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成是有人听见你穿高跟鞋时的鬼吼鬼叫,误会了。”原来凶手就是她。提到高跟鞋,他很自然地看向她脚下,却看到光裸的小脚丫子。“鞋子咧?”
陶乐善拆开蜜汁肉干的包装啃了起来,甜甜厚厚的口感很对她的胃口,她嚼掉半块才回他:
“脱掉了。”要是没脱掉,她哪可能从耳机里听完他吠什么就立刻杀上楼来?再说,那种怪物套在脚上,她连走路都不会了,反正场子里到处都有铺地毯,光着脚踩在上头又柔又绵,触感比恐怖的细跟鞋好上一万倍。
“我就知道。”他一点都不惊讶,她会乖乖穿着他才会吓到。
“帮我倒红酒。”她跳到桌上坐定,用脚丫子推推他的膝盖,看见他喝酒,害她也觉得渴了。
“喏。”满满一杯红酒塞到她油腻腻沾满蜜汁的手上。
“等一下、等一下。”她舔着五根指头,舍不得甜美的蜜汁被酒杯沾掉,太浪费了,舔干净手指后才接过酒杯喝。
还吮指回味乐无穷?看她吃东西比电视广告里的演员更有说服力,胃里的烈酒烧了起来,他口干舌燥,再灌下酒之后非但不能解渴,反而让症状更明显。
“你在耳机里那样解释,这件事就可以平息了吗?”她分一小块蜜汁肉干给他,当然是最小的那一块。
“再有什么谣言传来传去,我就亲自去逮出发布的家伙,打断他的牙!”
“那就好,我可不想被传说和你是一对。”她皱皱鼻,拿红酒当水喝。
“这句话我原封不动还给你。”他的表情不比她好看。
“我们有共识。”难得难得,干杯干杯。
“奇怪了,这种时候你这位新进员工为什么还能待在这里饮酒作乐?”他是老板,自然说得过去,爱怎么喝都没人敢吠半句;但积欠了八十万卖身来抵债的她,应该认真地在楼下场子里打扫环境才对。
“这红酒好好喝哦。”她转移话题,并又殷勤地替他倒酒,不介意充当一下下陪酒小姐。“肉干哪家买的?好吃,我下次也去买。”肉干剩一块,她撕成两半,大半给她,小半给他,嘿嘿。
干杯再干杯,他的杯子干了,她马上就倒满,她的杯子干了,她也比照办理,有时不小心在他杯里倒红酒,在她杯里倒伏特加,谁也没有察觉,喝到胃里都是一样火烫烫。
火燎原觉得自己喝太多了,伏特加很烈,不合适拿来你干一杯、我干一杯地拚酒,他的舌头都麻掉了,肉干嚼在嘴里已经没有半点甜味,像在咀嚼塑胶块。房间里好热,他好像在冒汗,他扯扯领子,还是不舒服,改扯扣子,脆弱的缝线发出轻不可闻的迸裂声,然后弹开,扣子掉落地板,无声无息地滚进了柜子底下消失。她在说话,他听见了,但没听进去,本来二十个字的句子他听懂了十八个字,接着十五个,十二,十,九,八,七……
然后,他看到她坐在桌沿晃荡着她的小腿,脚丫子像荡秋千晃过来,只差几公分就会碰到他的手臂,靠到最近,又吊人胃口地往后荡回去。
他的呼吸开始跟上她的频率,脚丫子退回去,他呼气,脚丫子靠过来,他吸气,很多次几乎有股冲动伸手去捉住那顽皮的小东西,不准它在眼前撩拨得他心猿意马。
陶乐善觉得自己不能再喝了,不可以因为很少有机会大灌红酒就毫无节制地想一次喝个够本。她的脸颊好烫,身体也像在烤肉架上烤,幸好赌场里的制服很人性化,开衩开到大腿,让她的小腿轻松就能通风。她在说话,她自己听得见,但咬字越来越困难,像嘴里卡着卤蛋,本来要卷舌的,舌头却直挺挺地被牙齿给嚼到,二十个字的句子一开始十八个字还算清晰,但十五个,十二,十,九,八,七……连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文言文。
然后,她看到他的眼神专注地看着她的脚丫子。是了是了,他应该要感到内疚才对,有没有看见?她脚丫子上有他强套上来的高跟鞋折磨出来的红痕,很痛耶,她的尾趾还破皮,快看呀!快跟她说对不起!知道错就跪下来舔她的脚趾呀,哇哈哈哈哈……
所以她故意的、恶意的,在他面前展示脚上怨念的伤口,晃给他看。
火燎原终于被酒精操控,擒获住她小巧精致的脚掌。真小的脚,握在掌心里掂不出太多重量。
“……舔呀。”向她表达绵延不绝的最大歉意吧,嘿嘿嘿,这样她就原谅他高跟鞋的事。
她的鼓励是最浓最烈也是最后一杯淹没理性的酒,火燎原低下唇,亲吻微微拱起的脚背,湿濡的舌,盘旋在蜷曲的脚趾,她氧得直发笑,后悔炫耀红痕给他看,使劲要抽回脚掌,但他却没有放松力道,她变成沦落佛祖掌中的孙悟空,翻也翻不出,逃也逃不掉,他开始拓展势力范围,上移到脚踝,小腿,膝盖,同意旗袍开衩很人性化的人,不仅仅是她,火燎原才是最满意的那一个。
纤瘦有力的腿,在手里的触感像丝一样滑腻,尝在嘴里却是绵密的奶油。
火燎原并没有烂醉,男人醉得彻底时没办法勃起,他很清楚亢奋的身体正诚实地产生苏醒反应,更清楚现在他亲吻的、触摸的人是陶乐善,那个吼着他的名字时中气十足、异常响亮,总是活力满满的女孩。
她皱了皱眉,觉得不太对劲,他已经吻到她的手臂,凡是他手掌滑过的地方都不留衣物,而他的手刚刚才从她的大腿离开。
“……火……火燎原……我们不是在喝酒吗?”困惑让她的嗓音听起来更含糊。
“……对。”
“……那……现在?”她头发昏,天地都在旋转,本来高高卡在颈间的领子被松开,吸呼顺畅了一些些,但才接触到凉爽空调的肌肤立刻被更高热的唇舌覆盖,陶乐善在混沌中没发现火燎原身上的衬衫是她扯掉的。
“现在,忙点别的吧……”
“哦……”安静三秒,只有旗袍窸窸窣窣剥离身体的声音,还有他湿润的唇舌品尝她的声音。“可是……”再停顿三秒,她发现更有趣的事,“你好好摸哦……”她捏捏他纠结的手臂、贲起的背肌,那是她身上绝对找不到的东西。
他低笑,“你也是。”柔软的娇躯、细致的皮肤,也是他身上不可能有的玩意儿。
“好氧,你有胡碴……”她咯咯颤笑,身体像虫在蠕动,无意识磨蹭着他。
火燎原爱死了这种感觉,他将她按在身下,更热情地撩拨她,听见她终于没空再发表任何言论,迷人的小嘴为他呻吟娇喘,只要一点点的挑逗,都能让她为他燃烧起来。
两个醉鬼,在酒精的催化下,意乱情迷,玩出了火。
事、事情大条了——
陶乐善惊恐地瞪大了眼,菱唇久久无法合上。眼前的一切如果是幻影的话不知道该有多好,但现实好残酷,她一丝不挂……不,有挂,挂着两条粗壮的臂膀,一条在她腰间,一条横过她胸口,她看见昨天穿在她身上的旗袍,它被丢到好远的门边,内衣裤散落在桌边,上头还混杂着男人的衣裤——
哦哦哦哦哦哦!
陶乐善吓死了,从他身边跳开,她的动作惊醒火燎原,当他张开眼就看见她急乎乎地套旗袍,背对着他的小圆臀摇呀摇在跟他说早安,一清醒就看见绮丽的美景让人心情很好,但是火燎原的好心情没有维持太久,因为当她着装完毕,就迅速转回来瞪他,然后爬回他面前,正襟危坐,与侧身坐起的他平视。
“一夜情,ok?就只是一夜情,其他的什么都没有,ok?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准有第三个人知道,知道了我也不会负责任,ok?”她面色凝重,字字严谨,和他商量着该如何湮灭昨夜的一夜风流。说商量也不算,因为她摆明就是她说了算,虽然不断地问他,却丝毫不给他回答的机会,拍板定案:“就这么说定了,恭喜你我达成共识,我先走了。”她还跟他握握手,好像就在前一秒两人签下了价值上百亿台币的合约,说完,落跑得比谁都快。
火燎原傻眼,不敢相信在上过床之后自己竟然是被抛弃的一方。
宿醉让他头痛,陶乐善则让他的头痛加倍,但是身体记住了欢愉,酒精没有麻痹知觉,没有冲淡敏锐,只有让感官完全放纵。
环视屋里,是放肆狂欢的惨况——长桌上的东西都扫落到地毯上,因为那里是案发第一现场,红酒瓶倒了,流出的酒渍在桌巾和地毯上形成小小湖泊状,已经干涸,红红一片,伏特加的酒渍还好,反正是无色透明;地毯上有两只喝醉的野兽翻滚打闹过的痕迹,还有她十指蜷扭过的起伏,案发第二现场。
火燎原草草穿回裤子,弯腰收拾狼藉,该归桌上的归桌上,该归地上的归地上,该往垃圾桶里丢的也不用留情。
他看见自己光裸的上半身。
昨天被孟虎打的伤口都开始淤青,他的腹肌间有孟虎殴出的拳印,手臂上也有两人扭打留下的指印,那些都不重要,在孟虎打出的淤青旁边,有小小的,像花朵一样的呃痕,是陶乐善咬出来的,孟虎打出来的很痛,但她用嘴唇吸吮出来的,不痛。
他忍不住在自己身上寻找她留下来的痕迹,好像这样才能证明昨晚的一切不像她所说的云淡风轻。她也真不留情,牙齿咬出来的,手指捉出来的,随便数数也有十几个,她昨天醉得那么胡涂,贴在他身上每一处和兄弟扭打造成的伤,把她自己当成沾了药的棉花棒替他止痛,虽说喝醉的笑闹成分比实际上药还多,但她确确实实让他转移了那些小伤口微不足道的刺痛,因为他的注意力只剩下她的唇舌有多温暖,她压在他胸口的乳房有多柔软。
结果她清醒之后完全不认帐,急着要他认同她的定义——
一夜情。
火燎原捡起桌巾,将最后一样没物归原处的东西丢回桌上,桌巾上醒目的酒渍隐藏不掉另外在上头绽放开来的小花蕾,颜色比红酒渍更深一些些……
“妈的,处女跟人谈什么一夜情?!”
火大。
第三章
火燎原有种错觉,几乎要怀疑那片被人突破的处女膜是在他身上。
不然为什么在意的人是他不是她?
她真的当他是一夜情对象,天亮之后就没情面可讲,只有他一个人还担心她怀孕、担心她哭、担心她痛、担心这担心那……她倒好,在场子里如鱼得水,尤其第一次亲眼见到孟虎拖着老千到休息室海扁,她一脸兴匆匆的跟过去,和孟虎一左一右地打起可怜的老千,打完之后还哥俩好地一块向蓝冬青讨香槟喝,并且开始讨论“你那一拳很够力、你那一脚踹得真漂亮”之类的烂话题。
他实在是沉不住气了,在她嘴里哼着歌,一手甩着抹布,准备走向吃角子老虎机去好好擦拭一番时,动手捉住她,直接拉着她回到案发现场。
“你干什么啦!这样拉拉扯扯被大家看到,又误传我们有什么不清不白怎么办?!”陶乐善甩开他的手,气呼呼的,目光环视周遭,幸好没有太多人注意他们。
“我们已经不清不白了。”他提醒她。
“就跟你说那件事是意外,你当它是一夜情,不要放在心上,别在意它,过几天就忘了。”身高不够,拍不到他的肩,改拍他的胸口。
“你这种老色鬼口气说得还真溜。”火燎原冷笑。听听,她还安慰他不要放在心上,过几天就会忘了,可惜她嘴里少叼根烟,不然就更像个痞子。
“如果你拉我过来就是要谈那件我忘得差不多的事,那我要出去罗。”她叉着腰恶霸地说道,让他立刻想起他的双手也曾触碰那处凹线优美的部位,握着它,逼迫她娇小的身躯更加包容他……
火燎原强迫自己回神,双臂环胸,不许自己分心在她可爱的小蛮腰上。
“陶乐善,我是不是该为你的豪放夸奖两句?”他酸她。
“随便你呀,夸个一、两句来听听也好。”嘿。
“你好歹表现出一点点女人酒后失身该有的反应。”一点点也好。
但她没有,还挑眉回视他,反问:“例如大哭?”
他耸耸肩,不确定大哭是否属于“该有的反应”,但他至少能确定,冷静地对他说一夜情没什么大不了,绝对不属于“该有的反应”。
陶乐善抓抓短发,一脸烦躁,“我们不是已经达成共识,对这件事封口不提吗?”现在害她又断断续续地回想起来,可恶,她好不容易才忘记的说……
“我不记得我有答应你什么。”明明是她自说自话,说完又快速闪人。
“那现在答应我也可以啦,忘掉那件事,ok?”
“不ok。”
她变脸,防备地问:“不然你想怎么样?!”想要她负责,那是不可能的事!
“我还能怎么样?”
“看,你也不知道还能怎么样,所以呢,我的方法最好,我们都忘了它,以后各自过各自的生活,多好呀。”陶乐善采用的是逃避,当只鸵鸟,把那天发生的一切随着脑袋一块塞进土里,听不到看不到想不起来就等于它不存在。
“如果你怀孕了怎么办?”火燎原又抛出一个难题。他敢打包票,这个女人绝对没想到这个问题。
果然,陶乐善瞪大眼,满脸惊吓。“你没避、避孕吗?!”
“那种情况我怎么避孕?”都醉成那副德行了。
“避孕是有担当的男人的责任!”她指着他的鼻子吼。
他叹气。是是是,有担当的男人有责任保护女伴,受教受教,他下次改进好吗?
“如果你的身体有任何变化,一定要告诉我,不准自己胡搞瞎搞,听见了没?”火燎原让她看见他的认真,以及要是她胆敢触犯他的告诫,他也会给她好看的凶恶眼神。
“好、好啦。”干嘛突然这么严肃,害她有点被吓到。“我想应该不会这么倒楣吧?”她试图说服他与自己。
“这种事不是凭运气。通常越是不想中标的人,偏偏都最容易中标,反而是诚心求子的夫妻还可能一个蛋也孵不出来。”火燎原得到她的保证,脸色和缓下来。
“我都说好了,你还一直罗罗唆唆地教训我干嘛呀?!”她像个不羁又不孝的死小鬼在跟父母顶嘴,讨厌被他当成小孩子念念念念的。
“因为我不信任你。”
“咳。”她回他一个大鬼脸。“『火爷』,可以放我回去工作了吗?吃角子老虎机还等着我回去帮它们洗澡。”她学着场子里其他员工叫他的方式,但尊敬的称呼从她嘴里吐出来就是会走样。
“等等。”火燎原塞给她一个鞋盒。“给你。”
一定不是好东西,她好不容易才扭断那双细跟高跟鞋——那天在场子里摔一跤,右鞋跟断掉,她的右脚踝也轻微扭到——她很小人地猜测,这里面是另一双插着细竹筷的妖怪鞋,火燎原才不会让她好过,哼。
打开鞋盒,是鞋子没错,但是一双平底黑色凉鞋,鞋尖还很俗气地镶上水钻,以女生观点而论,不会觉得好看。
“如果穿平底鞋还跌倒,那就丢脸了。”火燎原嘲笑她,将鞋子拿出来替她换上,把她用黑色铁乐士喷漆喷满的旧球鞋甩到身后。
“正常的鞋子我才不会跌倒。”他一穿好,她站起来试走,踩在地板上的感觉真好,哪像脚跟还插一根竹筷的恐惧距离感,水钻黏得有点俗,没想到配上脚趾头的整体感不错。
“你的尺寸很难买,一般都是二十四和二十四半最多。”
“对呀,我也觉得买鞋子好麻烦……”喜欢的样式不一定有她的尺寸。陶乐善收回本来一直落在自己脚尖的视线,望向他。“你跑了很多家吗?”
“没有,店家替我从总店调尺寸。”虽然说得容易,但前三家都说抱歉没尺寸就打发掉他,直到第四家的店员才亲切热忱地解决他的困难。
“哦。”她还在看他。
“看什么看?!”那种上下打量他的眼神让人别扭。
“没什么,辛苦你了。”
他做了一件连她都嫌麻烦而懒得去做的事,虽然是好小好小的一件事,不过值得被原谅上回的高跟鞋事件。
“抱歉打扰一下。”叩叩敲门声伴随着蓝冬青探头进来。“我有件事要找小陶。”
“小陶?”谁呀?火燎原一头露水。
“什么事?”陶乐善跳过去,解答了他的困惑,蓝冬青嘴里的“小陶”就是她啦。
“你不是特别交代如果那家伙敢再踏进场子里,一定要通知你吗?”才短短几天,蓝冬青和陶乐善已经混得不错。
“对!”
“他来了。”蓝冬青笑笑道。
“可恶,真的还敢来?!找死!”陶乐善像风一样杀出去。
“谁来了?”火燎原本来想问的是:小陶?谁让你这样叫?!
蓝冬青假装无视他扫来的森冷目光,笑容可掬地回答:“她爸,陶谨慎。”
赌鬼就是赌鬼,断手断脚也阻挡不了他爬向赌场的决心。
陶乐善从不相信陶谨慎会从一次又一次被赌债压垮的经验中获取教训,她太了解自己的老爸赌性坚强!
“你还敢来赌?!”怒发冲冠的陶乐善踩着发火的步伐奔到陶谨慎面前与他对峙。“你是来赌博的对不对?!”
“乐、乐乐,爸是来看看你呀,看看你过得好不好……对,来看你的,不是来赌的,不是不是……”陶谨慎在家是老大,欺负妻子欺负大女儿,但就是不敢欺负小女儿,因为恶人自有恶人治。
“哦——”她拉长尾音,俏脸浮现笑容,感动于没天良的老爹竟然会关心起女儿的死活——不,才怪,她会信才有鬼!“那你手上那几块透明透明看起来还有数字的东西是什么?”她佯装一脸天真无辜,不解世事。
筹码,赌场下注的筹码,她当然知道,这几天她用抹布和洗洁精擦拭过上万块。
“这这这……这是我在地上捡到的。”
“哦——检到的呀?那交给我吧,我擦一擦正好交回去给柜台的helen姐收起来。”她亮出抹布。
“呃……”陶谨慎舍不得放,这几块筹码都是白花花的新台币换来的。
“交出来呀。”她伸手去讨。
“乐乐……”陶谨慎挤出干笑。
火山猛然爆发,口水是岩浆,全喷在陶谨慎想闪又不敢闪得太明显的脸上。
“这种地方是你应该来的吗?!你知不知道这里一个晚上输赢有多大?!坐在这里的全是身上麦克麦克的凯子,这里是肥羊屠宰场,你一个月赚多少?!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有钱不会拿给妈买菜买肉替家人补一、两公斤肥肉吗?!你的钱有多到甘愿捧着大把大把的钞票上门来输给别人花吗?!你是智障还是白痴呀?!”陶乐善目无尊长,照骂!
“我、我……”
“你有没有看到那一桌一输就是一百万?!另外那一桌最少也是五万起跳,他们是凯子你是吗?!”
被点名的赌客从丢脸到恼羞成怒,开始有几个客人不满地发出了抗议。“那个女人是谁?拐着弯在骂我们赌技不好吗?!”
“火燎原!孟虎!马上把那个满嘴胡说八道的家伙带走!”尹夜失控的怒咆从场内人员耳机里猛烈炸开,巨大的音量令众人赶快摘下耳机捂耳痛叫。差、差一点就耳聋啦……
那对白目的陶家父女竟然在别人的地盘上说客人全是凯子,还挑明说这里是肥羊屠宰场,分明是来破坏生意!当着肥羊面前骂他们是智障白痴,教训陶谨慎一个还不够,连全场的贵客也骂下去。
“你们把尹夜惹火了,走吧,再待下去要是阿夜自己冲出来,下场我不敢说。”孟虎语重心长地说道。他是亲眼见识过尹夜生气的人,知道那会是多麻烦、多恐怖的事,最好不要挑战。
“贵宾室可以借你们父女用。”火燎原准备带陶家父女进去。家丑不可外扬,要打要骂进房再说。
“不用,我没有要和他谈什么。”陶乐善拒绝,转向陶谨慎。“你还不赶快回去?!不准再踏进这里,马上回家去当个好老公、好爸爸,再让我看见你出现在这里,或是任何一个赌博的地方,我就拿菜刀给你,叫你履行你每一次说『再赌就剁手指』的毒誓!”
她气呼呼的,陶谨慎也不敢多留,要是在现场的人是大女儿,他说不定还能拗几千块来加码,反正大女儿只会动嘴央求他别赌别赌,但没有任何实际上的阻止行动,可是小暴龙……不,是小女儿就不同了,她嘴上说“我踢你哦”,下一秒脚就扫过来了,所以千万不要相信她说“你再犯我就揍你”这种鬼话,因为她不会等人再犯,随时随地都会先出手打人。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陶乐善余怒未消,一烧就烧了半个多小时,她真的不能原谅老赌鬼,赌了一大半的人生,他有让家里变有钱吗?!没有!有给她们母女三个换穿过好衣服吗?!没有!
如果他赌博能让家人过好日子,那么她会把所有私房钱都贡献出去让他以钱滚钱,偏偏他爱赌却又赌不出名堂!
跟在陶乐善身后默不出声的火燎原成为她最好的发泄对象。
“女儿都卖来抵债,他还有脸继续赌?!好歹他也应该乖个一阵子吧——屁啦,我竟然在期待一个赌鬼改过向善?呿!”自己都听不下去了,陶乐善猛然甩甩脑袋,甩掉自己对陶谨慎变好的最后一丝丝希望,瞟见火燎原好整以暇地抽烟,她马上迁怒,“都是你们开赌场的人的错!你们不知道赌会害人家破人亡吗?!你们还越开越大间,越装璜越精致,还送红酒送点心送蓝冬青迷死人的笑容,用别人的血汗钱吃喝玩乐你们心安理得吗?!”
“小道德家,不要把气出在我身上。”他伸长食指,顶在她额心,将她顶离一臂之远。口水都喷过来了啦。
“我实话实说而己!就是有赌场才有赌鬼!”
“明明是先有赌鬼才让赌场生意兴隆。”他靠着桌沿坐下,这个动作让身高悬殊的两人距离拉近。
“屁哩!”
“好了,乖乖乖,别气别气,我知道你真正气的是什么,骂我们赌场只不过是连带一起骂,再气个十秒钟就好了,不然气死验无伤,吃亏的还是你。”
火燎原哄她像哄小孩一样,揉着她的短发,陶乐善从没被人这样对待过,爱赌的爸爸不曾,忙于家计和哭泣抱怨的妈妈不曾,比她软弱的大姐只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当然更不曾,很神奇的体验,很陌生的感觉,但她不讨厌,而且更神奇的,她被安抚下来。
“你知道我在气什么?”连她都不确定自己在气什么,他知道?她看见陶谨慎赌性不改时很火大,但隐约又觉得不只单纯为了这个原因。
“气你爸拿孩子抵债,虽然他本来打算用来抵债的人是你姐不是你,但你不原谅他,觉得他不将你们当人看,而且你最气的是——他的脸上没有对你的内疚和歉意。”这是主因。
她恍然大悟地呀了一声。对,就是这个,火燎原说中了她没察觉的重点,比起老爸的好赌,他若有一些些愧色,或许她还不会那么生气,她家三个女人都是心软型的,否则怎会养出陶谨慎无法无天的豪赌个性?正因为心软,只要陶谨慎放软声调,一脸反省,她也能冷静下来和他说几句人话,偏偏陶谨慎一心只想来快活,哪里像他嘴里说的想来看看女儿好或不好?
“我老爸不是第一次卖女儿抵债,好几年前他在一时情急之下就用过了,一开始只是想装可怜博取债主心软同情,毕竟债主一看到抵押品是五、六岁的小女孩,要养到大还得花好几千碗饭,不敷成本,大多都会作罢,让我老爸再宽限几天;因为好用,我爸就时常拿这招来挡,但是挡久了还是会出问题。”
“因为小女孩会长大。”火燎原替她接下去。
她点头。五、六岁的小女孩长成十五、六岁时,价值整个都不一样了,赌与色似乎是环环相扣,那些赌场债主往往兼营酒店,当她老爸故枝重施,债主立刻露出求之不得的嘴脸。
“我姐姐长得很漂亮,你也见过嘛,债主在我老爸还没开口前就已经打算要拿我姐抵债了,那一次我老爸欠了五十万,根本拿不出钱来,眼看我姐就要被押走——”
“你又跳出来帮她抵?”
“对呀,要是我姐姐被带走,下场一定很惨。”那么美丽又柔弱的女人,最能激起男人辣手摧花的邪念。
“你就不担心你自己?!”
“我姐姐比较危险。”她平心而论,惹得火燎原翻白眼。
这个小家伙毫无自觉她也是朵漂亮小花,只不过仗恃着自己多长一、两根小刺,就以为天下无敌了是吗?
“你也很危险。”
“不危险,一点都不危险。我冒充我姐姐,低着头跟他们上车,那时我也是长头发,所以低头可以盖住脸,他们没发现。”陶乐善拨拨短发,很难想像她也曾经是长发美女。她露出自豪的笑,“后来,当他们看见捉来的不是大美女,也只能自认倒楣。”
自认倒楣?不,火燎原有不同的看法,因为没捉到大美女,却来了个小美女,他们没有损失,将错就错也行。
“你在酒店打工过?”
“嗯……半天吧。”正确来说是四十五分钟。
“半天?”
“半天就遇到好人帮我还清债务,然后我改去好人的店里工作。”而且好人还答应让她慢慢还清他代付的酒店赎身费,不加收半毛钱利息哦。
这不是从狼的嘴里改跳到老虎嘴里而已吗?火燎原皱眉。
“好人是做什么的?”
“卖盐酥鸡。”她说出一个他没料想到的答案。
“盐……酥鸡?”
“你不知道盐酥鸡很好赚吗?我家老板还是开宾士车载那些鸡块的哦。”别小看小小生意的大大商机,有多少小摊贩月入百万。
他松口气,幸好不是从a酒店跳槽到b酒店。卖盐酥鸡,很好的打工场所,难怪他曾在她双手上看到一点一点的圆形红痕,本以为她吸毒,是针孔的残痕,但又不太像,经她一说,他恍然大悟,原来那是被油喷溅的痕迹。
刚刚提及盐酥鸡时的小小笑容不见了,陶乐善脸色凝重。“我好不容易只剩一天就能还清盐酥鸡伯伯代付的五十万,就只剩一天而已,我想说终于能打电话回去向妈妈和妨姐报告这个好消息,电话才拨通,我嘴巴都还没打开,恶耗就先传进我耳朵里,说我姐姐又被卖到你们赌场。”青天霹雳轰得她理智全失,直接上门和债主干架,能多扁一拳就算赚到一拳。
“即使你帮陶谨慎还完这次,同样的情况绝对会再度发生。”火燎原残忍地道出事实,他见过太多太多沾上“赌”这种毒瘾的人,戒不掉。
陶乐善无力地垮着肩。“我知道。”不用特别提醒她,她老早就认清了。
“问题出在陶谨慎身上。”
“完全同意。”她老爸就是毒瘤一颗啦。
见她好烦恼,火燎原倒反常地笑了。“下次他再到场子里来,我帮你处理他,我经验丰富,用的方式会比你有效,你大呼小叫吼破喉咙也无济于事。”
“这么有自信?”她斜眼看他。
经验丰富?也是啦,他开赌场,对付赌鬼自然有一套,不过是用拳脚“劝说”陶谨慎戒赌吗?这招她用过了,成效只维持在陶谨慎身上的皮肉伤痊愈之前,那短暂的一阵子陶谨慎会乖乖在家当家庭煮夫。
“相信我,我会让陶谨慎这辈子听见『赌』这个字都会反胃想吐。”火燎原低笑。
她愣了一下,觉得他笑起来怪怪的,好像回忆起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火燎原伸长手臂,自然而然地勾过她的肩,有点惊讶她的肩膀这么瘦小,虽然他亲眼见过它裸露出来的圆润模样,白白的,弧形漂亮,他的唇也曾落在上头,小小的,纤弱的,让人怜爱的。
他将她的脑袋按在肩窝,声音像催眠曲,那种令人安心的语调,陶乐善还清楚记得,她就是被这么独特的说话方式哄睡在赌台上。
“为了还赌债而被卖掉的小孩,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不过你很坚强,我对你有点刮目相看。”
真奇怪,火燎原的声音,总是让她很想睡,尤其是刚刚吼老爸花去太多体力,她又觉得累了。被火燎原按在肩膀上,靠着他厚厚的肌肉,像个大枕头一样,他一边说话一连浅笑,让她眼皮沉沉的,她以前不会这样的,她才不会在工作时偷懒,就算再怎么累,也不会躲着偷偷打盹,但是火燎原就是有本领用几句话让她从身体到脑袋都放空……
酣睡的呼声,又隐隐传出,就在火燎原耳边没多远的地方,他不用低头也能知道她的情况,因为他已经接收到她放松全身重量给他的负担。
“电力又耗尽了吗?暴走小兔。”
忍不住的,火燎原将脸颊靠向她的发漩,不期然闻到她发间耐斯洗发粉的味道。竟然和他用一样的东西?那是非常早期的洗发产品,现在市面上琳琅满目的洗发精,往往香精味都浓烈得让他不舒服,洗发粉就单纯许多,纯白的粉末飘散淡淡不刺鼻的清香,到超市还得在角落才能找到它摆放的位置。她身上有这样的味道,干净的味道……
像他的味道。
第四章
今天赌场里不接外来客,因为某位形象良好、政绩亮眼、风评在政界数一数二,陶乐善也曾将选票投给他的立委大人将场子包下来招待外国友人。她有些傻眼,以为那位立委应该是烟酒赌色都不沾的好男人,真实的黑暗面却在眼前上演—一他手里勾着的,不是曾陪他在新闻节目、选举造势活动上出现过的福态妻子,而是另一位年轻貌美、婀娜多姿的女人,水蛇腰在他臂弯里轻扭,不介意在众人面前上演嘴贴嘴、脸贴脸的卿卿我我场面。
赌局、美色、醇酒,纸醉金迷的情景,出现在金碧辉煌的赌场里更显贴切,蓝冬青露出习以为常的笑容,要她别大惊小怪,更要她封牢嘴巴,有些事传出去对谁都不好,她点头,明白自己什么时候要闭嘴,场子里留下大多数经验丰富的老员工做内场服务,其余的人就各自找杂事做。
陶乐善是最新进的资浅小员工,分派到后头洗酒杯。
“小陶,替我拿五十个盘子和叉子。”蓝冬青的交代声自门外匆匆飘来,她一回头已不见他人影。
她从柜子里数出蓝冬青要的盘叉数量,正思索着要将盘叉送去哪,蓝冬青推着双层大蛋糕又出现在她面前。
“客人当中有人生日。”他简单地解释,她嗯了声,捧好盘子跟上他。
“我不知道赌场还可以包下来让人开生日party?”她边走边问。
“打好政商关系对我们有利无害,所以我们做得到的,通常都不会拒绝。”何况只是暂停营业一天,替政客做面子这种小事。
蛋糕送上桌,女寿星惊喜低呼,尹夜递上一大束鲜红玫瑰,女寿星快哭了,接下来老调地唱完生日快乐歌,女寿星在蛋糕上划一刀,接下来为蛋糕分尸的工作便由场内员工接手,陶乐善负责递盘子盛蛋糕,再分给每一位宾客,当然是没有员工的份,他们只能看而已。
分完蛋糕,没她的事了,她可以退场休息。
正要走,左手被轻轻拉扯,她回头,看见是火燎原,他将他分到的蛋糕悄悄递给她,用眼神暗示她别张扬,躲起来将蛋糕吃完。
有人凑过来和火燎原说话,他利用自己身形的优势挡住她,不让人看见他偷渡好科给她吃,毕竟小员工没资格和贵客吃同样的美食。她趁隙跑回厨房,整个人傻傻的,被一块蛋糕弄得眼眶发热,她很少吃这种东西……蛋糕上,是粉红色奶油挤出来的玫瑰花,淡绿的悠?”蓝冬青又探头进来,这回要找的人不是她。
悠悠,她不熟,但知道是蓝冬青带进场子里打工的大美女,她还没机会和美女聊过半句话,大美女太冰冷了,不太甩人,全场子大概也只有蓝冬青一个人和悠悠熟。
“没有。”陶乐善摇摇头。
“你也有蛋糕吃呀?”他手上也端着一盘,准备要给他在寻找的大美人享用。“阿火给你的?”
“嗯。”
“老虎也说要打包他那一块给虎嫂吃。”每个兄弟还真有志一同,好东西都留给心上人分享。
“冬青哥,你和火燎原认识多久了?”她唤住他,问了个和蛋糕无关的问题。
“很久了,国一下学期认识的。”
她扳指数了数。“那真的好久哦……『火燎原』是本名吗?我没听过有人姓『火』的,虽然台湾有很多怪姓,什么好啦天啦不啦四啦,但『火』……”她以前的同学就有人姓这些罕见的姓氏,不过其中不包括火。“是假名吗?”
“这问题你怎么不去问阿火?你问的话,他可能会讲哦。”
“问他这种问题很怪嘛……”但她又很好奇。
这些天,火燎原老是在她脑子里打转,她一开始没有这么想注意他,虽然两人关系匪浅,可是那一层关系她没有太多印象,感觉就像夜里作的一场春梦,隐约知道内容是什么,但细节部分都含糊带过,醒来之后没有什么真实感,所以她没有太放在心上,即使她也不像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毫不在意。不过真奇怪,她在工作时,看见他出现在视线范围径,会主动将两颗眼珠子瞟向他,看他在做什么,也会主动竖起耳朵,听他在说什么,然后,她会开始想一些关于他的事情,例如——
“他家里有些什么人?”这个小小小小的问题她也超想知道。
“他还有一个哥哥。”
“也姓火?”蓝冬青并没有提及他父母,她猜测可能有私人原因,也不打算深问。
“也姓火。”
“所以火真的是他的姓氏罗。”真的很少听见,火这个姓氏要取名说难不难,火锅火车火鸡火葬场火烤两吃……取好听会比较困难一点。
“并不算是,你问他嘛。”他也很好奇火燎原会怎么回覆她。
“他……”
“小陶,你怎么不问问我家里有哪些人呢?我是独子,父母因为我开赌场而气得移民澳洲,对我的行为眼不见为净但偶尔还是会打电话回来关心开心我。孟虎比较惨,他妈在他很小时就抛夫弃子跟男人跑了,他爸是个酒鬼,酒醉就打他出气,幸好孟虎长魁梧的速度很快,变得比他爸还大只,挡得住他爸的拳脚,才让他爸没办法再扁孩子,后来他爸酒后驾车撞到安全岛翻车挂掉。尹夜出生在法律世家,爸爸是法官妈妈是律师姐姐是检察官哥哥是书记官弟弟在法务部上班,他等于是家人眼中的败类及瑕疵品——”
亏蓝冬青讲得很快乐,但她根本没在听,眼珠子转了一圈又问:“冬青哥,火燎原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老话一句,你问他嘛。”知道自己方才讲的一堆全成了废话,蓝冬青也不动怒,维持着笑颜,陶乐善的苦恼没从眉心褪下,形成深深的皱摺,这号表情蓝冬青倒不陌生。“你知道吗?以前也有人问过我刚刚那些问题。”
“谁?!”她猛抬头,眸里有火燃成形。
“爱慕他的女生。”
陶乐善一开始没听懂,本来还想追问那个爱慕他的女生姓啥名啥,但后来才发现蓝冬青话中有话,暗指她和爱慕他的女生画上等号。
爱慕他?有吗?她自己没有太强烈的感觉呀……只是想看他想听他想多知道一些关于他的事,就算是爱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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