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时的生涩和羞怯……
“薇薇姐……”
耳畔依稀掠过少年欢快的呼唤，我垂下眼皮叹了口气，这孩子和我，不过是红尘陌路上偶遇，而得有数月相伴的路人，缘来则聚，缘尽则散吧。
因为并不是什么重大的祭奠日子，葬礼一过，宾客陆续离开，山上几乎就没有什么人了。
我这才慢慢走近。
李枫的墓在半山朝南的位置，几株松柏在阳光下挺立着，微风拂过，飒飒而动，一切都显得肃穆而孤寂。
一位带着墨镜的中年女人静静地独立在墓前，优雅如兰。
我一步步来到墓碑前，深深鞠了三个躬。我直起身，伸手轻轻抚上冰冷的碑石，照片中的少年微翘着嘴角，眉目间青春洋溢，生动可爱。
“一路走好，阿枫……”
声音轻得几乎连自己都听不清楚。
“我是李枫的母亲，请问这位女士是……”身旁女人问。
我平静应声：“我是李枫的……老师，唐薇。夫人请节哀。”
女人风韵犹存的脸上写满了悲戚，伸出手道：“非常感谢您来送阿枫。”
我轻轻握了握面前的手掌，柔软温暖而略显粗糙，似乎还残存着遥远的记忆深处母亲的暖意。我不觉有些难过，微一躬身，慢慢转身走下了石阶。
这时，一位身着得体西装的年轻男子拾阶而上，与我擦身而过，面容依稀有些熟悉。
山道的转弯处，我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那男子站在李枫母亲身旁，正向我看过来，目光中带着莫名的冷意。
或许是李枫的朋友吧。
我转回身，一步步下了山。
从墓地回来，心情有些压抑，和李枫母亲见面的一幕勾起了我心底深处始终无法释怀的伤痛。我虽然名义上是肖家的三小姐，却并没得到过多少亲情的眷顾。母亲吃了很多苦，却未能真正进肖家的门就早早过世，以至于我被父亲接入肖家后一直受到各方的冷待。我坚持随母亲的姓氏，这或许是她留给我的唯一一点纪念。
晚上岳晓璐走后，我一个人出来散散步，路过一间酒吧时忽然想喝一杯，随意进来找个僻静地方点了单。没想到刚坐下就遇到了南以宸，这才知道这间酒吧居然是这个混蛋开的。
进来时容易，我再想走南以宸却不答应了。这流氓仗着在自己的地盘，以感谢我的救命之恩的名义，一会儿就灌了我半瓶洋酒，其间更是上下其手，揽腰摸肩拉手趁机大吃豆腐。
我喝多了酒，心脏有些不舒服，被他撩拨得更是烦躁不堪。在这人凑近说话竟然要趁机亲我脸颊的时候，忍不住伸手扇了男人一巴掌，怒道：“南以宸，你不要太过分！”手臂用力大了，竟将面前的酒杯也带下了桌子，摔得粉碎。
南以宸毫无防备，侧身避让时竟一屁股跌到了地上。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大约是当着手下兄弟失了面子，南以宸有些着恼，跳起来扣住我的肩膀，两眼冒火。我微昂起头，与他对视。
这时旁边突然伸过来一只手，啪的一声牢牢捉住了他的手腕。
我诧异转头，眼前是一位目光犀利的青年。我略一怔楞，已经认出这人今天在李枫墓地见过。
他紧握住南以宸的手腕，冷声道：“放开她！”
南以宸多半是没想到居然有人敢在自己的地盘和他过不去，用力甩开这人的手，不怒反笑：“你是谁？他妈的竟敢管老子的事！”
他手下的兄弟见有人找老大麻烦，纷纷围拢来。
青年瞥了周围一眼，盯视着南以宸，唇边勾起一个淡淡的微笑，一字一字清晰道：“我是她朋友，男朋友。”
南以宸一怔，随即拧起眉看向我：“你认识他？”
我再次打量青年，面容英俊，西装革履，一副社会精英的模样。迅速回想一下，我确认在此之前并不认识这人。
“唐薇，他真是你男朋友？”南以宸语气不耐，隐含着愠怒。
我心中更怒，咬牙说了声“是”，低头推开南以宸。无论这个陌生男人是什么目的替我解围，眼前最要紧的是尽快摆脱南以宸这个无赖的纠缠！
我站起来走出座位，头忽然一晕，身体不由自主晃了晃。青年忙伸手扶住我。我下意识避开他的手，低低说了声谢谢，抬脚向大门方向走。青年略一犹豫，紧跟在我身后。
旁边的手下要上来阻拦，被南以宸冷声斥开。
我坚持着自己走出门，被凉风一吹，心里似乎好受了些。
离开酒吧大门没多远，我就停了下来，听着身后跟上来的脚步声，直接说：“谢谢你帮我解围，我先走了。”
“等等！”青年一步绕到我面前，伸出右手，“你好，是唐小姐吧？第一次见面，我是李枫的哥哥，李青。刚才一时心急，冒犯您了。”
李枫的哥哥？我注视着对方，暗想，他想做什么？
李青见我不说话，固执地再次将手伸过来，笑道：“可以请您喝一杯么？”
身体越来越不舒服，我对李青的热络有些不快，轻轻握了一下对方的手掌，淡淡道：“不用那么客气。对不起，我有些不舒服，真的要回去了。”
可李青显然并不想就此分手，大约是见我神色不好，伸手扶了下我的手臂：“还是我送你回去吧，车就在附近。今天也算是认识了，改天我再请喝茶。”
我这时已经头晕目眩，胃里也翻腾着，难受得厉害。见这人竟然这么没眼色地纠缠人，懒得再搭理他，侧身直接从他身边绕过去，一句话不说闷着头就向前走。
李青愣了一下，随即不在意地耸耸肩，慢条斯理跟在我身后。
我走了一会儿，一回头，见李青还不远不近地跟在后头，不由停下脚步问：“这位先生，你还想怎么样？”
李青好脾气地笑笑，走到我跟前：“唐小姐，你不用介意。说实话，只有看着你安然到家，我才能放心离开。”
我点点头，转身自顾向前走。
好在画廊离酒吧并不远，十多分钟的路很快就到了。我虽然知道李青仍是锲而不舍跟在后面，却始终没有再回头看他一眼。
“我到了，谢谢。”我一边说着，大步上了台阶，开门进屋，回身关上大门，行止堪称无礼。
这人虽然是李枫的哥哥，我却并不想和他有再进一步的交往。
我上了楼，直冲进洗手间，将一晚上吃的喝的都一股脑吐了干净，心脏都隐隐作痛。漱了口出来，也不开灯，坐进沙发喘了会儿气，情绪慢慢平缓下来，这才觉出口渴，我起来借着清朗的月光去厨房找水喝，无意中抬头，隔着厨房的窗玻璃，突然看到楼下不远处的小街上站着一个人。
仔细一看，是李青，他竟然还没走！
小街黯淡的路灯下，那人的目光凝视着画廊的大门方向，俊朗挺拔的身影一动不动地伫立着，脸上依稀漾着一种勉强可以称作是微笑的表情。这笑容落在我眼里，却显得晦暗不明，甚至让我隐约觉着有些阴翳。
我收回视线，避开窗户靠上料理台，实在想不出这李青究竟想做什么。
过了片刻，再次探身看过去，小街上的人却已经不见了。
应该是离开了吧。
我端着茶杯慢慢踱下楼，到大门口向外张望。不料，大门突然咚的一声被撞开，一道瘦小的黑影带着寒气直扑进我的怀里。
第 6 章
我下意识地推开人，对方急急叫了一声“唐姐”。
“晓璐！怎么是你？”
我讶然打开灯，见她一副气喘吁吁的狼狈样子，左边脸上有着明显的红肿，皱眉问：“脸上怎么弄的？”
岳晓璐遮掩着伤处，吞吞吐吐：“回家路上，不小心摔着了，只好先回来。”
“算了，去擦点药，今晚别回去了，就在客房睡吧。”我没再多问，随手锁好大门上了楼。
我此时身心疲惫，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管岳晓璐，进了卧房，就直接睡下了，不知道是不是受酒精刺激过度，脑子里居然空荡荡的，不知怎么很快就迷迷糊糊睡着了。到了半夜被噩梦惊醒，才发现自己一身都是酒气和虚汗，就去浴室简单冲了个澡，用浴巾擦着头发出来，去厨房倒了杯水。
刚要回房，客厅沙发上突然有个人影站起来，叫了声“唐姐”，把我吓了一跳。
“晓璐你有事么？大半夜的不睡。”
岳晓璐闷头坐下，半天不吭声，我今晚没那么多耐心，直接转身回屋。刚要关上房门，身后岳晓璐却站起来叫我：“唐姐，我……有事给你说。”
我无奈，只好打开大灯，端着茶杯过来坐到她对面：“说吧，什么事。是失恋了还是破财了？”
岳晓璐低头坐下：“都不是，是……”她好像鼓足了勇气，抬起头道，“唐姐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我审视着她，慢吞吞道：“怎么，有人找你麻烦了？”
“也不算是。”岳晓璐摸了摸还没消肿的脸，“我今晚从这里离开，没走多远就被人蒙上眼给强拉上一辆面包车。那些人向我打听你的情况，我不说就动手打我。还好被他们的头头给拦住了。那人说他们对你没有恶意，希望我以后能把你的日常情况、一举一动都随时告诉他，说会给我一大笔钱。我拒绝了。那人倒没怎么为难我，只是最后放我离开时，警告我不许乱说话，不许告诉你，不然就会……就会杀了我。”
岳晓璐说到这里，身体不由自主瑟缩了一下，她看向我，勉强笑笑：“不过我想还是告诉唐姐的好。也不知道对方是谁，你自己要小心点。”
我挪过去坐到岳晓璐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温和：“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会小心的。去休息吧，明天还要工作。”
岳晓璐把憋了一晚上的话说出来后显得轻松不少，答应着关上灯回房睡觉去了。
我却已经丝毫没有了睡意，点起一支烟，仰靠进沙发里，半眯着眼凝视着大玻璃窗外莹白的月亮。
这个想监视我一举一动的人是谁？
自己刚刚回国，知道的人并不多，似乎还没有谁需要对我这么用心。何况，我唐薇如今只是个安分守己的画匠，充其量勉强算是个小生意人，除了一双手，我已经一无所有。
方慎一向光明磊落，不会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而肖槐……多年前他就不拿我当他女儿看了，到现在更不会再突然关心起自己来……
难道是南以宸？
我心沉了沉，也只有这个人了！
又过了两天，南以宸一直没再露面，从法国运来的第一批画先到了。
这些多数都是我旅居国外数载收集的藏品，另外就是我自己这些年比较满意的画作。岳晓璐小心翼翼一幅幅打开，赞不绝口。
我不放心把这最后的步骤交给工人，亲自带着岳晓璐甄选、定位、安装、调光，爬高上低忙了一整天，到了晚上，两人都累得瘫在了地上。
我照例要了外卖。
挂上电话，我忽然道：“看来咱们画廊需要增加一个新助理了，明天记着贴个招聘广告。”
“太好了！”岳晓璐从地上一跃而起，“唐姐，先说好，这次还得要个男孩子！”
我忍不住笑了：“怎么，春心萌动啊？”
岳晓璐脸一红：“不是，画廊里总要有些体力活，男孩子力气大……”
吃过饭，岳晓璐收拾收拾就回去了。我换上一身休闲装出门，步行去了前晚遇到南以宸的那间酒吧。
我花了两天时间，把南以宸的来龙去脉基本弄清了大概。
这无赖底子很薄，几年前还是秦爷手下的名不见经传的小弟，后来秦爷入狱，他阴差阳错被选为陪坐，在狱中照料大佬的起居。没想到不多久，秦爷突患急症，保外就医，直至去世，都是他贴身伺候。因为随侍老爷子有功，被秦爷传了信物八宝戒指，得以上位。
不过那时的墨城已经是肖槐的天下，秦爷手下的老人死的死，上岸的上岸，没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