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只是一介武夫,于朝廷中说不上什么话,又为了发扬家业,是以一直以来隐忍不发。而三年前李重俊得以安然逃出皇宫也是得他相助。
当下李多祚道:“太子殿下,自三年前你逃出皇宫之后,待听到你身死的消息,更是痛心已极,我相信你一定没死,因而一年来都在搜寻你的踪迹,但始终不得,只道你真的已死……哎,想不到上天有眼,让你置之死地而后生!”顿了一顿,问道:“是了!太子殿下,这三年来你……”
李重俊摆手道:“多祚兄弟,这是说来话长,这一时三刻也说不清楚,只要我没死,这便再好不过了,不是么,眼下还不是谈这事的时候……”跟着道:“如今皇宫中却是怎样了?”
李多祚叹了口气,忧心道:“还能怎样,自三年前你逃出皇宫而不知所踪之后,那韦后、安乐公主、武三思父子当是求之不得,这四人三年来更是肆无忌惮,为所欲为,将朝中忠臣都迫害得所剩无几了,便是连姚挺、平贞二人也已于二年前被杀害。眼下朝廷上上下下几乎都是那四人的佞党。而安乐公主也愈来愈得寸进尺,每每早朝都要驾临圣殿,以话语蒙蔽圣上,假报太平。皇上也整日吃喝玩乐,不理朝政……哎,但好在圣上仍是不肯答应将安乐公主立为皇太女,若不是这般,早已乱成一团了。可只要圣上驾崩,终要天下大乱了……”
李重俊也早已料到会是这般,是以仍面不改色,在旁沉默不语,只是点头。便在这时,但听“啪”的一声,却是苏青云一掌拍在了案几之上,愤恨道:“岂有此理!这韦皇后同安乐公主简直可憎,便是杀了也不可惜!”李多祚一愣,竟没想到苏青云年纪轻轻,胆子却是不小,而那一身的傲气令自己无不佩服,心中不觉赞了一声好。
李重俊转过头,道:“苏公子,这宫中的尔虞我诈之事,历朝历代都是这般了。而你这番话在此说说便也罢了,却不可在外边说了去,若传到母后同皇妹的耳里,你便是有上天入地之能,那也必当四五葬身之地的了。”
李多祚忽而皱眉道:“太子殿下,你既然未死,那更不该再回来长安,若那四人知道你如今还活着,那今次想来再也逃不掉了。”
李重俊道:“我不回来,又能躲得到哪里去?这天下间到处都是母后的眼线,与其让她寻到我,那还不如我自己找上她!况大丈夫以天下为己任,如今我大唐j臣当道,社稷风雨飘摇,该是有个人站出来振臂一呼的时候了。况即便我躲上一辈子,我又于心何忍,又怎可对得起祖宗辛苦创下的基业,打下的江山!”
李多祚道:“太子殿下,你变了……”
李重俊道:“我遭此际遇,若不再自省,那还算是人么……”
李多祚道:“却不知太子殿下此番回来找我,却是有什么计谋?我定当全力以赴,便是刀山火海,也在所不辞!”
李重俊摇了摇头,笑道:“这倒也不用,我当是不会连累你……我此番回来,也不要你为我做什么,只要带我等进宫便好……”
李多祚一愣,却没想到李重俊竟这般有恃无恐,以卵击石,于韦后等人针锋相对,忙道:“太子殿下……这……这可万万使不得,且听我……”
李重俊立时摆了摆手,诡笑道:“多祚兄弟,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只要你助我等入宫,母后同皇妹,定是活不过这元宵佳节……”
李多祚浑身一震,向苏青云三人望了一眼,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七十七章 紫宸殿
李多祚听闻李重俊的一番话,心中大骇,说道:“虽然韦皇后同安乐公主确是该死,但也不可如此冒然进宫。况宫中又有仙道、佛门的人驻守,若被发觉,那还不是自寻死路!”
李重俊道:“多祚兄弟,你只要将我们顺利带进宫里便好,接下来的事,我们自有计较!”
李多祚深知他性子向来执拗,既是已决定的事,那便如何也劝服不了的了,只得道:“好罢……太子殿下,这事就交由我来办便好。待你们进了宫后,还多多保重……”
李重俊深深一揖,道:“还有劳了!”
众人又谈了许久,不知不觉已至日暮时分。李多祚自是准备了一餐丰盛的晚宴替大伙接风洗尘。这数日来众人都未吃过什么像样的餐食,见着这一桌丰盛的山珍海味,当是喜不自胜。一番风卷残云过后,便已一扫而空。诸人酒足饭饱,各自歇息,一夜无事。
翌日,正是元宵佳节,众人直睡到晌午时分才醒来,用过午饭后,便都聚在偏厅里商议这进宫后的诸般事宜。李重俊道:“听闻父皇会于今日元宵之夜在宫中同众文武大臣共赏珍宝,却是在什么地方?”
李多祚道:“不错,近来圣上不知从何处得了一对上古宝剑,说要于大明宫紫宸殿设下盛宴,与朝中大臣一齐观宝剑,赏花灯。”
李重俊道:“紫宸殿?这不是父皇听政的所在么,怎地要在此处设宴?这成何体统!”
李多祚叹道:“这也是安乐公主同圣上说的了,她说那太液池蓬莱阁距紫宸殿甚远,来去耗时费力,太也不便,就索性将听政宴游都放在一处。圣上竟也无甚异议,欣然同意了。”
李重俊听闻,神色又是愤怒,又是无奈,只得摇头叹息,跟着道:“多祚兄弟,你可有什么法子将咱们送入大明宫中?”
李多祚道:“太子殿下且放心,这事好办。今夜宫中的守卫是由李思冲、李承况全权负责,我已将太子你归来的事同他二人说了……”
李重俊惊道:“这……这……多祚兄弟,你……”李多祚忙笑道:“太子殿下,你大可安心,这二位将军与我是莫逆之交,于韦后等人的行径也是痛恨已极,早已瞧不过眼了。但当听得你安然归来,那都是高兴得很啊。因此从丹凤门至紫宸殿,那都是自家弟兄,只要是由我亲自带路,那是没有人敢拦的。”
李重俊点头道:“嗯,好兄弟,我自是信得过你,这一切就全凭你安排了!待咱们到了紫宸殿,就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若诸位若没什么异议,那就这么定了。”
便在这时,方无迹站起身道:“苏公子,你还是换作另一个副面容罢,最好连姓名也改一改,上次你大闹白马寺,这名头可是文明天下了啊……”跟着又摇了摇头,沉吟了片刻,向一个蓬莱弟子使了个眼色,那弟子会意,便将一个包袱递给了方无迹。他从包裹里取出一件银白色的长袄来,抛了过去,说道:“依我看来,苏公子你还是扮作我蓬莱岛的弟子较为妥当些,如此贼道士也就不会起疑了……嗯,那么你便连姓名也就省去了,免得你开口说话之时,声音被认了出来!”
苏青云接过长袄,侧了一眼方无迹,极是不愿,但心中也是佩服他那缜密的心思。于是点了点头,暗念变化诀,双手往脸上一揉,“嗤”的一声,变幻了个面容,跟着再将银白长袄换上,俨然便是个蓬莱宫弟子模样。方无迹上下打量了一会,咋舌道:“苏公子,你若入我蓬莱岛,定让你坐上长老的位置,咱们携手共事,以你的本事,我的才智,啧啧,这……”
苏青云立时狠狠瞪了他一眼,走了开去。
转眼黄昏,众人准备妥当,上了马车,一路往丹凤门驶去。其余蓬莱岛弟子同阴阳师众则按照计划,潜伏于大明宫城墙四周,以防不测。
马蹄嗒嗒,车轮辚辚。
金轮西沉,晚霞满天,映着周遭的积雪,殷红惨惨。黯淡的光辉将宏伟的宫城剪出一道朦胧巍峨的轮廓。城中华灯初上,行人熙熙攘攘,摩肩接踵。街道两旁那各式各样的花灯已点上了红烛,顺这笔直的御街一路满挂,眼花缭乱。众人坐在宽敞的马车内,眺望落日下的巍巍长安,若有所思。
马车顺着偌大的皇城一路折行,穿过崇仁坊,绕过永兴坊,便是笔直的丹凤大街。到了此处,已不见了城中百姓,大道两旁分立着数千羽林卫,一路往大明宫中列去。过得片刻,众人以来至丹凤门前,下车转乘朱漆大轿。只因李多祚事先做好了准备,故守卫将士皆无一人上前盘问,就这般顺利地进入了大明宫中。
轿子顺着雕花方砖御道一路缓缓而行,绕过正殿含元殿,折过宣政殿,又行了一盏茶时分,穿过宣政门,便来到了紫宸殿。但见大殿外边的广场上积雪都已被扫尽,铺满了大红毡毯,周遭彩带纵横,花灯满挂,灯火辉煌。朝中文武百官按着官阶品级分作在檀木长桌前。宫女太监进进出出,忙里忙外,热闹非凡。但紫宸殿毕竟是听政之所,素来庄严肃穆,可如今在如此华彩的映衬下,却是显得不伦不类,滑稽已极。
众人下了轿子,李重俊低声道:“多祚兄弟,送到这里就可以了,还请留步……”转过头,对众人道:“诸位,随我来……”李多祚也不再说什么,紧皱着双眉,见着众人的身影消失在了人群之中,这转身往左首边走去。
李重俊未免让旁人认了出来,是以披了一件锦缎披风,兜住了自己的面容,只隐隐露出一双眼睛,虽这打扮实是怪异已极,但殿外人来人往,自是谁也没在意。众人跟随着李多祚,穿过密密麻麻的人丛,往紫宸殿壁台玉阶下一个不起眼的所在行去。
此时玉盘初升,星斗灿烂,夜空一片明朗。周遭到处都是灯火幢幢,人影绰绰。便在这时,但听壁台上传讯官高呼道:“皇上驾到……”却见唐中宗身着一袭金光华彩的龙袍从紫宸殿中走了出来,身后跟着正室韦后、安乐公主以、武三思父子以及宰相张柬之。
文武百官见状,欠身坐起,纷纷下跪呼道:“吾王万岁!”
唐中宗微微点了点头,大声道:“诸位爱卿平身……”众百官应声谢了,起身回坐。
便在这时,那传讯官又长呼道:“龙虎山天师道首座张凌子、茅山上清派首座玉筱、华山凌霄派首座松灵道人、阁皂山灵宝派璇玑子……慈恩寺云住持方丈枯禅师、峨眉山住持方丈玄静禅师、白马寺住持方丈玄真法师、灵隐寺住持方丈了闻法师到……”众百官又是一片耸动,纷纷仰头往前望去,都想一见真颜。
唐中宗听闻,不禁大喜,忙下了玉石台阶,前来相迎,道:“诸位仙家,有礼了,这边请……”仙、佛众人稽首还礼,随着唐中宗上了台阶。
唐中宗站在壁台之上,笑道:“朕前些日子偶得一对宝剑,听闻这对宝剑是为上古神物,可辟邪召祥,佑我大唐江山社稷,永享天年。朕便于这元宵佳节之际,在此设宴款待众位爱卿,一来赏灯望月,君臣共乐,二来鉴赏珍宝,祈我大唐风调雨顺!”
张柬之道:“圣上洪福齐天,今又得宝剑庇佑,当是我大唐之幸甚!”
众百官立时在下边齐声喝道:“圣上洪福,天降宝剑,辟邪召祥,我大唐之幸甚,圣上之幸甚……”
张、玉、松、璇四人在旁笑而不语,但神色间尽是贪婪的神色。
唐中宗听闻龙颜大悦,道:“甚好!甚好!想来众爱卿都是迫不及待了罢……可眼下吉时未到,还请众爱卿……”
于此同时李重俊向众人使了个眼色,方无迹嘿然一笑,学着那传讯官的声音,高呼道:“太子李重俊到……”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无不变色,那喜庆的气氛便登时烟消云散,大殿广场之上便即了起来。韦后同安乐公主相觑了一眼,脸色难看至极,心中暗道:“这……这怎么可能!难道他没死么!”唐中宗更是惊诧,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着三人从暗处转了出来,也不理会众人的目光,径自往壁台上行去。而李重俊以帽兜遮住了脸庞,灯火又暗,谁也瞧不清其面目,均暗道:“太子不是已于三年前死了么……莫非是刺客!”
武三思双眉一皱,忙呼道:“有刺客!来人!护驾!护驾!”话音方落,脚步声响,便从两旁冲出了数百羽林军士,将众人围了起来。却不料唐中宗忙喝道:“你们干什么!给我退下!”
安乐公主起先也以为是此刻,但不觉暗忖道:“若真是刺客,又哪里有这般从容的……难道真是他……”
正思量间,李重俊已来到众人跟前,将帽兜撤了下来,躬身作礼道:“父王……母后……皇妹……重俊有礼了!”
张、玉、松、璇四人更是浑身一震,怒目瞠视着眼前那美艳已极的男子,心下恨恨道:“方无迹!”
第七十八章 御苑
李重俊将帽兜往后一掀,现了容颜。众人瞧着那再是熟悉不过的面庞,尽皆动容。不想李重俊失踪了三年之后,却没有死,且三年前他为何逃离皇宫,众文武百官都是再清楚不过了。如今他重返宫阙,竟是有何企图?众人不免在下边议论纷纷,一些深知其中原委的王公大臣更是心惊胆颤,怕李重俊将三年前那一场变故的真相说了出来,引火烧身。而那边张、玉、松、璇四人无一不狠狠盯着方无迹,心中怒火中烧,欲将上前质问那‘雷霆都司印’的下落,但又碍着唐中宗的脸面,不好发作。
韦皇后与安乐公主心下又惊又怒,本以为可以高枕无忧,却不料李重俊却没有死,半路杀了回来。眼下只得满脸佯装一副吃惊欢喜的模样,皮笑肉不笑,激动得说不上话来。
苏青云在旁默默地瞧着,先前他听得李重俊所叙述的一番际遇,于韦后同安乐公主极是厌恶,想来这二人长得定是一脸j恶之相,但如今得见,却不禁瞧得心中砰然直跳,呼吸滞堵。韦后虽不是修真之人,自是不同玉筱仙子那般青春永驻,即便是保养得再好,面容之上仍是能隐隐瞧见些许皱纹,但饶是如此,可依旧盖不住那清丽白皙的相貌,乍一瞧来,竟是如此的和蔼温驯。而再看安乐公主,便如同与韦后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可仔细一看,却又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那窈窕修长的娇躯,胜若凝脂的肌肤,瓜子脸,柳叶眉,丹凤眼,眉宇间隐隐透着一股忧郁的神情,更是惹人怜爱,乍看之下,却是很难将她同“阴险”二字联系在一起。同她这般美丽动人的女子,这尘世间想来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苏青云瞧了片刻,又瞥了方无迹一眼,暗道:“这两个人倒是挺相配,一个蛇蝎美人,一个蛇蝎美男,都同样是这般阴险狡诈,该着好好认识认识才是……”便在这时,他不觉打了个冷战,感到四派掌门的目光纷纷往自己身上瞧来,心中一惊,赶忙往后退了一步,低下头,不再往前瞧去,虽然他扮作了蓬莱弟子的模样,但神色中的那股与众不同的傲气仍是掩饰不去。
唐中宗呆呆地望着李重俊,眼眶中泪光闪烁,激动不已。虽然三年前发生了那刺杀之事,但毕竟是父子情深,知道自己的儿子未死,便是什么事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当时事发突然,谁也不知道是什么个情况,且曾有宫女太监证实那一伙刺客先是冲着李重俊的寝宫去的,只是那晚唐中宗听闻此事之后,心里着恼,韦后等人又在一旁添油加醋,借题发挥,他这才相信。事后仔细想来,这事当是蹊跷的紧,若李重俊是因安乐公主想让自己立为皇太女而暗生歹心,但自己并未答应,更是没理由要杀人灭口。因而自那晚之后,唐中宗无不后悔,于韦后有了戒心,是以这三年来无论安乐公主如何劝服自己,都未将她立为皇太女。
当下唐中宗走到李重俊跟前,紧紧握着他的手,颤声道:“俊儿,你当真是俊儿么……哎,三年前都怨父王我,不问清事情的情由……罢了,不说啦……俊儿,你……你可还怨我么……”
李重俊摇头道:“父王却是言重了,俊儿又怎会怨你,便当我命里固有此一劫罢……况这三年来孩儿在外尝尽了民间疾苦,一想到我大唐江山社稷,万千百姓,便想要回来辅佐父皇治理天下,为我大唐尽职尽忠。”
唐中宗喜道:“俊儿,你真是变了,更是稳重了许多,想来这都是上天有意安排,让你历练一番……那便好,那便好!回来便好!”
张柬之瞥了一眼韦后等人,上前行礼道:“恭喜圣上,贺喜圣上,这当是宝剑显灵,让圣上太子今日父子重逢,真可谓是双喜临门啊!”下边众百官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听得张柬之如此说,便也随声附和。唐中宗听闻,更是乐得合不拢嘴。
可韦后同安乐公主脸色却是愈渐阴沉,皮笑肉不笑,死死地盯着李重俊,气恼已极。韦后深知唐中宗向来极是宠爱李重俊,今日他得以安然归来,更是会得以重任,兴许不日唐中宗便将这皇位让与了他。安乐公主更是耐不住性子,上前道:“父王,虽然李重俊如今得以安然归来,但三年前她要刺杀母后的事却还未得查明,即便你赦免了他的罪衍,那也该当贬为庶民,以免日后又招来祸害!毕竟是后宫所生的孽种,他此番回来,谁又知道安了什么好心!”
苏青云暗道:“这安乐公主当真是无法无天,在兄长面前不单直呼姓名,竟而出言相辱,全无礼数,便是连皇上也不放在眼里,这般直言不讳,定要置太子于死地。此人不杀,留着定是个祸根!”
唐中宗听闻,立时不悦,愠道:“裹儿!重俊是你的皇兄,你怎地这般出言不逊,你骂他是孽种,那就是在骂父王我了!你身为我大唐公主,竟这般不成礼数!”
安乐公主竟也恼了,道:“父王,孩儿我……”
唐中宗厉喝道:“放肆!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父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那三年前的事既然查不出什么头绪,那就再也休提,谁再要提及此事,按律例论处!”
安乐公主正还要说什么,韦后赶忙扯了她一把,摇了摇头。她咬着牙,狠狠瞪了方无迹一眼,转身便走。
苏青云见着安乐公主无端地瞧了方无迹一眼,心中一动,似从那眼神中瞧出了些许异样,暗道:“此间有蹊跷!”
唐中宗叹了口气,无可奈何,跟着转过身,笑道:“让诸位仙家笑话了……”仙、佛众人自是对这宫廷之事没什么兴趣,也没怎么在意,各自微微稽首,摇了摇头。
唐中宗向着方无迹同神崎兼一道:“俊儿,这两位是……”
李重俊道:“这一位是蓬莱岛岛主方无迹方先生……这一位是我在外结识的好兄弟,柳逸……”
唐中宗行礼道:“原来是蓬莱岛的方仙家,有礼了。”方无迹稽首道:“方某今日得见圣上,当是荣幸之至……”跟着转过身,对四掌门行礼道:“四位掌门,可是别来无恙啊……”
张凌子横眉怒目,喝道:“方无迹!你……”玉筱仙子立时咳嗽了一声,他赶忙敛了怒容,强笑道:“你好啊……不想今日在此相见,那好得很啊!”最后一句说得特别大声。
唐中宗道:“怎么,诸位仙家都识得么?”
方无迹笑道:“老朋友了……”唐中宗大笑道:“那便好,好得很!朕数月前偶的宝剑,今又得父子重逢,当是双喜临门,快慰人心……”张柬之见状,击掌示意,不觉周遭乐曲起伏,艳丽的舞姬从旁边步了出来,随曲曼舞。众人举杯共饮,觥筹交错,便候着吉时到来,以观宝剑。
但见那一群舞姬再舞完一支曲子之后,便即散开退下,只留了一个妖娆婀娜的女子,跟着乐曲一变,更是动听悦耳。那女子便即闻歌起舞,舞姿轻雅曼妙,便如天上仙女一般,众人不觉都是瞧得痴了。
待得一曲舞毕,苏青云方回过神来,望四周望了一眼,惊道:“方无迹那贼人呢!上哪里去了!”不觉又想到了安龙公主与他的那一个眼神,暗叫不好。忙走到李重俊身旁,低声说了几句,借口出恭,急忙奔下壁台,四下扫视,便见着左首黑暗处一个人影径离了人群,往紫宸殿后边走去。苏青云见状,二话不说,悄悄地跟了上去。
他顺着那人的身影,转过紫宸殿,借着宫墙暗处,一路跟去。待行得片刻,后边那嘈杂的声响逐渐隐去,周遭一片静寂漆黑,苏青云怕被发觉,敛了气息,一步步挨了上去。却不料那身影倏而一纵,跃入了一道高大的宫墙,便即不见了。苏青云加紧了步伐,再穿过了一道走廊,便来了一个偌大的御苑之中。借着暗淡的月华,却见着四周楼阁逶迤,殿堂节次鳞比,尽皆是黑灯瞎火。
苏青云东折西绕,寻了片刻,一个人影也见不着,心下不免焦急,便索性腾身而起,凌空眺望。跟着不觉眼前一亮,见着东首一个别院中亮着一丝灯火,他二话不说,便即御风疾驰而去。
但见他身形一收,轻飘飘地落在了一株大树之上,见着在那昏暗的灯光之下映出两道人影,暗道:“我料得不差了……方无迹这混厮阴险狡诈,兴许太子殿下也不过是他的一颗棋子罢了……好极,今夜让我撞到,却看你这一队j夫滛妇要干些什么!”正要一跃而下,凑到窗沿下偷听,不觉恍然道:“这般不妥,若靠得近了,以这贼人的修为,定是不难发觉我的踪迹……”
于是苏青云便呆在树上,闭上了双眼,暗自运起了“寐灵术”,凝神聆听。便在这时,却听得一阵滛`媚的呻吟声不住往自己脑海中传来。
第七十九章 夜谈
苏青云藏身于纵横交错的枝桠之中,暗自施展起“寐灵术”,本想偷听方无迹与安乐公主的谈话,不想却听到了一声声的交`媾滛`媚之声。他只听了片刻,不觉双眉一皱,浑身热血,心跳加速,脸上滚烫无比,赶忙大吸了一口气,平定心神。跟着暗道:“原来这二人早已相识,竟在皇上的眼皮底下干这等苟且之事!如此说来,太子殿下也不过是他计划之中的一部分罢了。可若他识得安乐公主,却又为何要通过太子来混进皇宫之中?安乐公主想做皇太女,可皇上不答允,如今太子归来,安乐公主无论如何也要除掉他……嗯……若是安乐公主想借由方无迹刺杀皇上,他便可将这事全推到太子身上,继而再设计安乐公主,将长安搅得一团糟……哎哟,这贼人想要当皇上!”想到这里,心中不免大骇,若方无迹真做了皇上,便可轻而易举地收复中原玄门,尽数纳入自己麾下。
苏青云经这一番推敲,虽不知到底是不是这般,但也差不了多少,即便是方无迹不是想做皇上,那定是另有一番惊天密谋。他本想撤去了寐灵术,可一想到此节,却无论如何也不错过那两人的谈话,于是继续凝神细听。
如此过得片刻,但听香阁中安乐公主忽而一声欢愉的长吟,该是房事已毕,她瘫软在床上,兀自喘着粗气,浑身力乏,喘道:“方郎……你……你这半月来怎地都……都没来找过我……你可知道人家等得有多焦心……”跟着媚笑了一声,继续道:“嗯……你……你还是这般厉害……若你再不停手,我……我便要不成了……”
苏青云打了个冷战,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暗骂道:“你身为大唐公主,一来不守妇道,二来祸害天下,当是死不足惜!且看你这对j夫滛妇还要说些什么,再将你二人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方无迹笑道:“裹儿,你这性子也忒急了,却不能等上一等,偏要在你父王的眼皮底下同我春宵缠绵,哎,若让你父王知道……”
还不待他说完,但听“啪”的一声脆响,似是安乐公主狠狠地甩了对方一个耳光。方无迹愣了片刻,继而柔声道:“裹儿,你这是怎么了……”这一下倒是出乎苏青云的意料。
安乐公主倏而怒道:“怎么了,你还有脸问我怎么了!我叫你助我杀掉父王,你也满口应承,可过了这数月,你总是推脱说什么时机未到。而你既是遇上了李重俊这逆贼,不杀掉他便也罢了,竟还将他带了回来,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你当本公主是好欺负的么!”
苏青云思忖道:“这安乐公主果然是要方无迹刺杀皇上……可听她这一番话,似是不知那贼人想要干什么,说不定便连自己也被算计在了其中……嘿嘿,狗咬狗,有得看哩……”
方无迹道:“裹儿,我可从来没有骗过你,我说时机未到便是时机未到。我为这事谋划了数月之久,没有万全的把握,那是不会轻易下手的,这次我来长安,那便说明这时机已到了。而李重俊我之所以没有杀他,便是还有利用价值的。要刺杀你父王,那非要从他身上着手……”
安乐公主听闻,也敛了怒气,又转了那娇柔的声音道:“这又是什么道理?”
方无迹笑道:“裹儿,我瞧你的心机也不在我之下,你我都同样这般阴险狡诈,这回怎么却有猜不出来了?”
安乐公主道:“呸!你才阴险狡诈,我又怎会及得上你。你脑子里竟是些不干不净的东西,总是让人琢磨不透,你做什么事都不同我说,我怎么知道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又怎么会选在今天?”
方无迹笑道:“裹儿,你可知道李重俊这三年来都一直呆在东瀛倭国?他自三年前出海遭遇了风浪之后,海船触礁沉没,也是上天让他命不该绝,就这般飘到了东海寇岛之上,被那东瀛阴阳师一族的头领,神崎兼一所救,后经由他辗转至了东瀛倭国之中。这三年来一直蛰伏不出,为的便是今日了。”
安乐公主奇道:“东瀛倭国?这逆贼还同外邦人勾结上了!”
方无迹道:“你方才见着的那个叫做柳逸的人,其实便是神崎兼一。而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口口声声说要助李重俊重返大唐,登上皇位,也不知道他心里边有什么不轨企图。”
安乐公主又啐了一口,道:“人家图谋不轨,你也不是如此,只怕你还比那外邦人更是不安好心!你说了这半天,也没说到正题上,我对那外邦人可没什么兴趣。你到底还想不想说了!本公主可没这许多时间同你干耗!”
方无迹道:“你先别着急,那神崎兼一要干什么我也没兴趣知道,总之刺杀你父王,还着落在两个人的身上,这其中之一便是他啦!”
安乐公主道:“其中之一?难道还有第二个人么?”
方无迹道:“不错,我之所以要等到今日,便是为了他了。这人想来你也曾得听闻,便是苏青云!”
苏青云暗骂道:“他奶奶的,果然如此!我就想着这贼厮怎会这般就轻易地将‘雷霆都司印’给了我,还说什么是要我答应帮助太子,原来是挂羊头卖狗肉!我不是上天有意让我听到你二人的谈话,却还蒙在鼓里!”
当下安乐公主惊道:“苏青云?!便是数月前大闹白马寺的人!却为何一定要等他呢,这人有什么大能耐么?”
方无迹道:“不错了,这苏青云的确是有很大的能耐,而也只有他,才能将仙道那四个老头子同贼和尚引了开去,你好好想想,若他们听说了有人要刺杀皇上,那又怎能置之不理,而我便是能耐再大,也是斗不过他们的,这便需要调虎离山之计了。且再过不了多久,鬼道那些人便也该来了罢……”
“你说我为何要将李重俊带回皇宫?那便是让他替咱们将刺杀皇上的大罪给揽了下来。若我依你所言,数月前便将你父王给杀了,事后我自是可以全身而退,但如此一来,我是经由你引荐才得以进宫,那旁人自然会疑心到你的头上了。只要待会由那二人搅出一番乱子,我在乘机顺水摸鱼,杀了你父王同李重俊,那咱们便可以隔岸观火,坐收渔翁之利啦!这岂不是一箭双雕?你现在可是知道了?”
安乐公主恍然道:“原来是这般,你倒是比我想得周全多啦!我……我方才错怪你了,那一掌还疼么……我就知道,还是你待我最好!”
苏青云暗自好笑道:“你自己都被他诳得天昏地暗了还不自知,就快大难临头嘞!”
安乐公主又问道:“那待会你又有什么法子让那二人挑起一番祸乱来?我想你即便再是聪明绝顶,也不能让那他们听你的话罢……”苏青云听到这里,心中一沉,知道该是紧要的地方了。
方无迹道:“裹儿,你可知道李重俊今夜忽然进宫,为的是什么?那便是要将你和你母后杀了!”安乐公主听闻,不觉怒道:“这逆贼好大的胆子!”方无迹继续道:“可你用不着担心,他自是不敢在宴会上动手的。而待他动手之时,这长安城中想来已然是一团糟了罢。”安乐公主急道:“你到底有什么法子,快说了出来,别再同我绕弯子啦!”
方无迹笑道:“便是靠那一对宝剑!”安乐公主奇道:“那一对宝剑?你让我送给父王的那一对破铜烂铁?”
苏青云心中登时大惊:“什么!那……那所谓的‘太阿龙泉剑’是假的!不过是这贼人计划中的一部分!方无迹啊方无迹,你当是好狠,便凭一对赝品就让仙、鬼二道大打出手,争个两败俱伤……这岂止是一箭双雕,该是一箭三雕才是!哎哟,不好!如今大伙都没来,我又同谁说去,若我将这事同贼道士说了,他们又怎会相信……”继而心念一转,道:“是了,我又何必同贼道士说去,那我便将计就计,让他们夺去便好,只要待会与大伙说明了便好,如此便可省下些许时日去寻那真的‘太阿龙泉剑’了!”
方无迹道:“这说来话长了,简单来说,那贼道士此次进宫参加这元宵夜宴,便是冲着这一对宝剑来的,这宝剑也只是次要,而重要的是那宝剑的名头,叫做‘太阿龙泉剑’。嘿嘿,他们当然不知道是假的了。其时早些时候我已遣人将这消息散了出去,只要是仙、鬼二道的人听闻了,便都会来争的,只要他们为了这破剑大打出手,还愁不乱么,且那苏青云也是为鬼道中人,你说他会帮谁?”
安乐公主大喜道:“是了是了,如此李重俊那逆贼便也脱不了干系,想来直到他死时,还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会被扣了这个杀父弑君的罪名,冤也冤死啦!便凭一对破铜烂铁便搅得宫中大乱,这法子当真是空前绝后,无懈可击啦!”
“噗啦噗啦……”
“什么人!”
便在这时,黑暗中忽而想起了一阵怪异的声响,那二人的谈话便即戛然而止。苏青云忙敛了术法,屏住呼吸,循声望去,但见香阁中人影一闪,“啪”的一声轻响,却是方无迹破窗而出。他心中一惊,以为被对方发觉了去,正待硬着头皮跃下厮见,却不料方无迹径向屋檐上腾去,跟着右手一抄,又听得“噗”的一声闷响,跟着落在了窗前,借着那昏暗烛光,展开手掌,只见那掌心中已然多了一片飞鸟状的纸片。苏青云心中一动,似曾相识,兀自思忖了一番,不觉恍然:“原来是神崎兼一那阴阳师捣的鬼……想来这二人的谈话也被他听了去罢……”
安乐公主在阁中道:“方郎……是……是什么人?”
方无迹将那白纸一捏,冷笑了一声,回道:“没什么,不过是一只夜莺罢了……”转身便又从窗户跃了进去。
安乐公主似是松了口气,怨道:“你这人怎地这般胆小,却被一只鸟儿吓得半死……”
说完了这几句话,香阁内便再没了声响。
夜寂静,唯有寒风呼啸。
第八十章 暗涌
苏青云听得方无迹二人于香阁之中的谈话,心中又惊又怒。虽他先前早已料得方无迹此番助李重俊重返大唐,绝不是出于什么侠义心肠,定是暗中策划了什么诡诈计谋,但不想竟是这般的耸人听闻。而自己这一番东海龙宫之行,也无不在他的计划之中,对此人的心计更是畏惧了几分。当下暗道:“方无迹啊方无迹,你还当真我苏青云是这般好糊弄的么,便凭这‘雷霆都司印’便想要我就范,你还当真是异想天开。你千算万算,却也没算到今也这一番谈话被我听了去。你认为我就会这般轻易放过你么!什么狗屁天衣无缝的计谋,这回便让你吃个大亏!”
跟着再不迟疑,身形一纵,跃到了墙头之上,继而提气腾身,往紫宸殿赶去。待到得大殿后边,那嘈杂的乐曲呼喝声依旧喧闹非凡,他为了不让旁人发觉,从后殿信步转了出来。此时唐中宗下了壁台,正与广场上的文武百官举杯邀酒,李重俊则跟在后边,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尽是谄媚殷勤之辞。壁台之上,韦皇后因不想瞧见李重俊那一副嘴脸,心中气恼,在安乐公主离开之后,也已摆驾回了寝宫,只剩下张柬之同武三思父子留下来坐陪仙、佛诸人。而仙道同佛门向来不合,也没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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