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女子,身子虽然不干净了,但那颗纯孝的心确是干干净净的。
缪嬷嬷回想当初杨水儿求她的情形。那时她刚回京,托她帮忙给母亲赎身,也求她帮忙以后照顾她母亲。
缪嬷嬷那会子自觉自身难保,也有瞧不起杨水儿的意思,便冷言相向。杨水儿竟一点不介意,反而更加卑微的祈求。
……
“嬷嬷,我为了赎身见母亲,几乎用尽了我这些年卖身的钱。如今我染病了,这副身子已经不值钱了。但我这具身子倒也有用处,何不问问你家要做世子妃的主子,她可曾有什么人看不过眼的,特别是男人。”杨水儿说这些话的时候,面带一丝自嘲之意。
缪嬷嬷听此话之时除了惊诧便是鄙夷,不过她还是照例将话传给了四姑娘。四姑娘并没有表态,缪嬷嬷自己揣摩了主子的意思,回绝了杨水儿。岂料杨水儿十分自信的交给自己一个信封。
杨水儿的容颜仍旧妩媚动人,只是脸上写满了哀戚和请求:“正因我是风尘女子,听得见得多了。男人么,在床上舒服了,便最容易说实话。世家大族里头的争斗我颇有耳闻,像四姑娘这样的庶女,活这么大,怎会没受过欺负?我只求你家主子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帮她一次,也请她帮我一次,若哪天我死了,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忘了四姑娘的大恩大德。这是封信麻烦嬷嬷帮我带给她,她看了信若真能体谅我,便是我的幸运了。”
后来,缪嬷嬷便将信交予了四姑娘,四姑娘也回了她一封。至于内容如何,缪嬷嬷并不知晓。她只知道后来杨水儿不知道怎么化名小七,跑去春风楼呆了几日,再然后她就消失了,无声无迹,再后来,便是她猝死路边的消息。
缪嬷嬷见着她那张占满脓疮的脸才知道,原来杨水儿当初的消失是因为病情恶化,她不想她母亲担心,所以毅然的选择孤独的死去。杨水儿能做到如今地步,也算是个奇女子了。
缪嬷嬷觉得她活得比自己干脆,只可惜生错了人家,这样的女子若生在富贵人家,说不准会有怎样风采的传奇。
缪嬷嬷等杨氏的情绪渐渐好些了,方回詹府回报四姑娘。小豆子也不知道从哪儿得来的消息,拦住了缪嬷嬷的去路。她机灵的和缪嬷嬷保持距离,示意她不许靠近四姑娘。
“你这丫头,什么意思?”缪嬷嬷瞪她。
小豆子骨碌碌的转眼珠子,贼兮兮的小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我耳朵灵着呢,有人说你帮个因花柳病而死的姑娘治丧。我怕你不干净,传染我也就罢了,一旦毁了姑娘的——呸呸呸,不说了,不吉利。”
“嗨,你这臭丫头,从哪儿听说的?”缪嬷嬷又气又笑。
“你管着么。”小豆子扬起下巴,瞟她一眼。
“小豆子,让缪嬷嬷进来。”暮雪笑着走出来,传四姑娘的话。
小豆子不服气,紧跟着缪嬷嬷进屋,意欲继续护着四姑娘。
缪嬷嬷嫌弃的打发小豆子,她偏不肯走。缪嬷嬷难得告状一次,求四姑娘治治她。
清玉无奈的笑道:“还不快走,缪嬷嬷都烦你了。”
“姑娘,她烦不烦我不管,我得保护好姑娘。”小豆子歪着脖子说道,“姑娘,您不知道,缪嬷嬷和得花柳病的人接触过,我听说这病传染。”
“不至于如此惶恐,这病可不是说说话就能传染的。再说那姑娘脸上开始长疮时,人已经不在家了。”清玉眸子里闪过怜悯之色,随之又被敬佩之意而替代。“以后不许再提此事,逝者已矣,生者不可妄加非议。嬷嬷。你明日去永安寺一趟,替我给她焚柱香。”
缪嬷嬷含着泪点头。她突然想起自家姑娘曾给过杨水儿的信,意欲开口问,又不敢问。
清玉瞧出缪嬷嬷的意思,解释道:“以她的机灵,信肯定是毁了。就算没被毁,也不打紧,我早有准备。至于内容,嬷嬷还是不问的好,我不想嬷嬷操心太多事儿。有些事情只有我自己懂得,说给别人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清玉如今只能拿这个做托词,估计以后也要一直守着这个秘密。她总不至于告诉缪嬷嬷,四姑娘的身体里住着的不是她,是另一个死了的叶姨娘,胡乱说些她要报仇之类的话。
不管怎么说,这些话都太荒唐了,还是烂在自己的肚子里比较好。
自古以来,女子出嫁从夫。男人是家中的顶梁柱,他的责任之一便是保护妻儿。清玉已经不去计较詹祺那些誓言的虚假,他恨得是自己托付终身的男人根本保护不了自己的孩子,也根本就不在乎她和他共同的儿子。既是无情人,他当初又何必说那些山盟海誓骗人的话,又何必娶妻生子,所幸打一辈子光棍多好,也免得再有女人被他糟蹋。
清玉静静的盯着医书,翻开的那两页正好写着睡隐配方和效用。清玉将其中一页慢慢撕下,撕得干净不留痕迹。
清玉上次见叶香玉的症状,几乎可以判定她已经进入了中毒的中期阶段,继续再吃半个月,恐怕就会睡死了。不过碍于她的丫鬟碗莲的怀疑,清玉猜测药应该是迫不得已停了。这两日二爷詹祺倒是很老实,前些日子他疯一般的到处寻找失踪了的花魁小七,如今失去了希望,已经食不知味,开始老实的在家陪妻子姨娘了。不过由于叶香玉嗜睡的关系,詹祺呆在周姨娘如月的房中时间比较久。
清玉猜测如月肯定不会就此罢休,她静心等了几日,果然发现詹祺这些天的反应和以往不同。詹祺先是找过一位大夫,然后跟老太太身边的段嬷嬷走得近了,好像是打听什么。
“姑娘,我刚才见二爷又往老太太房里去了。”春白道。
清玉立马起身也去了老太太院里,还没进去,她便眼尖的瞧见詹祺立在院门外的梧桐树下和段嬷嬷嘀咕什么,段嬷嬷拿出一个叠整齐的白锦帕递给了詹祺。詹祀立马收进袖子里,左右环顾了一圈,才悄悄地走了。
“什么东西?”缪嬷嬷皱眉问了句,突然大惊,看着清玉:“姑娘,那东西好像是——”
“喜帕。”清玉看眼缪嬷嬷,继续走,进了屋子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见了清玉,乐呵的召唤她到自己的身边来,把着清玉的胳膊仔细观察她。“我怎么瞧你瘦了,可是你院里的厨子做东西不好吃?我这倒有个好的,拨给你。”
清玉倒没推拒,如果是老太太拨来的厨子倒好了,她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将大太太的厨子打发走了。如今这光景,她已经没必要在跟大太太捉迷藏。再说她这具虚寒的身子也经不住躲躲藏藏了,好好地养着滋补才是正理。若是养的好,许在大婚前会有成效。
“宫里头至今没消息,”老太太皱眉,觉得这不合常理。本来亲事定了,清玉理该第二天去谢恩,谁知当天夜里太后竟急急地派人来知会,免了清玉谢恩这一步,说什么以后再说。老太太等这个“以后”多少天了,仍没有消息。她不禁开始担心是不是这门亲事出什么岔子了,或是太后又找到了更好的人选,考虑退婚?
老太太担心婚事告吹,禁不住收紧了手,握疼了清玉。
清玉淡淡的瞧老太太一眼,笑了,反抓住老太太的手安慰道:“祖母安心,太后免了我的谢恩必是有什么深意的。我听说世子爷前几门亲事,皆是因为见了面之后,姑娘家才身亡的,太后娘娘许是怜悯我罢。”
老太太瞬间变了脸色,惊讶的看眼清玉。她见清玉仍旧淡淡的笑着,方跟着尴尬的微笑。三太太丁氏和大奶奶郑氏也在场,皆心惊不已。自打清玉和永安王世子订婚以来,俩家人即开始行走三书六聘的礼节,她们确实也都在担心,或许两家人八字还没来得及交换,清玉便身亡了。这些天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盯着清玉的院儿,好似盼着詹四姑娘会意外暴毙似得。
在这样的情况下,四姑娘竟然从容不破的如往常那般过活,是何种胆色!大家甚至没听过一丝有关四姑娘恐惧害怕的消息,也不曾见四姑娘掉过一滴眼泪。以前那些说道四姑娘见识浅薄泼辣人性的,如今都闭了嘴。
现在这些人终于真真正正的见识到四姑娘的厉害了。一瞬间,四姑娘在所有人的心中都换了样。
老太太、丁氏、郑氏等之所以会十分惊讶,是因为清玉竟然可以从容不迫的分析自己的境遇,接受她可能会死得事实。原来这丫头心里头比谁都明白的,既然如此,她当初为何还要答应这场婚事,真的仅仅是因为家族荣耀,博长辈欢心么?
如今连老谋深算的高老太君自己心里也打鼓:四丫头不简单啊!
清玉平静的接受众人对她的惊讶,她装孙女这么久了,是时候熬出头了。总该叫这些人知道她并不是好欺负的,以后有什么坏事儿可千万别想着她。她也是个十分有脾气的人了。
清玉下意识的攥紧拳头,上辈子她就是太孬了,相信世间人都是美好的,自我催眠的让自己满足于现状,最终落得个一尸两命的凄惨下场。这辈子她可要放聪明了,如今这世道,只有眼睛看得清看得透的人才能活得长远。她不能辜负自己重活一次的机会,也不能辜负四姑娘这具身子。
“真是个懂事儿的孩子。”老太太憋了半天,说不出什么,干巴巴的叹了一句这样的话。如果四丫头比她想象的聪明,也不错,她更加喜欢和性子通透点的人相处。况且清玉将来是做世子妃的人,聪明最好。老太太心里隐隐觉得:这丫头保不准真能活到做世子妃的时候。
“姑太太到了!”
詹仪一进门,目光就放在清玉身上,一边欢喜的拉着她一边夸赞。詹仪不愧和老太太是母女,也抓着清玉的两只胳膊瞧她,叹她瘦了。
“你也这么说,四丫头是不是最近胃口不好?”老太太乐呵道,“不如请个大夫瞧瞧。”
清玉感谢后,随即道:“我没什么,倒是二嫂子进来身子越来越差了。”
“哦,既然身子不好,怎么不请大夫。”老太太已经许久没关心叶香玉了,如今听清玉提起,兴致也不高。倒是屋子里的丁氏、郑氏等等都说叶香玉的身子不好,老太太确信她是真病了,方张罗着叫人请大夫去瞧。
“可否容孙女儿厚脸皮求祖母一次,二嫂子有那病症很久了,也没见大夫治好,该请个更厉害点的大夫才是。”清玉趁机提议道。她话刚说完,便见二爷詹祺来了,也和老太太说叶香玉的事儿,他也打算自己请个厉害点的大夫断症。
于是,詹仪顺势提议请个宫里头的御医,她可以麻烦禾氏去动用关系。老太太没什么意见,点头允了。岂料话音刚落,外头小丫鬟突然喊:“二奶奶来了。”
正文 53第五十三章
两位教养嬷嬷分别姓张、冯。张嬷嬷长着一张刀削脸,脸上挂着几道稀疏的皱纹都是竖着来的,打眼一瞧就不是个好相处的人。冯嬷嬷则相反,长了一张偏圆的脸,爱笑,一笑脸上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慈祥到再不能慈祥了。
来了一位女御医倒是十分难得,虽说早有先例,但碍于古制,女医在周朝少之又少,加之能够达到御医水平的女人就更少了。如今宫中女御医的数量统共不过三名,皇太后派来的这名女御医名唤姜苑,年方十九,模样清秀可人。
清玉对两位嬷嬷暂时持保留态度,对于姜苑倒是打心眼里喜欢,她那双眼睛纯净的见底,叫人看不出一丝杂质。
清玉见过三人后,便同大太太一块儿引领她们去见老太太。两位嬷嬷拜见了老太君之后,毕恭毕敬的说明来意:“奴婢们奉太后娘娘、皇后娘娘的圣旨来此教诲詹四姑娘规矩礼仪,没有时限,直至四姑娘学会为止。”
老太太乐呵呵的点头,既然皇太后特意派人来了,这亲事也算是实打实的定下了。原来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了,老太太还真怕太后事后反悔。毕竟能将庶女嫁进永安王府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大喜事儿,得便宜的事儿谁不占,可便宜占大了,反而有点担心不真实。
老太太预备隆重的迎接太后派来的三个人,连忙命人准备丰盛的酒席,也算是表达欢迎和谢意。
张嬷嬷一听此话,立马躬身请求道:“老太君不必客气,奴婢二人是来教导詹四姑娘规矩的,并非来吃饭的,吃什么不打紧,先把姑娘的规矩教导好了最正经。老太君若是没什么事儿,奴婢们便先退下,也好商量明日教导课程。”
张嬷嬷一通苛责的话,令场面断然静下来。大家互看了几眼,转而望向老太太。老太太没想到这个张嬷嬷竟敢公然驳了她的面子,心里很不痛快。宫中的教养嬷嬷罢了,谁没见过,她以前待嫁闺中的时候,家里头也有两个宫里来的嬷嬷,倒没一个像她这样敢“以下犯上”的。
老太太没想顾及谁,脸色立马不好了。大太太见势不妙,连忙从中打圆场:“麻烦二位嬷嬷操劳了,清玉这孩子正调皮呢,我正愁没人管得了她。母亲,咱们也省心了,自们管教孩子免不得有私心,管不严,或打或骂的,自己先心疼上了。”
老太太叹口气,顺着大儿媳妇的话应和。“那便麻烦两位嬷嬷了,巧雁,你引二位嬷嬷去吧,好生安排她们的住处。”巧雁应声,笑着带两名嬷嬷走。刀削脸的张嬷嬷先走,冯嬷嬷笑眯眯的和众人又客气的行礼,才跟着离开。
姜苑作为御医是有品级的,住的地方自然不能和教养嬷嬷一般。老太太早命人收拾了个小院子给姜苑准备。
姜苑连忙笑着冲老太君行礼:“老太君许不知道呢,我此来的目的便是为了照看四姑娘的身子,临走前,太后娘娘特意吩咐我必要和四姑娘形影不离,全力保全她的安危。就算是晚上,我也不好离开四姑娘,还是麻烦老太君将我安排到四姑娘房里。外间的小床或是耳房之类的都可,再不济我可以睡地上。”
“哎呦,那可苦了你了。哪能叫你睡地上,咱们家屋子多着呢,就是住耳房也苦了你,我叫人把四丫头的隔壁收拾出来,一墙之隔罢了,十分近。”
姜苑坚持摇头,表示不行。“容老太君担待,皇命在身。”
清玉笑着对老太太建议道:“何不让姜御医和我同榻住,我当她如姐姐一般,也没什么。”
老太太扬眉,笑着点头大赞:“这主意好,她既能和你形影不离了,也可住的舒坦些。”
姜苑笑着点头,感激的看清玉一眼,微微颔首。老太太似还有事儿和大太太等人商量,清玉识趣儿的告辞,带着姜苑回自己的房间。她吩咐暮雪将衣柜腾出一半的地方给姜苑用。其它的胭脂水粉之类的,也备好两份。
姜苑见四姑娘准备的周到,感激不已,心下也庆幸自己这次出宫出对了,保不准会结交个知己。
清玉叫人搬出一大堆好吃的,和姜苑一起坐在桌子旁边吃边聊。二人渐渐地熟稔了,清玉的问题也可以深入了些。
“姜姐姐,我不明白太后娘娘为什么把你派来了?”清玉见她错愕,对她调皮一笑,“难道她老人家真的怕我跟前几个似得,突然身亡?”
“呃……”姜苑紧张起来,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说不是吧,太后她老人家确实有这意思,说是吧,她怕四姑娘受刺激什么的。
“原来如此,”清玉见她慌忙的样子就已经知道答案了,她笑着握住姜苑的手,目光灼灼。“姜姑娘,以后我这条命就交给你保护了,我不想死,还有很多美好的事儿我还没来得及见呢。”
姜苑看着清玉那张脸呆了,半晌,才回神儿,下意识的擦了擦嘴角,不好意思的笑着点头。“四姑娘,你笑起来真美,以后不妨多笑笑,就是阎王爷见你这般笑了,也舍不得带你走的。呸呸呸,以后咱们可不提什么死啊之类的东西,不吉利。”
“好,”清玉点点头,她伸出手腕,请姜苑给她把脉。
姜苑表情立即认真起来,两个手指很精准的落在脉上,只一会儿的功夫,她脸色沉下来。“四姑娘平时是不是手脚发冷,很容易受凉?”
清玉点头。
“四姑娘身子十分虚寒,不过……”姜苑沉思了会儿,随即笑道:“放心,没什么事儿,有我在呢,回头我弄几味滋补的药吃些日子便能养好了。”
“真的?”清玉有点不好意思,没办法,她如今财资有限,那些长辈们送的贵重东西又不能拿出去变卖,原来那点闲钱花的差不多了,基本都耗在买人参之类的贵重东西上。姜御医来的正是时候,其实她的虚寒之症还是好治愈,可就是要用到一些特别名贵的东西,人参鹿茸之类,这些东西自然是宫里头的最好,所以求御医弄药最方便了。
姜苑点头,四姑娘这般信任她,她怎能辜负了。脑子里瞬间就有个方子,她求纸笔写下来,随即吩咐人拿着她的腰牌去太医院取药。
“姑娘!”春白进屋,巧雁正和小丫头说话的姜御医,凑到清玉身边小声说,“二爷请了陈大夫来。”
清玉闻言笑了,这个詹祺还真够傻的,请哪个大夫不好,竟然请叶侯府的j细陈大夫。“人到哪儿了?”
“刚进府。”春白道。
清玉立马起身预备出门,姜苑见着了,赶忙跟上。清玉笑着求道:“姜姐姐今天放我一马可好,我只去瞧一眼二嫂子,去去就回。”
姜苑这边正好还没交代完,想想应该没什么大事儿,遂点头应下。清玉赶紧回身快步走出去,她吩咐春白带上那本医书孤本,直奔叶香玉的房间。
叶香玉没想到清玉回来,正要热情的和她寒暄,却见她一脸肃穆之色。
“四妹,你怎么了?”
清玉翻开医书,正是写着睡隐药方的那一页。“上次碗莲问我,我和她说的,后来我听说周姨娘的事儿,就想这东西怎会还有人知道,便翻书仔细瞧瞧,”清玉指着书页下半部分的内容,“这里写着睡隐是由两种西域花粉调配而成,然后就没了。我本以为后来便没有内容了,今日我看下一页,这话竟只有一半。”
“你是说这里少了一页?”叶香玉皱眉问,见清玉点头,她转了转眼珠子,“周姨娘动过你的医书么?”
“没有,这书一直在我这,除了上次我在花园里百~万\小!说不小心将他遗落了。”
“哦?那是你后来又找到了?”
“嗯,多亏了陈大夫,春白回去找的时候,正好叫陈大夫捡着了。”清玉谨慎的看着叶香玉,见她面色阴沉下来,试着说道,“我在想这种花粉是西域的东西,必是很难得,周姨娘住在深宅大院怎么会找得见。”
叶香玉早想到了,必是如月那贱人跟陈大夫勾搭一起了。叶香玉本以为那陈大夫贪财,没想到还贪色,竟敢抖着胆子同如月一起害她。叶香玉当即想起今儿个詹祺还请了陈大夫来,赶紧招来碗莲,小声吩咐了几句,碗莲便匆忙跑出去。
清玉料知那个陈大夫必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了。为医者,不能谨守医德,妙手回春,反因一己私欲贪财,不择手段。正因这种人存在,深宅大院之中才多了许多冤魂。对于心存恶念害过无辜性命的人,清玉绝不会惋惜他们的悲惨下场。
叶香玉突然真诚的握住清玉的手,目光里带着浓浓的感激和信任。几个月以来,她被误会,她被冤枉不受长辈们待见,还有她生病的时候,詹府里几乎没人关心过她,除了清玉。如月下药的事儿,多亏清玉提醒碗莲,还有现在陈大夫的事儿,也是清玉好心过来提醒自己。叶香玉真不知道怎么感谢她,总之心里很感激就是了。叶香玉没有亲妹妹,心里打算着以后就把清玉当成亲妹妹看。
清玉温和的笑着,从容应对叶香玉表达的诚心。终于开始信任她了么?好极了!这正是她想要的。前世的自己被亲生父亲接到叶侯府的时候,也觉得十分孤立无助,只有‘姐姐’叶香玉‘好心‘的帮她。如今,清玉要将同样的故事在叶香玉身上上演。她要让她明白,被自己亲姐妹欺骗背叛的感觉是什么样,众叛亲离的痛苦又是如何。
清玉笑着抚慰叶香玉几句,便告辞。出了门,她抬眼瞧了瞧院子里那几个不中用的丫鬟。如今叶香玉身边得用的人都没了,只剩下碗莲跟着她,主仆二人也算是孤立无援了。清玉倒是好奇她能坚持多久。
出了院儿,清玉便见二爷詹祺气急败坏的往这边走。詹祺见着清玉微微惊讶,随即尴尬的笑着打招呼,问她怎么来了。
“周姨娘的事儿我听说了,便来瞧瞧二嫂子。”清玉回道。
“哦。”詹祺听说和叶香玉相关,兴致不高,“你嫂子性子可没有你好,少见她两次也没什么,二哥没别的意思,就是担心我的好妹妹被她带坏了。”
清玉嗤笑:“哪有这般诋毁自己媳妇的。”
“你二哥说的实话,信不信随你。”詹祺和清玉告别后,突然想起今儿个听说的消息,追上清玉问,“我听说太后给你赏了个女御医?”
清玉抬眼看詹祺,点头,他终于问对地方了。女御医的到来确实在她意料之外,不过是个好事儿,她的计划可以加快了。
“好妹妹,哪天请她帮你二哥一个忙?”
“还用问么,自然可以。”清玉别有意味的笑了笑,转身离去。
詹祺望着清玉的背影很想叫住她,他好想让那个御医现在就来给叶香玉把脉。不过碍于女御医刚到詹府,他这样有点冒失,算了,且再等两日。
范老六家的听说周姨娘的尸体埋好了,赏两个粗使嬷嬷一人一吊钱。两个嬷嬷接完赏钱,面露犹疑,二人互相看了几眼,似有话说。
范老六家的看不惯,骂道:“有屁快放!”
其中一个胆子大点的支吾道:“周姨娘临死前醒了一阵儿,说了些混话。”
范老六家的皱眉,问是什么话。那嬷嬷不敢大张旗鼓的说,附耳小声嘀咕给范老六家的。范老六家的脸色大变,厉声训斥二人:“这种话可不能乱说,这只疯狗临要死了还敢咬着二奶奶不放,活该给她丢进野外喂狗,就不该埋了她!”
俩嬷嬷闻言,赶紧老实的低头附和,心想那种话还是忘脑后得好。
范老六家的骂骂咧咧的回家吃了晚饭。一想那件事儿,自己也拿不准主意了。思来想去,做不准了,挑着灯笼去见二太太。
“什么?周姨娘死前说的?叶丫头嫁进詹家前是破败之身?”二太太瞪眼看范老六家的。
“是这么说的,还说二奶奶生不出孩子是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二太太着急的问。
“奴婢也不知,之后她就咽气了。”范老六家的遗憾道。
正文 54第五十四章
二太太气得瞪眼,骂范老六家的说话绕弯儿。“没说就没说,你给我撂半截话什么意思,吊人胃口。”
范老六家的眼珠子动了动,狗腿似得赔笑道:“主子,您是不是也好奇?这事儿真有点蹊跷。”
“太可笑了,死人胡诌的话可信么?”二太太抬眼瞧她,冷笑道。叶侯府是她的娘家,家规如何严厉她自己是最清楚的。她当姑娘那会儿,见过的男人都是有数的,除去沾边的亲戚,婚前见过的男子就只有如今自己的丈夫詹二老爷。
范老六家的心中一紧,赶忙改话道:“奴婢不敢妄议,许是周姨娘犯贱,就想在死前拉个垫背的,故才诬陷二奶奶。”二奶奶可是二太太的内侄女!她真是嘴巴欠,现巴巴的跑来跟二太太提这种事儿做什么。若是因为这个,耽误了二太太以后对自己的信任可就亏大了。
二太太别有意味的看眼范老六家的,陷入沉思。她紧锁眉头,思忖的许久,才嘱咐范老六家的管好那张嘴。
“省得,这种事儿奴婢可不敢乱说。”范老六家的道。
二太太点点头:“可不能因为个下贱丫鬟的,随便怀疑人。”嘴上的功夫谁不会,要紧的是得有证据,没证据的就是诬陷。
二太太烦躁的打发走范老六家的,心里却还是不住的合计她刚才说的那事儿。若说叶香玉嫁进们这一年也是奇怪,她生不出孩子,或许可以解释为运气问题;但她的态度就怪了,好似不怎么着急自己生不出孩子,而且总是大度的想着给詹祺置办姨娘通房。哪个女人不想得到丈夫的独宠,特别是没有育子的正妻,长子是个庶出,多忌讳!但偏偏这些嫡妻忌讳的事儿,在她这个儿媳的身上一点都没有。若说儿媳妇是因为贤惠所致,可她嫉妒撒泼的时候比谁都厉害。
二太太随即想起当初老五詹福翻出叶姨娘生前的情诗时,儿媳妇当时闹成什么样。这种醋意与她大肆张罗小妾的行为正好相悖。难道真如范老六家的所言那般,叶香玉是真的生不出儿子?
二太太被自己的想法吓一跳,怎么会生不出孩子?除非除非她得了什么病,或是滑胎落下的。二太太愈加害怕了,简直不敢想下去。她不太敢相信自己宠爱的儿媳妇的是个身子不干净的贱妇。
这种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请,真的会有人敢做?
二太太被自己心中的怀疑搅和着,想得头痛欲裂,一时得不出个结果来。
……
宫里来的两个嬷嬷照例每日辰正之时来,教导清玉规矩,上午两个时辰,下午两个时辰。张嬷嬷苛责的名声是宫内外出了名的,不少公主郡主的都怕极了她。这回她来教导詹家四姑娘,心中确有几分不悦。张嬷嬷以前教导的姑娘皆是有皇家血脉的金枝玉叶,尊贵至极,而这次竟变成了庶女。尽管詹四姑娘头顶着世子妃的名号,可也挡不了出身差底子薄。再说,谁知道这姑娘会不会跟前几个似得,保不准哪天就突然死了。
张嬷嬷打从开始就是预备着把詹清玉当成个活死人看,本就瞧着不顺眼,加之瞧不起她的出身,愈加苛责严厉起来。偏这丫头和她较劲了,凡她说过的,就一遍,詹四姑娘都能记住。教规矩这么多年来,张嬷嬷从没感觉到这么轻松过。没有哭哭啼啼,没有抱怨,没有恐吓,也没有贿赂巴结。
几天下来,张嬷嬷发觉这个詹四姑娘果然是个与众不同的,渐渐生了敬佩之意。而冯嬷嬷。还如当初一进门那般,脸上慈祥的笑意不减,做什么都十分谦和没脾气,从不得罪人,更加不会苛责詹清玉。
清玉的学习速度是别人的几倍,八≈1t;九天下来,所有的东西竟都学会了。张嬷嬷彻底考校一番之后,不得不臣服的冲清玉行礼,宣布她和冯嬷嬷教导的结束。
二位嬷嬷随即便要回宫复命,临行前,清玉将自己打成穗子的玉佩私下送与张嬷嬷留念。
张嬷嬷万分惊讶的盯着玉佩上结绳上缀着的珠子。“四姑娘,这可是夜明珠?”
“正是,也不算值钱物,送与嬷嬷留念。”清玉笑道。
张嬷嬷笑着道谢,心里清楚这东西的难得。詹四姑娘既是考核过关了之后才送她的东西,也不算贿赂,她便放心的收下了。张嬷嬷精明的看着清玉,问她:“这东西只我一个人有么?”
“我只感谢该感谢的人。”清玉看着张嬷嬷的眼,笑了笑。
她不怕教导规矩的人苛责,就怕人家不是负责任不肯真心教她。她将来作为世子妃少不得要在贵族之内应酬,礼仪规范马虎不得,若不小心丢了丑,没命活的是自己。张嬷嬷苛责是为她将来好,但是冯嬷嬷除了伪善的笑,虚假的和众人打好关系,根本没教过她什么。冯嬷嬷既不是恩师,又何必向她谢恩。所以清玉的礼物只送给了张嬷嬷一人。清玉也瞧出张嬷嬷和冯嬷嬷面和心不和,方敢那般直白的表达自己的意思。
张嬷嬷惊讶的看着清玉,眸子里再次闪出惊喜。等到张嬷嬷临走前,她有些不舍的握着清玉的手,好生感慨一番:“老奴这辈子教过不少世家姑娘,唯有四姑娘最出众不同,姑娘必非池中之物。它日风光了,只求姑娘还能记得老奴。”
清玉温和的笑着,将另一只手覆在张嬷嬷的手背上。“嬷嬷的教会之恩,清玉岂敢忘记。”
张嬷嬷满意的笑着,同冯嬷嬷一起上了马车。车走前,她不忘挑开窗帘和清玉挥手道别。大太太和清玉一同送人,等马车走了,大太太用稀奇的眼神儿打量清玉。清玉不解的看回去,清楚地读出了大太太眼中的惊诧。
“母亲,我脸上有东西?”清玉浅笑,明知故问。
大太太回神儿,含糊的笑了笑,牵住清玉的手。“你何时这般厉害了?那个张嬷嬷对你竟然不错。”大太太本以为清玉会不堪忍受张嬷嬷的教导,早晚有一天哭哭啼啼的跑去跟她和老太太抱怨,谁知这才几天的功夫,她竟然把规矩都学会了,还降服了那尊冷面佛。
清玉没有掩饰的必要了,但她不想大太太怀疑得太重,故而选择了一个含糊的回答方式。“母亲,您上次赏给我的玉佩,让我自足主张送给她了。您不会怪我吧?”
用原来如此,这丫头竟然使了贿赂的招数,如此也就不稀奇了。大太太故作无奈地摇头笑了笑,表示不介怀。
清玉和大太太告别后,随即去找了冰玉,这时候冰玉果然不再房中,去了二太太的院里。于是清玉便同姜苑一块去了二太太的那儿,一进门,果然见二太太和乐的和女儿抱作一团,许是之前母女俩说什么笑话的缘故。
二太太招呼清玉和姜苑坐下,姜苑没坐,坚持站着。
二太太无奈地摇摇头,上下打量她,细问她的年纪和出身。姜苑和和气气的一一作答。二太太随即找借口说自己近来有些头疼,请姜苑给她把脉。
姜苑请脉之后,笑道:“二太太并无大碍,许是操劳过度所致,多歇息即可。”
“原来是这样,”二太太疲倦的揉一揉太阳|岤,最近她确实有点想的多了。都怪范老六家的,好端端的给她提周姨娘。昨儿个她实在是受不了了,便带着冰玉回娘家瞧了一趟,她跟娘家的二嫂子秦氏聊天,无意中提了提周姨娘死前说的话。秦氏惊得脸都变色了,她竟然还不自知,仍旧假惺惺的对自己说不可能。
没回娘家前,二太太对于周姨娘的话只有一点的怀疑,去了叶侯府之后,二太太有些真的相信那些话了。秦氏想来不是个吃素的人物,她为了保住唯一的女儿,为了保证詹、叶来两家的联姻,保不准真有胆子干这种瞒天过海的事。她以前真是小瞧秦氏这个二嫂子了。如今细细想想,当初若非大哥父子突然出意外,二哥怎会继承爵位,秦氏又怎会有今天的地位。
二太太思及此,心中咯噔一下,大哥的意外……不会,绝对不会,那件事儿官府早调查过。二太太疲倦的扶额,她最近一定是想太多了,还是不要思考为妙,否则什么事儿在她心里都变成坏的了。
“母亲?”冰玉见母亲是真的累了,赶紧同丫鬟一起扶她去寝房歇息。清玉便告辞,同和姜苑一起走了。
晚饭还是之前的那些老菜色,清玉拉着姜苑和她一块吃。姜苑摇头。
清玉便留在房里粘着姜苑,像个孩子似得和她闹:“你不吃,我也不吃。你可想好了,一旦我不吃饭,没力气喘气儿了,晕死过去了,您怎么和太后娘娘交代?”
姜苑吓得掩住清玉的嘴,求道:“小祖宗,千万别说了。性命的事儿哪是开玩笑的,我跟你去还不成么。”姜苑说罢,放下手里的医书出了书房,随清玉一起去用饭。
前几日姜苑都是和缪嬷嬷一块用饭的,她不喜欢弄特例,也不爱虚荣,硬要坚持同嬷嬷们一块儿吃饭。
姜苑还没进屋,就闻见屋子里飘出来的饭菜香,微微蹙起眉头。待她被清玉拉进屋子,姜苑看着满桌子的菜,脸色立时阴下来。
“怎么了?”清玉问。
姜苑冷着脸问清玉:“厨房是谁负责,可有每日的菜谱?”
小豆子自报奋勇站出来,悉数将四姑娘每日的主菜报出来。
姜苑一听,眉头皱的更深:“四姑娘这些菜你不能吃,荤的可以都撤了,还有这些,”姜苑最后只留下这几碟普通的小菜。“除了这几样,其它的菜系皆属寒物,姑娘的身子本就虚寒,是万万不能吃这些的。您别以为这不是什么大事儿,日积月累久了,对女子简直是致命的伤害。”
“原来菜也有这讲究。”清玉叹道。
“此事我会告知太后娘娘,请她给姑娘换两个厨子,会做药膳的厨子。”姜苑补充道。
“既是这样,我便告诉母亲,暂且不用赵大娘了,还有祖母,她还要送我个厨子呢,不过人还没到。”清玉等不
换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