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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那洞口金色的仙障被玉清昆仑扇一扇,竟漾出一圈圈细细密密的涟漪,闪了一闪,瞬间碎得不留痕迹。

  子阑和长衫想阻止白浅,却不想她已抢先一步冲入山洞内。他俩的心默默沉了下去,暗自叫着糟糕。

  山洞内与往常并无差别,只是此刻天已大亮,墨渊本当静心打坐,却只见着他躺在榻上,沉沉睡着。白浅走近他身侧,轻声唤道,“师父?”

  墨渊安安静静地躺着,似睡得很沉,又似沉入了极深的梦境,毫无反应。

  白浅又唤了几声,声声如石沉大海,墨渊只沉沉睡着,没有一丝回应。她心下一凛,忙施了探查之术,待长衫与子阑走近,她已收起术法,转过身来冷声道,“二师兄,师父的元神何在?”

  “这……”长衫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十七,你且冷静一点……”

  “师父元神究竟去了何处?!”她又气又急,气息间恍然已有了泪意,“那次我来寻师父,原是你们全在骗我!今日被我听着什么百世轮回,又被我撞见师父元神失踪,却还不说实话……”

  “十七……”

  “你们快告诉我师父到底怎么了!!”

  长衫蹙起眉,叹了一口气,正思索着该如何接口,却一眼撇见从洞外进来的折颜,瞬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求救似的向折颜端正地施了礼,沉沉道,“折颜上神……”

  折颜一摆手,示意他来处理,便走近白浅站定,叹了一口气,“随我来。”言罢,便转身向山洞外行去。白浅不做声,只默默随着他一道出来。

  “你原是个做事莽撞的,性子如烈火一般,且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便是在天宫那一年,也总不让人省心。是故,你师父临去,才嘱咐昆仑虚上下,不得走漏了消息。”折颜行至山洞外的莲池旁站定,方才叹道,“我虽知晓你于小事上粗枝大叶,却每每总觉着你哪一日定是要察觉的,不想瞒了这么久,还是被你识破了。”

  “师父他到底怎样了……”

  “墨渊在凡间。”折颜缓缓道,“以凡间的时日来算,已有千余年了。便是以天界来算,也已过了好些年。”

  “师父身份何等尊贵,他并未犯下任何过错,何需下凡历劫?”白浅蹙眉道。

  “他此番并非下凡历劫。”折颜叹了一口气,定定道,“只是这前因后果,我若说与你听,你切记听完不可失了分寸。”

  “墨渊之所以下凡渡化世人,乃是为了这世间的大义。当日你与他在碧海苍灵在联手破了星光结界,他将三毒浊息以梵天印纳之,随后便回了昆仑虚。只我却知他彼时已有些不好。三昧莲台金刚缚之印所结仙障固然广阔,却需以元神之力支撑。他自醒来,那元神之力已是不及当年,所剩不过六成。支撑那般庞大仙障的消耗,于他非同小可。他以轩辕剑的天雷剑诀引天雷坠落,更须损耗仙元方能使出。更不必说那梵天印,若无大量灵血为饲,根本无法驱动。”折颜叹道,“这几件,件件皆是极损之事。然则于我,还可尽力而为,左不过几百年,他虽折损些,总能恢复。只是彼时他于那仙障之内吸入了三毒浊息,却是难以除去。那浊息本源自凡世,自来便无有被神仙吸入的例子,除了以元神压制之外,毫无办法。然则好在他初时吸入尚不多,虽昏迷了十日,却也无有大碍。然而方等到第十一日,他用以承三毒浊息的梵天印却出事了。半个昆仑虚化为焦土,草木枯死,鸟兽死绝。他不得已以仙障将那半个昆仑虚罩下,却不得不将这半个昆仑虚内扩散的妖息尽数吸了去……以致体内妖息已无法压抑。好在彼时灵宝天尊到来,方才有了机缘。只不过他须入凡世,渡化凡人,积了善缘因果,无量功德,虽不能净化梵天印内所封妖息,却能将他体内浊息尽祛。但凡他无碍,这昆仑虚方才无碍,这四海八荒也才无碍。”

  折颜这番话方才说到一半,白浅便不可抑止地落了泪,听完,更是泣不成声,一个字也说不出。

  折颜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轻声道,“他临去之时,嘱咐昆仑虚上下不让你知晓,也不过是怕你自责过甚。那日在碧海苍灵,你求他救小丫头,他救了。若让你知晓他之后因此伤重,以你的性子,定要自责是因你之故才累他如此。且他这番下凡,定然艰辛重重……”

  尚未说完,白浅便上前一把拉住折颜的袖子,含泪道,“折颜,你告诉我,师父他……此刻在何处!”

  “你知道了,便待如何?”

  “我要去见他!”她也不去擦那不断滚涌的泪水,“我不会去坏了他的运数,只远远地看他一眼就好,只远远地,看看他,绝不近他的身!”

  折颜只叹了一叹,却犹豫了一刻。

  “原来彼时在仙障内师父那般疾言厉色,是怕我吸入那浊息……之后在梦中殷殷嘱咐,要我在天宫谨言慎行,还将玉清昆仑扇的扇诀留下,要我寻了来,善加修习。却又将他入梦之事隐去,不让我记起……昏迷十日……半个昆仑虚化为焦土……他样样皆考虑周详,只瞒着我……”她泣不成声。那一纸素笺上点点血迹,定是伤重,他竟在那般情形下,还顾着要将扇诀写下。顿时泪如雨下,不可抑止。

  折颜叹了一叹,“他那人,在人前惯是爱强撑的。有些要紧话偏不爱直言,情愿烂在心里。那些弯弯曲曲的心思,不说出来,遇到榆木脑袋之人,哪里能明白?”顿了一顿,又道,“你也不必自责,总归他轮回百世,自会归来,彼时身体便可大好了。那日我带你去的秣阳城,便是他凡间的所在。我曾去那处远远地看过他一回。他果然还是他,无论轮回多少世,无论历经多少劫,只那颗心却未变。”

  “师父一向光风霁月,便是落入凡间,想来那风姿也定无损分毫。”白浅微微收了些泪,“折颜,你且告诉我,那日你领我去凡间,是真听戏,还是去看戏?若与他相遇,我却认不出他来,你也不打算点破?”

  “难为你竟悟了,”折颜笑道,“我还以为你这榆木脑袋过再久也不开窍呢。若是那日真遇上,又为何要道破天机?一出好戏还看不过来呢,只是那日他却未来,可惜啊可惜。”

  “折颜,”她擦去眼中泪水,正色道,“师父若轮回百世,当真能好起来么?”

  “那是自然。”折颜道,“他每救一人,行一回善举,渡化一人,体内浊息便会随之减少一分。”

  “那迷谷与你所说十五日之期又是何意?”

  “墨渊以梵天印收了三十余万年的三毒浊息,这梵天印虽能收万物,却不能盛之久。每十五日必食主人之血,再以法力压制,方可为继。不过这一点你不必忧心,他已用五色石替了。只是这法力压制昆仑虚弟子却无法做,便一直由我代劳。”折颜说罢,思索了一番,抬手掐算了一番,蹙起了眉。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白浅见他如此表情,紧张了起来。

  “你说要去寻他,可是当真?”折颜沉声道。

  “比真金都要真!”白浅凝声道,“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你若要去,就快些。”折颜叹道,“趁现在还来得及,再晚些便……”

  “我这便去!”白浅转过身欲走。

  “小五!”折颜叫住她,“你去便去,然须谨记一点,切不可用一切仙术,一来会坏了你师父在凡间的运数,二来也会于你不利。若可行,最好不要在你师父面前现身。”

  “我记住了!”

  白浅走后,折颜却蹙起了眉,半晌不语。

  子阑与长衫忧心忡忡地问他是否有问题,折颜只叹了一声,轻声道,“就算拦着,她也是一定要去的。既然如此,不如大大方方让她去,或许还能少闯点祸。”虽然她见到那局面,定然是无法冷静下来的。

  子阑与长衫对望一眼,传递了一个深深担忧的眼神。

  对于中州国的秣阳城,白浅的印象之中,还是那日所见灯红酒绿红袖招摇的勾栏画阁,或是酒旗翻飞引人沉醉的酒楼,或是花光满路笙歌不歇的西市。虽则听折颜说这两年战乱四起,然而这都城依然是一派歌舞升平的繁华景象。是故,白浅降下云头之后所见,委实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阴而欲雨的天色,素日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来来往往挤满了携家带口赶着往城南涌去逃难的平民。喧哗声,哭喊声,叫骂声,混乱不堪,声声震天,一片兵荒马乱之像。一条宽阔的大路上挤满了赶着马车的难民,水泄不通。白浅来不及多隐去身形,只拉住身边一位行色匆匆的路人,急问道,“发生了何事?!”

  那人原不欲理她,捱不住她拉着不放,只不耐烦地答道,“还能是什么事?要命的事!再不走,叛军进城,你就等着引颈就戮吧!”

  白浅沉吟了一刻,问他,“镇国将军府在何处?”

  那人看了她一眼,无奈道,“现下城内城外无一处安全,我劝你,最好即刻随人群一道出南门是正经。镇国将军如今不在府上,正在城北阻挡叛军,然而定然阻挡不久,再不走,便走不了了。”

  “为何阻挡不久?!”白浅心下一沉。

  那人见她没有放手的意思,便耐着性子与她解释道,“早几年老将军便去世了,少将军继任之时国内已干戈四起,虽立了不世之功,却开罪了当朝权贵。他是个秉正刚直之人,给皇上上了一道万言书,痛陈弊病,力数阉宦与右相祸国殃民之罪,举国叫好。然则皇上被奸人蒙蔽,不查下情,不仅不接受,还罚了他个闭门思过,连带他的兵权也一并收回。这一罚,便是数载。然而便是这般,尚是念在他军功赫赫。如今叛军来势汹汹,曲阳王勤王之师未至,皇上自带着亲信逃了,却害这京城的百姓流离失所。那叛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三日前方屠了绥豊城,城内男女老幼,无一幸免。如今叛军已至兵临城下,少将军连夜重招了散去的旧部,于城北阻挡叛军,欲为城内百姓争取逃难时间。然而这点人要阻挡叛军,实在是以卵击石。也只能阻一时,是一时。你啊,还是快点走吧,再不走,想走都来不及了。”说罢,甩脱她的手,跑远了。

  她听罢这话,登时懵了。不过一瞬,头脑又迅速恢复了清明。事态紧急,为今之计,只能先寻着他再说。说是如此,她也不知墨渊如今是何模样,寻起来,还是颇费工夫。她思虑了一瞬,蹙起眉,决定无论如何先赶往城北再说。

  她转过身,逆着人流,一步步向北门奔去。

  一个时辰前,城北五里外,护军大帐。

  令羽在帐外徘徊了好一会儿,越发提心吊胆。正寻思着是否要提着刀冲进去之时,他正在等的人却一脸沉寂地自帐内走了出来。还不等他开口,早已有人来报与那人,“叛军重新集结,已杀过来了!”

  那人沉默了一瞬,只说了一个字,“走!”随即吹了一声口哨,一匹白马已飞奔而来。他也不言语,只翻身上马。方要策马离去,令羽早已先一步拉住了辔头,仰头望着他道,“少卿,告诉我,你没喝那杯酒。”

  那人默不作声,只握紧了缰绳,也不去看他。

  令羽还待说什么,却见那人蹙了眉,一声沉喝,白马嘶鸣着,飞奔而去。

  “少卿!!”令羽大喊着,“你等等我!”说罢,提刀冲进了大帐之内。那两个趾高气扬的宦官正收拾了东西,正打算离开。

  “站住!”令羽持着刀站在门口,“你们谁也别想走!”

  “小将军,你们将军都没为难咱家,你要违逆他的意思吗?”

  令羽走近那宦官,一把揪住衣襟,恶狠狠地问,“他是他,我是我。若是惹火了我,就是九龙殿上的皇帝也一并杀了,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