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沪间场残酷爱情长跑:1238公里的忧伤 作者:吴藏花
前言
我约了程禾,让他来听我倾诉失恋的痛苦。 他劝我说:“我觉得应该是你自己累了,女孩儿其实都样,没什么感情不感情的,无非是你自己的幻觉罢了。” 程禾的故事我知道,颇为轰轰烈烈,虽然如此形容多少显得有些不那么人道。 与他相处两年的女友背着他傍了个款,居然还能瞒了他整整年,直到拿了那款的钱即将去日本留学的前三天,才告诉程禾说,她要走了。 我想,程禾经此役,所受打击,实非惨烈所能形容。 而今晚,程禾如是安慰失恋的我,在北外的接待餐厅。 尔后,我喝高了,那天晚上,彻底。 我摇摇晃晃地屁股跌坐在西三环路边。深夜过半,西三环上依然满载着呼啸而过的车辆,他们掀起废气,令人窒息的恶臭扑面而来。我胃里阵翻涌,差点儿吐出来。 我真的想吐。 我慢慢爬上天桥,靠着栏杆,困倦袭来。 桥下疾速而过的汽车尾灯汇集成光亮大道。我盯着向远方不断延伸的机械洪流,它仿佛条粗鲁的胳膊,咯吱咯吱地插入这城市不甘寂寞的另个深渊。 我困了,我想在柔软的床上沉入深深睡眠,就像坠入蔚蓝大海。 我不想回住处,自己个人无法面对那屋子里的气息味道,以及经由那些所勾引起来的回忆。 她放在我床头的粉红色小熊,她给我买的护手霜,她的牙杯牙刷,我衣柜里她的旧睡衣。 怎么说呢 我恳求,请带着种耐心,来等我慢慢剥撕下画满了装饰的皮肤,露出那些痛苦不堪的灵魂。 我又该如何开始呢来叙述这些令我无比感怀却又在暗地里深深庆幸的故事 她就象刚从水里浮上来样,目光里还带着难得的少女的羞涩,把原本朝着我的眸子强扭向它处。她的眼里仿佛迷茫着雾气,眼睛动人魂魄,睫毛浓密如林呈弧状扑闪上扬,犹如条扑闪着光亮的彩虹在水藻中游动,目光清亮透彻,几乎令我心生惭愧。 然而,此刻我更感到伤心。 是的,是伤心,纯粹的伤心,很久没有。 她的脸庞她的语气她的笑容,依然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我必须不断地强迫自己把她的形象重新隐没到那云雾之后。 我不断地试图欺骗自己,那曾经的甜蜜蜜的幸福生活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但她的痕迹,她的痕迹已经布满我心灵每个角落,那些曲折沟壑深深。 现在,我的心,就像个被刀子划过的烂柿子。 我想程禾说得对:“万事无非如此,开局美好,最后总是绝望。” 拿打台球作比的话,我总是在不断输掉局又局的人生。以至于有时试图去振作番,却发觉我欠账实在太多,而我又是从哪里来的那么多的资源可供挥霍,我心生奇妙之感,伴随着绝望:天知道何时我就会彻底地破产,永无翻身之日。 随着她的离去,现在我仿佛就看见自己再次站在人生的台球局边上,脱得干净,输得赤贫。 直以来,我夹在我那挥之不去的过去和遥不可及的未来之间无法自拔,这让我丧失了奔向任何种新生活的勇气,而现在切都蒙上了厚厚的灰尘,切都被掩盖了。 切都被掩盖了,我对自己说,而且很快会过去,很快就会遗忘。&b&b
少年若只如初见1
我拥着莫安,好不容易才用冻僵了的手把房卡插进房间门里去,门开了,我笑着把她抱进去。 她推挤着我,我重心不稳,被她压倒在床上。 她纵声大笑,辟头盖脑地大喊:“冻死了我。” 我吻着她,使劲摸索着她的拉链,“得了吧你,不是刚从个被窝又窜上我这儿来嘛” 她突然站起来,啪地甩了我个耳光。 她怒目圆睁:“吴凡,我颠巴着过了个北京城来看你,我容易嘛我,不识好歹的小崽子” 我捂着脸颊嘻嘻笑道:“姐,你打疼我了。” 莫安又推我:“吴凡” 我学着她的动作推莫安的肩膀,手指翘成兰花状。 我有板有眼地手叉腰,手兰花指:“吴凡,你可不许再叫我姐,有姐跟弟上床的嘛” 莫安笑得喘不过气来,差点跌坐在地板上。 我把拽起她,没等她反抗,就咬住了她的嘴唇,随即把她抱上了床。 她飞快地脱下带着清晨凛冽寒气的羽绒服,鼓鼓囊囊的毛衣,钻进马上就会因为体温而温暖起来的被窝。我忙着解她文胸的扣子,在她背后摸索了下,光溜溜的,随即手指就游动到前面,叭地声脆响。 她嘻嘻笑说:“本以为你会找不到呢,反应还挺快的。” 文胸的扣子确实可以在前面,我先前就知道,只是这才是第次遭遇:社会的确在进化,至少人们多了种选择的方式。 社会的确在进化,此刻对我的意义而言,她,莫安,从我认识她开始,至今已经三年,这个事实却未曾随之变化。 我在回忆,三年前的莫安,她是否有着如此前开扣款式的文胸 我刚认识她的那年,她16岁,我则将近17。 每每想到这点,总是心头震,似乎看到舞台上的魔术师手中的魔棒正朝我点。也许这姿势本身无甚高明之处,然而慑于那舞台上的灯华,多少还是会有莫名其妙的神奇感觉。 三年前,我们相识,过年,从此了无音讯,再两年,居然在张夜色下温柔的洁白大床上重逢。 莫安,莫安,我在心里念叨着这个名字。 我的眼前再次浮现出那个瘦得没谱儿的女孩儿,娃娃脸,带着少许雀斑,充满无奈落寞的眼睛,习惯抿着的嘴唇,平胸细腿,和她站立时略微弯曲的背脊。于是身边枕畔的这个形象反倒显得不真实起来,象副挂在墙上的褪色照片,年代久远,模糊不清。 我眯起眼睛,看着此刻躺在我身边熟睡的莫安,才发现她的睫毛出奇地浓厚。即便是后天精心修饰出来的也好,这依然令我沉迷。我轻轻抚摸着她在被窝里光滑的腹部,几时那里竟然变得有些圆润起来了呢我的记忆里,那定曾经是个削瘦清涩的所在,我产生了丝古怪的嫉妒之情,是什么事情在我不曾察觉的情况下在她身上悄然发生了 我吻了吻她的耳朵,这显得有些困难,因为那上头的四五个耳钉弄得我有些尴尬。 接着,我咬了口她的鼻子。 她醒过来,睁开眼睛,她的眸子仿佛从水里刚浮起来般带着乳白色的水汽。 她说:“小凡,你又咬我的耳朵了。” 我没说话,我突然记起了那个我曾经对莫安使用过的比喻:只银勺。 是的,三年前的她就象只银勺,骄傲和落寞地独自竖在那里。&b&b&b&b
少年若只如初见2
在上北外来到北京之前,我就读于杭州高级中学。 100多年前的时候,它叫浙江省立第师范。 2000年高二的时候,我和莫安相识。 先前我见过她很多次,因为我们的朋友圈子颇为相近,只是直没有机缘相结识。 2000年的春天,伴随着杨老颓做的先锋戏剧档案的出版,孟京辉的戏剧正大行其道。我们亦未能免俗,大家决定在那年6月暑假之前排演恋爱的犀牛。主要是因为剧情简单又够煽情,毕竟是出自专业编剧之手,可谓跌宕起伏,煽情动人,至少票房肯定不成问题。 我当时正为女主角发愁,我的朋友丁乐乐推荐说,找莫安吧,这个角色简直就是为她设计的,别说样子长得像,就算是动作,举止,连性格都样。 我心中颇为怀疑,真的有如此量身订作的女孩儿 丁乐乐说:“我让她过来吧,你看看样子像不像。” 我突然有些印象了,我问:“是不是常来找你们,穿个无袖衫,褐色的短头发,特别瘦的那个” “对啊。”丁乐乐笑说,“看来你也是早就注意到她了嘛。” “那是啊,”我说,“她实在是太瘦了。” 事实上我当时差点儿就跟上句:“简直就是我理想的标准的梦中情人。” 丁乐乐看我欲言又止的模样,半是玩笑半是轻蔑地说,“哎呀,小凡你恐怕是没希望了。” 至于后来正式排演复刻版恋爱的犀牛的时候,并未找莫安作女主角,原因是她和男主角显然配合不到起去。不过至于那戏,比较拿腔拿调地说,后来还是挺成功的,至少把演出场地挤得满满当当。 三年后,2003年的秋天,我在住处附近家叫“柔软生活”的出产味道可怕的劣质咖啡的咖啡馆里和丁乐乐见面。两人言谈中颇多感伤,丁乐乐她在大学里还直想做戏剧,等混到了中国政法大学话剧团的团长,却感到当初我们起来做戏剧的热情已经不复存在,于是决定退出。 当时她垂着脑袋,歪向边,拿小勺子搅着那像牙膏沫样糟糕的奶油,对我说:“小凡啊,我觉得只有那段排戏的时光,使我真正找到自己想做的事的感觉,我开始觉得真正为了自己的兴趣去做件事。” 我回答说:“别别,不都过得好好的嘛,再过几年,你拿了哲法双学位,出国吧再回来,不也就成了海归精英,高等公民。” 那次谈话,恍然间还似乎说起了莫安。 按照丁乐乐的说法,她高三没参加高考出国后,去了新西兰,也找了个男朋友,生活美满幸福。 我虽然并不太相信丁乐乐的话,不过听到后心里还是松了口气,至于何至于如此,我有些恍惚。&b&b&b&b
少年若只如初见3
我对于2001那年春天的印象,无可救药地被定格在了某天的下午,某个有体育课的下午。 那个下午的序曲是我从丁乐乐的抽屉了摸了盒烟,到位于二楼的美术教室的走廊里抽烟。 那天中午的阳光出奇的灿烂,整个天空显得像块通透的玻璃晶体,直在朝内部聚集着光线。我立在二楼,眯起眼睛,阳光实在显得刺眼。我抽完了那盒里剩下的三四根烟,对着窗户望出去,看着近邻着校园的教师宿舍楼,又发了会儿呆。 我那时显得忧虑重重,即将到来的高考使我倍感压力。 主要还是因为那天上午班主任找我谈话了,严肃的甘肃人,据说散打特牛,办公桌上贴健与美海报。主要因为这个,所以我才没敢逃跑。 他的大意是:吴凡你旷课次数足够开除了,你小子存心在考验任课老师的耐心是不是 我概承认,不过旷课这点是坚决不改的。 他最后让我给任课老师写检讨。 我暗地里其实感激班主任得很,若非他替我扛着,我恐怕真得挨个警告什么的。 我构思完给各个任课老师的检讨书通稿,随即回了教室,正好碰上丁乐乐。 我说:“我从你包里摸了包烟。” 她瞥了我眼说,“乱翻女孩儿的包,翻出什么不该翻的东西怎么办” “我会装作没看到的。”我笑说。 这时莫安进来,丁乐乐对她说,“你瞧,小凡看上去很郁闷的模样呢,还从我包里摸烟抽来着。” 莫安笑了笑对丁乐乐说,“我也想抽烟,这儿不方便啊,去上次我们找到的那个抽烟的好地方吧,块儿去吧。” 丁乐乐对我说,“是啊,小凡,去晒晒太阳,去吧,去吧,下午不是体育课嘛。” 三人行慢慢从学校后门走出去,经过篮球场地,出了校门,到了市体育馆,上了长长宽宽的楼梯,绕着环形的外廊走着,行到个角落处。 “就是这儿了。”丁乐乐放松地坐下,对我说。 在这样个春日的下午,坐在地板上,背靠栏杆,晒晒太阳抽抽烟,的确很舒服。 三人都坐下,默默地抽烟,不说话。 我背转身体,头朝外看去。隔着条马路便是操场,看到在运动场上活动跳跃的人群,感觉实在傻气无聊。 三人把丁乐乐带的半包七星抽完了,就接着开始抽莫安带的520,她还打趣地说了个关于520的说法。 她说,“知道吗假如是美女的话,抽过520以后那烟嘴里的粉红色的心形就会变色的。” “是吗”我怀疑地说,“口水多的化学反应吧。” “小凡真没情趣”丁乐乐笑骂我道。 三个人有句没句地聊着,其实我那天能够感觉到莫安肯定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事儿,关于自己对女孩儿的直觉,我倒还颇有信心。但我和莫安并不太熟,同她的来往也多半是经由丁乐乐,也不知道自己该说点儿什么。 莫安穿着鲜黄色的防水冲锋衣,她从每个兜里头都掏出杂七杂八的东西来:表面密密地织着绒线的打火机和烟盒,挺可爱,几支唇膏,等等。最后她吐了吐舌头作出个鬼脸,掏出个粉红色包装的安全套来。 她说:“日本的,水果味道,你闻闻看啊,小凡。” 我说:“得得,这么花里胡哨,还是卡通的啊。” 莫安把外包装撕开,小心地把鼻子凑过去,而后颇有成就感似地发言:“确实是水果味的。”接着她把半透明的安全套挤出来半笑着说,“哎,看上去有点恶心的嘛” 我拿过来,很小心闻了下以免鼻子沾上润滑剂,发觉确实是水果香型的,笑笑。 “我这里还有药”莫安举起手臂,仿佛争抢着回答老师的问题。 我和丁乐乐都大笑起来。 丁乐乐说:“莫安,你干吗呢,知识竞猜啊” 莫安不说话,却充满柔情似地从她钱包夹层里找出两颗未拆封的药片来,接着把刚才掏出的盒狭长的美工刀片端在了手。 “怎么着,割脉啊你”我又笑说,“我倒直没搞清,静脉动脉实际上到底怎么区分呢” “其实只要轻轻地割下就够了,只要位置准的话,也不会痛的。”莫安仿佛旁若无人地喃喃自语。 丁乐乐和我对视了下。 丁乐乐只是笑笑没说话,盯着手里的半支烟沉默。 我则下子紧张起来,我盯着莫安。 她说:“我以前好笨的啊,把自己手腕弄得很痛又流不出血来。” 莫安微微牵动着嘴角两旁的深深的泪纹,竟仿佛在微笑。她扬起头朝着耀眼的阳光,闭上眼睛,似乎陶醉在这春天的阳光下。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莫安,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涌起阵深深的恐惧和难过,我害怕莫安突然就用刀片划开自己的手腕,接着鲜血就花儿样地绽放开来。 我闭上眼睛,我甚至感觉到了她的眼皮上细微的血管的跳动。 阵沉默,莫安笑着问我:“有人说和女孩子接吻的时候用舌头去舔她的上齿龈,她会很兴奋的噢,你不妨试试看” “没听说。” “哎呀呀,你下次试了定告诉我是不是真的啊” 接着莫安强烈要求我用打火机把那安全套给烧了。我拗不过她,便点燃了它。在阳光下,那安全套仿佛是只着了火的金色指环。 莫安直拿着那盒刀片,在手里把玩。 丁乐乐似乎习以为常,只是微笑着吸烟也没怎么说话。 我思索了会儿,再看莫安的时候,她正好把头仰起来。她靠在粗糙的混凝土栏杆上,把头探出栏杆的空隙间,整个头颅悬挂在了空中。 我站起身来,胳膊垫在石栏上,眼睛不由自主地向下朝莫安看去。 在午后剧烈的阳光下,她眯缝着眼睛,这仿佛使得她的整个形象模糊起来,在那个春日的温煦的阳光下,她周身仿佛浮起了层乳白色的浅雾。 恍惚间,我觉得我下子透过她这形象看见了什么,这令我猛地呼吸急促,心跳加速。 突然阵风刮过来,我看见莫安闭上眼睛,她的褐色凌乱短发在风里摇动,像什么生灵在颤抖着。 我突然想到了那个词,是的,那就像只被风撕裂了的鸟。 莫安把刀片递给我,她的手稳定而干燥,我的手心却因冒汗而潮湿。 她笑着说:“小凡,就这么轻轻割下去而已。” 她的纤长的手指为我指示方位,顺着脖子上钢丝般的细纹。划过了细细的脖颈, 种幻觉突然袭击我视野,我看到莫安的整个人下子就变成了血红色。&b&b&b&
少年若只如初见4
莫安下午不打算去上课,我和丁乐乐起回了学校。 等丁乐乐也缩成我视野里小小的个黑点时,我突然改变了主意。我想,莫安肯定也还没有走远。我鬼使神差地疾步赶了上去。我走得很快,但又集中精神扫视着人群,看到黄色的衣着便阵心颤。我朝她离去的方向走了会儿,目力所及范围内实在无所收获。 我坐进路边的家冰店,点了饮料喝着。 “小凡”我听见有人叫我,循声望去,赫然竟是莫安。 她笑眯眯地吸着杯西瓜汁,就坐在我身后不远的位子上。 她拿着杯子坐到我对面来,微笑着看我。 我承认我当时心绪杂乱,根本无言以对,原本的点儿凭空而来的猜想此刻也瞬间灰飞烟灭。 “待会儿干嘛呢” “我也不知道,没打算呢。”我原本倒是想说些什么,现在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下午不去上课吗”她问了我句,然后再次把脖子仰起来,头枕在椅子的靠背顶端,显得散漫无聊,这姿势实在令我着迷。 我说:“不定,天气这么好,在教室里头上课就有点儿浪费了。” 我的答复,就像颗被扔进口不知深浅的井里的小石子,茫然不知所踪,半天才得到咚的声回响“是嘛”隔了好会儿她才回答。 她接着说,“块儿走走吧,我也没事儿干呐,逛逛吧。” 莫安走出那家冰店,我随着她,虽然寸步不离,两人间却又始终保持着不可言说的距离。 会儿,她停下来,突然盯着我看。 莫安的眼睛,大得几乎比例失调,更何况是在这么张消瘦的娃娃脸上。 我没说话,被她那眼神盯得发毛,浑身不自在,又不敢动弹。她也没再做出什么别的动作或表情。我突然产生种感觉,我就像是个被镂空了的浑圆的月石,被阵风吹过,发出叮叮咚咚的脆响,万籁俱寂,唯有心跳。 她终于开腔道:“你这人,这么心虚干什么眼睛里头阴影好重呐,定是有太多的秘密。” 我说:“我就是心虚,看到你就心虚,你的眼神就像手术刀似的看得我浑身发毛。” 她无声地咧嘴笑笑,似乎是想说些什么,欲言又止。 我跟着她走过武林广场,走过九百碗砂锅店,走过品砂锅,又拐上了体育场路,接着走到武林路。漫无目的地,我跟着她,保持暧昧的距离。在陈生记里吃了米线权作午饭,时近下午四点。 吃着吃着,她突然跟我说: “待会儿陪我去打个电话吧。”她低着头小口喝着汤。 她吃得很少,米线也才吃了半,然后两人走出“陈生记”,在对面的小杂货店里打电话。 她把身上背着的大包扯给我,“帮我背会儿包。” 我没说话,她又说等等,从大背包里掏出包烟来,晃了晃。她看我笑着,对我说,你笑什么啊,然后点了根烟,又递给我支。我摆手拒绝,我没烟瘾,抽不抽无所谓。 她转过身去打电话,也许是我过虑,为了摆脱偷听的嫌疑,其实我也不愿意去管她的家务事,就站得远了点儿。她拨通了电话,看样子那边似乎占线,便挂下电话。 她看我站得老远,朝我挥挥手,大声说:“小凡,你站那么远干什么,还怕我吃了你啊” 我笑着走近她,她也朝着我笑,两个人笑得有些莫名其妙。 盯着莫安拨号的时候,我算是知道什么叫心猿意马了。 我记得那天,莫安的眼里就是亮闪闪的,她双目里的光带,短短的,象钻石发卡,又象是假睫毛,光彩夺目,扣在了她的双眸上。 我就有些发愣,她调转过头去,又拨电话,这次似乎通了,她是给她妈电话: “我不是生病了嘛所以就出来走走。” “我跟你说了我生病” “跟同学在块儿,你不认识的,就甭问了。” “会儿就回家。” “啊,我知道了,我不抽烟,这不是生病刚好嘛。” “会儿就回,我怎么知道坐车过来要花多少时间啊” “马上就到,可以了吧” 她搁下电话,叹了口气,看了我眼。 我说:“我印象里你家就在这边,也挺近的吧,你回家吧,我也该回去做饭了。” 她似乎被我最后那说法给逗乐了。 “回家做饭”她笑起来,“没想到你吴凡还做饭呢” 我说,“当然了,我现在目标是做居家男人。” “操”她笑着骂了句,站在我面前挺直了上身,我看着她挺着胸却依旧十分单薄的模样,咧着嘴憋不住地笑。 “走吧。”她笑着下了结论。 我把直拎着的包给她,她却没接,我不明其意。 她说:“去我家吧,就这么定了。” 我有些纳闷,起初觉得阵激动,莫安邀我去她家莫非有什么企图后来想便觉得情势不对:刚给她妈打电话的口气也好,她的无缘无故而起的邀请也好,都透着怪异氛围。 我心里闪过个念头:莫非是拎我去做替罪羊 算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心中作如是想。 她扯着我的袖子慢慢走着,我开始还有些迟疑,过会儿就坦然起来。会儿,两人并排走进附近个感觉似乎挺高档的住宅小区,七弯八绕,拐到幢楼底下。 正待上楼,她却抓住我手说:“小凡,你记住,待会儿我妈要是问你是谁,你就说你是徐迟。” 她是低着头对我说这话的,她躲避着我疑问的目光。 我有些迟疑,没有立即回答。 “听到没有,徐迟,你叫徐迟。”她的骨节突出的小手抓着我的手,显得有些焦躁。 我说:“好吧,别的,别的我可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就好。”她说,抬起脸勉强朝我笑了笑。 “吃口香糖吗”她掏出包拆过封的香口胶。 我要了枚,放进嘴里咀嚼起来,死甜死甜的,粘腻,冰凉。 然后进了楼的大厅,她和保安点头示意,进了电梯。 这电梯外表光鲜,里面居然是烂木头,潮湿阴烂。我似乎都能听到白蚁在啃噬的喳喳喳的细微声响,伴随着吱呀吱呀的电梯绞索的声响,令我有些胆战心惊。 我对莫安说:“这电梯怎么没人来管啊,都烂成这模样了” 她回答:“外头看不是还挺好的嘛,就算坏了,要出事也不那么容易,真出事了也未必出在你头上。放心,你不会死于非命的。” 我笑了笑说,“莫安,你知道我会怎么死掉吗“ 她肯定地摆摆手指,“我给你算过塔罗牌,吴凡,你,会死在纵容你的女孩儿手上。” 我阵悚然,不再多言语。&b&b&b&b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少年若只如初见5
从外表来看,莫安的母亲实在难以引起人的好感,至少在我而言是这样的。 浑身香气浓郁,身体已经开始显示出过了40岁的中年妇女难以避免的体态来,腰间鼓鼓囊囊地系着圈橡胶轮胎似的脂肪,皮肤粗糙,化妆过厚,毫无品位可言,穿着的居然是运动服。天,看那用高级眼霜也收敛不了的下塌的巨大的黑眼袋,染成耀眼的金黄色的卷曲的头发,恍然头巨大的金毛趴儿狗。 “哎呀,带同学过来了,请进,请进。”喉咙沙哑得嘶嘶作响,像穿了洞破了孔的劣质大手风琴。 “我是徐迟。”我按照莫安的要求主动介绍自己,摆出彬彬有礼的笑容来。 “哦,知道知道。”痴肥的中年妇人看了看莫安。 莫安紧紧抿着嘴不说话,也不看我。 那妇人又转回来看我,笑得愈发灿烂:“我们家安安早就说起过你,没想到这么学生气,呵呵。”她笑起来。 其实我并不想把莫安母亲的形象典型化模式化,可她笑的时候大嘴里居然还真露出了金牙。 “在哪儿上学”她问。 “跟莫安个学校啊。”我回答。 “我家安安脾气不好,有时候挺难相处的吧,对你不好可别怪她。” “没觉得啊,女孩儿不耍点儿小脾气反倒不象了,是吧”我也打趣道。 莫安母亲笑得开心,眯着眼睛看着莫安和我,可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坐下来有搭没搭地说了阵无聊闲话,看着电视剧里的男女速配节目发呆,后来换到流行时的所谓人生b剧。 何为人生b剧就是用三流的临时演员加四流导演五流旁白等等诸如此类,设定主人公陷入了种种困境,然而只有两个选择,非即b,民意测验,专家评说。 如果是我,我,我就是不选择,我就愿意这么吊着,晃晃悠悠。 后来我偶然同当时搞人生b剧项目的浙江台的那个编导说起,这节目也太了吧。 他抽出支烟,说,哎呦,烟来不来,先闷口,领导觉得这附和群众需要,群众觉得这符合自己需要,就象马杀鸡,双方舒服,给钱收费,不就完了吗 我被这个比喻逗乐了,说,,好,哪个是鸡,哪个是马呐 看了会儿电视,中年妇人说起晚上要出去吃饭,早就约好了的,说让我起去吧。 我坚决推辞,我说实在不行,晚上得回去给爸妈做饭。 听到我这么说,那妇人如同其他人般无例外地大笑起来。其实那倒是实情,高三的时候,我在宿舍住不下去了,就在外头租了房子,爸妈却通常跑过来跟我起住,我要是放学早就常先做饭。 妇人让莫安去换衣服,莫安不情不愿地进了房间。 我和那妇人单独待着总觉得尴尬,手足无措。 我说:“我进去看看吧,还没来过莫安家。” 她热情地说:“哎,你随便到处转转吧,我都剥夺你们在块儿的时间了。” 我说着哪里哪里,巴不得地闪进了莫安的房间。 莫安正坐在床上,言不发,垂着脑袋,颇为沮丧的模样。 我过去坐在她边上,我说:“干嘛呢,出去吃饭还不高兴” 她说,“那得看跟谁出去了。” 我听得这话中有话,站起来对着她自嘲似的问:“怎么,我跟你出去吃饭还给你丢人了啊” “小凡你别小心眼儿啊。”她笑了笑,把胳膊抬起来,搭在我腰上,说:“你知道我妈离婚了吧” 我点点头。 她说,“今晚吃饭是跟男的。” “啊,甭说了,明白了。”我劝莫安,“算了吧,敷衍敷衍,毕竟她是你妈。” “操”她骂了句,我掏烟给她。 她摇手拒绝:“我妈不喜欢我抽烟。” 我笑说:“瞧你不是挺听你妈话的嘛。” 莫安还是低着头:“每次他来还让我出去,这不肯定是才走嘛,就让我打电话回家,把我当什么嘛”她抱怨道,嗓音里带着酸楚。 我摸了摸她的头发,干燥,象枯草样,柔软。 我突然感觉到,自己对莫安产生了强烈的欲望。我的欲望,早就油然而生,此刻突然剧烈起来,它象只海鸥,以前被强摁到了海里,现在正疯狂扑扇着翅膀要飞出来。 她抱着我的腰,把脑袋搁在我的肚子上。我的手掌抚摸着她的头发,揉搓着仿佛是在寻觅什么宝藏,接着我把手伸进她的领子里。 “凉。”她哼了声,缩了缩脖子。 我的手,停留在她的第五节和第十三节脊椎骨之间。她脊椎的节数清晰,脆蹦蹦地简直要发出声响来。就象钢琴师抚摸着他的琴键样,我抚摸着莫安的背脊,满心柔情蜜意。 过了会儿,我手暖和了,开始摸索莫安的身体。我笨拙地解开她背上文胸的挂钩,她没有阻止我。但她坚持不脱下衣服,我摸着她的r房,扁扁的,还有些坚硬。 我笑了笑,心里激动,她对我的笑容有些古怪,似乎饱含困惑。 我把她压倒在床上,此刻我已经欲望高涨,手忙脚乱地解她的牛仔裤,可她躺着,这显得挺困难。 她在床上站起来,挺了挺臀部,把牛仔裤脱了。她躺下来,对我说:“小凡你轻点儿,我妈在外头。” 我点点头,两个人紧紧拥抱在起。 由于过于激动,她帮我脱下内裤后,我就已经感觉酸涨难忍。 尔后我压在她身上,瞎忙气。 会儿她用中央台播音员似的严肃语调说:“进去了。” 我再奋力几下,就知道自己射在里面了。 她笑着摸摸我的脑袋,说:“小凡,我觉得挺对不起你女朋友的。” “第次,太紧张了,不好意思。”我坦诚笑道。 两人又搂着待了会儿,其实这情形颇为好笑,两个小孩儿躺在窄小的床上互相拥着对方,上身衣服都还穿得颇为齐整,下边却是光溜溜的赤诚相见。&b&b&b&b
少年若只如初见6
又会儿,天色已经黑下来,房间里光线黯淡。我们也没有开灯,莫安的形象逐渐模糊起来,仿佛沉浸在了这开始弥漫起来的夜雾里面。 外面传来高声的呼唤:“安安,挑好衣服没有” “快了”她回了喊,故意大声对我说,“徐迟,你觉得是这粉红色的好还是那淡蓝色的好” 我低低地回了句:“什么都不穿最好。” 她拧了下我的腿,随后严肃地低声说道:“快起来” 我起身整理下,她又提高声音对门外说:“我挑好了,得换衣服了,还要洗澡,徐迟你出去会儿。” 我便又回到客厅。 金毛狮王妇人仍在看电视,似乎连位置都没有挪动过。但我坐到她侧面的沙发上的时候,尽管离得她挺远,可还是清楚地觉察到她的鼻孔的每下抽动。尽管她没有什么举动或言语,甚至可能连神情也没有变化过,我还是觉得她感觉出了什么,她应该是闻出了液的味道。 过会儿莫安房间里哗哗的流水声响起来,金毛狮王妇女换了下姿势,把翘着的左腿换成右腿。 她开口了:“吴凡,你好。” 我下子就愣在当场,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我呆滞地重复了遍:“我是徐迟。” “甭说了,我的女儿我还不知道啊。” 她掐了正抽着的烟,才吸了半,随即又纯熟地点了根,抽烟的姿态恶俗不堪。 我问:“那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她瞥了瞥我说:“这也就巧了,上礼拜开家长会议,我和安安的班主任聊了聊,他是你语文老师吧,那天你还和他打招呼了呢,他告诉我说,瞧这个家伙,旷课旷得比安安还过分。” 我眼前浮现出我那热情洋溢极富表现欲有点儿文化的语文老师,私底下我们都觉得这人还挺不错的,虽然拿北京话来说是二了点儿。 我现在想立刻拔刀子捅了丫的。 她转换了语气说:“安安我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又老在外面混些不三不四的人。那个徐迟,说来真是麻烦,安安她那么不自重” 我只得说:“也未必是不三不四了,也不定找不到好的。” 我不知道此刻我在她眼里是什么形象,这番话说得实在是自己听了都脸红。 “你们玩的那些花招我还不知道,我是过来人了。”她懒洋洋地笑了笑,接着说,“现在没什么,大家开心,好聚好散,痛苦阵子也就完了,可你是男孩儿,安安她是女孩子。” “那又怎么了”我说。 “两码事。”她有些急促地打断我说,“你还好,玩过几年,找个安分的人就过日子了吧,可女孩儿呢”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从未和父母谈论过这类话题,而眼前这个恶俗不堪的中年妇人,这番话说来却如此动情入理。 “我也不拿你当外人。”她说,“甭管你跟安安是怎么回事儿,你将来也会和很多别的女孩儿在起,不过有句话我想说。” 她顿了顿,狠狠抽了几口烟,也许是用力过猛吧,我感觉她粗糙皮肤上搽着的脂粉也要皲裂下来。 她说,“对别人好点,记住,女孩儿是没有几年可以浪费的。” 这时门铃响,妇人碎步赶着去开门,满身肥肉乱颤,阵香风几乎要把我刮晕过去。 来人估计就是莫安所说的“男的”了,瘦,精瘦,年纪应该不到40,样貌也绝对是英俊的,打扮得着实颇为出众。我差点儿被他那笔挺地往两边划出去的英式衬衫的小尖领戳破了镇定冷漠的表情,那线条,简直跟22的机翼样。 我知道自己应该告辞了,我笑着同妇人辞别,她礼貌地说:“安安还没出来呢,多没道理啊,让你干坐了那么久,真不去吃饭了吗” 我说:“算了,家里有事儿呢。” 她殷勤地送我到门口,我听到她的粗重的呼吸,感觉到她的沉重的躯体,心里的感觉难以名状。 走出门来,我打车回到学校,取了车库里的自行车骑回家去,当时建国北路和庆春路交叉的那大段还在修路,路上坑坑洼洼,颠颠簸簸,我的心思,也不知所踪。&b&b&b&b
少年若只如初见7
好吧,我承认,那妇人的最后句话实在是令我难以忘怀。 她象块巨大的墓碑,悲凉地立在片废墟之上,身体的废墟,感情的垃圾场,那个颓败的灵魂之中某种东西深深打动了我。可我,对这种感受又实在是难以名状。 那时的我,多少过于年少,虽然时感动,事后多半也忘得干干净净,就象没有发生过的梦幻。可没想到,这种悲凉,居然象个定时炸弹,在多年以后爆炸。 多年以后,回想遥远的那个午后和傍晚莫安的母亲对我说的那最后句话,不禁眼眶湿润,滴泪水居然流下来,是潮湿的,是咸的,是冰凉的。&b&b&b&b
现场直播的悲剧1
说说我的安安。 离开杭州以后我是在个法语文化沙龙上认出了莫安,就那种场合通常会出现的那号女孩儿而言,她显得有些特立独行,与众不同。当时我坐在靠窗的张藤椅上,没心思和谁说话,只是把目光漂来漂去,出现的无非是那些人,不是学成脸呆样的全国外语院校法语水平联合测试的前几名,就是打扮得妖冶动人或者自以为妖冶动人和外教们腻在起的女孩儿。 我申明,那天是程禾硬拖着我去的。他带了几个北语系的几个家伙过来的,据说是因为他最近打算磕的个女孩儿是外经贸大学法语系的,又据说今天她会过来。 自然,他想磕的那女孩儿就是莫安。 程禾在那次聚会上表现得有些夸张,但也还不失为得体。他对那个莫安殷勤备至,换了我要是个女孩儿,也会被他的甜言蜜语和比金城武还稍微英俊点儿的外形打动,程禾的确称得上风度翩翩。 那女孩儿却似乎不为所动,她手夹烟,手居然从包里掏出个超长的罐儿啤。她边笑着听程禾说话,边不时小小地抿上口。 程禾很快就邀请莫安去个他经常驻场的b跳舞,我只看见莫安连连点头。 后来等我和她好上了以后,我曾就此事向她求证:“第次见你那晚上程禾邀你去b你直点头答应来着。” 她说:“没有,我直在摇头,因为第二天那个考试我考了全系第二,所以我记得特别清楚。” 我说:“你点头来着,我记得清楚。” 她坚持说:“没有,我后来跟你们块儿去玩儿了的确,可我就是没点头。” 我说:“不对,你点了。” 她朝我瞪眼睛:“吴凡,再跟我抬杠我就掐你” 我对她直朝程禾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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