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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错爱之亏欠篇|作者:作者不祥|分类:其他小说|更新:2025-07-04 16:32:56|下载:错爱之亏欠篇TXT下载
  人,保持距离。”

  “有吗?”

  “没有吗?上次,她备礼到探月楼看你,你连见都不肯见她一面,你有没有想过,她毕竟是公主,放下身分来见你,你居然给她吃闭门羹。”

  哦,想起来了,那回,她心绞痛,痛得只差没在地上打滚,于是,让菊花回了她,没想到,竞成了“怀抱敌意”的充分证据。

  罢了,真的无所谓。

  “对于你的无礼,玉儿非但不恼,还担心你不开心,特意趁我在家,邀你共赏荷花,你居然……颖儿,你非要这般孤僻难处?”

  声声责备,加重她的心痛,咬唇,她又想满地打滚。

  她必须解释些什么,得说点话,好让少爷快点离开,她的难堪狼狈不想见人。

  “颖儿承诺,不离开采月楼一步。”

  很好,终是教她说出言语,捏紧拳,这疼痛,怎地掐不死?

  宇渊恍然大悟,是他糊涂了,忘记告诉颖儿,方嬷嬷已和一干宫娥回去,往后她想去哪里都行。莫怪她生气无礼,为了玉儿被囚禁,谁会开心?

  “承诺不必守了,玉儿知道方嬷嬷对你做的事,觉得抱歉,大婚夜里就告诉我,要将宫里人送回去。她说,这里不需处处守着宫中礼仪,也说,嫁为人妇,是她该适应夫家,而不是要求夫家配合。

  瞧!她是不是很讲道理?往后,这里照常,没有紧文褥节、没有宫廷礼节,你想往哪里去,便往哪里去。“长长拉出一串,他要她放心。

  她没答话,因疼痛升上一级,难当。

  “信了吧?玉儿很好,你该试着和她当姐妹。”

  语毕,宇渊不再多说,拉起颖儿的手往闲茶亭去,今日荷花鲜丽,是介绍两人相识的好时机。

  她们会成为好姐妹?不会,颖儿确定。

  她是公主,而她,不过是丫头,立场不同、性情不同,她们没有成为好姐妹的条件。

  颖儿望眼公主,她回给颖儿一个温婉微笑。

  她是好女人,少爷没说错,有她相伴,少爷很幸运。这样,很好。

  静静坐着,她倾心对抗疼痛,不笑的脸上,缺乏表情。

  桃红偷眼瞄颖儿,心里有些许不满。她以为她是谁啊,公主对她善意,她还一脸不屑,不过仗着驸马爷疼爱,就不可一世啦!

  带着几分刻意,走到颖儿身边添新茶,桃红用身子挡去公主和驸马爷视线,手一偏,把热水往颖儿手上浇。

  急急缩回手,她没尖叫,桃红自然装作没看到,仰起下巴。想对公主不逊,搞清楚,方嬷嬷不在,还有她呢!

  手背瞬间通红,颖儿咬牙忍住,不多言语,免得说到底,又是她性情孤僻、爱对峙,不挑惹风波了,她只盼聚会早些儿散去,好累。

  “驸马,这是公主特地为您烘焙的莲花茶,您试试。”桃花堆满笑容,把茶水倒进宇渊和公主杯里。

  “嗯,甘纯清香,我不知道莲花可以泡茶。”

  “做这茶可麻烦呢!要在清晨莲花未开之际,选出末绽花苞剪下,再用炭火焙干,炭火不但要控制得极小,焙火期间更要不断翻转,免得莲花失色,香味让炭火味取代。”桃红一路说,一路瞄着颖儿。

  听见没,公主和驸马是天上一对、人间一双,驸马再喜欢她,她都别想当驸马的枕边人。

  “辛苦你了。”宇渊对公主说。

  “可不是辛苦嘛,可公主说呀,只要驸马喜欢,再辛苦都没关系。”

  公主赧颜,转移话题:“颖儿姑娘,这茶你喜欢吗?喜欢的话,我让桃红给你送一些过去。”

  “多谢公主,不必了。”她直觉反应。

  颖儿的直觉反应让人尴尬,但公主不在意,她下定决心要同颖儿姑娘当朋友,凡是相公喜欢的人,她都要加倍喜欢。拉起颖儿的手,她有许多话想说。

  很不巧,她拉的正是桃红烫伤的手,第二次直觉反应,颖儿将公主的手她的“直觉”全看在宇渊眼底,蹙眉。

  他要怎么说、怎么待她,才能将她的固执磨去,再同她冷战数日?继续漠视她的存在?她非要这般待人才甘愿?

  公主没气恼,仍张着笑脸说:“你的事,我听说了,很抱歉,母后这般待你。”

  只是抱歉?她知道几百根针扎进肉里,是什么感觉?她知道无水无米、无天无日的恐惧找不到形容词可解?原来呵,她的性命只值抱歉二字。

  “不必。”道歉之于她,无益。

  “颖儿。”

  宇渊的语调不悦,她听见了,于是垂眉闭嘴,不再多话。

  “相公别气,的确是我的错,仅管天下父母心,可方嬷嬷和母后确有不是之处。”

  说得好,天下父母心,偏生人家的父母高贵,而她失怙,人家的父母有心,她的父母想救她,却无能为力。

  公主安抚过宇渊后,又对颖儿细说:“颖儿姑娘,你要怨,便怨我吧!往后我会用心补偿你,希望有一天,你肯放下心情,和我成为互诉心事的好朋友。”

  “颖儿不敢高攀。”字句从牙缝问挤出来,她咬紧牙关。

  接在腹痛之后,心也跟着痛起来,她的身子和心同自己作对,在最需要体力对付假想敌时,她竟痛得几要晕死。

  “你在气头上,我可以理解,听说以前你是武功高强的侠女,飞檐走壁皆难不倒你,现在,你和我一样,成了普通女子,换成我,也要大大发火。可事已至此,你生气,只会弄坏身体,试着放下好吗?”

  放下?说得好简单,轮到她来试试日夜疼痛的滋味,试试在地狱翻滚,不得脱身的感觉,试过后,再来同她谈放下。

  “要是有办法能让你恢复功力,我一定尽力办到。听相公说,你熟读医书,倘若需要珍贵药草,我可以回宫求父皇相赠。颖儿姑娘……”她满目诚恳。

  痛翻了,她再不想听这些无关痛痒的话。

  “若公主没别的事,我可以告辞吗?”颖儿截下她的话。

  这回,她是连台阶都不给下了。公主涨红脸,讷讷地,再说不出其他话。

  “桃红,你送公主回房。”宇渊插话。

  待桃红与公主走远,宇渊起身,双手横陶,睑色严肃,口气却淡得很:“你非要这款态度?为什么堂堂公主在你面前卑躬屈膝,为的是家和万事兴,她想与你和平相处,可你的脾气却恶劣到教人无法原谅?”

  那么,就别原谅了吧!反正,她真的无所谓。不着痕迹地,她压压腹部,压不去汹涌巨痛。

  “你以为不说话,就没事?”

  他对她,办法用尽,他但愿她别那么孤傲,但愿她合群,不过眼前看来,这算过度要求了。

  “说话能改变什么?”她问。

  大颗大颗的汗水自额间沁出,她会晕过去吗?恐怕不会,她的生命力,坚韧得教人憎厌。

  “你想改变什么?”

  “我想要回武功,想回到从前。”那时,他们日日练武,她为少爷准备衣食,日子辛苦,却心安踏实。

  “不可能。”宇渊淡应。

  当然不可能,她只是又说蠢话了。少爷有妻子,衣食自有人招呼,她喜欢辛苦日子,少爷偏是富贵命,她怎老想不可能的事?

  “既然不可能,多说何用?”颖儿回嘴。

  “你的意思是,要同玉儿对立到底?”

  对立?她何德何能?摇头,她自承,没这等本事。

  “你真是固执得可恨。为什么不想想,自己比玉儿幸运多少?从小她只能对着宫墙向往外头世界,她没有半分自由,不像你能随着我四处走动,你没了武功还有医术,你还懂制药炼毒,这都是玉儿想要,却要不到的生活。”

  是吗?她这般同少爷说?

  原来,伟大公主想要她的生活,想同她一样卖身葬父、想同她一样短命早夭,也想同她……面对少爷,却无法倾诉慕恋。

  好啊,来交换,她很乐意。

  “若你坚持不能和玉儿沟通,我只好把你送去百草堂。”

  这是恐吓也是惩罚,府里下人对颖儿颇有微词,说她冷漠难相处,这样下去,对谁都没好处。

  “少爷很喜欢公主,是吗?”忍不住地,她问。

  她凝望他,眼底带着一丝希冀。

  希冀什么……希冀他对自己有一点爱恋?希冀他的心里,有个小小角落写上纪颖?或希冀他说他不爱公主,赐婚纯属不得已?

  她的眼光勾动他的心疼,可理智告诉他,在此刻宠她,是错误决定。

  于是,他答覆:“谁不喜欢玉儿?她那么聪明、识大体,她懂得为了一家子的和乐,委屈自己,我当然会喜欢她、怜惜她。”

  哦,了解,她的希冀又是篇痴人说梦。

  颖儿点头,将她送到百草堂或其他地方吧,她不在乎了。

  她抬眼,发现宇渊先她一步离开闲茶亭。

  眼眶蓄满泪水。但她够骄傲,她的伤心不必教人看见。

  轻轻地,莲步轻栘,她在相思树下,捡来几颗果夹,剥开,那一颗颗讽人的红色心……她要用研钵将它们捣烂、磨碎……

  总是啊,风住尘香花已尽,物是人非事事休。偏泪湿春衫袖。

  情呐、爱呀,碰不得……

  总是呵,月与灯依旧,偏他们在冷战吧?他挑明了,她一天不对玉宁公主示好,他便一天不出现,于是,颖儿已经很久没见到宇渊。

  都说她难相处、孤僻不合群。真是此?大概吧,昨夜,她居然和公主的贴身侍女兰儿发生不愉快。她真该好生检讨自己的性情,反省她是如何变成令人无法忍受的女子。

  反省呵,她和兰儿……是从哪里开始?从夜半撞见兰儿与陌生男子在后院私会开始吧!颖儿不认得那陌生男子,只觉他目光锐利,浑身散发一股迫人寒气,她追问那人是谁,两人怎在夜半相会。

  兰儿不肯说,抛给她一个阴霾眼神,然后一语不发,离去。

  是她踩了兰儿的隐私,还是她口气咄咄逼人?她……反省不出所以然。真糟,对不?

  皱眉,胸口又犯疼,一阵阵,痛不欲生,而且痛的次数一日比一日增,她应替公主开心,她将要摆脱难缠的自己。

  她死,少爷会伤心吗?

  也许会,但有公主在旁安慰,很快地,他会忘记纪颖,忘记他们相处的六年光阴。

  霍地,门被撞开,颖儿从沉思间惊起,进门的是宇渊。

  他为她的固执妥协了?他再不逼她当合群女人?些许的欣然浮上,颖儿迎向前。

  然,步伐骤停,她看见他……怒不可遏。

  “拿来!”宇渊见到颖儿,便伸手向她要东西。

  “拿什么?”她望望红着眼眶的兰儿,不解。

  “解药。”宇渊怒目相向。

  她一头雾水了。谁中毒?中什么毒?他想拿哪种解药?他不说话,当她会读心术吗?就是医病,也得让她见见患者,望闻问切啊!

  “我不懂。”颖儿旋身,走至她常待的窗边。她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她怎变得这么坏!宇渊气急败坏,扯过她的手臂。

  他忘记她早无内力,力道大得将她拉倒在地,砰砰,颖儿连连撞翻两张椅子,撞疼了腰背,腥咸味侵入舌间。

  颖儿吞下惊呼,扶着椅子缓缓起身,j不容易站直身子,喘息。

  喘过后,她抬眉,仍然足简单的三个字:“我不懂。”

  “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宇渊怒气冲天,为她不愠不惊的沉着。

  “真不懂。”她正视他,不畏惧。

  “桃红、兰儿,你们两个来说。”

  “早上,兰儿姐姐拿了瓶芙蓉雪花霜给我,说是颖儿姑娘要送给公主的礼物,擦在脸上会变得又白又美,公主不疑有他,拿着就要往脸上擦,我把瓷瓶抢过,要公主三思。”

  桃红看看颖儿、再望望驸马,续言:“颖儿姑娘对公主……一向很坏,谁知她会不会害人?可公主责骂我小心眼,强说,颖儿姑娘肯送东西过来,摆明要同她和好,她怎能不把握机会?公主本想擦了芙蓉雪花霜,就带着亲绣的锦帕到探月楼,还赠颖儿姑娘。岂知,那药擦下去,公主脸上立刻浮出大大小小的红疹子,吓坏桃红了。”

  她说完,兰儿抢跪在宇渊跟前哭泣,“少爷饶了兰儿吧,奴婢真不知道芙蓉雪花霜是毒药,我以为那是礼物……呜,颖儿姑娘,你害惨兰儿了呀!”

  什么?她几时赠药、几时……

  宇渊寒厉眸光闪过,颖儿身子僵住,瞬地明白,她百口莫辨。

  “芙蓉雪花霜我见过,你说要拿来让妻妾争宠,果然派上用途?”宇渊语调冷冽,认准她是凶手。

  颖儿凄凉苦笑。言重了,她非妻非妾,争什么宠?

  “你是我见过最恶毒的女人!”他咬牙切齿,气息粗嘎,一步步迫近她。

  很好,心肠歹毒的奴婢更彰显公主的善良纯洁,她笑了,笑得惨烈。

  兰儿奔到颖儿脚前,抱住她,哭着哀求:“颖儿姑娘,别再使性子了,您再不喜欢公主,都不能这样待人呐!公主真的很好,兰儿没骗您,兰儿跟在公主身边多年,深知公主为人,小姐,求您快把解药拿出来。”

  她,万劫不复。

  弯身,颖儿推开兰儿,不过轻轻推过,她竟夸张惊呼,往后仰跌。

  “纪颖!在我面前,你都这样对待玉儿的贴身丫头,我没看见的地方呢?你实在太可怕!”他一把钳住她的手臂。

  说得好,她可怕。摇头,轻叹,她竟是可怕呵……轻轻挣脱宇渊,她往门外行。

  “你要去哪里?”

  她望他一眼,那一眼饱含了委屈、绝望,他们同处六年,他竟是这般不懂她。

  “我采药草,给公主解毒。”低声数语,她走到药圃内,折下几片叶子,走回屋里,交予桃红。“把它泡入水中,替公王清洗红疹处,不到一炷香,红疹便会消失。”

  转身凝视宇渊,她道:“芙蓉雪花霜不是用来助妻妾相争,我想拿来帮助更多个菊花,以免她们被卖入青楼。”

  “说什么都没用了,从你扯破玉儿的衣裳开始,掘牡丹、折玉簪、撕图画……颖儿,你变了,变得教人寒心。”

  他离开,带着对她彻底的失望。

  然后,哭成泪人儿的兰儿起身,弹弹衣上的灰尘,对着颖儿冷笑。

  “说吧,除了扯衣裳、掘牡丹、折玉簪、撕图画,我还做过哪些事?”她没有力气对兰儿愤怒,只能淡淡问话。

  兰儿不答,嘴角勾起漂亮弧线,笑眼望她。

  “不说也行,等你全身肌肤开始溃烂时再来找我,我有药可以相救。”她走回内室,不勉强。

  她的话教兰儿震惊。

  “你……”兰儿抢过一步,手叉住她的脖子,将颖儿压到墙壁上。“解药在哪里?”

  兰儿会武功?

  “失敬,我竟不知高手在身边。”颖儿浅笑。是她有眼无珠,错将高手当弱女子。

  “废话少说,解药呢?”

  “你是谁?为什么潜匿在公主身边?”颖儿不答反问。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她挑眉,手掌加上力道,掐紧。

  颖儿喘不过气,却仍然一派的气定神闲。她啊,威胁不得的。

  “你问了……好问题,一如我为……什么要……要把解药……给你?”断断续续,她终是把话说齐。

  “你吃硬不吃软,别怪我心狠手辣。”兰儿方说完,一名黑衣男子从窗口跳进来。

  “冷杉!”兰儿惊呼。

  “别与她多话,先带回去再说。”

  男子走近,眼见他就要伸手点往岤道,情急之下,颖儿洒去一把青色粉末,功力不及的兰儿登时翻眼后仰,而黑衣男子飞身闪过,却也吸进一些粉末。

  几个纵身,男子飞出窗外,不见踪迹。

  颖儿爬到兰儿身边采探鼻息,她已气绝身亡。伸手翻找兰儿的衣袋,少顷,颖儿找出一块令牌,上面写着“肃亲王府”。

  第八章

  颖儿小姐杀人了,因为兰儿出卖她,便痛下杀手。

  靖远侯府耳语四起,将颖儿形容成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于是探月楼封了,颖儿被关进地牢,而总管大人召集全府,要求大家,这事不准外传。

  二度被关,颖儿不知如何解释自己的乖舛命运,然这回情况好多了,没有吓人的私刑,三餐照旧,宇渊并不想她死在里头。

  可少爷……铁了心是吧?她几度托人传话,他始终不肯出现。

  颖儿急着告诉少爷,兰儿是肃亲王派来的人,不只兰儿,肃亲王还派出高手潜伏。然而,她的话,少爷还肯听?

  地牢里,寒气逼人,没有内力相助,不过三日,颖儿已经病倒。

  茶水饭菜进进出出没动过,她持续发高烧,热得迷迷糊糊,不知身在何方,她呓语不断,喊爹唤娘,她的少爷在梦里殷勤探望。

  第七天,司徒先生出现,是总管大人传的话,他赶进牢里替颖儿诊治。

  把脉,司徒先生陡然变色,他推醒沉睡的颖儿,焦急问:“你没听我的话,日日修习内功,对不?”不然她不会脉象虚浮,内息混乱,更不会让风邪入侵。

  颖儿醒来,半晌才弄懂司徒先生说什么。

  “是。”

  颔首,她的眼睛瞧往墙上火把。有火啊,怎地冷成这般?数日来,醒醒睡睡,她分不清,现下是清醒或睡着?

  “为什么不?我跟你讲得很清楚,如不这样做,你的身体撑不住。”先生语气严峻。

  “抱歉。”头昏沉,她压压髻角,眼前有两三个先生。

  “别道歉,我要知道原因。”

  原因?什么原因?她为什么杀兰儿?颖儿睁眼、闭眼,搞不懂,先生怎在她眼前晃不停。

  “颖儿,说话!为何荒废怠惰?修习内功,才不至五脏俱损,你明白自己和常人不同。”司徒先生摇她,企图将她摇出清醒。

  修习内力?她摇头,再摇再摇,仰起无辜脸庞,对他说:“我没有内功了啊!”

  没有内功?!

  “为什么没有?”他惊问。

  为什么没有?是啊,她是武功高强的侠女,怎会失去内力?

  想想,嗯……想想……哦,瞠眼,想起来了,她先是被长针扎得好想死,然后少爷出现,他说喝下离魂汤就可以回家。

  离魂汤很重要,不能不喝,喝下汤,她才不会出手伤害公主,她是很坏、坏到底的孤僻女子,万一伤了公主,少爷会心疼不舍……

  “颖儿,你的内功呢?”

  他知此刻追问时机不对,可这么重要的事,他得弄清楚,才好对症下药。

  “我喝了离魂汤。”

  乍然听见离魂汤,他的手停在半空中,脸色苍白。

  那不只是化去内力,还是人间最可怕的惩罚,能熬过这种折磨的人少之又少,所以药书直接将它归类于无可医治的毒物。

  无可医治……对,他治不了,他只能眼睁睁看颖儿在眼前,一点一点死去。

  失控地,他搂住颖儿,大声问:“你明知下场的,为什么要服离魂汤?为什么不反抗?”

  “因为……”因为那是少爷要的呀!神情飘忽,颖儿垂首,累啊……

  不问原因了,颖儿的态度已给足答案。只有少爷,少爷才能教她心甘情愿。

  “你怎能熬过来?”他喃喃问,不指望她回答。

  怎能熬下来?记不得了,只记得少爷说过,她的命是他的,她无权毁去,这信念,助她一关关挺过。

  “胸口痛吗?”音调低抑,那是绝望。

  “痛。”压压胸口,她点头又点头,实话实说。

  那么,她的心肺坏了。

  “腹部痛吗?”

  “痛。”她的肠肝胃也不行了。

  “头痛吗?”

  “痛。”

  司徒先生每问一个问题,心便紧抽,他心疼唯一的徒弟,聪敏、青出于蓝的好徒弟,他还盼着少爷说服她,继承衣钵。可眼下……她就要没了……

  “手脚关节痛吗?”

  “痛,从头到脚痛到想哭,恨不得把身体拆成一块块,把痛的地方丢弃。”

  高烧迷了本性,她靠在先生身上,嘤嘤啜泣。好痛,真的,痛到再不能克制时,她好想毁掉自己。

  “自己把过脉吗?”

  “嗯。”先生一句一句问,她一句一句答,她的时日已无多。

  “明白自己活不过三十日吗?”他恨自己的话,却不能不问。

  原来只剩下三十日?幸好,只剩下三十日,喘口气,轻松,她的痛将卸下……

  “少爷知不知情?”

  当时,颖儿坚持隐瞒凤凰蝎的后遗症,他不认为颖儿会将离魂汤的可怕说与少爷听。

  “不知。”

  他猜对了。颖儿不对人谈论心事,那么吃亏的事啊,她就是绝口不说,就是笃定一个人受。

  “你不打算让少爷知情,对不?”

  知道又能做什么?这病,无药医了。

  颖儿无语,他知答案。

  他低身,自药箱中取出药瓶给颖儿,并倒出一丸让她和水服下,他救不了她的命,至少,助她不痛、不烧。

  司徒先生说:“少爷不在府里,我不能放你出地牢,这药你照三餐服下,就不会再发热了。好好照顾自己,等少爷回来,你要把事情跟他说分明。”

  把事情说分明……先生的话像重锤,一举敲出她的神智。对,她有好重要的事,得跟少爷说分明。

  颖儿扯住先生的衣袖问:“少爷去了哪里?”

  “他去杭州办要紧事。”

  “要紧事和肃亲王有关系吗?”

  “你怎知?”

  少爷为保护颖儿,说什么都不让她知晓肃亲王的事。

  “求先生告诉颖儿,肃亲王和少爷有什么关系,我得知道,才能助少爷一臂之力。”

  她的哀求眼光教人不忍,司徒先生轻叹,还有啥好瞒的,就算颖儿知道,也不过三十日光景。

  因此,他说了,从肃亲王通敌卖国开始,到将军重伤、夫人被害,家里遭人侵入、少爷装病,再到他们如何追查夫人死因、寻找通敌证据、钟离全被捕入狱,断了若干线索……一桩桩、一件件,听得颖儿惊心。

  她一心要钟离全父子偿命,却没想过,会坏了少爷的计划。但即使计划破坏,少爷仍然为她,让钟离全伏法。少爷待她,毕竟是好的。

  “所以少爷到杭州,是为了找寻证据?”脑子恢复清明,颖儿又能思考了。

  “对,顺利的话,再央求公主相助。这回,应可一举扳倒肃亲王。这些年,肃亲王仗着朝中势力作威作福、鱼肉百姓,他贪污、圈地、卖官,还雇一票江湖人士为他铲除异己。朝中大臣,凡与他不合者,他便使计诬人入狱,多少忠良有志难申……”

  “所以少爷入仕,好险。”

  “没错,他处处与肃亲王对立,俨然成肃亲王的眼中钉,但皇上厚爱,让他对少爷有所忌惮,再加上公主下嫁,朝中一些对肃亲王敢怒不敢言的臣子纷纷上侯府来,渐渐地,结成一股势力,他们为百姓喉舌,上奏章举发贪官,而那些贪宫多半是肃亲王的学生。因此近日来,少爷忙得无法分身。”

  这些事,她不知情,助不了少爷,还惹少爷不快,实在无知……

  “上回,你被禁后宫,少爷为救你,不断入宫面圣。肃亲王好不容易逮到机会,自然是力挺皇后,不让你回侯爷府,他道你聪明美艳、是天下男子都喜欢的女子,说把你留在少爷身边,对少爷公主的婚姻不利。你被禁,少爷不吃不睡,一心营救,可知,你能回得来,真该感激上苍庇佑。”

  那回,他们以为颖儿无望了,梁师傅甚至要少爷节哀。

  那么,离魂汤是不得已的选择吧……司徒先生的话教颖儿释怀了,说到底,少爷总是待她好,她怎能处处让少爷不顺心啊!

  重头来过吧,她愿意对公主亲切,愿意让少爷欢心,即使这么做,会教自己痛苦难堪,她都不介意。

  “先生,少爷几时才回得来?”

  “不知,少爷王今尚无音讯。”倘若少爷回来迟了,她等不及……不行,她得帮少爷。

  “先生,能派人去杭州找少爷吗?”

  “做什么?”她从怀中掏出令牌。

  “这是我从兰儿身上找到的,她是肃亲王的人,我不知她隐身侯府做什么,我想,她在找寻对少爷不利的事物。”

  这是个可怕消息。一直以来,他们以为肃亲王身边有他们的人,没想到,肃亲王也派人到少爷身边。

  “所以你用天堂粉杀她?”

  不,若非情况紧急,身上除了打算忍受不住疼痛、用来自残的天堂粉之外,再无其他毒物,她想留下活口,让少爷在她身上套问口供。

  不过,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少爷有险。

  略过问题,颖儿说:“我知道,她和一名黑衣男子有联系。那日,我听她唤那名男子冷杉。我希望我想错,但冷杉、冷桑、冷松、冷枫、冷樟……我记得江湖上有个神秘门派,养了群武功一流的杀手,杀手都姓冷,并以木字起名,我担心少爷的安危,先生可否……”

  司徒先生当机立断,“事关重大,我亲自跑一趟杭州,倘若府里还有其他敌人,你留在地牢反而安全,我去找梁师傅让他过滤府里下人,你安心养病,等少爷回来,再一起商讨大事。”

  “我知。”

  “记得,按时服药。”出地牢同时,司徒先生再叮咛一次。

  “是。”先生走了,颖儿启唇轻语:“先生,要早点回来……颖儿时间不多……”

  她听话,她按时服药、按时进食,她要精精神神的,见少爷最后一面。

  先生说,这回拿到证据,便能扳倒肃亲王,肃亲王受制裁,少爷就会平平安安。

  是啊,平安就好,平安才能长命百岁,她的少爷是有福泽之人,当然福禄寿皆备。

  再见到少爷,她要试着解开误会,那些被栽赃的事,她要一件件否认,对,她不必带着遗憾死去,她要对少爷心怀感激。

  她真做错了,她实在不该使小性子,少爷做事总有用意,她该全心相信

  先生说,钟离全被捕入狱,许多部署功亏一篑,但为了她中毒受苦,少爷不顾一切;先生说,她被抓,少爷不吃不睡,不断入宫面圣,一心营救……还需要更多证明吗?不需要了,少爷心中有她。

  有她,就足够,不要求多寡,只要有她……

  倘若有机会,她要对公主友善,往后,她不在了,公主要陪着少爷走过无数春秋,她怎能不心怀感激?

  唉,入朝为官真是坏差事,才多久,少爷便和权贵对峙,难怪有人要怨“无端嫁得金龟婿,辜负香衾事早朝”,有人要恨“匆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想来想去,还是单纯的日子易过,单纯日子幸福得多。

  记得那夜,闲来无事,少爷兴致一来,剪下她的一簇头发,沾了胶贴在唇上,他们扮成商贾和小厮,大闹钟离平壹开的赌场。进门,少爷使眼色,她把带去的一百两银子堆上桌,二话不说押了大。才一回合,净挣了百银,庄家红眼,鼓吹要他们再押。真不聪明呀,少爷的听力何等敏锐,再押几场,他们不过多赔数十倍。

  但庄家鼓吹,他们索性配合。

  押了,四倍八倍翻,他们连押了六个大,旁边的赌徒鼓噪不已,庄家脸色铁青,却不得不捧出六千银。

  少爷本想见好就收,可不死心的庄家,偏要他们再押一回。

  少爷挑挑眉,同意。

  这回,骰子在盅里甩得嘎啦嘎啦响亮,庄家往桌上一摆,所有人都睁着眼看少爷押哪儿,j准备跟着下。

  “押小,不会连开七个大。”有人大喊。

  “押大,庄家就是赌咱们这份心思。”

  意见纷纷扰扰,少爷不发一语,笑着给颖儿一个眼神,她见了,把六千银推往小,这么一个小小动作,让庄家双手抖个不停。

  所有人全瞪住庄家,众目睽睽,他想作弊也难,于是盅开,果然是小。

  知不知一万两千银有多重?

  会压垮人呢,幸而她和少爷武功高强,睑下红、气不喘,竟把耶两袋眼子给捎了起来。

  他们走一趟城东,那里住的多是贫户,就这样,一户百两,他们潜进别人屋子,留下银两,忙了整夜,天明才回到家。

  这是他们第一次做好事,心情好得无可复加。她告诉少爷,原来富贵不是罪恶。少爷笑着回答,钱不脏,脏的是人心。

  那年,她十三,他十八,从此,她总是用崇拜眼神望他。

  她中毒后,两人练轻功,少爷常要托着她的后腰,她才飞得上高枝。

  便是这般,她习惯了少爷怀间位置,习惯少爷宽宽暖暖的胸膛,也习惯少爷低头,温温的气息染上她的颈项。

  她记得月圆夜,两人世上屋顶,少爷说话与她听,说那个古董铺子的陈管事很糟糕。

  怎么糟糕呢?他嗜财如命,赚的银子当金子看,舍进不舍出,偏偏在外养了小屋,钱全堆到外头,家里妻小高堂苦哈哈,四处说侯爷坑人,请管事,薪饷给得枢门。

  这话听得颖儿展露笑颜,笑问少爷,何下辞了他便罢。

  少爷摇头,说陈管事是个人才,他有极好的古董鉴赏力,虽苛刻下人,却很有本事替铺子挣银子。

  她也是一时兴起,问少爷,要不要到小妾家里把钱给偷出来,交还给正妻?

  她胡闹,少爷也跟着闹,于是他抱起颖儿,几个飞身,飞进小妾屋内,好死不死,合该是陈管事遇贵人,让颖儿与少爷撞上这一幕。

  他们进屋时,小妾和情郎正在厅里,商讨明日如何哄得陈管事把钥匙交出来,两人拿了银两便远走高飞。

  颖儿气不过,想替陈管事出头,少爷拉住她,闪入柜子后头,要她静心看好戏。

  戏好吗?她不知道,但真教人脸红心跳。

  因为柜子后头地方不大,颖儿整个人贴到少爷身上,少爷的心跳声在耳边,笃笃笃,震的她的心,好慌张。

  偏偏不知耻的小妾,拉了情郎进屋,一进屋便褪下衣裳,滚上卧榻,做起苟合之事。

  呻吟、低吼,暧昧气息迫得颖儿难以呼吸,一双眼睛不知该往哪里摆。

  她抬眉,对上少爷的脸;少爷莞尔,伸手将她搂进怀中,长长的袖子掩去不堪入目的事儿,他的心跳声,取代了男女欢情声。

  偎着少爷,汲取他身上的气味,乱烘烘的脑袋,渗入丝丝甜味。

  就这般,少爷抱住她,很久,久到她开始胡思乱想,想着梧桐待老,鸳鸯双死:想着花明月黯飞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那甜啊,一吋吋增添……

  是他勾起她的脸,把颖儿的魂唤回;是他冲出去把两个男女点子昏岤,也是他捏坏大锁,把里面的银两二装进包袱;从头到尾她做的,不过是发呆。

  隔天,发现银子不翼而飞、小妾偷人,陈管事颓丧消沉。

  少爷索性当一回好人,把管事的银子冉添上几十两银,亲自送到陈管事家里面,说是慰劳金,感谢他为铺子费心力。

  这举动让陈管事感激涕零,从此鞠躬尽瘁,把铺子当成自家的事业,颐心经营。

  商人呐,无j不成商。

  都说了“莫作商人妇,金钗当卜钱”、“嫁得瞿塘贾,朝朝误妾期”、“谁知嫁商贾,令人却愁苦”,那么多的词儿,提醒大家,不嫁官、不嫁商,可她的少爷,既是官又是商,怎能嫁?

  不能嫁,偏有那么多的女子想嫁,到最后让公主拔得头筹,是运也是命,同命人才得相守,不同命……自是劳燕分飞。

  无关了,有情还似无情呐,她有心,少爷有义,此生足够,若得来世,再谈比翼双飞。

  “颖儿。”一声轻唤,唤回她的冥思。

  “师傅。”她奔到牢边,抓住铁条。

  是梁师傅!他来放自己出去,少爷回来了!

  “你还好吗?”梁师傅口气忧悒。

  这孩子,苦啊!忍不住,他抚抚颖儿清瘦脸颊,在心底悄悄对她说声对不起。

  “颖儿很好。少爷回来了?”满眼期盼,她想见少爷。

  “对,他要见你。”“师傅,少爷知道……”

  “兰儿的事?是的,我告诉他了。”

  “冷杉呢?”

  “说了。”

  颖儿松口气。很好,误会解开,他们便可以好好说话,不闹性子,不摆气,就是要她对公主释出友善,也行。

  “我们快去吧!”牢门一开,颖儿抢在前头跑去。

  连半刻钟都不想等了,她有满肚子的话想说,她要告诉少爷,此生难成,来生相约。她要告诉他,章断,情难断;琵琶弦上,曲续。

  她连梳妆都不肯,直奔大厅,顾不得狼狈,她就是要见少爷。

  一脚踩进厅堂,想说的话瞬地消失无踪,她愣愣地看着公主在少爷怀中,轻诉款曲。

  颖儿微张的唇,失去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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