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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射雕双穿)回首向来处|作者:作者不祥|分类:其他小说|更新:2025-06-24 01:05:43|下载:(射雕双穿)回首向来处TXT下载
  绣金红呢大轿前,那才是她平时出门所乘。完颜康给她打起帘子,让她坐进去,这才唤了几名壮汉进们来抬起轿子。

  街道两边人声渐寂,抬轿子的轿夫步伐整齐地踏在雪上,完颜康走在轿子旁,心中默默叹息,包惜弱身为王妃,过了这么久被小心服侍的日子,以后江湖的风刀霜剑该如何适应呢?

  杨铁心和穆念慈所住的客栈并不远,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他们一行人就到了西街上的高昇客栈,完颜康挥手让轿夫们退下,把包惜弱扶进了客栈的院门。

  小二把他们领到二楼,红着眼睛的穆念慈来开门,听清来意之后,便侧身让他们进去。只见杨铁心面色欠佳坐在桌旁,但手已经包扎好,桌上尚且放着一些布条药瓶,还有一把银光闪闪的大剪刀,完颜康一转头,就看见屋角立着白日那杆旗,只是锦旗早就被剪得稀烂,再也辨认不出上面比武招亲的字样。

  完颜康扶着母亲走到桌旁,穆念慈手脚利落地收起桌上的杂物,倒上茶请她坐下。包惜弱看见杨铁心包着绑带的手,摇头轻叹,面露怜惜,她微微欠身行礼,柔声问道,“两位可是穆英雄和穆姑娘?”

  杨铁心从她一进来房门,就目不转睛的看着包惜弱,好似都没有听见她的问话,穆念慈看见杨铁心神色奇怪,也皱眉疑惑,但见杨铁心迟迟不答言,只好接下这句回话,还了个礼,“不敢劳动王妃大驾,我们父女俩没事。”

  包惜弱转过头去看穆念慈,嘴角带笑,喜爱之情溢于言表,她握住穆念慈的手道,“我们府上的客人今日惊扰了两位,真的十分抱歉。我本来是想来看看你父亲的伤,如果重的话就介绍你们去一家医馆,你父亲真的没有大碍了么?”

  穆念慈点头道,“王妃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是这些东西我们不能要,请医更不必了。我爹爹只是一点小伤,不妨事的,是不是,爹爹?”杨铁心仍然不答言,只见他双目圆睁,胸膛猛烈地起伏。包惜弱微微赧然,但并没有恼怒,她容颜极美,出门若不小心被人瞧见时,多半人都会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包惜弱还没有认出思念多年的丈夫,但杨铁心显然早已认出失散多年的妻子。包惜弱在王府中衣食无忧,容颜依旧娇嫩如花,怕是与当年新婚一般无二,可杨铁心这十八年来行走江湖,风里来雨里去,历经生死磨难加上思念爱妻,两鬓斑白,形容万分憔悴,包惜弱一时认不出来倒也在情理之中。

  包惜弱见杨铁心神色奇怪,穆念慈又不肯接受银子和衣物,略带嗔怪地看了完颜康一眼,仿佛责怪他不给解围,完颜康便站起身来,对穆念慈说道,“姑娘请不要多虑,我娘只是略尽心意,毕竟那伙人是我们府上的客人,你若不收东西,倒让我娘更过意不去了。”

  包惜弱微笑着把那件包裹递给穆念慈,“我听说你们打斗时破了衣服,普通衣服怕不合穿,就包了两件披风,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只希望替两位在行走江湖时遮挡风霜。”那衣服里塞了银两,穆念慈却不知道,见包惜弱说的恳切只好点头收下,刚要接,就见杨铁心突然伸出手,从包惜弱手里接过包裹。

  他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包惜弱看,也不道谢,说道,“我衣衫够穿啦!你身子弱,又有了孩子,好好儿多歇歇,别再给我做衣裳。”

  包惜弱听了这话,如遇雷击,嘴唇翕动着,跌在椅上,声音颤抖得几乎不能分辨,“你……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

  杨铁心见状,心情激荡之下站了起来,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痛苦,“犁头损啦,明儿叫东村张木儿加一斤半铁,打一打。”听到这句,包惜弱仿佛要晕过去,只听杨铁心长叹一声,“惜弱,你的样子一点没变。可是我……”

  包惜弱浑身颤抖道,“你怎么知道我名字,又知道我亡夫死前那晚说的话……”

  完颜康虽说早有心理准备,也不由得对眼前一幕略感惊讶,人常道,物是人非事事休,十八年过后,寻常恋人恐怕早已形同陌路,但杨铁心和包惜弱两人竟然都还记得当时的夫妻私语,可见是彼此在心中是何等的刻骨铭心。

  包惜弱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扑到杨铁心身旁,捋起他左臂的衣袖,露出一块伤疤。包惜弱瞪大了眼睛盯着那块伤疤,愣了半晌后悲喜交集,抱着杨铁心大哭道,“铁哥,你……你快带我走,不管是生是死,我都要跟你一块。”

  杨铁心紧紧抱住妻子,老泪纵横,同样低喃着说些死也不分开的话,完颜康瞬间觉得自己成了多余的人,他这一世身体的生身父母在这样一个时刻,竟然没有一个转过头开看他一眼,更不要说询问他是谁了。不过,穆念慈倒像是悟了什么,专注而紧张地盯着他。

  “怎么了?”完颜康低声问她,她摇了摇头,踟蹰了一会儿,问道,“我应该叫你哥哥还是弟弟?”

  完颜康耸耸肩,“这个以后再说吧。”他推开窗板,寒风倏地钻进来,他对穆念慈道,“你先照看好他们,我出去看看。”他从窗户翻出去,手攀住屋檐,轻轻一翻就到了屋顶上。

  屋顶落了一层薄雪,空无一人,他觉得奇怪,华筝既然答应他帮忙照看这客栈中的人,就应该不会再跑到别处去,他低下头,依稀看见院里黑黢黢的几丛花木,笑了笑,纵身下跃。他绕过交错的晾衣绳,轻轻落在地面,就听见有人拍手。完颜康笑道,“辛苦你了,冷不冷?”

  “不要做这种没有意义的寒暄,”声音从墙根的灌木附近传来,一个漆黑的身影从那里探出半个身子,“你明知道我在寒玉床上修炼的时候,比这里冷十倍的。”

  华筝从暗处走了出来,站到他面前,只见她一身标准的夜行装备,剪裁贴身的漆黑夜行衣,还配了黑手套黑面罩以及黑色的靴子。他忍不住笑道,“为什么打扮得忍者一样?从哪里换的一身衣服?”

  “我又不像你,我很闲啊,有的是时间倒腾装备。”华筝没有摘下面罩,黑色的面罩只露出两只眼睛,映着窗口的灯光,微微发亮,完颜康心想,果然电视剧里的人带张面具就连亲妈都认不出都是胡编乱造的,人的身形体态真的极其容易辨认,便笑道,“脸挡得这么严实干嘛?以为这样就认不出来你了?”

  华筝夸张地耸耸肩,叹了口气,“总是要小心的。就刚才,真是悬啊,差点儿一起撞到黄蓉和郭靖。”完颜康在心中琢磨片刻,“你一直蒙着脸,是怕碰见他俩?”

  她轻轻切了一声,“废话啊,我从张家口一直跟到中都,一路上各种换装备,不就是怕被他俩看到么。其实单独碰见他们中间哪个都无所谓,但是,绝对绝对不能同时碰见他们两个啊。”完颜康想象了下她路上一边跟踪还要一边换装的狼狈样子,“难道他俩现在还不知道你和他俩都认识?”

  华筝猛力点头,“当然不知道了,被他们知道可就麻烦了。”完颜康记得华筝对黄药师隐瞒了她的族裔,那就不会对黄蓉讲草原上的事,自然也不会提起郭靖,同样的,她也没对郭靖提起在桃花岛的事情。

  他叹口气,“何必呢,你什么都瞒着不累么,被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华筝轻抬下巴表达了鄙视之情,“你动动脑子啊,想象一下,他俩一起见到我,一起打完招呼,如果黄蓉问:‘靖哥哥,你怎么认识华筝姐姐的。’郭靖能说什么,难道要他说‘啊,蓉儿,我忘了给你介绍了,这是我的青梅竹马和未婚妻’?”

  完颜康心想若这一幕真发生了,倒也十分有趣,见她还要继续便打断,“这段时间没人来找麻烦么?”华筝一手握拳一手成掌,啪地一声用掌包住拳头,“你不说我都忘记了,快过来。”说完就拉着他往院子东角的木棚走。

  走了出两步完颜康就闻出那是客栈的马厩,他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等走进黑漆漆的棚子里,华筝打起火折子,火光下只见四个白衣女子东倒西歪地躺在一堆干草上,马厩里一头老得掉了毛的驴子,十分不耐烦地打了个响鼻。

  28鸳鸯于飞

  这四个白衣女子从何而来为何而来都一目了然,欧阳克这次来中都,共带了二十四个姬妾,十分招摇地占了王府一半的客房。华筝蹲在地上,轻轻拈起一片雪白的衣角,在指尖上搓了搓,不住地啧啧咂嘴。完颜康大约知道她想感叹什么,这几日王府的浣衣房可是没少抱怨工作量的剧增,又听华筝问道,“你觉得是欧阳克派她们来的可能性大,还是她们自作主张好去请功的可能性大?”

  他不假思索地答道,“显然第二种。欧阳克对女人很有一套,不会直接下这种命令让她们寒心吃醋,只要暗示一下,她们就会争先恐后地替他做。”华筝捂嘴偷笑,“嘿嘿,不羡慕么?”完颜康随口说道,“有什么好羡慕的。”刚说完,就看见华筝摇头感叹,脸上写着“不用解释了不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么”,他只好默默扶额,“是啊,都羡慕嫉妒恨了。”

  华筝也调侃道,“反正你以后还是有机会的,只要不像他这么没品就行。话说当种马男当成欧阳克这样可真是失败,真正的种马男的精髓在于往那儿一站就有各色倒贴,而不是像欧阳克这样自以为风流倜傥地四处招摇,结果正经儿女主女配没一个不烦他烦的要死,还闲着没事干去抢人家大家小姐,只能说没品到家了。”

  “抢大家小姐?”

  “姓程的一个大小姐,书里欧阳克带着他的后宫一起要把她从家里抢过来,被丐帮和郭靖给阻止了。名字我也记不得啦,反正是你师叔孙不二的俗家徒弟,算是你师妹呢。”

  完颜康努力回想,“全真七子收的徒弟在重阳宫的就好多了,俗家更是没数了,我还真没印象。”

  华筝耸耸肩,“好吧,最后她和6乘风的儿子6冠英在一起了,是黄老邪做主的,那个经典的不摇头就是点头了,记不记得?”完颜康自然是丁点也回想不起来,华筝见状十分挫败,“好吧不管这个了,那现在这个情况怎么处理啊?”

  完颜康便问道,“你怎么给放倒的?”华筝摊摊手,“我本来是想试探看看她们用毒防毒的风格来着,结果居然秒杀了,连她们来这儿打算干什么坏事都没来得及问。我很奇怪,是不是西毒这一派的毒术不讲究手法,还是她们的身份不够掌握这方面的技巧呢?”

  似乎华筝正对用毒用药的原理和手法不是一般的着迷,完颜康暗想,会不会以后她的江湖名号就要带个毒字,那可就不好听了。又问,“迷|药是你自己做的?”

  华筝面带得意,“那当然了,你以为是买瓶乙醚放喷雾器里那么容易?”罢了她又心疼道,“我用了效果最好的那种,配起来好麻烦的,实在太浪费了。”

  完颜康笑道,“用都用了,看你那抠样。效果最好是多好?她们大概多久才会醒?”华筝掰手指算了算,“差不多明天天亮的时候吧,不过如果想要提前弄醒我也是有办法的。”

  这几个女子实在是个麻烦,伤也伤不得,留也留不得,完颜康说道,“先不要弄醒她们了,偷偷把她们送回王府里,欧阳克看见时,应该就会知难而退。可要雇车的话,现在已经宵禁了,我这里还要安排……”

  他抬头示意二楼窗口的灯光,华筝意会,笑道,“你又来使唤我,有没有工钱的啊?”

  “想要工钱的话,批准你干完这一票出来时从府里随便拿。他们住在东厢房,还记得路么?”以华筝的轻功,悄无声息地背着人再丢到府里,其实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不过完颜康还是担心,嘱咐道,“你一个人可以么?”

  华筝一向最讨厌听叮嘱小心之类,立刻打断,“小看我啊,大不了就分两次搬嘛,当锻炼了。”她提起两个白衣女子,笑道,“倒也不是很重哈,”又指着二楼的窗子,“你跳上去?夫妻重逢父子相认的狗血剧情还是要走个过场的吧。”

  完颜康想到要应付的场面,也十分头疼,但正如她所说,这是避免不了的。他没有再跳窗子,重又走了正门进去,一进去就见到穆念慈端端正正地跪在包惜弱面前,喊了一声娘。

  看见他进来,几人的表情都十分不自然。

  包惜弱拉着完颜康的手坐下,泪如珠下,似乎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完颜康心中既疲惫又不安,人心如水,世事难测,纵是至亲,也难凭一己之心揣度,他叹了口气,握住包惜弱颤抖不已的手,“娘,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包惜弱擦干泪,“你细听我说。你记不记得,我屋子里那柄铁枪上有什么字?”

  完颜康缓缓点头,那杆枪头上是铁心杨氏四字,“当然记得了,我小时候就问过娘很多次了,为什么住在那个破屋子里,为什么总是拿着铁枪头哭,可是娘一直不肯告诉我。”包惜弱摇头,泪水涟涟,“此刻我要跟你说了……”

  牛家村,十八年的雪夜,丘处机的路过,官兵的围剿,夫妻的离散……完颜康闭上眼,“师父也是都知道的?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找过来,收我做徒弟?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听见包惜弱喃喃道,“你师父说,要等你大了,再告诉你。”

  为什么不告诉他的身世,是不是杨铁心不出现,就对此事守口如瓶吗?一直等到丘处机和江南七怪的十八年比武之约,让两个不知情的少年为他们的好胜之心大打出手,等胜负已定时,丘处机才会将他的身份公之于众,骄傲地宣称自己精心培养的徒弟并不是金朝小王爷,而是杨家后人忠良之后?

  纵然是生身父母,纵然是授业恩师,纵然孝道要尽,纵然大义要全,可丘处机为什么能一直瞒他,认为等到了合适的时机,就可以说出身世的真相,就可以随意决定他的人生,就可以告诉他是谁他就必须接受自己是谁,告诉他要做什么他就必须去做什么。人不是木偶不是机器,不是提一提线输一下指令就能控制的,又怎能在一夜之间颠覆所有的爱恨,割裂过去的一切,放弃所有曾坚信的美好前景。

  他为书里的杨康感到不值。

  只因一时的犹疑不决,生身父母惨死在逃走的路上,他也就此成为孤儿。他或许会自责,但更有可能的是迁怒于杨铁心的出现,打破了他们原本的幸福与荣华。等一切尘埃落定后在这世间茫然四顾,那个习惯了慈父庇护慈母宠爱,无法孤身踏入江湖的少年,只剩下生养了他十八年的完颜洪烈,还有对他一片柔情的穆念慈,而这仅有的两个依托,偏偏还站在对立不能两全的位置上。

  书里杨康的所谓贪图富贵认贼作父,才是人之常情,即便是他这个穿越来的成年人,若没有早早意识到了这是射雕的故事,恐怕也难以做到丘处机和穆念慈所期望的。从小被李萍和江南六怪教导忠君爱国的郭靖和锦衣玉食无人教导的杨康,本来就不是一个公平的比较。

  他想起和华筝数次的讨论,关于为何冥冥之中选择了杨康和华筝这两个角色,华筝当时冷笑道,因为我们是炮灰,存在的目的就是作为郭靖和黄蓉的陪衬,一个陪衬了他们的侠义,一个陪衬了他们的爱情。

  是的,只不过是陪衬,所以从来没有公平可言。

  他睁开眼,看见杨铁心看着他,他满面风霜,眼神中竟然带着期待和担忧,让他心中一紧,他才是真的可怜人,便上前道,“父亲在上,请受孩儿一拜。”他这一世,无论多么不情愿,也已经无数次的跪拜金朝皇帝太后,跪拜完颜洪烈和包惜弱,跪拜丘处机和梅超风,倒也不差这一次了。

  “已经麻木了么?”他心中苦笑道。

  包惜弱看见这一幕,泪如雨下,哭道:“孩子,这……这便是你亲生爹爹……你们今日父子相会,我……我……。”她蛾眉紧蹙,咬牙说道,“铁哥,我早已铸成大错,今生今世再也不配站在你身边……”

  杨铁心见状惨然一笑,好似明白了什么,“惜弱,你现今是王妃之尊,我又岂能再要求你跟我走。”他长叹一声,站起身来,摆出送客的架势。包惜弱扶着桌子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却顺手拿起桌上的匕首,狠狠向脖颈抹去,完颜康见到她拿刀,情急之下直接用手捉住刀刃,手心里的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包惜弱松开了刀子,哭道,“康儿,你不要管我,我没脸再活下去了……”完颜康丢下染血的刀子,他感觉不到手上的痛,心中早已怒火滔天:贞节,什么逼死人的狗屁东西!

  杨铁心早已抱住惜弱,连声求她不要动此拙念,完颜康也连哄带劝,让包惜弱答应了他今后好好过,心中默默希冀,假以时日,包惜弱总会慢慢解开心结。

  见包惜弱的情绪终于平静了,完颜康便问杨铁心道,“爹爹流落江湖一十八年,为何没有去找丘处机道长?他来收了我做徒弟,早知道娘和我安然无恙,说不定就能让爹和娘早点儿团聚了。”

  完颜康一直认为,丘处机要为郭杨两家的灭门负很大责任,他杀死卖国求荣的贪官之后路过牛家村,竟然携着那贪官的人头,接受了郭啸天和杨铁心两人的邀请,比武喝酒不说,甚至还将宫中得来的两把匕首送给他们。

  俗语云,民不与官斗,曲灵风那般武艺,最后的下场也是和大内侍卫同归于尽,全真一派在金朝领土之内,也不敢公然和官府叫板,除非像丘处机那样,孤身一人在南宋时,才可以杀贪官杀个爽快,不然只怕会带累了上上下下几百个道士。

  可郭杨两人,既在都城近郊天子脚下,又是娶妻安家之人,却因崇敬侠义而惹祸上身。当日他们两人本就不应该协助丘处机杀死追杀他的官兵,冤有头债有主,丘处机所杀的王道乾虽说其罪当诛,可那些兵士只是尽其职责,若只因他们是官府爪牙,平日也是作威作福欺压百姓,就可以杀的心安理得,那这所谓的侠义就实在太可笑了。完颜康不相信丘处机会是被逼到绝境,为了自保才不得不杀死那些追杀他的官兵,任何一个武林高手的轻身功夫和脚力,足以从任何地方逃脱。

  既然已经闯下祸,那么唯一的善后之法应该是郭杨两人报官,丘处机再出面将杀人的责任一并承担了。雁过尚且留痕,杀死了十几个官兵,还埋在自家田地里无异于埋下几颗不定时炸弹,官府要对殉职士兵的家人有个抚恤和交代,怎么可能放弃线索,在早有线索指向牛家村的时候,那十几具随意掩埋在田埂的尸体,早早就给他们两家人判了死刑。

  侠与法的对立,民与官的疏离,是武侠世界永恒的悖论。韩非子云: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所谓行侠仗义,便是与法的公然对立,在中国绵延千年的杀人偿命观念,向来条理昭昭地写在律法之中:“杀人者死,伤人者刑,是百王之所同。”

  然而,法律的执行不可能尽善尽美,即便在现代社会,他也见多了那种作恶多端的人继续横行,受尽冤屈的人无法申张的情况,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若只是等到来世再报,又如何能不让仇恨与复仇的种子萌芽?随着对律法的失望,对官府公权的不满甚至敌视渐渐滋生,与官府作对成了令人拍手称快的事,这过程里死伤的炮灰,又有谁会去理会呢?

  这些武林中的成名人物,无论是行侠仗义除恶扬善,还是乖僻放诞肆行无忌,哪个人的手里没有人命无数?

  “爹爹去过两次重阳宫,都赶上丘道长远游在外。”穆念慈在旁轻轻回答了他的问题,杨铁心拉着穆念慈道,“念慈,快来见你兄长。”

  穆念慈低低叫了声哥哥,行了个礼。完颜康扶起她,心想,所谓的康慈恋,再也不可能存在这个世上了吧,对穆念慈来说,她不必再凄苦半世,倒也是好事。

  杨铁心十分欣慰,对包惜弱说道,“今日真是喜事连连,今天我见到郭兄弟的儿子了,可惜两家人的亲事是结不成了。”不过说完,他转头看了眼穆念慈,完颜康看在眼里,心中明了,杨铁心是有意思想让穆念慈和郭靖完成当年两家的指腹为婚。

  包惜弱对此浑然不觉,问道,“郭家孩子在哪儿?”

  29灵蛇宝胆

  见包惜弱问起郭靖,杨铁心答道,“他替王道长买药去了。王道长被那个番僧暗算,中了毒,谁知那番僧竟然派人把城中所有的药铺中的血竭、田七、没药、熊胆四味药全都买走,靖儿便骑他的快马,去临近的县城买药。”说罢,杨铁心又对穆念慈道,“念慈,去隔壁看看王道长可好。”

  “不必麻烦了,贫道已经逼出大部分的毒,性命并无大碍,只等姓郭的小兄弟拿回药就好。”门嘎吱一声被推开,站在门口那人灰袍宽袖,正是今日在街头救下郭靖的王处一。

  看来他们这一出家庭伦理剧的观众还不少,完颜康记得华筝一向对武林人士喜欢偷听和突然出现的行为十分抓狂,便走到窗前笑道,“你也进来吧。”

  华筝早就往返了两次王府,已经在窗外站了许久了,完颜康是怕王处一发现她在窗外,再有些误会,这才提前揭穿她。

  窗板被轻轻抬起来,冷不丁见到一个黑衣人扒在窗口,屋里其他人都倒吸了口气,连王处一都显得十分意外,这窗子十数尺高,且没有踏脚的地方,悬空在窗外需要相当的功力。

  华筝同王处一一样,并没有对自己在偷听的事情抱有愧疚,反而大大方方地跳进屋里,把遮面的黑布摘下来。包惜弱本来十分惊诧,等看清她面容后,便十分惊喜地伸手将她拉过来,“华筝姑娘,竟然都这么大了。上次康儿说,已经送你到长安找到亲人了是么?”又摸摸她的手,埋怨道,“怎么不早进来,寒风朔气地在外面站着,也不怕冻坏了。”

  完颜康早已不太记得上次华筝跟包惜弱信口胡编的那一通身世,当时只是为了解释为什么她小小年纪孤身一人,以及为何完颜康还要送她去长安,华筝也不想回忆当时漏洞百出的说辞,笑语盈盈地跟包惜弱打招呼,“伯母好久不见啦。”。

  王处一捋着胡须道,“我与丹阳子与长春子约定了在中都聚会,商量当年定下的比武之约,两位师兄弟这两日就该到的。你们一家人的事情我也都听丘师兄提起过,就是没想到杨义士还活在人世。”

  王处一口中的丹阳子乃是在塞外私下教郭靖内功的马钰,长春子自然是丘处机。杨铁心惊讶道,“丘道长也要来?”王处一身上带着伤,仍然气度和煦,“等马师兄和丘师兄来,你们一家人就可不必担心了。”

  完颜康默默摇头,完颜洪烈手握重权,若是靠几个武林高手就能把王妃带走,那也太小瞧他了。

  他抬头道,“娘你就不要回去了。娘你心肠软,从来不会撒谎,肯定瞒不了……我养父……”完颜康把叫惯了的“父王”二字生生咽下去。“若是被他发现,就再也走不成了,恐怕性命也会难保。南宋是不能回去的了,赵家朝廷里不少官员都唯金朝的马首是瞻,他一声令下,官府就会帮他抓人。”

  这话一出,杨铁心和王处一脸上都露出愤怒的神情。

  他顿了顿,“爹和娘你们今天连夜走吧,一路向西走,到了陕西可以在全真教那里略歇一歇,之后就麻烦师父护送一段,只要送你们出了关,到了西夏的领土里,王府便不能大张旗鼓地派兵抓人了。再之后从西夏转道向南,往大理国去,大理国一向与南宋交好,同金朝极少往来,金朝也不把那个小国放在眼里,基本没有安排人手眼线在那里。”

  他在这两年里,费尽心机把几条路线安排好,花钱打点一些地方的客栈,沿途备好车马,这本不难,但要完全避开完颜洪烈的势力和耳目就要费一番苦心了,甚至还要打着丘处机的名义联络一些俗家弟子,找到丐帮,请他们派人在一些难走的关卡予以掩护。

  他接着对王处一说道,“王道长,等郭兄弟带药回来,您养好伤,后日就带着穆姑娘往南方去,在路上越引人注意越好,还可以把我娘的随身首饰带上,有意遗失一件两件,养父他肯定会以为是我师父带我娘回临安了。”

  包惜弱紧紧捉着他的手,“那康儿你呢?”

  完颜康抑制住口中的苦涩,“我回府拖住养父,今晚让华筝先扮成娘回府,或许能给你们争到几天时间,不被发现。”他看见王处一在盯着他看,苦笑道,“虽说他是金人我是宋人,但毕竟有一十八年的养育之恩。爹娘破镜重圆,而……养父他从此孑然一身,这份恩情要还,也只能我去还了。”

  黑压压的夜空不见星斗,巍峨的皇城于暗色的轮廓中慢慢浮现出万点萤火,门口的轿子恭敬地等着,最前的轿夫拿着王府的令牌,能够让他们免受巡城士兵的盘查。华筝披着包惜弱的披风,帽兜扣下来遮住面孔,完颜康把她扶上轿子,像平日搀扶母亲时一样,等到了王府,也是他一路扶过,幸而包惜弱本就不喜欢太多丫鬟服侍,倒也没让人生疑。

  到了那间破屋,华筝才摘下帽兜,环顾四周,嘻嘻笑道,“跟上次来时比,一点儿都没变么。”

  完颜康笑道,“放心好了,这间屋子完颜洪烈发誓不会踏进来一步,你在这里留个灯光和人影就行,就算他真的要找,我传个话儿就没关系了。”

  华筝拢起炭炉,苍白的面孔被火光映照着,她问道,“你害不害怕?”

  “怕什么?”

  “怕你选错了。”

  完颜康叹了口气,“杨铁心和完颜洪烈,非此即彼,她一定要选一个。如果要让我娘和完颜洪烈继续在一起,那么只能让得知她过去的两个人不再出现。让杨铁心不出现很容易,一个卖艺人,找点儿借口赶他出京城轻而易举,但是丘处机,想让他不多管闲事,除了让他失忆,就只能杀掉他了。你觉得我现阶段能做到么?还是,你能做出什么毒药把他记忆抹掉?”

  华筝摸摸下巴,“让人失忆的毒药么?有这个效果的毒药配方我倒真有,就是不怎么稳定,很难控制的诶,要么就彻底把人毒傻,要么就只是暂时忘掉,过阵子还是有可能想起来。”

  “所以只剩下另一个选择了,就是让包惜弱跟杨铁心走,这走只是个早晚的问题,可惜这个时间选择的余地依旧有限。虽说剧情变了,杨康不去比武招亲也不去把杨铁心和穆念慈抓到府里,杨铁心和包惜弱就暂时见不到面,最好的时间当然是等到完颜洪烈离开京城去找武穆遗书。但是你也看到了,杨铁心和郭靖早就互相认了身份了,丘处机也肯定是打算中秋比武之后就对我言明身份,然后带着我和我娘一起,去全真教也好回临安也好,肯定要离开王府,他随时都有可能来中都,一旦发现他们夫妻两个都活着……”

  华筝点头同意,“你爹你娘那一对儿都太感情用事了,没有一个是能静下心来,暗暗筹划逃跑的人,只要让他们见到面,局面就控制不住的。就像书里一样,他们就是一见到之后就拉起手要逃走,什么都不管不顾,如果真又变成书里的样子,就只能指望你开挂顶着光环把他们救出去了。”

  “所以就只能现在狠下心来,把他们送走,宁可对不起完颜洪烈,也好过全都死掉。”

  两人沉默一番,华筝突然想起什么,“对了,郭靖和黄蓉这时候应该来你们府里找药了。”

  “不是说去临近县城了么?”完颜康初还疑惑,立刻明白灵智上人既然下了这么大决心,派了人买空了城里的那几味药材,定然不会遗漏周围的县城,功亏一篑。

  “我说他们会来就肯定会来,快去快去,别让蓉儿被欺负了。”完颜康听她蓉儿叫得亲切,看来两人在桃花岛相处得还不错,一面走一面笑道,“你明明是想把我支走吧。”

  他先去到正在开宴会的花厅,只见厅里依旧灯火通明,欧阳克、沙通天、侯通海、梁子翁、彭连虎等人都在桌边言谈甚欢,唯独灵智上人盘坐在一张太师椅上,面色惨淡一言不发,看来那一手暗算王处一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完颜康还没来得及走进去,就见府上的简管家在厅口颤颤巍巍地巴望着,一只手臂耷拉在袖子里,老脸痛苦地拧成一团。一见到完颜康就如同见了救星,只听他抽抽噎噎地说什么摔断了手臂又受了内伤,大夫说要用血竭、田七、熊胆、没药,谁知整个京城都买不到,特来求王爷开恩的。

  听到那熟悉的四味药,完颜康便立刻明白是谁在捣鬼,郭靖是决计不能狠心折断老人家手臂,除了黄蓉再无他人,他好生宽慰了老管家一番后,便带他到宴席上,向梁子翁行了个礼,如前所叙,梁子翁自然不会拂了他面子,转身吩咐自己的小童带人去拿药。

  简管家刚到了厅门口,就有一个家丁模样的人,搀着简管家离去,看似托扶,实为辖制,完颜康认出了家丁小帽下的脸孔,正是白日刚刚见过的郭靖。

  完颜康正想跟上,却被完颜洪烈叫住,“你和你娘出去给人治病了?”完颜康心沉如铅,点了点头。

  完颜洪烈微微摇了摇头,“以后你也劝着点儿,不是要紧的事情就不要出门了。”他点头应着,完颜洪烈又道,“这里没你事了,敬完酒,你就去陪陪你娘吧。”

  完颜康斟上酒,挨个敬过去一圈后,便告辞出了花厅,只听院子里悄无声息,郭靖和简管家早就走远,恐怕已经拿到了那几样药材。他突然感到有点儿异样,一回头,却看见一个娇小身影双足钩住屋檐,倒挂在空中,向花厅里张望,洁白衣衫在风中微微飘动。看来黄蓉终于从乞丐装换成了女儿装,不过她也胆子忒大,连他都能察觉的话,厅内的欧阳克灵智上人也迟早会发现。

  他决定还是先去找郭靖,以黄蓉的机智,要担心她的对手才对。

  不知黄蓉认没认出他来,白日在街上,黄蓉只顾着戏弄侯通海和招呼郭靖,并没有留意他,若是再近些,以她的鬼灵精怪冰雪聪明,定能认出他来,哪怕两人只有一面之缘。

  他抽身离去,绕到梁子翁的药房,刚到门口,就看见郭靖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只见他面色赤红,气息粗重,倒像是中毒的样子。完颜康追出几步,伸手拦住他,却被郭靖一掌击回,完颜康怕会让他血气攻心中毒更重,只得收了手放他过去。

  完颜康绕回药房,暗笑自己杞人忧天了,郭靖有主角光环,就算有了危险,现在也有黄蓉帮忙化解,哪里需要他担忧呢。他一踏进药房,就闻见一股血腥气,屋内黑漆漆的,他拿火折子点上油灯,却看见梁子翁涕泪交流,坐在地上一堆杂乱的瓶瓶罐罐中间,怀里紧紧抱着什么,仔细看竟是条小碗粗细的蟒蛇,那蛇是十分罕见的朱红色,只是软塌塌,干瘪瘪,显然已经死掉了。

  完颜康疑惑了,“梁先生?”鹤发童颜的半百老人没有理会他,丢下蛇身,哭嚎着跑出门去,“小贼,我跟你没完!”他正疑惑是怎么回事,便听到黑暗里熟悉的声音传来,“张嘴!”

  完颜康循声望去,发现一身黑衣的华筝已经蹲在地上的蛇旁边。

  “干什么?”

  “张嘴就是了。居家旅行杀人灭口之必备良品,还很好吃哦。”说着,一个软软的冰凉的东西塞进他嘴里。

  完颜康硬着头皮把那个带着血腥的物体咽下肚,又听华筝说道,“那个死老头养这蛇养了二十年,被郭靖误打误撞,先吸了血,竟然只顾着去报仇,忘了蛇身上最好的东西。”

  “蛇胆?不会有毒吧。”他吞下后觉得没什么变化,便如此调侃道,谁知片刻后,突然好似有一团火球在腹中灼烧,继而,血液也被那团火球烧沸,随着心脏的起伏,滚烫的血液四处奔流着寻找出口,将皮肤冲撞得如同烟灼火烫。

  四肢五骸仿佛要散架子,如同练功练岔了走火入魔一般。

  华筝抓住他肩膀厉声道,“不要动。”随即把他按在地上盘坐,两手分握住他手腕脉门。

  3o棘丛地洞

  完颜康周身欲裂,时而燥热难当,时而寒彻骨髓,耳边仿佛有千万战鼓雷动,完全听不清华筝说了些什么,只感觉手腕处传来一股温和的内息,仿佛暑热中遇见一阵清风,又好似寒冬浸入温热的泉水,他顺着那股柔和的内力放空思绪,专注地呼吸吐纳,滚烫的血液终于平静下来。

  等睁开眼,额上已是汗如雨下,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