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为修道之人,本不想再理会这世俗之事,但怎么说我终究还算是大唐臣子,当是要尽以绵薄之力。常言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也算是我分内之事罢……兼一兄弟,你说是不是?”
那外邦男子冷然一笑,操着一口生硬的汉语道:“我既不为你大唐子民,你们要干什么,我也没兴趣知道。我不过仰慕你大唐阴阳道法之术,想借此好生研习一番罢了。太子殿下,若此番事成,你可别忘了答允过我的话便好……”
那王公男子转过头,道:“兼一,你我相识已有三载,我的为人,你还不知道么,只要你助我铲除了我皇妹同母后,让我顺利登上大唐皇位,你要什么,我都可给你。”
那美艳男子道:“兼一兄弟,你居东海寇岛,我居蓬莱,怎么说都算是毗邻而居,你要研习我阴阳道法之术,那还不是数步之遥,到我蓬莱便可,又何必如此不远万里跋涉?嘿嘿,我看并非是研习这般简单罢……”
那外邦男子瞪了他一眼,似是不悦,说道:“咱们彼此半斤八两,你要干什么,我难道又不知道?”
那王公男子立时摆手道:“你们二人自见面起就一直这般喋喋不休,怎么说也是邻里,就不能好好说话么!瞧在我的面子上,便少说一句成么!”跟着皱眉道:“我那皇妹阴险狡诈,与母后沆瀣一气,一心想做武后第二。父王得以复位之后,她便日益得宠,权倾天下,利用武三思这j贼勾结朝中佞党,谄媚父王,要立自己为皇太女,父王不肯,便处心积虑地要将我置于死地。三年前她派出亲信密党,一路追杀于我,我走投无路,只得只身出海,却不料又遇风浪,船只触礁倾覆,也是上天怜悯,来到了寇岛,为兼一所救。这三年来她寻我不着,该是料我葬身鱼腹,如今我重回大唐,定不能太过招摇,皇妹眼线甚多,该是秘密行事才好。”顿了一顿,转向那美艳男子道:“你救了那少年……只怕不妥罢……我此番行踪,切不可让外人知道了……”
那美艳男子摇了摇头,颔首道:“太子殿下,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方才你也瞧见了,这少年单凭一己之力,便斩杀了那‘龙神夜叉兽’,若是不救,他那一身的修为造诣岂不可惜了?况眼下正值用人之际,太子求贤若渴,又怎可错过?”
那外邦男子似是没什么兴趣,“噗”的一声,将桧扇一收,仰头瞥了一眼漆黑的夜空,道:“嗯……再过三刻,便有一场暴雨了……失陪了……”说着转身往船舱里走去。
二人朝他微微作了一揖。那美艳男子却一直盯着他的背影,嘴角不觉微微一翘。那王公男子转过头,继续道:“说是这般,咱们又如何才能让他……”
那美艳男子将手一拂,笑道:“太子殿下,这你就不用操心了,我自由办法让他助咱们一臂之力。不管怎么说,他还是站在咱们这一边的……”
那王公男子双眉一挑,饶有兴致地道:“哦?你识得他?”
“不错,自然识得……”
“他是谁?”
那美艳男子淡然一笑,道:“太子殿下,至于他是谁,这你就不需要知道了,即便知道了……”跟着心下狞笑道:“嘿嘿,轩辕剑使……苏青云!”
二人又闲谈了片刻,不觉天空中轰隆一声巨响,裂缺乍现,电光闪烁,将周遭海面映得一片雪白,跟着从满天乌云中淅淅沥沥落下了豆大的雨点。二人相视一笑,转身走入了船舱内。甲板上的众人也随之鱼贯而入。
外边电闪雷鸣,大雨滂沱,波浪滔天。海船随着浪涛左摇右摆,乘风疾驰。船舱内灯火摇曳,更显昏暗。苏青云躺在床榻之上,兀自昏迷不醒。此时他已被人换上了一套崭新华丽的锦袍,浑身上下尽是纱布缠裹,显是伤得不轻。
原来苏青云自将龙神夜叉逼到海面上,又以屠龙诀冰封了海面之后,便即解开了“鬼帝冥符”同“聚魂术”,本想着不用屠龙戟,单凭鬼道术法便将其给一举斩杀。虽龙神夜叉身上多处受伤,但依然凶猛无比。起先苏青云倚仗着浑厚磅礴的真气占尽了上风,专是瞧准了那没有龙鳞的伤口处以术法猛击,但却不料龙神夜叉见久战不下,当是怒到了极致,在一声大吼之后,身上那碎却的龙鳞复又重新生长。苏青云一见之下,不免骇然。双方又这般斗了二个时辰,此时他周身已多处受伤,体力逐渐有些不支,好在龙神夜叉不过是兽类,其应变之力远不及人类,出了会释放音波及水箭,大多都是为蛮力,只是那龙鳞却是令人着恼不已。苏青云深知再这般缠斗下去,自己当是会精疲力竭。于是一不做二不休,那脾气也给激了出来,索性不顾后果,将体内四种真气强行混在了一起,忍着那碧海真气同其余三股真气相互排斥冲击的痛楚,撤过屠龙戟,也不理会那龙鳞,奋力往龙神夜叉的项颈上插去。但因体内真气相斥愈渐激烈,在连喷了数口鲜血之后,身体逐渐吃不消,再也斩不下半寸。与此同时,龙神夜叉载着他腾空而起,巨尾不住朝他拍来,竟是愈来愈凶。最后苏青云情急之下,不得已施展起了自己一次也没用过的“归元术”,欲将其灵神吸出,虽没有成功,但也封住了对方的行动,跟着拼尽最后一口气,以屠龙戟将龙神夜叉的头给斩了下来。自己也因脱力过度,加之那“归元术”的负面效果,就此昏死了过去,从高空坠入了海中。
船舱之内,三道黑影于墙上忽明忽暗,忽长忽短,诡异已极。那王公男子皱着双眉,道:“他伤得如此之重,也不知道何时才能醒来……”
那美艳男子道:“不妨,不妨……他不过是体乏脱力,却无甚大碍……”
当下那外邦男子淡然道:“他本该醒来了,不过是我让他再多睡了一日罢了……”二人听闻,不觉大奇。但见他走到苏青云的身旁,“噗”的一声,桧扇一张,左手并作剑指,贴在嘴唇之上,喃喃念了一道咒语,跟着桧扇于苏青云的脸上一拂而过,站起身,冷然道:“成了……”
苏青云不觉浑身一颤,哼了一声,逐渐醒转,待定了定神,发现三个男子正围在床边瞧着他,忙坐起身来,道:“我……我这是在什么地方……我昏迷了多久了?”
那王公男子笑道:“三日了……”
苏青云喃喃道:“三……三日了!”兀自往自己身上扫视了一番,道:“你们是什么人,可是你们救了我?”
那美艳男子道:“不错,是我等救了你,确切地说,是我救了你的性命……”
苏青云转过头,向那美艳男子望去,本想着说些感谢的话,但一见着他的模样,心中不禁砰然直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暗道:“这……这天下间哪里有这般俊美……不,该是如此脱俗艳丽的男子,却是比我所见过的女子还要美上十倍,便是连桃花仙也差了三分于他……若他真是个女子,我当真就要吻上一吻了……”心里不觉想起了何不醉的那一番话来,转而大惊道:“莫非……莫非他是……”
便在这时,那王公男子走上前来,轻轻颔首,笑道:“在下大唐太子,李重俊……敢问公子姓甚名谁?”
苏青云心中更是愕然,暗道:“什么!李重俊?!怎地他会出现在东海?”
第七十四章 同舟
苏青云先前以贩卖药材为生计,这长安城也不知走了有多少遭,自是熟悉得很,除了皇宫御苑没去过,其余大街小巷,胡同街口,就似自家后院一般轻车熟路。故此平日也都识得些市井闲汉,说书艺人之类,听得多了,这天南地北,城里城外的事也都略知一二,自然也知道李重俊是为何样人物。当下他不觉暗道:“听闻三年前这李重俊因犯了什么事,冲撞了中宗,后又在那安乐公主的唆使之下被贬为王。当日夜里便传出宫中闹了刺客,李重俊携了亲信匆忙出逃,至此便杳无音讯,据传他已死,又怎地会出现在东海?”
李重俊见着他那惊愕神情,笑道:“在下便是李重俊不错了,想来公子也已听闻关于我的些许传闻了罢?但我却是还没死……”
这李重俊是为唐中宗的第三子,虽为后宫偏室所生,但向来极受中宗的宠爱。朝中大臣均知中宗有心想立其为储君,以接替自己的皇位。是以人人都对他殷勤献媚,欲意攀附权贵,望日后可飞黄腾达。而李重俊也知这龙椅迟早都是自己的,便也没了什么顾忌,整日于宫中吃喝玩乐,凭着自己那刚果的性子,办事一向没有准则。又以武三思之子武崇训为自己的太子宾客,更是只顾玩乐,不顾政事。左庶子姚挺、平贞看不过眼,数次上谏,劝李重俊勿要在这般荒度时日,又上献经典,他也只是纳而不用。
而唐中宗的正室韦后没给他生下个子嗣,只生下了李裹儿,便是安乐公主。她担心李重俊继承皇位之后,自己于后宫的地位受到动摇,便一直怀恨在心。且安乐公主也同她母亲一般,心怀不轨,野心极大,一心想效仿武后,做第二个女皇帝,便想让唐中宗立自己为皇太女。又见着李重俊日益得宠,但碍着自己是公主之位,不好干涉朝政,是以隐忍不发。且武三思倚仗韦后的势力,欲图不轨,二人不谋而合,在经由一番商议后,安乐公主嫁与了武崇训。
这四人狼狈为j,勾结朝中j佞,欲废除李重俊太子之位。进而安乐公主在武崇训的唆使之下,以李重俊的各种劣迹为借口,请求唐中宗废他为王,而立自己为皇太女。其实虽唐中宗昏庸无能,但还是知道这当是逆天而行,是以终不同意。最后韦后与安乐公主见此法不通,狗急跳墙,起了歹心,欲将李重俊杀害。于是于三年前买通了一伙刺客,于夜里进宫行刺,而后事情败露,被李重俊的党羽发觉,未能成功,却不料韦后贼还捉贼,栽赃陷害,说这伙刺客是为李重俊所收买,来杀害自己。强辩之下,唐中宗信以为真,不禁龙颜震怒,命人将李重俊收押吏部。
李重俊这才知道韦后等人的阴谋,无奈之下偕同亲信连夜逃出皇宫。安乐公主便即趁热打铁,命武崇训遣人乘胜追击,一路追杀。待逃至扬州之时,身边亲信已被尽数杀害,便剩下了自己一人。他深知只要自己未死,韦后等人就不会这般轻易放过自己,是以这大唐再也不能呆下去了,只得乘船出海往外邦番国逃难。韦后得到消息,便命人出海搜寻,但终是不得,后来听闻发现了李重俊所乘船只的残骸,只道他已葬身鱼腹,此事也就告一段落。
李重俊自于东海上遭遇海难之后,却是没死,被海浪冲至了东海寇岛之上,为掌管岛上牧野神社的东瀛阴阳师一族头领,神崎兼一所救。而神崎兼一在得知他是为大唐太子之后,极尽礼节相待,并将他接至了东瀛倭国。于是李重俊便在东瀛一住就是三年之久。这三年里他不断反思,修身养性,广纳学识,一心想着再重回大唐,报仇雪恨,是以性情大变,再不是从前那只顾吃喝玩乐的皇太子。而两年之后,方无迹不请自来,说自己能助他完成复仇大业,并顺利登上皇位。虽李重俊深知他二人心中各有所图谋,但只要不危及自己的利益,那当是无足轻重。于是三人苦心筹划了一年,定在今日重返大唐。
当下李重俊笑道:“方才见着公子以一人之力斩杀‘龙神夜叉’,在下实是佩服得紧,可否请教公子姓名?”
苏青云见着眼前这人是皇室太子,哪里还敢怠慢,又觉到他毫无架子,言语客气,心中也生起了一番好感,忙道:“小生苏青云,见过太子殿下……”说着便要下床行礼。李重俊忙摆手道:“哎……苏公子不需这般,你身上有伤,行动不便,况又是修道之人,不必拘于我等凡夫俗子之礼节,还是躺下好生养伤要紧。”
苏青云转过头,朝另外二人瞧去,问道:“这两位是?”
李重俊道:“且容我引荐……”说着转向那外邦男子,道:“这位是东瀛扶桑国阴阳道世家,寇岛牧野神社头领,神崎兼一。”
苏青云见着神崎兼一那一身怪异的服饰,也已想到此人不是大唐人士,暗道:“东瀛扶桑国?听闻长安城里的人说,毗邻我大唐之东,有一岛国,便是了罢……嗯,阴阳道,听来与我中原玄门道术却倒是挺有几分关系……”跟着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算是认识了。他对那外邦人也并无兴趣,却是于那美艳男子极是在意。
李重俊继续道:“这位是东海蓬莱岛岛主,方无迹!”
“方无迹!果然是这贼人!好啊,想不到冤家路窄,却让我撞上了!”苏青云不觉浑身一震,脸色阴郁已极,一想到他于龙兰儿所做的一切,心中怒火高涨,衾被中双拳攒握,咬牙切齿。但碍于李重俊的面子,又不好发作,暗道:“方无迹这贼人不是要助那四个老儿夺到‘雷霆都司印’么,怎地又同太子混在了一起?他又想干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不论他要做什么,此人阴险狡诈,定不是好事。我姑且好好瞧瞧,别要他害了太子殿下才是!”
李重俊见着苏青云一直死死地盯着方无迹,道:“怎么,苏公子也识得方岛主?”
苏青云方想说不知道,方无迹便笑着抢道:“识得,自然识得……我曾与苏公子有过一面之缘,想来苏公子贵人多忘事,却记不住了……”苏青云暗道:“你想玩?好,我奉陪到底!”跟着低哼了一声,点了点头,转过脸去,不再瞧他。虽方无迹容貌脱俗美艳,当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不说是旁的女子,便是连男子都不免要多瞧上两眼,但在苏青云眼里瞧来,却是厌恶已极,不想如此貌美的外表之下竟是这般的恶毒阴险,说是蛇蝎美男都还不及他半分。
李重俊将手一拍,喜道:“这样便再好不过了!苏公子,你可愿意做我左庶子,助我一臂之力?”
苏青云惑道:“左庶子?这是什么?”
李重俊道:“便是做我的门客谋士,助我当上大唐天子!”
苏青云失声道:“你……你要谋权篡位!这……这……”
李重俊一愣,摆手道:“苏公子却是言重了,我本就为大唐太子,这皇位迟早都是我的,也不算是‘谋权篡位’。只是如今父王昏庸无能,宫中j臣当道,我那母后权倾朝野,一手遮天,而皇妹更是狼子野心,欲要逆天而行,做第二个女皇帝,是以处心积虑要置于我死地。我此番重返大唐,便是要顺应天道,肃清佞臣贼子,重振我大唐江山社稷……”说着便将自己的际遇一五一十地道了出来。最后说道:“若苏公子愿助我一臂之力,待我登上皇位之时,你要什么便给你什么,便是给你封个王侯将相,皇室宗亲,那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至此你便可飞黄腾达,永载史册……”
苏青云听得李重俊所叙述的那一番遭遇,不觉愤慨,于韦后同安乐公主无不恼恨,心中倒是有几分想要助他,但总觉不妥,暗忖道:“眼下五百年天劫在即,那‘封魂笔’同‘摄魂铃’被狗道士夺了回去;‘雷霆都司印’下落不明;而最后一样‘太阿龙泉剑’又不知在何地方,我也不是贪图荣华富贵,且方无迹这贼人不知在打什么算盘,只怕这事并非这般简单,我又何必再趟了这一趟浑水,无端地卷入那宫廷争斗之中,横生枝节?”想到这里,有了计较,方要开口谢绝,却不料李重俊从他神情之中便早已看出了端倪,忙道:“我也不想强人所难,苏公子且不急着给我答复,再好好考虑考虑,咱们有的是时间,待想好了,再说也不迟……”
便在这时,方无迹向李重俊使了个眼色,笑道:“太子殿下,兼一兄弟,我与苏公子还有话要说,能否……”李重俊同神崎兼一会意,相继走出了船舱。
待那二人带上了房门,苏青云脸色立时一沉,“噌”地一声跳下床,一把揪起他的衣衫,怒道:“方无迹!你这次又想要耍什么阴险卑鄙的手段!你害得龙兰儿还不够么!若不是我碍着太子殿下的脸面,早将你碎尸万段了!”
方无迹也不以为意,就由着他揪住自己的衣襟,脸上依然笑容可掬,道:“苏公子稍安勿躁,想来你已从二位宫主及三魔君处听说过我了罢……而那五十年前的事如今还提来做什么,我自是没什么恶意,否则也不会救你了。我知道你是轩辕剑使,也知道你去龙宫是为了‘天师四宝’。可你别会错意了,我于这‘天师四宝’当是毫无兴趣,你也别问我此番要干什么,但总不会碍着你去复苏鬼帝,既然咱们各有所需,便是同在一条船上,不如你我和和气气,坐下来说几句话如何?”
苏青云暗道:“好,便瞧你狗嘴里能吐出什么东西!”说着松了手。
方无迹整了整衣襟,笑道:“苏公子,你以为我当真是想助那四个贼道士夺来‘雷霆都司印’么?我这么做也只是在帮你罢了……”
苏青云冷笑道:“帮我?你倒是好心得很啊!”
方无迹道:“不错,我这般做,的确是在帮你,如若不然,为了那‘雷霆都司印’你们还不同那些贼道士在龙宫里斗了起来?而鲛人一族又怎可得以避过贼道士的毒手?你好好想想,是也不是?”
苏青云听闻这一番话,心中不觉一动,暗道:“照这般说来,倒也不差,若不是‘雷霆都司印’不在龙冢里,而龙神夜叉又恰好来袭,狗道士定以为是謦儿他们先行藏了起来,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龙宫也就免不了这一场腥风血雨。可那‘雷霆都司印’到底是谁……”想到此处,忽而恍然大悟,登时怒道:“原来是你!放出‘龙神夜叉’,盗走‘雷霆都司印’,都是你干的!”
方无迹媚笑道道:“不错,这都是我做的……苏公子倒是聪明绝顶,一点就通……”
第七十五章 回归
苏青云不禁勃然大怒道:“帮我?你这是在帮我?你放出‘龙神夜叉’,便险些害得我等葬身东海,更是将龙宫卷入了一场大劫难之中,这你又是作何道理!”
方无迹摇头道:“苏公子,这你就不能怨我了。那日贼道士从蓬莱岛乘龙舟离开之后,我借口没有一同前往,便是要放出那孽畜,好让贼道士全军覆没,去不成龙宫,让你们顺利到达龙宫。谁知天下之事竟这般巧,你们也正好途经此处,卷了进去。若不是你怜香惜玉,为救那上清派的小妮子,眼下贼道士即便没死,那也是元气大伤了罢。而我之所以要放出‘龙神夜叉’,那也不过是要助你等顺利拿到‘雷霆都司印’罢了。你再好好想想,即便是贼道士没去龙宫,那龙謦儿又怎可轻易地将‘雷霆都司印’给你,届时你们口角不合,纵然你不愿动手,又难保其余人便会如此作罢?这也就只好靠‘龙神夜叉’了……”
苏青云愠道:“你都知道了!”
方无迹笑道:“不错,五十年前我曾偷瞧过龙傲的卦书,当时我不知道要解开那孽畜封印的人是我,也不知道那少年是你,但自从数月前听闻轩辕剑使出世之后,我这才明白了其中的原委,因此才会将‘龙神夜叉’放了出来。而至于我为什么要先行盗走‘雷霆都司印’,也是情势所迫,若我不抢先下手,如今早已被贼道士夺去了罢……唔,我如今也不妨同你说了,五十年前我利用龙兰儿混入龙宫……”瞥了一眼放在角落里的屠龙戟,道:“为的便是这一柄屠龙戟了……我本想着盗走屠龙戟后,将蓬莱岛上那些长老杀个干净,就此当上岛主的位置,但却不料那日闯入龙冢后,却发现这屠龙戟当需‘碧海真气’才能御使得了,而其时那‘碧海神珠’又不在神龛之中,我也懒得在涉险去寻,也只好放弃,逃出了龙宫……哎,想来好在我没拿走那屠龙戟,否则今日你又哪里还有命在?这都是天意使然罢,苏公子,你说是不是?而我这数月来所做的这一番计划,便是为了今日,既然咱们如此有缘,何不交个朋友,也好过多一个敌人啊!”
苏青云听得他这一番叙述,倒也说得头头是道,也不知是真是假,当是无懈可击,不想自己这一趟龙宫之行,全然便在他的计划之中,于此人之阴险狡诈,城府之深,无不佩服得五体投地,深感畏惧。心下暗道:“谁要同你这贼人做朋友,你这条性命我就暂且寄下了……”跟着冷然道:“这般说来,那‘雷霆都司印’眼下在你手上了?”
方无迹颔首道:“不错,正是在我手上……”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赤褐色的方形印章,那印章古朴素雅,光泽暗淡,四面皆有印符,瞧来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苏青云瞥了一眼,见着同前两样法器差别实在太大,将信将疑地道:“这真是‘雷霆都司印’?怎么……”
方无迹摆手道:“苏公子……在下都说到这份子上了,你还是信不过么?这‘雷霆都司印’瞧上去虽与普通的法印别无两样,但世间法印四面皆有印符,也只有‘雷霆都司印’这一样了……我既然救了你,又同你说了这许多,何必再拿个假的与你?”
苏青云暗道:“如此说来,倒也没错,这贼厮即便是要耍什么手段,也没必要同我废这么多口舌……”跟着道:“我想你也没如此好心,就这般轻易地将这‘雷霆都司印’交……”
“拿去罢……这东西本就是你的……”话音未落,方无迹便将“雷霆都司印”给抛了过去。苏青云接在手中,心中却是十分之意外,怎么没想到他竟是这般轻易地交给了自己,而越是这般,就越是疑心,说道:“无功不受禄,你这般做法,却是想让我应承了太子殿下么?”
方无迹优雅地转了个身,负着手,斜靠在墙上,笑道:“苏公子,这你就是多虑了,你答应与否,同我给不给却是两回事。即便你不答应太子殿下,这‘雷霆都司印’我终究还是要给你的,不然我留着又有什么用……”跟着顿了一顿,接着道:“可既然你上了这艘船,且无论你作何想法,到最后你还是要答应了太子殿下的……”
苏青云冷笑道:“这话如何个说法,怎见得我到底还是会应承了下来?还是说若我不答应,你等便要用强不成?”
方无迹道:“瞧来苏公子于我等倒是成见颇深呵……却是无论如何也信不我么,还是说你想让贼道士又抢先一步将那事物给夺了去?”
苏青云心中一动,说道:“此话怎讲?”
方无迹嘿然一笑,道:“怎讲?怎讲?还能怎么讲?先前还赞你聪明绝顶,怎地眼下却又不灵光了。那样事物,自然是‘天师四宝’的最后一样,‘太阿龙泉剑’了……”
苏青云立时皱眉道:“你是说‘太阿龙泉剑’便藏在皇宫之中?!你又从何得知?”
方无迹摇头道:“我也不确定到底是否在皇宫之中,但的确有这一番传言,况又有人从皇宫中放出消息,说是中宗老儿要于元宵佳节之夜,在宫中同文武百官共鉴珍宝。虽没说一定便是‘太阿龙泉剑’,但却也是两柄上古宝剑。如今离得元宵佳节也没了多少时日,仙、鬼二道听闻此番消息,定是蠢蠢欲动,齐集长安。而贼道士当不会放过此间机会,他们要进宫,那还不容易,再教中宗老儿命佛门的人严加看守。且还不知到底是不是‘太阿龙泉剑’,你鬼道想从中夺来,更是难上加难。若你作为太子门客混入皇宫之中,那还不是简单得很么。日后待太子殿下继承了皇位,要除却仙道一脉,也是不费摧毁之力的。”
苏青云暗道:“虽不知方无迹这贼厮在谋划什么,但总是说得不错,且无论这‘太阿龙泉剑’是真是假,都要去瞧上一瞧,若是真的,届时长安城中当免不了一番血雨腥风,这又要害死多少无辜百姓。而中宗再如何昏庸无能,可毕竟是堂堂一国之君,若他死于混乱之中,那还不是天下大乱。那神崎兼一怎么说也是外邦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中宗一死,不正合了他的心意么。不错,无论如何,这事我不能不管……”
方无迹见着他神色阴晴不定,知是动了心,笑道:“苏公子,你道怎样?”
苏青云点头道:“好罢,我应承了……”
方无迹微微颔首,道:“那么苏公子,且随我来,太子殿下正候着你呢……”
于是方无迹于前边引路,苏青云跟在后边,二人转出了房门,上了一道台阶来至一条走廊中。方无迹微微屈身,道:“苏公子,在下就不同你去了,请罢!”
苏青云也不理他,径自往走廊尽头走去。但见廊道上灯火摇摇曳曳,明灭不定,墙上挂了些奇形怪状的图案,诡异已极,显是艘东瀛海船。走廊尽头是一处玄关,神崎兼一靠坐在外边,前边是个精致的木刻五芒星盘,兀自低着头,将桧扇遮住了半个面庞,右手兀自摆弄着一张白纸剪成|人形的式神,也不知道在做什么。他见着苏青云走了过来,倏而将桧扇一收,抬起头,面无表情地道:“苏公子,请留步……”
苏青云正要去拉玄关,听得他叫住自己,身形一顿,转过身,道:“怎么,兼一先生有话要说么?”
神崎兼一道:“刚才你同方岛主说的话,我都听到了……”苏青云一愣,暗道:“方才分明觉不到门外有人,他是怎么知道的?”转眼瞥见他手中的式神,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知道该是这纸人在作怪了,“这东瀛阴阳师到底是什么来头,如此诡异,瞧来倒是比我中原道法还厉害几分……嗯,此人不可小觑!”跟着道:“那又怎样?”
神崎兼一道:“你大唐国之事,在我这外邦人瞧来,当是不该过问。但我还是劝你不要卷了进来才好,既然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那就赶紧走罢……方岛主的话,你却是信不得。你们说的那‘太阿龙泉剑’,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我确信不过是方岛主所设下的一个局罢了……我只是好言相劝,还望苏公子三思……”
苏青云暗道:“方无迹阴险狡诈,这我当是再清楚不过,他的话信不得,难道你的话便信得了么。你们二人心中当是自有一番图谋,无论是什么,总之都不是好事。若你要祸害我大唐,我又怎可不管?”跟着冷笑道:“方无迹的为人,我自是晓得,那么你呢,兼一先生,你二人彼此半斤八两,却不知你来我大唐国又是想图些什么?先生的好意,青云心领了,但这事我便是要管上一管才是。”
神崎兼一诡笑道:“我要说的话就是这般了,你要如何做,那也由得你……请罢……”说着微微欠身,不再言语。苏青云稽首还礼,拉开玄关,走了进去……
三日之后,海船终于抵达了扬州口岸,重返大唐。众人为避开韦后的耳目,尽皆扮作了一行商客,置办了些丝绸布匹,乘着马车,一路往长安星夜兼程地赶去。
至此,苏青云的东海之行便得以告一段落,长安之乱,转眼在即。
第七十六章 元宵
此时新春已过,正是大唐神龙一年。
众人一路北上,过了长江,虽正值冬末初春时节,但积雪未得消融,气温依旧寒冷。路上不时见着天空中有光芒划过,却是仙道诸派弟子正66续续地往长安方向行去,可唯独不见鬼道中人,苏青云心下不免恻恻,暗道:“也不知二宫主他们出了龙宫没有……眼下又在什么地方?若大伙回到了中原,那该是听闻了此番消息,兴许在长安便能撞见……”
众人为避开仙道诸派弟子,不走官道,尽挑些偏僻的山路小道绕行。如此又行得了数日,终在正月十四日晌午抵达了帝都长安。众人方甫进了明德门,不觉眼前一晃,大街上积雪皑皑,天寒地冻,却是人声鼎沸,熙熙攘攘,长街上人人都为了明日的元宵佳节忙里忙外,花灯满挂,彩带飞扬,眼花缭乱,一派喜庆景象。这苏青云自是见着多了,却也不以为意,可阴阳师众来自东瀛外邦,不免四处张望,都不禁为这东方最是繁荣的国度所震慑折服,咂舌不已。饶是神崎兼一向来不喜形于色,这时也不免露出了一脸惊叹之色,其中似是隐隐夹杂着一丝贪婪。
这临近元宵,仙道诸派弟子也是随处可见,东一簇,西一撮,暗中四处搜寻警戒。苏青云怕被认了出来,不得已披上了一件斗篷,遮住了自己的脸面。可方无迹却是丝毫不以为意,一路上大大咧咧,那美艳的容颜惹来了城中一大拨多情少女,或失声尖叫,或簇拥尾随,或暗送秋波……这不免引得行人纷纷朝众人瞧来。
苏青云瞧在眼里,心中不住暗骂道:“他奶奶的,方无迹这混厮就不怕将贼道士招惹来了么!”便在这时,李重俊均咳嗽了一声,低声道:“方岛主……这不是你的蓬莱岛,还请低调些……”方无迹微微颔首,笑了笑,将帽兜扣了起来。
苏青云见着自己一行人也不住店,左转右绕,竟是往长安城中王公贵族的聚居地行去,不觉大奇,走上一步,在车窗前低声道:“太子殿下,咱们这是去哪里?”
李重俊道:“去见一位故人,好让他助咱们进宫……”说着又行了片刻,众人来到了一座偌大的府邸门前,苏青云仰头一望,瞧见那匾额的大字,暗道:“李府……李府……哎哟,莫不是羽林大将军李多祚的府邸!”
便在这时,从远处走来一个身着鹿皮长袄,管家模样的老者。他见着一行商客停在李府门前,双眉一皱,走上前去,方要开口相询,却不料李重俊当先开口道:“赵总管……李将军可在府中?”赵总管一愣,觉得这声音好生熟悉,一时三刻却又想不起来。
李重俊又道:“赵总管,怎么,不识得我了?”话音方落,便下了马车。
赵总管瞧着他,沉吟了片刻,灵光一闪,不禁大惊道:“哎哟,你……你……你是,是太……”忽觉不妥,忙往四周扫了一眼,见着没人,低声道:“诸位,且随我来……”
赵总管忙奔上台阶,,便命他们开了大门,招呼众人进去,锁紧大门,于看门小厮耳叮嘱道:“今日无论谁来,就说将军恕不见客!”那两个小厮点了点头,径自去了。
赵总管转过身,“噌”地一声单膝跪地,抱拳道:“叩见太子殿下!”
李重俊忙上前扶将起来,笑道:“赵总管,这天寒地冻的,你就勿要行此大礼了,快快起来。”
赵总管抬起头来,脸上已是老泪纵横,哽咽道:“太……太子殿下,三……三年了……自从三年前你逃出了皇宫,少爷整整寻了你一年,最后听得你已身死,咱们……咱们都是痛心已极啊……太子殿下,你……你这些年来到什么地方去了?这几位又是什么人?”
李重俊道:“赵总管,这事说来话长,咱们先进屋里再说罢……李将军可在府中么?”
赵总管点头道:“哎哟!老朽却将这给忘了,在的,在的,诸位屋里请……我这便请少爷去……”
众人于正厅里入了坐,便有婢女端了热茶点心来。人人这些天来忙于奔波,都已是疲惫不堪,这冰天雪地里能有一杯热茶,那当是再好不过了。眼下众人正自品茗休憩,忽而从偏房中传来一声又惊又喜的呼喊:“赵总管!此事当真!你说的可是真的……太子……不,他……他真的回来了?他还活着!”
“噗……”苏青云被这突如其来的呼吼吓了一跳,将茶水都喷了出来。
话音未落,便听得一阵脚步声响,从右首偏殿中快步奔出了一个威武高大的男子。那男子身着一袭绛褐色祥云貂绒直缀,脚蹬狼皮靴,头束狻猊冠,面容方正,棱角分明,一小撮胡须更显英姿飒爽,不怒自威,好一个左羽林大将军,李多祚!
李重俊放下茶杯,“噌”地站起身,神色激动不已,赶忙抢了上去,同他抱在了一起,欢喜得说不上话来。其余众人也跟着欠身坐起,走上前去,由李重俊一一引荐,大伙寒暄了几句,便算是认识了。
李多祚招呼大伙坐下,又向赵管家使了个眼色。赵管家会意,将正厅的门窗都关了个严实,把一众奴仆婢女都打发了下去。
这李多祚官拜左羽林大将军,手中掌握着数十万的兵权,当是朝廷重臣,大唐的锋戟坚盾。虽他不是李重俊的党羽,但自幼二人便是发小,双方早已视作亲兄弟一般。且李多祚的性子与李重俊极为相近,刚正不阿,忠心赤胆,于皇宫之中那些j臣宦官痛恨至极,对韦皇后同安乐公主等人的行径更是瞧得不惯。但无奈自己毕竟?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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