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他们在吸入第一口他配制的气味时,就对他表示信任了——那么他们对
一切都会相信。此外,他在社交中获得了某种自信。这种自信他过去从未有过,
它甚至在身体方面表现出来。他觉得自己似乎长高了。他的驼背似乎消失了。他
差不多完全挺直身体走路。若是有人同他攀谈,他已经不再抽搐,而是笔直地挺
立,经受住向他投来的目光。当然他在这期间还没变成地道的男子汉,还不是沙
龙的雄狮,不是独立自主的社交上的清客。但是很明显,蜷缩着身子和侧向左边
的情况已经没有了,自然的谦虚和任何情况下都带点天生腼腆的姿态已经显示出
来。这种姿态给某些先生和女士留下了动人的印象——当时在上流社会圈子里,
人们偏爱自然的姿态和一种毫无变化的魅力。
三月初他整理好行装,并在一天清晨城门刚打开时,穿上了前一天在旧衣市
场上买来的一件不显眼的蓝色外衣,戴上一顶破旧礼帽,这顶帽子把半个脸部遮
住了。他偷偷地离开了。没有人认出他来,没有人看到或注意他,因为他在这天
特意没有使用他的香水。将近中午时分,侯爵打听他的情况时,哨兵信誓旦旦地
说,他们虽然看到了所有离城的人,但是没有看见那个大家熟悉的穴居人,那穴
居人一定会引起他们注意的。侯爵于是叫人散布说,格雷诺耶是经他同意才离开
蒙彼利埃,回巴黎处理家事的。可是暗地里他恼火到了极点,因为他已经筹划好
和格雷诺耶一起游历整个法国,以便争取追随者支持他的气体理论。
过了一段时间,他的心情才平静下来,因为即使不出去旅游,几乎不用他自
己努力,他的名声就传开了。关于塔亚德致命气体的长篇论文发表在(科学报)
乃至俄罗巴信使报上,许多受致命气体传染的病人远道而来求医。一七年夏天地
建立了第一个“活力气体共济会分会”,该分会在蒙彼利埃有一百二十名会员,
在马赛和里昂有支会。后来他决定到巴黎去,以便从那里出发争取整个文明世界
对他的学说的支持,可是为了进行宣传支持他的远征,他首先要完成一项伟大的
气体事业,它使得医治穴居人以及其他一切实验都黯然失色,十二月初,他由一
群毫不畏惧的门徒陪同,出征卡尼古山峰,它与巴黎位于同一经线上,被认为是
比利牛斯山的最高山峰。这个已经接近老年的男人打算114人把他抬到28ho米
高的山峰上,在那里呆上三个星期,呼吸最纯洁、最新鲜的活力空气,以便如他
所宣布的,准时在圣诞前夕变成一个二十岁的健壮少年重新下山。
他的门徒在到达韦尔内——可怕的山脚下的最后一个居民点——不久即退
出远征,但侯爵一点也不介意。他在冰天雪地中脱去他的衣服。发出欢呼声,开
始一个人登山。人们最后看到的,是他极度兴奋地朝天举起双手,唱着歌消失在
暴风雪中的侧影。
圣诞前夕,门徒们等候着德·拉塔亚德一埃斯皮纳斯归来。但是他们白等了,
他既没作为老头也没成为青年回来。第二年初夏,一批最勇敢的人外出寻找,登
上终年积雪的卡尼古山峰,可是没找到他的任何东西,没发现衣服,也没发现他
身上的任何部分和小骨头。
可是这对于他的学说并未造成什么损失。情况正相反。不久有了这样的传说:
他在山顶上与永恒的活力气体结了婚,自己融化在气体中,气体融化在他身上,
继续永远年轻地飘过比利牛斯山的山峰,谁也看不见,谁上山去找他,就分享到
他,一年中不会生病,不会衰老。直至十九世纪,有人还在医学讲座上为塔亚德
的气体理论辩护,在许多神秘的团体里还用它来治病。直至今天,在比利牛斯山
两侧,即在佩皮尼昂和菲格拉达福兹,还存在着秘密的塔亚德主义者共济会分会,
他们一年一度聚会在一起攀登卡尼古山峰。
他们在那里燃起黄火,据说是为了迎接冬至的来临和纪念圣约翰的缘故——
但实际上是为了对他们的师傅塔亚德一埃斯皮纳斯表示尊敬,对他的伟大气体表
示崇拜,为了获得永生。
第三章(1)
格雷诺耶游历法国的第一阶段花了七年时间,而第二阶段他却用了不到七
天。他不再避开热闹的马路和城市,不再走弯路。他有了气味,有了钱,有了自
信。他匆匆忙忙。
就在离开蒙彼利埃后的当天晚上,他到达埃格莫特西南一个港口小城市,他
在那里上了一艘开往马赛的货船。在马赛他没有离开码头,这条船继续沿着海岸
把他送往东部。两天后他到达土伦,再过三天到了莫纳,剩下的路程他步行。他
顺着一条通往北方的小路登上小山。
他物站立在后园的山坝上,面前展现出方圆数里的大盆地,盆地四周是缓缓
升起的小山和陡峭的山岭,盆地广阔的凹地上有新耕作过的田地、园圃和橄揽树
林。盆地的气候独特而又宜人。虽然大海离此很近,从小山顶上一眼就可以望见,
但这里丝毫没有海洋的特点,没有盐、沙,一点也没开化,而是偏僻、闭塞的;
人们到了这里,仿佛到了离海滨许多天行程的地方。虽然北面是白雪皑皑的大山,
可这里却感觉不到阴冷或贫瘠的迹象;这儿没有凛冽的寒风;这儿的春天远比蒙
彼利埃来得早。温和的雾气像一个无形的罩子罩在田野上。杏树和巴旦杏树的花
朵盛开,温暖的空气中充满水仙花的香气。
在大盆地的另一端,或许有两里距离,坐落着一个城市,或者说得更确切些,
一个城市贴在屹立的山边。这个城市从远处给人的印象并不特别壮观。那里没有
耸立在房屋之上的大教堂,只有一座小教堂钟楼;没有占主体地位的城堡,没有
特别豪华的建筑物、城墙的作用似乎不是为了防卫,到处都有房屋突出在城墙之
外,尤其向下面平地的一侧更是如此,因而市区的外观显得有些破损。似乎这地
方过去经常是兵家争夺之地,似乎它如今已经厌倦对即将到来的入侵者再作认真
的抵抗——但是这并非由于软弱,而是出于懒散,或者甚至是由于感到强大。它
看上去仿佛无须显示出豪华。它的脚下有散发芳香的巨大盆地,它觉得这就足够
了。
这个外表并不引人注目但同时又自信的地方就是格拉斯市,数世纪以来它都
是香料、化妆品肥皂和油的无可争议的生产和交易中心。吉赛佩·巴尔迪尼说到
这个城市时总是眉飞色舞。他说,这个城市就是芳香的罗马,香相家向往的地方,
谁没有在这儿留下他的足迹。他就不一配当个香水行家。
格雷诺耶怀着非常冷静的目光望着格拉斯这个城市。他并不是寻找化妆品行
业的圣地,他望着紧贴山坡的房屋,并没有心花怒放。他来这里是因为他知道,
这里比别的地方可以更好地学到生产香水的技术。他要掌握这些技术,因为他需
要它们为自己的目标服务。他从口袋里掏出装着他的香水的瓶子,精打细算地轻
轻涂着自己,并且立即动身。一个半小时后,即将近中午时分,他抵达了格拉斯。
他在城市高处空旷的广场旁的一家客栈里用餐。广场的中间有一条小河穿
过,制革匠就在河边冲洗皮革,随后把皮革摊开晾干。皮革的气味刺鼻,致使一
些顾客食欲大减。但这并不影响格雷诺耶的食欲。他熟悉这种气味,它给予他一
种安全的感觉。在任何一个城市里,它总是首先寻找制革匠聚居区。随后他就会
觉得,仿佛他这个从臭气环境中来并由此了解这地方的其他地区的人,已经不再
是个陌生人了。整个下午,他都在城里游逛。这城市脏得出奇,尽管是或者确切
地说正是因为水量过多,这些水从数十个泉井冒出,汇入毫无规则的沟渠和小河
向城市的低处流去,使大街小巷泛滥;泥沙加乱在某些区里,房屋挤在一球以·致
留给通道和台阶的地方只有一尺宽,在泥泞中经过的人都得摩肩接通。即使在广
场和少数几条较宽的街道上,车子相遇也几乎无法避让。
然而,尽管一切都脏乱不堪,街巷狭窄,但是这城市各行业却非常活跃,仿
佛要爆炸似的。格雷诺耶在他的漫步中看到肥皂作坊不下七家,看到了一打化妆
品和手套师傅、数不清的小酒店、润发脂店、香料店以及大约七个大量销售香料
的商人。
这些当然是拥有真正的大香料店的商人。从他们的房屋往往认不出来。面向
街道的房屋正面看上去相当简朴。可是在其后面,在贮藏室和大地下室内,是一
桶桶油,一堆堆高级素在草肥皂,一瓶瓶花精水、葡萄酒、酒精,一袋袋、一箱
箱、一柜柜塞得满满的香料……格雷诺耶透过最厚的墙详尽地嗅到了这一样样东
西,这就是财富,就连君主们也是没有的。若是他透过朝向街道的普通的店堂和
库房更仔细地嗅去,那么他就会发现,在这些小方格形市民房屋的背面,有着最
奢华的建筑。在夹竹桃和棕榈郁郁葱葱和有花坛和美丽喷泉的小花园周围,延伸
着庄园真正的厢房,多半呈u形朝南建成:在楼屋里充满阳光的。用绸子作墙布
好的卧室,豪华的、用外国木材做护墙板的面向平地的沙龙,偶尔也像震台一样
突出到露天的餐厅——餐厅里真的像巴尔迪尼所说的,人们在用金制的餐具吃着
下载
瓷制盆里的东西。
他在一座不引人注目的宫殿前仁立良久。这建筑物位于德鲁瓦大街的起始
处,那是一条自西向东穿过该城市的主要街道。它并不太壮观,当然正面要比邻
屋宽阔一点,可是绝对没有宏伟的气魄。在大门口停着一辆载桶的车子,桶经过
一块木板被卸下来。一个男人带着证件走进账房,又同另一个男人走出来,两人
消失在大门口。格雷诺耶站在街道的对面一侧,观看熙熙攘攘的情景。至于那里
发生了什么,他并不关心。尽管如此,他还是止住脚步。有点什么吸引了他。
他闭起眼睛,聚精会神地嗅着从对面这建筑物朝他吹来的气味。首先是圆桶、
醋和葡萄酒的气味,其次是仓库成百种浓烈的气味,然后是财物的气味,像纯金
的汗一样从墙里蒸发出来的气味,最后是一个花园的气味,这个花园想必是坐落
在房屋的另一侧。截住花园散发出的轻柔香味并不容易,因为它们就像细薄的线
条一样越过房屋的山墙向下飘到街道上。格雷诺耶从中发现了木兰、风信子、欧
亚瑞香和杜鹃花…但是这花园散发的香味,似乎有些不同,是好得要命的气味,
是他这辈子从未闻到过的好闻气味——或者说他只闻过唯—一次的气味……他
得朝这香味靠近些。
他考虑着是否应该径直穿过大门口进入庄园。但这时在那里有许多人在忙着
卸下并检查圆桶,他肯定会引人注意。他决定退回到街道上来,以便找到一条巷
子或一条也许顺着房屋横向一侧延伸的通道。走了几米后,他已经到达德鲁瓦大
街处的城门。他穿过城门。靠着左边行走,沿着城墙的走向下山。没走多远,
他嗅到了花园的气味,起初是淡淡的,还混杂着田野的空气
换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