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我双手欢迎;若是来看彩云,我觉得已经看了三四回了,也该停止了。我的意思是,你该拿个主意了。你若决心娶她,就开始铺排着订婚;不娶,也就到此为止吧。我是个庄户人,不会说话。但这不是个小事,我不能不说。你们若就这么谈上半年,谈成了好说;谈不成,让周围的人说:‘那个谁家的闺女想找人家乡里的小陈,跟人家谈了半年,后来不知有啥毛病,叫人家甩了。’你说她以后还好不好寻人家?”金狮点点头,说:“您说得很有道理,我不敢说个‘错’字。‘名誉’这个东西的确不能不当回事,因为它不仅仅是人的种爱好,也是人生存的种本钱。我们可以不向别人借钱,但我们的子弟不能不娶别家的闺女,我们的闺女也不能不寻别家的子弟。有的人自以为务实,不把名誉当回事,直到名誉危及到他的生存发展,才感到‘书到用时方恨少’。这种人实际上是鼠目寸光。农村不时兴先谈后娶这个现实,我们也不能不去面对,因为有些事光咱俩认识上去了不管用。打个比方,如果人们普遍认为腿瘸的有本事,光你自己认为腿直的有本事管什么用?要当官,你还不得先把自己的腿弄瘸了?再打个比方,如果人们都认为窝头好吃,你种下麦子又卖给谁呀?总之,维护名誉是为了活得更好点。但找对象先谈后娶也是为了婚后活得更好点。古代婚姻全由媒人撮合,父母包办,不知造成多少人间悲剧。婚姻是终身大事,你旦跟谁结婚,就要伴谁走过大半生。人们说‘世的儿女不如半辈的夫妻’,因为儿女跟你在起的时间远没有配偶多。就算是半路结婚,但儿女有儿女的路子,伴你路同行的主要还是配偶。不然人们为啥把配偶叫做人生伴侣,不把儿女叫人生伴侣呢?正因为配偶对人的生这么重要,人们在择偶上越来越慎重。为了不择错偶,现在开始讲究先谈后娶。因为人们结了婚不是老这么大眼瞪小眼地看着,而是要共同处理系列的事情。这就存在个合来合不来的问题。事先不谈,怎知道合来合不来?所以我三番五次地找彩云谈,不仅是对我负责,也是对她负责。如果贸然结婚,婚后才发现两人性格不合,是不是晚了点?尽管现在离婚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但人总不能未等结婚就先考虑离婚吧?”谷老师点点头。金狮接着说:“我说了半天,并不是想说服您,让我多来几趟。那不近情理。那么我说这些是为了什么呢?好象只是为了吐为快。如今我谁也不怪,怪只怪农村的这个落后!”说至此沉默会儿,抽了几口烟,又说:“说千道万,我现在处于两难的境地。究竟该怎么办,我还没想好,容我考虑考虑。现在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说罢出屋,谷老师欣赏地送出屋来。
6月29日星期六上午,乡里召开计划生育总结大会,宣告20天的集中行动获得全面胜利。会后喝庆功酒,喝醉了不少人。喝罢酒,有些晕乎的金狮回办公室睡了觉,然后起来赶工作。这个所谓的工作也就是编排印发小报。时至今日,除了这张小报外,他虽写个不停,却仍未在任何报刊上发表过任何文章。如今他花了两个小时的时间,把手头上的工作赶完,见乡里的人走得没几个了,便也踏上回家的路。回到院中,见夏日的阳光毫无晚意,家中的大小门却都未上锁。他纳闷:“这个时候爹妈在家,莫非忙完了?”想着进屋,就见父亲盖着被子躺在炕上,形容消瘦,面色灰暗,好象睡着了。金狮轻轻地坐在炕上,就见父亲转过脸来看了眼,问:“回来了,乡里不忙了?”金狮:“嗯,咋的了?”陈禄:“感冒三四天了,不见好。”金狮:“你太累了,身子虚,没扛劲了。”陈禄:“嗯,就是。”金狮:“吃药了没?”陈禄:“铁蛋本村大夫给打了几针,配了些药。”金狮:“铁蛋不行,还是叫人家刘济生或者王宝柱皆乡内名医看看。”陈禄:“咳!铁蛋不见得就不行。大夫再好,也不见得下子就能把病治好了。正如你说的,我可能是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金狮点点头,问:“杏子也收得差不多了吧?”陈禄:“还有些,你妈和银狮收着呢。”金狮惊问:“银狮回来了?”陈禄:“嗯,昨天回来的。”金狮:“买卖做得咋样?”陈禄:“唉!叫霍拉盖给骗了。”金狮:“叫霍拉盖给骗了!咋回事?”陈禄:“霍拉盖要带银狮去倒金首饰。我想试试吧,总不能坐家里等买卖上门,就给七拆八凑地弄了两千的高利贷。两人去了集宁住下,霍拉盖唉声叹气地说:‘要不你回去吧,这买卖你就别做了。’银狮问:‘为啥?’霍拉盖说:‘这两千能干个啥?咱们要倒的是金子,不是柴禾。’银狮说:‘你没见我家想尽办法才弄了这么点钱?’霍拉盖:‘我也没说你们没诚意,只是这点钱做不成。我跟个朋友说好了,能借个四五千。既然是小打小闹,干脆我个人做好了。’银狮:‘如果我能凑到四五千,咱们不能合股做,对半儿分成?’霍拉盖:‘那我图啥呢?我有分的本钱挣分的利,引你干吗?’银狮:‘四六分成,我四你六,总行了吧?’霍拉盖:‘这还差不多。问题是,你能凑下四五千吗?’银狮:‘这不卖开杏子了吗?铜狮送牛奶也该结回帐了。’霍拉盖:‘那好吧,我等你五天,五天不来我就走了。’银狮点头要走,霍拉盖说:‘把你那两千放下,个人带着跑来跑去就不怕叫人掏了?’银狮想:‘现在世道比较乱,火车上发生过群体抢人的事。再说,霍拉盖也不至于因为这么两千就开溜吧?中间还夹着个振华呢,他也有家。’因此就把钱给放下了。回来后,我很担心,但还是拿那些话安慰自己,赶紧给凑钱。这时候卖杏子的钱早还人了,送牛奶的钱等不上,我只好又左三百右五百地凑了两千的高利贷,让银狮拿了去。谁知等银狮去了住处问,霍拉盖当天就结帐走了。”金狮心里“咯噔”下,心的话:“这两千不次于当年的二十万!”嘴上却说:“丢了就丢了吧,不就是两三千么?你多少钱没握过,还值得为这个生气?”陈禄:“我不是疼不过这两千,而是气银狮咋就这么没用,太让我失望了。”金狮:“人初出茅庐,难免受两次骗。这不等于就愚蠢无用,只能说是经验不足。‘塞翁失马,安知非福?’这也许是好事,与其日后富了又被人夜骗穷,不如现在穷的时候就受骗,日后富了能守得住。”陈禄点点头:“但愿他从此能学得精点。”听了这话,金狮略放宽心,去帮母亲干活。星期早上他临去上班,见父亲的病未减轻,也未加重,便嘱咐:“铁蛋的药吃完了若还不见效,就另请高明,千万别不以为然。”陈禄点点头。
今天是“七”,上午乡里召开乡村干部及党代表大会,庆祝党的第70个诞辰。开罢会,离开饭时间尚早,乡长云仁义把金狮叫至办公室,说:“郝建东三番五次要求把你调进农科站,把马文通调出来。起初我们不同意,觉得宣传办没两个有文化的不行。后来架不住郝建东的再要求,就想了这么个折中的办法,你去农科站兼做宣传办干事,让马文通来宣传办做专职干事。你觉得咋样?”金狮心的话:“我说不同意管用吗?”便说:“行啊,我去了农科站也可以写稿子嘛。”乡长:“这就对了。写稿子是抢早夺晚的事,哪用得着成天坐在那儿写?再说你去了农科站还可在科技上发挥重要作用,而马文通在那儿却啥也干不成。”金狮笑着说:“重要作用谈不上,我只能尽力而为。”乡长:“哎,你就不要谦虚了,你行的。”金狮心的话:“不谦虚行吗?不谦虚就遭殃。”于是又笑着摇摇头。乡长:“这样的话,你跟马文通得换换住处。”金狮心的话:“废话,这还用你说?”于是说:“行,下午我就搬。”说罢出得乡长办公室,心里有些不悦,但总的来说还算平衡。因为他对这变动早有预感,自己长期写不出好稿子来,被调出宣传办是早晚的事。再者他认为,只要自己有朝日拿出好货来,不论在哪儿都可起飞,不定要经过宣传办这个踏板,常规不等于必然。其实对这次人事调整,马文通和金狮都不乐意。马文通是临时工,年岁也大了,只想在农科站弄点实惠;金狮则只想在宣传办图个前程。不管怎么说,金狮还是于当天下午即跟马文通换了办公室,跟姚世清住在了起。
舞会在茂林岱乡方兴未艾。乡政府院内平日尚且常常办舞会,在这党的生日自然要办上场。晚上,舞会进行至中间,乡中学的岳晶晶随段晓燕等人来至会场。她今日上穿小巧的短袖衫,下穿飘逸的长裙裤,显得丰满而又婀娜;加之乌发披肩,凉鞋轻盈,透着几多柔媚。可以说,她的到来给整个会场增辉不少。继关少峰邢晓波之后,金狮邀岳晶晶跳了曲。跳罢,邢晓波跟金狮关少峰说:“这么好的场面,光跳舞怎么能行?”金狮点点头:“再有人伴唱就好了。”邢晓波:“可惜我不会唱。”金狮:“我也不会唱。哎,少峰唱得不错,先来个。”关少峰:“行,我先来。”邢晓波便拿起话筒说:“喂喂,为了让大家跳得尽兴,我们现在请出全国著名男中音歌唱家关少峰先生给大家演唱首,大家掌声鼓励!”阵掌声过后,关少峰唱起了少年壮志不言愁:“几度风雨几度春秋,风霜雪雨搏激流。历尽苦难,痴心不改,少年壮志不言愁”唱得的确不错。掌声过后,邢晓波拿起话筒:“下面请亚洲超级劲歌手陈金狮先生为大家展雄风,大家掌声鼓励。”金狮听了愣,然掌声已然响起。他忙摆手说:“我不会唱,我不会唱。”关少峰邢晓波:“没事儿,随便唱。”金狮:“我从没练过。”邢晓波:“怕什么,这里谁不是业余的?”说罢对着话筒:“他嫌掌声不够。”掌声再次响起。金狮万般无奈,拿起话筒:“为了不扫大家的兴,我就胡来几句吧。”说罢想了想,唱起了电视连续剧霍元甲的主题歌:“昏睡百年,国人渐已醒。啊!睁开眼吧,开口叫吧,哪个愿臣虏自认”他没有撒谎,的确不会唱,从小就没这个薰陶,等大了也就不好入门儿了。这竟成了他的终身憾事。正因为这样,他选了这首霍元甲主题歌。因为这首歌调子简单,只要嗓子亮就行。而他恰恰是光有嗓子没有调。结果曲唱罢,群情激奋,纷纷说:“这就是不会唱?再会唱可咋收拾?”邢晓波见众人情绪被调动了起来,又拿起话筒:“光男的唱不行,这次得来个女的。下面请代歌仙岳晶晶女士为大家展歌喉,掌声鼓励!”掌声中,岳晶晶落落大方地走至台前。人们从她平日说话的音色推测,她唱出来的定是李玲玉杨玉莹派的甜点。哪知她反常态,竟在甜的底蕴上增加了粗犷的气质,开口便把人们带到了旷野古道上壮士与侠女缠绵绯恻的意境中。她唱的是金镖黄天霸里的插曲:“壮士啊,我的朋友,你不要离去。为什么要我咽下这苦涩的泪滴?魂里梦里,都是你”金狮怦然心动,心的话:“我当初为什么选择了婷婷?唉!罢了罢了,既然都不娶,就别再往回招惹了。”岳晶晶唱得真好,比那原唱还好,还有感染力。直至全曲终了,人们才想起这是在乡政府舞会现场。
第二十五回陈禄似无病好日金狮似无翻身时
乡农科站的人际关系很特殊。站长史善德尽管是拿着农业户口的只有初中文化的临时工,但因为肯慷国家之慨,肯拿了公家的东西送上面有关部门,从而要回更多的物资,再拿这些物资亲近乡里的主要领导,因而深得乡里主要领导的宠信。而该站的分管领导科技副乡长郝建东,尽管是正而八经的中专毕业生和国家干部,但因不肯拿公家针线,不肯拿公家的东西送人,因而常常遭到书记乡长的白眼。史善德既得主要领导宠信,便在站内为所欲为。表现在人事上,在姚世清和金狮进来之前,站内的员工都是他安排进来的。因此这些人宁可不听郝建东的,也不敢不听史善德的。至于姚世清,既想讨好史善德,又不想得罪郝建东,只好两面使好。遇有郝建东和史善德有冲突,便圆滑处理。姚世清是主动申请进农科站的,因此史善德对他尚不怎么戒备,有时还拉拢番。金狮则是郝建东把马文通极力撵出去的同时极力要进来的,在人们的眼里自然是郝建东的死党。这么来,往常跟史善德处得还过得去的金狮,进农科站的第天,尚未做什么,便被史善德划在了防范打击的面。防范打击的办法就是不给什么重要的差事做,让坐冷板凳,只是偶而派些跑腿装车的粗活儿。这么来,刚刚摆脱宣传办的小报校对印刷分发等事务的金狮下子闲了下来。对此他不以为然,心的话:“你不给老子差事,老子还不稀罕呢,老子自己又不是没事做。”于是他每天除了下村外,便读书读报读文件,过着自加压力潜心修练的生活。的确,对于有目标的人来说,与其被用在偏离目标的俗事上,不如闲置。但常人不会这么想。因此金狮此时的名望落到最低点,全乡上下各色人等不再认为大学生有丝毫的特别。面对人们的冷眼,他笑了之,并用以下的诗句自勉:
自重
衣食不讲,安逸不图;
清灯伴影,宝书陪宿。
庸人评说,充耳不顾;
小可发难,岂屑注目?
退以求进,隐以求扬,
待我修成,谁能压住?
看着众同事特别是年轻的同事们有时间便吃喝玩乐,他摇头叹息,并以如下诗句自勉:
惜时
志士惜光阴,不为衣食奔;
舍宴就淡汤,求闲以修身。
盘转杯又抡,顿饭午至昏;
酒后睡半晌,华时空付东。
惜时语说尽,多当耳旁风;
试看昨少童,转眼变老翁。
人生须充实,到老不伤心;
甘苦皆赏尽,不枉过生。
7月6日星期六的黄昏,心里惦记着父亲疾病的金狮见乡干部们走得差不多了,便也开始回家。他出得办公室,就见天色骤然黑了下来,并听见西面雷声隆隆。他正迟疑是否待会儿再回,就见关少峰跑过来说:“金狮,能不能帮下忙?”金狮:“啥事?”关少峰:“看来有冷子冰雹,得马上打炮。可喜顺没来,世清又回家了,我跟高乡长忙不过来。”书中暗表,乡里的炮班由四人组成,副乡长兼人武部长高喜牛为班长,团委书记兼人武部干事关少峰及农科站的姚世清张喜顺为成员。之所以用姚世清,是因为其离家远,不常回家;之所以用张喜顺,是因为其离家近,随时能来。炮班的人每人每年可拿到乡里300元的补助。闲言少叙,再说金狮听到关少峰求助,只说了个“行”便投入战斗,跟关少峰起搬炮弹。高喜牛则操作着对天开炮。金狮从没干过这种活儿,也没受过临时训练,所以他把炮弹放至炮架上便走。谁知只会浮上水的高喜牛厉声说:“你放下就走,让谁来装?”金狮:“我不会装。”高喜牛把眼瞪:“那你还能干个啥?”金狮听了很不舒服,心的话:“我他妈的帮忙帮出罪来了!”想到这儿本想理论几句,但考虑到现在情况紧急,不是斗嘴的时候,只好隐忍下来,继续忙活。忙过阵,被淋得全身湿透的金狮回办公室换了衣服,见天色昏暗兼道路泥泞,只得放弃回家的打算,去食堂吃饭。吃饭间,关少峰说:“慢点吃。你今天淋了雨,又是帮忙,高乡长会儿过来该管你些酒喝。”此时金狮还真想喝点酒,便放慢吃速。哪知等了半天,不见高喜牛的踪影,只得吃了饭回办公室休息。第二天早上,他吃了饭刚要动身回家,就见书记乡长都来了,要他通知住在附近的乡干部全力投入抗洪。于是这周他没有回家。
第二个星期六的下午,日头正红,金狮在办公室百万\小!说,就见段书记跑进来说:“小陈,其他人也不知都哪去了,就你跑趟吧。刚接到旗防汛办电话,第二次洪峰来了,比第次的大得多,快出沟了。你赶快下去通知三间房二间房间房的村干部,马上组织群众抗洪。”金狮边动身边说:“日头红红的,怎么会有洪水呢?”段书记:“山前红红的,山后可没少下。”金狮点点头,骑自行车飞奔而去。当他来至三间房村,天色尚早,村干部们还都在地里干活,个也找不着。情急之下,他对着块儿人稠的农田扯开嗓门大喊:“洪水来了,赶紧抗洪!”喊了会儿见村民行动开,便向二间房村飞奔。二间房村的高支书因年事已高,儿女们也省心,早不下地干活了,成日在家里守着。因此他第个接住金狮的报信。接到报信,他马上打开扩音器呼喊。见他开始呼喊,金狮忙向自己承包的间房村飞奔。奔至村支书谷满仓家里,谷满仓刚好从地里回来。他听金狮之言,马上打开扩音器呼喊:“男人们,马上上渠,洪水来了!”喊过几遍,提张铁锹便走。金狮便也提了张铁锹同行。这里的洪水北面大青山的迈达沟。迈达沟的洪水由山后辽阔地面及山内广阔山面上的雨水汇集而成,携带有大量的动物粪便及植物腐叶,因而十分肥沃。经它淤过的土地,可下子从贫地变为沃土。它出沟后,在迈达召乡境内分成东西两股。西股全部注入西南个乡的境内;东股则流到茂林岱乡东北端后,转而向东注入敕勒左旗的鹤驻海。就在这东股洪水的转弯处,设有座闸,闸南有道支渠,是供南面东黑沙图三间房二间房间房等村分洪用的。平日上游水小,这闸能控制得了支渠内的流量;而今上游水大,直接从闸顶冒了过来,便不可收拾。因此当谷满仓和金狮率众赶上村东支渠坝上的时候,渠内洪水已快盛满。谷满仓急忙指挥村民散开,四下加固渠坝。然而人力终赶不上水势,不大会儿,渠坝的数处开始跑冒滴漏。此时地里的小麦已经成熟,但大部分未收。见此情形,正和村民们道奋力护堤的金狮住了手,跟谷满仓说:“这样终究不是个办法,得另想办法。”谷满仓愁眉苦脸地说:“能有什么办法?只能尽心了。”金狮:“可以开道口子,集中淹块儿。”谷满仓:“可这庄户都是个人的,谁让你淹?淹了这家不淹那家,这家不跟你拼命?不如就这样尽力堵下去,最后淹了谁的谁也没怨。”金狮:“高秆儿的不是不太怕淹吗?就集中淹高秆儿的。”谷满仓:“问题是高低秆儿都不集中呀!块儿地就有十几户人家种着,你种玉米,我种麦子,他种山药,高低不齐。”金狮失望地向洪水南端望去。此水之所以不断上升,是因为它流至南面里处便被条东西走向的干渠堤坝所挡。该干渠横穿两个旗县,是供沿线浇灌黄河水用的,此时无水。干渠与这支渠相交处有座小小的节制闸,显然是用来分流干渠之水的,此时也关着。金狮望了望这节制闸,问谷满仓:“究竟是什么原因,上头不让往那干渠里泄洪?”谷满仓:“上头的意思是,不能因为你个村的庄户,把人家二十几个乡的活命渠给淤了。”金狮:“难道那黄河水就是清的?”谷满仓:“那是另回事儿。”金狮:“难道咱们这点水就能把干渠淤了?”谷满仓:“那倒不至于。”金狮:“所以说,问题的关键在于人家旦允许,这坝北的人们就会毫无节制地把上头的洪水引下来,然后排到坝里去。”谷满仓听,歪头想了想,说:“也许是吧。”金狮:“如果真的把洪水泄进去了,上头会怎么样?”谷满仓:“怎么样?大集体那会儿,这个公社的个书记见洪水就要淹村子了,就让群众提起闸把洪水泄了进去,结果他坐了半年班房。”金狮:“这个事我也听说了。我还听说这个书记后来又复职了,再后来当旗委书记了。”谷满仓:“那是人家门子硬,不是坐班房坐出理来了。”金狮:“行了,就叫群众提闸吧,出了事我担着。上头不是说保人畜二保村庄三保庄户吗?万上头怪罪下来,你们为我辩个护,就说村子都快被淹了。”说罢沿堤向南走去。谷满仓忙说:“小陈,不要。你年纪轻轻,前程似锦,犯不着冒这个险。大不了我们全村年没收入。”金狮头也不回地向南走去。走至中途,渠堤已被洪水淹没,他只好踏水而行。行了会儿,脚下软,滑至渠内,搞得半身泥污,他爬出来继续前行。行至南端,坝上的村民都直愣愣地看着他这位平日温和有礼最近搞计划生育冷面无情如今又弄得满身泥污的小伙子。只见他用手指:“把闸提起来,出了事我负责。”间房村人少地偏,收入均匀,因而民风仍很淳朴,以致于如今眼瞅着洪水要毁掉自己年的收成,却无人敢把那挡水的闸门提起。如今听了金狮言语,几位年轻农民犹豫了下,忙去提闸。如今用来提闸的转把早已不知去向,幸好农民手里提着根拴羊的铁棍。人们就凭这根铁棍把闸门缓缓拧起。闸门起,支渠内的洪水如离弦之箭,喷射而出。不大会儿,支渠内的水位便降了下来。
全村的庄户保住了,金狮随谷满仓回家洗涮吃饭。吃饭的功夫,几位农民进来,说要给乡里写表扬信,表扬金狮。金狮说:“你们写表扬信,该夸我什么呢?难道夸我敢于负责,叫你们提闸?”农民们:“我们不那么说。那不成笨蛋了?我们只说你在抗洪中马当先,临危不惧,掉进水里好几回都不退却。”金狮听了很高兴,心的话:“这可绝对不是什么坏事,如能写到旗里就更好了。”嘴上却说:“这也没啥,就算了吧。”谁知农民们听了这话最终没写,金狮也没法。最终还是谷满仓找机会跟乡领导绘声绘色地讲了这事。至于金狮让群众提闸的事,也未引起上面哪个人的注意,不了了之,后话不提。却说金狮当天晚上在谷满仓家里吃罢饭,见天色大黑,道路泥泞,就住在谷满仓家里。第二天上午,他费尽周折离开到处是水的东六村,回乡政府向段书记作了汇报。汇报完出来,正撞上乡长云仁义,结果又被派往别处抗洪。如此来,他连续两周不得回家。
第二天是15号,乡里发工资。此时金狮工作见习期满,月工资总额下子涨至250多元,而且自此每月能领到15元的下乡补助。他上午拿到这260多元,心想:“晚上定得回家看看。”谁知下午就见姐姐金凤骑自行车来到乡政府。金狮吃惊地望着姐姐,结结巴巴地问:“你,从哪来?”金凤:“从家来。”金狮:“有事吗?”金凤:“也没啥事,爹想你。”金狮听眼圈就红了,问:“他的病好了吗?”金凤:“没好。”金狮愣了下,说:“不过是个感冒,怎么20来天了还不好?”金凤:“感冒倒是好了,可感冒引起的肺炎没好,现在听大夫说又转成肺浓肿了。”金狮惊得屁股坐在椅子上,忙抓枝烟点着抽了几口,然后问:“神志清楚吗?”金凤:“神志倒是直很清楚。”金狮:“饭量咋样?”金凤:“啥也吃不多。”金狮:“没叫刘济生王宝柱看看?”金凤:“吃完铁蛋的药,就叫刘济生看的,就看下这么个样。这几天爹老说自己不行了,盼你回来。”金狮听,当即找郝乡长说,父亲病重,请假天。说罢和姐姐立马踏上归程。路上他边走边问:“杏子都收拾完了吧?”金凤:“收拾完了,总共卖下七百块。”金狮:“卖下七百块,承包费是千,差三百。这就看那两亩黄芪挣多少。”金凤:“最少不挣千?”金狮:“估计没问题吧。牛奶款下来了没?”金凤:“没有。奶粉厂奶粉卖不动,开始拿奶粉顶债。”金狮心的话:“父亲的病能好吗?今年以来谋啥都不中,种黄芪未成,包杏树不挣,做买卖被骗,送牛奶又要不回钱。而债务直在自动增加,三个儿子又都到了结婚年龄。”金凤:“我跟你姐夫结婚的时候,他爸不是答应给我们五千块?结果先给了三千,另两千上个月才给。这两千我们直放着没花。前天我见爹急成这样,就拿过来打了高利债,好叫少吃点利。只是不多,尽心罢了。”金狮心的话:“父亲原打算靠他的财力给你打造个好家庭,不想现在还得拖累你。唉!”
说话间,姐弟俩回到家中。此时陈禄依然头朝里躺着。他听见有人进屋,歪头看了下,咳嗽几下,说:“金儿回来了,乡里是不是很忙?”金狮:“前两个礼拜天正好发了两场洪水,走不开。您好些了吗?”陈禄:“爹看来不行了。你二爷爷活了四十八,你爷爷活了五十七,我看来还活不到你爷爷那个寿数。”金狮:“不可能。您从小体质那么好,不可能这么短寿。”陈禄叹口气:“话是这么说。可这人病了呀,要么很快就好了,要么就起不来了。而我都病了这么多天了,只见加重,不见好转,精神也越来越感到不足。”金狮心的话:“那是因为你信心不足,看不到走出低谷的希望,处于山穷水尽疑无路的境地。”想到这儿说:“爹您应该想开点。您曾经白手起家,挣下几十万。如今这几万的饥荒算个啥?况且以前只有你跟我妈挣钱,而今我们都长大了,都能挣钱了。”陈禄:“我不甘心的就是这个。我若死了,人们会说:‘原以为你是个硬汉,没想到叫几万的饥荒就给压死了!’实际上我也细细琢磨过自己,我还真没把这几万的饥荒看得太重,结果就病成这样。这不是老天爷借机要我的命吗?”金狮心的话:“您是没有过度悲伤,但也高兴不起来呀!有的伤感是潜意识的,连自己也察觉不到,但它已沁入你的心底,扑灭你的生命之火。”想到这儿说:“您没把这些饥荒看得太重就好。甭说咱们父子不可能没本事,就是真的没本事,这饥荒也不愁打。”陈禄的眸子里掠过股精神,问:“没本事怎么打?关键是这饥荒还在天天涨呀!”金狮:“可它再涨也涨不过物价。现在物价飞涨,钱越来越虚了。再过几年,他这几万块不值几担麦子,你说好不好还?”陈禄笑了,说:“解放初五百块钱才能买个馒头。照那样,咱们不是有百八十个馒头就把这饥荒打清了。”金狮也笑了,说:“就是嘛!”说罢掏出装着的二百六十多块钱,说:“这不?我涨工资了,从九十下子涨到二百七。据说以后还要涨。”说着递给父亲二百四:“我要涨的话,我姐夫肯定也涨,所以我姐的生活你也不用愁。”陈禄接过钱,说:“都给了我,你不花了?”金狮捏着手中的三十来元说:“我有这些足够了,乡里省钱。”说罢停了停,又说:“您是不是该去大医院看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虽然深知心理作用对病人的影响,却不敢把父亲康复的希望完全寄托在心理疗法上。因为人有时候心情好端端的也要得病。比如他自己念书时患的胃病困扰了他整整四年,而这四年他始终也没什么心情不好的时候。因此他建议父亲去大医院治疗。谁知父亲叹口气,说:“该活的死不了,该死的活不了。再说,咱们哪来那么多钱?”金狮:“神仙难救等死的人。做买卖能借出三五千来,看病就借不出来?”陈禄:“那不样。做买卖拉饥荒是为了让饥荒更少,而看病举债却只能让债更多。”金狮:“人挣钱为啥呢?我们也离不开您的指引呀!”陈禄叹口气,说:“你说的这些我都懂,可我的定力也是有限的。现在每增加三千块的高利债,我的心情就坏层。这由不得我自己,是天分。我的定力要是足够的话,也不会有这么坏的脾气了。再说,现在的高利贷也不好借。还有,我总觉得这病要好也就不用住院。”说到这个份儿上,金狮也就没辙了,心的话:“原以为父亲是活脱脱的二爷爷那样的人物,金山撒手不皱眉;谁知到头来还是跟爷爷样,宁省钱,不治病。看来要想让父亲住院,就得借来无息款。”
第二十六回人到穷途更无助人到末路更抗争
第二天上午金狮回到乡政府,先后找水办计育办企业办的主任借钱,每人借千。几位主任都说,过两天再说。过了两天,金狮又去找人家。人家都举出十分充足的理由,说:“很想借给你,可实在拿不出来。”对此金狮是说什么也不会相信的。因为他深知,这些人随时都能提出万块钱来,耍钱都夜见好几百的输赢。之所以不借给他,是因为他至今毫无走红的迹象,在人家眼里分量太轻了。无奈之下,他来找还兼任着乡财政出纳的关少峰。之前他所以没找关少峰,是因为他觉得作为出纳对资金的支配权终究有限。他找到关少峰的时候,韩水秀也在场。此时韩水秀跟关少峰已进入恋爱状态。关少峰听金狮是为治父病而借钱,当场拍胸脯说:“行,我借给你千五,明天上午来拿。”结果第二天整天,金狮没找着关少峰的踪影。见此金狮暗暗感叹:“少峰呀少峰,你若仅在婚前听那个女人的,也还罢了;若婚后还听,那你算完了。”
连投四个有钱的主,盘桓数日,未借到分钱,金狮无奈啊无奈!焦急而又无奈的人会做什么呢?且看星期六上午,金狮跟郝乡长请过假,骑车二十八里,来到迈达召召院内。年轻而又有学问的他本来迷信意识不强,如今却在佛主面前毕恭毕敬地奉上三柱香,然后跪下默默祷告:“佛主在上,弟子诚惶诚恐来拜。我父虽然性情凶残,却从未做过亏心事。我有今日,全赖父亲所赐。因此今日弟子特提个不情之请,我父此次若命不该绝,也还罢了;若命该绝,就请将我的十五年阳寿转送给他。特此拜祈。”祷罢,深深地磕了三个头,而后回家。回到院中,就见父亲在扫院。金狮惊喜万分,忙问其故。陈禄答:“那天你走后,我想再让王宝柱看看。那时你妈和银狮铜狮都忙去了,我就自己挣扎着骑车去了。去了抓了三服中药又骑车回来。回来的路上出了身汗,结果回来喝了服药就感精神了。刚才在家里坐不住了,出来散心,见院里挺乱,就收拾。刚收拾开,你就回来了。”说罢继续收拾院子。金狮:“活动活动也好,但要顺着精神走,不要勉强。”刚说到这儿,就见本村生意人伍双喜走进院来。伍双喜与陈禄并无什么深交,去年的次唯的共事还半途而废。他今日来看陈禄,只是因为英雄惜英雄。他进院子,见陈禄在扫院,便说:“你看你,不管啥时候都把那活爱得不行!院子乱就让它乱去,碍你什么事儿?还不快回屋歇着?”陈禄放下扫把,邀伍双喜回屋。回到屋,金狮把烟敬上,伍双喜继续说:“三寸气在千般用,日无常万事休。事要慢慢干,口吃不成胖子。”说罢问了下病情,又嘱咐几句,告辞而去。他走不久,金狮的位本家嫂子提着二十颗鸡蛋来看陈禄。她走后,金狮问父亲:“前阵子咋不见有人来看你?”陈禄:“我直不让你妈跟外人说我病了,我不想让人们看我的可怜相。叫他们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金狮点点头,说:“没有不透风的墙。看来这几天人们也慢慢儿地知道了。”陈禄:“他们知道了,我也好了。”金狮:“好归好,但要听人劝,不要劳累了。你连续二十多天没好好吃饭,亏下东西了。”陈禄点点头,说:“这几天我也想通了。我死了,地球还不照转?欠人千万,我要不死,谁还能把我毙了?纵有天大的难处,就当自己死了还不成?这叫什么死地而后生?”金狮笑着说:“置之死地而后生。”陈禄:“对对,置己死地而后生,把自己当成死人反而能活。”金狮完全释怀,心的话:“看来不用向谁借钱了。”
星期下午,乡里召开党委会,最终决定先办个能容千只蛋鸡和千只肉鸡的养鸡场,场长暂定为姚世清。让姚世清当场长是自然而然的事。去年年底郝建东打的报告,就是让姚世清当养鸡场场长银忠当养猪场场长金狮当饲料加工厂厂长。闻听此讯,金狮心里就打起了算盘:“我既已离开宣传办,总不能就这么闲着;而另两个场厂子也不知啥时办,最终办不办。因此我得先把这个场子拿下来。那么如何才能拿下来呢?郝建东这头,凭他对我的态度,不成问题。但党委会上定下的事,郝建东也不能说换就换呀。我总得给郝建东提供个换的理由呀。对,行动起来,用事实说话。此所谓不在其位即谋其政,方得其位。”想到这儿,他于第二天上午,从乡团委那里开了张介绍信,即开始了为期三天的私下考察活动。三天内,他顶着炎炎烈日,或骑自行车,或搭班车,先后考察了本旗境内的个个体肉鸡场个个体蛋鸡场及市郊的个养鸡专业村。考察结束,他回乡又翻了两天的书,然后开始埋头忙活。这几天,和他住在起的姚世清白天在自已所包的西黑沙图村忙乎,晚上吃了饭才回来,因此对他的所做所为竟毫无知觉。
这晚,金狮梦见自己在母校的花园中漫步,整个花园空气清新,鲜花盛开,水果成熟,树叶葱绿。梦醒来,已是清晨,他想:“看来不白忙活。”想到这儿转头看姚世清,就见姚世清正半躺着翻周公解梦。金狮问:“梦见啥了?”姚世清摇头叹息:“梦见院子里堆着堆炭,太真切了,现在闭眼还有。”说罢起身下床,取剪刀剪周公解梦后面所附的那道符。金狮说:“不管用的。”姚世清:“哎,我以前试过。”说罢将符贴在床头。金狮心里冷笑了下,说:“事情是由人做的,不由符。”姚世清:“可这梦经常应验,怎么解释?”金狮:“我不否认梦的预兆性,但梦也是由人做的。”姚世清:“梦也由人?!头次听说。”金狮点点头:“做好事才有好梦。”姚世清:“又来了,但行好事,莫问前程。”金狮:“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事在前,梦在后。”姚世清:“事在前,梦在后!瞎说。人们都是头天做了梦,第二天才遇了事。难道你不是?”金狮:“不找对象的人能有喜得贵子的梦吗?不打天下的人能梦见以手举日吗?那吞日怀月的梦曹操的老婆才能梦见,寻常人能梦见吗?你若白天拿刀子捅了人,晚上肯定做坏梦,因为明天公安局的就来找你了。”姚世清:“照你这么说,我昨天做坏事了?”金狮:“你没做不等于别人没做。”姚世清摇摇头:“莫名其妙,莫名其妙。”随之又点点头:“看来我今天去村里得小心点,不能太实心了。”说罢洗漱了去吃饭。吃罢饭,姚世清去村里干事,金狮则拿了鸡场的场房设计图饲养流程及饲料配方等东西来找郝建东。郝建东看了这些东西,喜出望外,说:“我正想弄这些东西呢,没想到你已经弄出来了。”说罢想了想,问:“你干吗不当这个鸡场场长呢?”金狮:“我说了不当吗?”郝建东:“这么说,你愿意?”金狮:“干吗不愿意?”郝建东:“好!”说罢拿着那些东西来找赵书记。赵书记看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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