来一丝女孩子呼吸的声音,不知是否我的错觉,轻轻地敲敲门,里面没有人回答,用手推门,门确是虚掩的,昨天那借我银粉的女孩子正静静地在画板上划着什么,班里其他的人惊讶地看了看我,见不是老师,也就不再理睬,继续玩笑去了。我大胆走到那个女孩子的身旁,把瓶子放到她的画板上。她吃惊地扬起脸来,很活泼的脸庞上添了些许的诧异,红着脸说:
“是你啊,我还没有给你调呢。”
“没关系,不着急的。”我很大度地摆了摆手,一句不提要回瓶子的话,“你有空再帮我调吧!”
“我们正在上课,”女孩子感到了周围人好奇的脸,说:“下课我去找你吧。”
“好啊,不用着急的。”我摆摆手,“你叫什么来着?”
女孩子笑了起来:“申韵,记住了吗?”
那一片天空 ——风雨柳丝(2)
“张舒涵,张舒涵,”在食堂吃饭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模糊的声音叫我,到处看时,程尚拼命向我这里挥着手。我笑着走过去,看见矮个子的王一河也在人群里,瞬间有点明白程尚蒙娜丽沙般的笑容,板起脸说:
“什么事?”
“我的饭卡没有带。”
“什么?”我吃了一惊,“我还以为是别的事呢。我走了,我的卡里也没钱了。”
“你要是走的话,我就把你的事情说出来,”王一河说道,“是我要借卡的。”
“那你怎么不借程尚的?”
“他没有带啊!”
“你居然信他,”我啧啧称奇,“那你还不如信我也没带呢。”
吃过了晚饭,回到宿舍,进门之后,我习惯性地向门后张望,看着墙下逐渐增多的垃圾,心情一下子有点烦闷,坐下来看外边的草地。栗子敏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看见我,打了一声招呼,到床上拿了东西扭身想走,又折回来,笑着对我说:
“舒涵,记着给我请假,社会主义与当代政治课。”
我答应了一声,栗子敏又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我一跃而起,趴在窗台上,果然看见赵妲在楼下慢慢地来回踱着步子,心中不由得感慨,摇摇头,回到床上躺下,无边的寂寞像空气一样笼罩在了我的周围。
“那你去找一个女生吧!”程尚知道我这样的状态,对我说,“反正这一段咱们也没什么事情。”
“你觉得咱们这一段没事情做吗?”我诧异地托起程尚的脸,“咱们还不够忙吗?”
“我没觉得怎么忙。”程尚向旁边歪歪头,“主要是因为你的学习方法不对头。对了,这是你的车钥匙,车子还放在原来的地方。”
我骑上车子来回逛着,看着校园里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长艺的校园实在是小,不一会儿就打了几个来回。看看表已经到了吃饭的时间,我扭转车头向食堂走。李宓在后面重重拍了我的肩膀一下,大笑着跳到了旁边。
“你在这里做什么?”我看看她不知忧愁的脸,问道。
“没什么,我去臧老师家了。”
“有事吗?”
“没事,我想看看作业怎么画。张舒涵,”李宓一下子兴奋了起来,“臧老师家里可好了,布置得特别有情调,我将来也要一间像他家一样的小房子。”
“那你父母住在哪儿?你真是不孝。”
“我可以让我的丈夫买大房子啊,你真是拎不清。”
我想起男生在夜深人静时,谈论起要找一个有钱女朋友的那些话。看来人同此心,情同此理,我们也实在是没有必要不好意思。这时,身后的车架猛然颤动了两下,我抓紧了车把,扭头对坐在车子上东张西望的李宓说:
“下一次上车的时候告诉我,你也不怕我摔了你。”
“没事没事,”李宓笑得不可开交,也不知道她是为什么,“我们正是因为彼此信任吗,才心有灵犀一点通的。”
我的破车在李宓的重压之下发出吱吱的声音。李宓笑着说道:
“张舒涵,你这个车子还真是不错,都破成了这个样子了。”
“你懂什么?”我直直地看着前方,不去理她,一方面是厌恶她的这句话,另一方面是人多,车子没闸,“这学校的人越来越多了,你说到咱们毕业的时候,这大学生还能值钱吗?”
“我不知道,知道了也没有用,我们学好自己的功课就好了。”
“哎。”我叹口气,猛然想到陈义埙经常说的一句话,“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别说这些了。张舒涵,我明天要去中关村邮局,你带我去吧!”
“你为什么不坐车去呢?”
“坐车还要花钱,嘻嘻!”
“不去。”
“去吧去吧!”李宓轻轻摇晃我的车架,“回来我给你买麦当劳吃。”
我看了看李宓调皮的眼神,叹了口气,说道:
“那好吧。”
第二天,北京正好刮起了大风。李宓坐在我的车子后面拼命抱怨道:“这北京的风沙就是大。”
“你行了吧!”我一张开嘴,马上就有很多的风沙钻了进来,“要不,你到前面来蹬车。”
“不用了,我知道你好。”李宓在后面哈哈地笑着。
想起早晨出来的时候,程尚奇怪地看着我,问道:
“今天有什么事情?这么早就起来了,身体不舒服吗?”
“你就知道我身体没事,你才这么着说的。上一次我感冒,让你倒杯水你都不干。”
“你胡说,”程尚羞红了脸,“上一次我给你找了整个楼道,都没有水,你让我怎么办?”
“找个媳妇吧!”王一河把头闷在被子里,说,“找了媳妇就有人疼了。”
“你这是什么时代的观念了?”臧富海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在床头倚着眨眼睛,“现在都是伺候媳妇了,不信你们看栗子敏。”
栗子敏的身躯在被子里条件反射般地动了动,明显已经醒了过来,但是懒得说话,又向里缩了缩。
栗子敏在没有别人的时候悄悄地对我说:“张舒涵,其实我觉得还是对人好一点好,夫妻不是父母,你要对别人好别人才会对你好。”
我点点头,深有感触,其实男女之间的感情,那一丝甜蜜和辛酸,有很大程度是在相互的猜忌与不信任之中产生的,这才有了那么多的感人的轻怜蜜爱,轻嗔薄怒,让人欲罢不能。我看了一下宿舍空荡的墙壁,估计这话不会被传出去,便说:“臧富海是个傻瓜,你别理他。”
那一片天空 ——风雨柳丝(3)
自从这学期开学后,我就对臧富海的感觉很不好,因为他总是对我说:“舒涵,你知道你的悲剧的根本原因是什么吗?”
看我瞪他,臧富海诚恳地补充道:“你知道为什么你身边总是那么多的烂桃花吗?”
我转过身去,懒得理他,内心深处对他认为的事实不以为然。臧富海接着凑到我的身边说:
“因为你没有学会对人说不,尤其是对女人。”
不知是为什么,在风沙弥漫的路上,我又突然地想到了这句话,似乎有那么一点的道理,我昨天真的不应该答应她来中关村邮局,受这一份洋罪。她现在怎么想我呢?不会就是有点傻吧。我偷偷看了李宓一眼,她在后面正高高兴兴地甩着两条腿,自然而天真,不像是有什么坏主意的样子。
“你不要晃腿,弄得我好难骑。”
李宓乖乖地收起了腿,小心地问我:“很累吗?”
“废话,”我看着李宓难堪的眼神,缓和了一下口气,“还行吧。”
好容易骑到了邮局。李宓从车子上一跃而下,对我说:
“你也过来吧。”
我找到了支车子的地方,手只要一旦离开,车子就会随着风声而倒。我无奈地看了看她,说:
“你进去吧!我在这儿等。”
李宓把书包拿下来放在车筐里,对我说:
“好的,那我快一点。”
我把下巴靠在车把上,感受着风声从我的耳边呼啸而过。过了一会儿,李宓从里面出来,走到我的面前,说:
“你怎么不知道找一个避风一点的地方等我?”
我一时语塞,可能小时候就缺少趋利避害这方面的意识,一直到了长大了也没有能够改得过来,我支吾道:
“要是到了那里,你不就找不到了吗!”
“你对我这么好啊!”李宓嘻嘻笑着说,“我该怎么感谢你呢?”
“咱们快点回去吧,你就别感谢了。”我把车子推开,指指后面的架子:“快上来。”
李宓笑着跳了上来。我叹口气,正正车把,用力向前骑了过去。
回到宿舍,我把门后的盆子找出来,看看风铃,轻轻用手抚弄了一下,似乎将要失去的东西才会是最重要的。直到现在,我才发现原来在我的心中,风铃已经成为了一段无法抹杀的回忆,尴尬也好,无情也罢,都已经是我默认的过去了。我很小心地用肘部碰了一下它们,风铃欢快地唱了起来。这时有人开门,我连忙从门后出来。开门的是栗子敏,栗子敏看了看只有我,扭头对外面说:
“进来吧!没人。”
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刚想要质问他,却看见赵妲害羞地从外面踱了进来。看见只有我,赵妲放松了很多,坐在栗子敏的床上,问我:
“晚上有课,你有没有写作业?”
“没有。”我没好气地说。
“为什么啊?是不交了吗?”
“不是,”我不好意思说出真实的原因,“下午我洗衣服去了。”
“你也多学学,”赵妲指着栗子敏说道,“你的那些衣服呢?又塞到床底下了吗?”
“张舒涵你就会说,”栗子敏坐到床上,“可是你穿的衣服还是脏兮兮的。”
“你别瞎说,”赵妲笑着去推栗子敏,回头对我说,“别理他。”
赵妲的父母经商,或许是由于从小见多识广的缘故,她的为人处事非常的大方与从容,坐在床上,赵妲一脸天真地对我说:
“张舒涵,你应该好好找一个女孩子了。”
“找谁呢?”
“你上回跟我说的那个申韵,你不是对人家很有意思的吗?”栗子敏从外面洗了苹果回来,看着我笑道。
我悲哀得闭上了眼睛,哆嗦地指着栗子敏的脸:
“我明白了,你就是传说中的见色忘友的那种人。”
栗子敏笑笑,不回话,抓起一把刀子削苹果皮。赵妲大度地说:
“要不,我跟她说说去?你们没有问题的。”
“不用不用,”我连忙摆摆手,“我自己来吧!”
“那好,我帮你打听一下她的为人。”
等到赵妲走了之后,看着栗子敏嘴角含笑地坐在那里发愣,我疑惑地问他:“咱们宿舍到底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
“不少,”栗子敏偷偷看天花板,“但是不是我传出去的。”
“那是谁传出去的?”我追问道。
“也没有谁特别想传的!就是这么一个传一个,”栗子敏伸手画了一个大圆圈,“这么着传出去的。”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才知道栗子敏所言不虚,宿舍里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瞒谁都不好。我用被子慢慢地蒙上了脸,希望他们快点睡觉。
“张舒涵,我们大家支持你。”陈义埙哈哈笑着说,“在我们那儿,咱们这个年龄孩子都有了,这学校真是耽误人。”
“正因为咱们善于等待,所以才有更好的。”秦雁行脱掉了外衣,躺在床上,两手对天,“将来咱们都会有好的,好幸福啊!”
“不过,这刚开始是不大容易的,”程尚在上铺笑着说,似乎这种事情一旦发生在别人上就非常的好笑,“张舒涵我教你一个办法,你想学吗?”
“你就说吧!”王一河在床上搭话道,“听听行不行再说。”
那一片天空 ——风雨柳丝(4)
“我这儿有一个随声听,你下一次去见她的时候在身上带着,看到她时就装作是偶遇。你对她说,我这儿有一首好歌,然后把耳塞塞到她的耳朵里,这样你就好像在抱着她一样,一根线就把你们两个人连起来了。”
“对对,”臧富海附和道,“我这儿还有一盘带子,里面有一首歌词是那个‘你是一匹野马,我想驾驭她。’配你那时候的情形最好。她就是傻子也明白你是什么意思。”
“你们这群人真是无聊,以后张舒涵结了婚,肯定和他媳妇说这件事,咱们就都别去他家里了。”秦雁行从床上坐起来,显出一副高瞻远瞩的样子。
“其实你们也真是没劲,”王一河舒舒服服地躺下来,“张舒涵,你可不要听他们的,到门口等,那等死了她也不会出来,偶遇那个玩意儿,哪有那么巧的事?就像赌钱一样,十赌九骗,那些都是事先整好了的。”
很久以前,我就知道凭借他们嘴里进的,是绝对不会有任何有价值的信息和道理。我扭过身去,面向墙壁,不去理他们。过了一会儿,臧富海说:
“睡吧!明天那还要赶作业呢!”
宿舍里面的床板不约而同地震动了几下,大家躺了下来。我转过身来,看着窗外的月光,这里的夜晚太明亮了。记得小时候的天空,月光是那么的晶莹,像水一样的洒落在大地上。现在的申韵正在做着什么呢?我缓缓地叹气,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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