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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小将军,你们将军都没为难咱家,你要违逆他的意思吗?”

  令羽走近那宦官,一把揪住衣襟,恶狠狠地问,“他是他,我是我。若是惹火了我,就是九龙殿上的皇帝也一并杀了,何况你两个阉人!”逼视过去,“你们到底给他带了什么来,说!”

  那宦官咧嘴笑了,“小将军,你还是顾好自己吧。叛军即刻便要攻进城了,你们这点人去也是送死。咱家给将军的是什么,又有什么要紧?”

  令羽手里的刀已将那宦官的脖子划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他只笑道,“不说也可以,左右大家过了今日都是要往那奈何桥上过一遍的,那就烦劳二位先走一步吧。”

  “小将军!小将军!你冷静一点!”那宦官终是抖了起来,浑身上下如筛子一般,“我说便是!你放过我们!我们也只是替相国办事!就是杀了我们,也无用啊!”

  “那就快说!”

  “是……是相国在皇上跟前说……说洛将军与叛军是一路的,因皇上缴了他的兵权,他定然怀恨在心,如果坐视不理,洛将军过些日子便会与叛军结盟,他那般通晓兵法,将成心腹大患。不如趁早除之……”

  “荒谬!!”令羽怒不可遏,“他抵抗叛军还来不及,却被宵小在背后进谗言!说,皇帝老儿怎么说!”

  “皇上……念及洛将军的胞妹还在身边,便教咱家二人携了圣旨前来,要将军自证清白……否则……”

  “所以那皇帝老儿以他妹子的命来威胁他,赐了他一杯毒酒?!”令羽声音气得发抖,怒道,“酒杯在哪?!”也不等那二人回答,他一眼便瞧见在帐内的案上放着的那已然空了的酒杯。

  他抖抖地握紧那酒杯,已是红了眼眶,“啪”的一声摔碎在地。

  回头之时,帐内的两位宦官已无影无踪。他也不追,只喃喃道,“不管你去哪,我必定相从。”他冲出帐外,牵了马匹,翻身上马。“就算是鬼门关也一样。”

  白浅奔至北门之时,城门已关闭了许久,守城的士兵也已不知去向。她站在城下,空寂无人的街道上只有风卷败叶的沙沙声,除此之外仿若空城。不及多想,一掠上了城楼。

  她一袭白衣胜雪,衣袂翻飞,一头墨色长发被狂风吹乱,凝神立于重檐城楼之巅。极目四望,滚滚乌云蔽日,数里之外的树林之后,似有兵戈之相。步行已不及,她沉吟了一瞬,纵身一掠,自城楼向着城外心急火燎地飞去。

  一路策马长驱而去,他于马背上将侧挂于腰间的长剑取下,负于身后,一手握紧银枪,一手拉紧缰绳,一步不歇地赶往敌阵。

  两日前他已连夜传书与曲阳王,要他带兵来解京城之危。想来算算时日,日落之前,王师当能赶到。他与部下只需再阻两个时辰便能等到救兵。而若不能阻,则京城的百姓定有倒悬之危。无论如何,定要撑到那时。

  方赶到战场外围,他所招部下已损了大半,所剩也几近力竭。他舞动手中那杆铮亮的银枪,策马冲入敌阵之中。银枪那切肌裂骨的利刃挥过,血透衣甲,大片鲜血飞溅。他立于马上,左冲右突,所过之处乱军如山倒,一片惨叫之声。他一气不歇地挺枪跃马冲至中军阵前,面对对面密密麻麻的叛军,毫无惧色,一杆银枪挥动如风,如入无人之境。部下见此情景,心下雀跃,顿时士气高昂,个个向前,概不吝死。一时叛军大军竟被阻在此地,难以推进分毫。

  叛军主将于远处见着,举鞭问左右,那是何人。

  左右告知,乃是数年前被皇帝缴了兵权的镇国将军洛少卿。那人当年曾在缗山大破我军,在军中极有威名。年未三十而袭了父亲的镇国将军之职。他父亲与曲阳王交好,他与曲阳王之女城南郡主尚有婚约在身。他此刻在此镇守,当是牵制之计,曲阳王大军离京城不过两日脚程,须提防着,不能被此人在此绊住了手脚。

  那主将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不先拿下此人,五千前军被这五百人阻于此地,回去也是一个死字。先杀了他□□战马,再行围剿,他便是战神下凡,奈何我军人多,还能怕了他不成。即刻便将将令传了下去。

  他于马上远远望见黑压压一片人马向自己围拢过来,沉默了一刻,面上依旧无一丝惧色,正欲迎向那一片人马,却听得有人在背后叫着自己名字。他侧过头去,见是令羽策马赶来。

  “少卿!”令羽在马上高喊,“你莫想将功劳一人占了!这前军阵脚由我压着,你让开!”

  他嘴角不禁带了微微一丝笑意,这人从不唤自己将军,便是于万军阵前也只直呼名讳,这副将做得,真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只这丝笑意还未散去,便一眼瞥见敌军已于军前摆开了一字箭阵。他心下一凛,沉声喝道,“当心流矢!”

  话音未落,已是万箭齐发。他一杆银枪舞得密不透风,阻了大半飞蝗般的羽箭,躲过余下箭矢,却不料□□战马已中了数箭。那白马哀鸣着,晃了几晃,缓缓卧倒在地。他跃下马去看白马的伤势,见箭矢虽中,却并不致命。

  他呼出一口气,拍了拍马屁股,凝声道,“疾风,快走,去寻曲阳王!”

  那白马听得他如此说,似听懂了一般,自地上一跃而起,长长地嘶鸣一声,拔腿疾奔而去,一路无人能挡。

  他转过头去看令羽,却见令羽正将倒地的坐骑眼睛合上,满目血红。尚未回过神,身后已有敌人袭至,他一拧眉,抬手一掷,手中银枪脱手,猝然贯穿令羽身后偷袭之人。

  “赶紧回神!”他一面反手拔出背负长剑,砍倒数人,一面喝道,“我在此压着,你速去左翼!”

  令羽红着一双眼睛,也不应,只转头去看他,道了声,“保重。”

  他见着令羽提刀冲入敌军左翼,一路砍杀无碍,方才稍稍回神,抬剑杀出阵外。力气渐渐有些不及,脚下也开始有些虚浮,不过他还是沉下心左突右刺,凭着武艺超群,无人可近身。只随着时间流逝,身旁的部下越来越少,他心知不妙,却只得勉力支撑,只是精神愈发困乏,神智已有些涣散,手中长剑上道道血流如注。

  叛军之中一人纵马而来,来势凶猛,避之不及。他堪堪侧身躲过,稳住身形,捡起脚边一把长刀,飞刺而去,马上那人应声而落。叛军见他勇猛,顿在原地,颇有惧意。他方心下稍安,却不料体内忽的一阵剧烈地绞痛涌起,丝丝如刀搅一般,难以忍受。他咬紧牙关,提起内力强压下那股剧毒,神智清明了一些,浑身却瞬间被冷汗湿透。他持剑站定,身形虚晃,渐渐有些不支。便是在此刻,他瞥见敌阵之中一人张了个满弓,心下一凛,欲侧身躲过,却不想脚下一滞,只一瞬那羽箭已离弦,一声清脆的啸音由远及近传来。

  令羽在彼端也见着那冷箭离弦,心下一个激灵,暗叫不好。他回身砍倒一人,欲冲出敌阵回到他身边,却只见那人似力竭一般顿在原地,那一枝羽箭呼啸着向他飞去,猝然没入胸口。

  令羽只觉脑中嗡地一声,耳边似有金石炸裂一般,全身的血液都似涌向了灵台。“可恶!起开!!”他红着眼嘶吼着,一路砍杀出去,只向着他的方向冲去,仿佛一只失控的狮子。“少卿!我杀了你们!”一瞬间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所经之处,血溅三尺。

  他只觉着被羽箭射中那一瞬,知觉似都已尽数失去。被内力苦苦压制的剧毒一瞬间失去了控制,那股难以忍耐的绞痛疯狂涌了上来。胸口处撕裂般的锐痛牵扯着紊乱的气息,神智有些许凝滞,呼吸声清晰地传入耳中,伴着耳边呼啸的疾风,身体似已不是自己的。他面如白纸,喘着气,以剑拄地,微微眯起眼来,静静地看着不远处那群叛军渐渐接近。

  “少卿!”

  他听得是令羽的声音,却见原本围向自己的那群叛军蓦地掉转了刀尖。神智似清明了一些,想叫他不要过来,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只眼睁睁见着他冲至跟前。张开手臂,挡在他的身前,之后万箭穿身。

  令羽的身体顿在原地,眼中似有不信,只低头去看,却见着无数箭头穿透了身体,血如泉喷涌。呼吸凝滞了一瞬,便觉神识似被硬生生拽走,他定睛去看少卿,却见那人苍白着面色,浑身浴血,一双眼中写尽了哀痛。

  下一瞬,身体无力地跪倒,意识模糊起来,似有极相似的画面在脑中快速切换。也是这般血流成河,也是这般背水一战,也是这般……死于乱箭之下。耳畔似有人在叫他“九师兄”,声声句句,那般悲切。

  “十七……”

  他迷迷糊糊之间,耳畔听得一声澄净的道号,“昆仑虚墨渊上神座下第九弟子令羽上仙,舍生取义,护卫苍生,感天动地,于今日功德圆满,便即归位。”他顿感身体似轻盈了许多,剧痛也渐渐远离,脑中数万年记忆涌入,点点滴滴,尽数回归。身体消失之前,他向少卿伸出手去,却说不出话来。眼中泪已盈眶,却固执着不肯滴落。

  对不起,不能陪你了,少卿。

  ……师父。

  令羽倒下的那一瞬,他似清醒了些许,抬手握住没入胸口的箭矢,用力想□□,却不仅无法撼动分毫,还牵扯着胸内一阵激痛。他喘了口气,抬剑斩断箭羽,一手拍向胸口。那箭矢透体而过,直没入身后一个偷袭者脖颈。偷袭者瞬间倒了下去。

  他抬起剑,手已有些握不住剑柄,剑上血红不住滴落。他目光如炬,浑身是血,似天神下凡,面前的叛军皆不敢前进一步。一番眼色之后,他们左右包抄,将他围了起来。

  他持着剑,身形一顿,身后似又着了一剑,腰间一阵冰凉穿过,身体随着那兵刃的动作迟滞了一刻,脚下一个踉跄,颇有些站不稳。面前的叛军见状纷纷向他扑来。他屏住呼吸,咬紧牙关,抬手起剑,长剑剑身如流云般曼妙凄绝,剑光过处,鲜血迸流。

  他冷汗淋漓,身体摇摇晃晃,手已近握不住剑,只是固执着不肯倒下。

  便是在意识开始模糊之际,他闻得远处一阵嘹亮的号角之音,还有曲阳王那面飞扬的大旗。在日落之前,大军终是赶到了。

  他神智一松,手中长剑坠地,身体缓缓地向后软倒。唇边柔和出一丝弧度,似看透,又似释然。

  他双眼将闭未闭,直直地望向天空,似带着无尽的留恋与不舍。便是在那一瞬,他见着一位白衣天女从天而降,如梦似幻,似幻又真,如明月般皎洁纯然,她哭着,嘶喊着,不管不顾地向他飞来,堪堪在他倒地之前接住了他无力的身体。

  他只来得及在落入她的怀抱之前,断断续续道,“莫要……弄脏了……姑娘的衣裙……”

  他感到有温热的水滴落在脸上,一滴又一滴,似无断绝般,顺着脸颊丝丝滑落。他听得那女子悲痛欲绝的低泣声在耳畔响起,飘飘渺渺,牵出心上一股痛意。

  她一只手将他拥紧,一只手用力按住他胸口的伤处,面颊贴在他的额上,不肯松手。

  他听得那女子唤他,“师父……”

  她紧紧地抱住他,痛哭失声,“师父……十七来迟了……都是十七不好……都是十七不好……”字字句句,泣不成声。

  他想出声安慰,要她不要再哭,莫被他一身血污弄脏了如雪的衣裙,然一张嘴,却是无尽的腥热涌出,一口一口,似无穷尽一般。体内那股一直压抑的剧毒已再无力遏制,绞得呼吸已有些衰竭,痛得也已有些麻木,只一口气始终不愿出去,挣扎着不愿就此睡去。

  她似吓到一般,哭声又见大了些许,只胡乱地去擦他唇角不断涌出的血,却越擦越多,无止无尽。她哭着抱紧他的身体,却见他蹙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