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个唯一没穿警服的人是—俞浦?!他————他怎么也来了?!
难怪那汤所把童航叫出去,原来,他知道童航和俞浦的关系,想让童航出去招呼一下啊,只是,奇了怪了,公安局的私事儿,他俞浦也能插一杠子?
我的疑惑直到那位年轻的易局长开口后,才得以解答,
“同志们辛苦了,这次大家代表省厅参加公安部组织的党风廉政建设合唱比赛,是大家的光荣,也是我们全市公安系统的光荣,希望大家能在此次比赛中,赛出我们全体民警的精神气质,展现我们良好的政治素质和品格风貌,我代表市局党委感谢大家了。”
看来,这位能当上局长,也不全是靠家族关系,瞧这说话的架势,温文尔雅,不急不徐,虽然依然打的是官腔,可语调平易近人,并不招人嫌,恩,深得当官儿的精髓啊!
“听说大家训练的也很辛苦了啊,我们这次大赛的合作单位羽绗集团为每一个参赛单位都准备了慰问品,今天,羽绗集团的首席执行官俞浦先生也来到我们崇仁派出所看望大家————…”
原来,人家是超级赞助商,也算“财神爷”吧,看我们的同志们,看见他只怕比看见领导更激动————要是别人,我肯定也激动,可是是俞浦!我恨不得吐出来!
懒的再看那一窝乱,我走到一旁坐了下来。他们领导来了,不需要我再在旁边指导,汤所亲自上!
那边忙活着,热火朝天!我索然无味,要不是还想等等童航,我真想先走了————
还好,领导们时间金贵,只站了一下,一行人就要往外走了,这时却————
“余米!”
千刀刮的!他怎么这个时候还看见我了?看着扭头跟我打招呼的俞浦,我心里可烦着呢,他不是平时在哪儿碰着都当我是透明空气不理睬的吗,今天怎么还特意叫声?让我真不知道拿什么脸色给他看!
“哦,你好———”
后面的“好”字都变成轻音了,我愣了愣。这样的情绪到不是因为俞浦,而是————他身边的那位易局长————
他怎么见着我这个表情?
惊讶!
绝对是强烈的惊讶!
不过,他很快掩饰了过去,朝我点了点头,并且微笑。
“哦,这位是余老师,是我们特意请来的音乐指导老师,呵呵,她也是我们所童航同志的爱人。”
汤所连忙为他的局长介绍,
“哦,你好!”
他走过来同我握手,举止谦和。我礼貌地和他点点头。
一行人继续往外走,只当这是个小插曲。童航他们依然在礼堂那边练习唱歌,谁也没发现,俞浦停下来在我旁边轻声说了一句话,这句话,让我全身冰凉的站在那里,久久不能动弹,
“你不记得他了吗?那天晚上,他也在那里。”
30
第十三章
每一个沉重的肉身都有一段悲伤,想隐藏却欲盖弥彰。
佛能看透你。
香雾缭绕,我身在佛堂,望着佛祖那张仁慈的脸,心里倔强地想哭。佛教并不是我的信仰,我只是爱极了佛那张具有大唐遗风、光洁饱满的脸,那些生动鲜活的衣褶。我只是觉得佛是我冥冥中的一个朋友,可以任由我诉说心事。
坐在佛堂的门槛上,我吸着烟。这是亵渎,可是,现在没有人,不会有人指责我。
我还带来了一支小录音机,是那种很古老的方块,以前,人们常拿它来听“党中央的报告”,可现在,它播放着法国诗人卡扎里斯同名诗篇改编的《死之舞》。
这只曲子描写的是死神在墓地里为一群骷髅拉小提琴的故事,尽管是描写死神的,但其中的旋律特别是小提琴却很动听。我一个人时,很喜欢这支曲子。虽然,此时中不中,洋不洋,可我就想这样!放纵着,就让我这样吧。
专心地吸着烟,一口一口,也专心地听着曲子,脚上甚至滑着拍子。乐曲旋律采用了中世纪末日审判的圣咏《愤怒的日子》的曲调,给人以阴阳怪气的感觉。起初音很弱,逐渐发展到全奏,好象聚集到墓场上的骷髅越来越多,舞跳得越来越热烈。木琴的干枯音色,描写了骷髅在跳舞中的互相碰撞声。整支曲子,神秘,恐怖。
可是,我喜欢。
脚边已经横着几只烟头,手上这只也快烧到烟屁股了,烟身上吊着长长的烟灰,燃烧的亮光在晦暗不明的佛堂里时隐时现。
“余米,你有多长时间没吸过烟了。”
扭头看向身旁,应祺的身影在烟雾里迷蒙如幻影。不奇怪他也在这里,小时侯,我们就有这样奇妙的默契,我难受的时候,他总能知道。如今,我想,那份感应还在吧。
笑了笑,我睨着他的手。那双漂亮的手正将横在地上的一只只烟头整齐的摆在我们之间的门槛上,象儿时玩耍的小玩意儿。
“还在吧。”
“当然。”
相视一笑,彼此眼中有着了然的趣味儿。这些烟屁股让两人同时想到隐在这佛堂的“秘密”。
叼着烟,眯着眼,我蹲在佛桌前,左手在曳地的冥黄绸缎里摸索。
嘿!有了!
掏出一只精致的小瓷坛子,吹开上面沉沉的浮灰,打开一倒,五颜六色的珠子洒开一地,还有各式各样希奇的洋画片儿,反面,依然写着,应祺,余米————
这是我们的玩具。
小时侯,一放学,应祺和我就偷偷溜到这佛堂,趴在地上拍洋画儿,玩弹珠,也没少让师太捉住了责罚。
“这些珠子一大半儿是我赢回来的吧。”
拾起一颗,熟练的屈指,应祺弹开一颗黑子。
“胡说,这些银色的全是我赢回来的,瞧它有多少————”我用脚随意的扒了扒,笑地蛮娇憨。突然看向应祺带笑的眼,开始有些不好意思,“当然,很多银色的是你赢回来送给我的。”
“你喜欢银色。”
“是啊,所以,你专门找银色的碰——…”
“余米,现在你想要什么,我也会给你的。”拂开我颊边的发,应祺这话说的真心。我知道他不会矫情,打小儿的情谊,他说这话是真的。
“我想要两千万。”吸了口烟,我喃喃道。我这话说的也是真的,我现在就想要两千万,救救我的童航,也救救我自己。
我知道,自己现在有这样的想法糟透了,可是,我禁不住自己这么想:两千万是在赎罪吧。
赎什么罪?
我不得不承认,俞浦很了解怎样突破人的心里防线,瞧!他不是成功让我有了罪恶感了吗?曾经我理直气壮的放纵,此时此刻,无论如何,成了我承重的枷锁,我承认,我扛不住了。
“童航家里出事了,我们没有办法,”佛堂里,只有我低低的声音,
“我需要两千万,我就想要两千万————”象个孩子有了执念,我喃喃一句,抽一口烟,眯着眼盯着那满桌通红的烛泪。
高高的佛俯视着他那两个坐在门槛上的孩子,也在洞悉他们的心思吧,我不知道。只听见,应祺的声音悠悠地传来,
“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什么。可是,两千万你自己就有,余米,你是蒲林莅宫的女儿。”
我没有出声,只一径抽着烟,透亮的玻璃珠里,看见我的眼睛,一片灰暗。
31
篇外二
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的《洛丽塔》里,我记住这一段:
“洛丽塔是我的生命之光,欲望之火,同时也是我的罪恶,我的灵魂。洛—丽—塔;舌间得由上腭向下移动三次,到第三次再轻轻贴在牙齿上:洛…丽…塔。
早晨,她是洛,平凡的洛,穿着一只短袜,挺直了四英尺十英寸长的身体。她是穿着宽松裤子的洛拉。在学校里,她是多莉。正式签名时,她是多洛蕾丝。可是在我的怀里,她永远是洛丽塔。”
那个中年男子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对女孩发出的呼唤,依然是激情的,诗性的,令人砰然心动。
每个男人心中都有一个“洛丽塔”,我不否认我心中也有,一直是她,那个叫余米的女孩儿。
无疑,她非常漂亮。
那晚,当柔和的光线照在她那有着同样柔和曲线的胴体上时,让人惊艳,更让人怜爱和珍惜。不施粉黛、素面朝天的女孩儿,没有让人疯狂的美艳,但多了使人心疼的妩媚。是的,心疼。见她忍着疼微微弯唇的模样,你的心就会突然有碎了的感觉。
可是,如果你以为她是只折翼的娇蝶,那就错了。惊异!高潮时,她的笑容又是那样慵懒散漫,她在享受,毫不掩饰少年人那种洋洋自得与情欲浮动。她让人感觉,年轻就是年轻,即使苍茫,也还是疯狂。还有一种纯洁和妖冶的混淆,纯洛丽塔式的,青春,无辜,尘俗,沧桑,忏悔————
余米。
很近,又很远。
杂陈,但又纯粹。
这个女孩儿,让人惊讶。
尽管,我和她的相遇只有那么一晚。
此后,我时常在心里猜想:这样的女孩儿将来会成什么样儿?
多半的肯定是,延续洛丽塔的命运:一个物质少女,对爱情懵懂却放纵,懂得利用自己的身体,为自己换来好吃的糖果,漂亮的衣裙,受用的钱币。换来有如在旅行汽车上恣意的快乐,和对男人无处不在的抗拒和驾御。
错了,这次,我却错了。
她安分的嫁为人妇,恬静地站在那里,散发着夏日里最迷人的浪漫。
和她握手,和她简单的打招呼,和她微笑,然后自然的离开。我的心始终飘浮着。
多年前那个迷离的她,和多年后这个恬静的她,一直交织在我的脑海里。身边的同事不知道,下属不知道,俞浦,不知道。
原来,真有这么一句话:
男人只是进入了女孩的身体,女孩却永远进入了男人的灵魂!
那晚,我仿佛在梦里又见到了少年时那一夜的余米————靡丽的眼神,昏暗的灯光不断闪烁,忽明忽暗,暗示着一种难言的暧昧————
————易享
(篇外二 完)
32
篇外三
当我进入她的时候,整个灵魂都在盯着她————这个,毁了一切的女人。
单纯与放荡的奇妙融合,她的眼神,她的啜息,迷人的小动作,氤氲着对欲望的渴慕,又有着万千劫数的迷离。有香,有毒,符合男人对于尤物的定义。在烟雾里消失,又给人香消玉陨的视觉想象。
也许,那个房子里所有的男孩儿正是会随这样的余米深深沉沦着。
我没有。
佛的注视下,我让她看见了最真实的绝望。
她抬起手,想抚摩我的眼睛,我握住了她的手腕。其实,我更想握住她的颈项,想渐渐收拢,收拢————是的,那一刻,我想让她死,真的。让她死在我的绝望里,祭奠纯真。
我一直认为,余米和我分享着这个人世间最干净的所在。
在这个污秽的世界里,我们是一对互相取悦,互相依靠的无忧无虑的孩子。在烽烟滚滚的大沙漠里,站在大漠之巅我们比赛谁先到达山底;在静谧的大草原上,我们徜徉在郁郁的草丛中,空气中似乎都散发着幽香;在远离纷争的地方,我们是纯真的顽童,在草地上撒欢,雪地里打滚,我们在四处流射着金色阳光的海洋世界,靠在海中的小岛上数着快乐,倾听着彼此美丽的心跳声,幸福的相视而笑。一直到此刻,我仍然可以叫出那里每一朵花的名字。两个人一起面对这个浑浊的世界,不再有危险,不再有肮脏,不再有孤独。
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一直这样,我们永远是最纯真的孩子,永远这样放肆而自由的,彼此扶持着,活到老,活到死。
我信守着这份纯真,象一个清教徒,苛刻地拒绝着一切诱惑,包括性。
我知道,只除了性,我和余米没有秘密。她那时就象一个探奇的小恶魔,张扬地注视着这原罪的欲望,兴奋着,欣赏着,却从来没有力行。我很安心,我以为,她会和我一样,珍视着这份纯真。
可是———那一晚,她毁了它,用最残酷的方式毁了它!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我的那份纯真留着还有什么用?毁了吧,全毁了吧————
我把我的纯真给了她,然后,离开了她。起身的那一刻,我觉得,我死了,余米,也死了。
离开她的十年里,我从来没有想起过她,尽管,我生活在她出生的国度里————日本。
却是为了,遗弃。因为,这里正是遗弃她的地方。
—应祺
(篇外三 完)
(不好意思,我知道很少,可是实在没办法,明天我就要和妈妈去大别山,要准备很多东西,本来实在静不下心写东西,可是,今天在qq上又承诺过今天会更新,所以,挤出了这么点儿。如果大家没看明白,不要紧,这只是应祺独白的开端,后面还有,希望通过他的讲述,大家更清楚整个故事的成因,以及他们的思想轨迹。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和鼓励,今天,实在对不住了。)
33
篇外四
有个下流笑话说,一个男子在沙漠里突然来了性欲,而身边只有一只骆驼。他费尽力气,即使站在石头上也无法完成与骆驼的亲密接触。无奈之下继续前行。遇一绝色美女,奄奄一息哀求他道:给我点水喝,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男子以水救之。女子害羞问:我可以为你做什么吗?男子咬牙切齿把缰绳递与她:你给我牵住骆驼!
我给这笑话起了个名字叫执着。可能有人会有不同意见,但我理解的执着就是这种可爱的傻气。
余米就是这样一个执着的人。曾经,她跟着实习的我去典查一个杀人犯的家当时,无意中翻出了这位杀人犯以前写的一部小说。它吸引了她,以至于她彻夜不眠来阅读。仅仅如此也许并不算执着。她执着地认定,它应该出版。
于是,她买来了打字机和打印纸,把那本小说一个字一个字地敲出来。又找来全市的出版商名单,一个人一个人地寄送。然后便是每天不停地打开信箱,查看有没有回复。
我的女人就是这样一个傻气的女子,可爱也疯狂。
童仝并不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死于先天心脏畸形。
那时,医生说,她的子宫有肌留,还好,后来查出来是良性的,可医生认为这妊娠还是很危险,很有可能随时会流产。但,余米坚持要怀。
奇异的,我认为那时侯的余米美丽的骇人。
那时侯,我们都刚毕业,在台北路附近租住一套很小的公寓。水泥的地板,灰暗的墙壁,班驳的天花板渗出渍水发黄的痕迹。余米坐在木板的阳台上含着烟。她有很大的烟瘾,怀孕让她克制许多,孩子死后,她再没有抽过。蓝布花裙,湿润的参差短发,半遮半露的丰满乳房,性感的红唇,却,纯真的眼————
她向我跑来,会兴奋的搂着我的脖子惊呼:
“白僵尸乐队的主唱rob zombie,别让我再听到他的歌!简直恐怖无比。我要削掉他的头皮,砍下他的手脚,轻轻撕扯他的皮肤,露出鲜红的肌肉,把他的小弟弟塞进他的左眼里,然后缝死,阿门!”
然后,咯咯笑地象只放肆的小动物。
怀孕六个月,她的身体瘦而奇突,乳房肿胀,腹部突起。她又常脸色苍白,皮肤上冒出蝴蝶一样的褐色斑纹。余米的身体开始变成一个易碎的瓦罐,少量的出血,温暖而稀薄的液体,散发着淡淡腥味,覆在她的腿上,床单上。
我吓坏了,带她去医院检查。还好,每次胎儿都是好的。
她很乐观,从医院回来,她会赖在我怀里躺在阳台的竹椅上。宁静优美的城市。叮咚作响的钢琴。余米说:夕阳是我的吗?我点点头。余米说:大树是我的吗?我点点头。余米说:你是我的吗?我点点头。她把手伸进我的裤裆:它也是我的吗?我点点头————
那时侯,她会坐在我的腹部上,开始一边摆动自己一边象个孩子喃喃:
“或许有一天,走在没多少人的街上,不经意的,有这么一个男人,他皮肤象阿尔卑斯山上的积雪一样白,头发象阿拉伯骏马的马鬃一样飞扬,瞳孔想加勒比海湾上的天空一样湛蓝,手指纤细冰凉,嘴边擒着抹隐忍的激动,隐约的还会露出一颗挺锋利的牙,我不会错过,他就是我等待四千年的真爱。”
剩下的只有啜息————
我的唇贴在她汗湿的鬓间,双手轻轻支起她柔弱的腰间,护住她隆起的腹部,指腹间感受着她皮肤的温热与光滑。微笑着,回想着她的性幻想。余米是个诚实的孩子,她和我做爱,不会欺骗我,包括她的思想。
所以,我信任她。
—童航
(篇外四 完)
34
手伸向书架,正准备拿起这本诗集,却和另一只小手相遇在书棱上。我很奇怪什么样的孩子能读懂聂鲁达。
垂下手,我把诗集让给了她。却不由自主跟着她来到窗边坐下。也许,是她脸上淡漠的绝望吸引了我。
女孩儿执迷地翻阅着,斜晖的氤氲间,她的肤色几近透明。我望着她,心思飘远————
想起我曾经翻阅诗歌的心情,惆怅的,温柔的,遥远的。诗,联结我与神的低语。
想起那年去远方旅行,躺在卧铺上读着李商隐的悲伤与绝望。
想起————我的第一个孩子。
是个非常非常漂亮的女孩,漆黑的发,淡淡的眉,眼睛极其明亮,总象浸润着眼泪。小家伙很爱哭。可笑起来亦让人忘掉一切烦恼。
我还记得她的生日是2月11日,虎子的生日是11月2日,是巧合吗?只知道他们都是早产。她生下来时不足六斤,好小。躺在恒温氧气箱里入睡。童航总抱着我到护理室的窗外看她。或者醒过来,转过脸,用黑眼睛静静地看着空处,有时候她噘嘴,伸腿,咬自己的小拳头。
我永远记得第一次把她抱在手里时的感受,惊惶地手足无措。那柔若无骨的小小肉体,象水泡在手心里碎掉般透亮。我哭着,笑着,喊着童航的名字。一旁,童航微笑着看着我们母女。
后来,有一天,她停止了呼吸。在这个世上停留还不足十天。
那时,我感觉自己活着只剩下了躯壳。
童航成了我的支柱。躺在椅子上,或早上起床,他总会把脖子伸过来,我伸手过去,他再揽住我的腰,抱着我,吟着诗,一遍又一遍。
他说,女人,生命中有两样不可缺少,诗歌,爱情。你都拥有了,你真幸福。
他说,神用诗歌眷顾每个真诚的孩子,你的幸福还在远方。
他说,
你还有爱你的我。
我终于哭出了声,声声喊着童航,象个委屈的孩子。他搂着我沉沉的笑了,喃喃着,天使回来了。
我想,童航就是我生命里的一首诗,他具有自然力般的能量,复苏着一个灵魂的命运和梦想。他让我热爱生活,让我相信前方即使是绝路,可希望仍在转角。
是呀,为何我现在要执着于绝望呢?起身,不再看眼前那个苍白的少女和她的绝望,我迎着阳光走去。
问题一定能解决,困境一定能走出。我要勇于直面一切。
(《菩提》决不是坑,十月底前尽力结束。《十五》因为是答应朋友独家首发,三个月后才能移到这边来,盼望大家支持鼓励,如果那边发贴不方便,可以就发在这里的《菩提》下面,我会认真阅读,并诚挚感激。今天看了《豪杰春香》,李梦龙的眼泪打动了我,以上文字是在它的背景音乐下写的,同志们有兴趣可以去听听:“我要和你道歉”)
35
第十四章
“您找谁?”
“请问,余米,住这儿吗?”
“找我的!”戴着眼镜,盘腿坐在沙发上捧着书的我探出身子嚷了声。
门口站着一个漂亮男孩儿,gucci黑色猎装,帅气材质,合身腰线,令人怀念起华丽、疯狂、强烈个性的摇滚时代。是古禾,我让他过来的。
“我的小男友,我老公。”
没起身,手撑着下巴搁在腿上,我提哩着笔随意点着说,算互相介绍。然后,调皮地盯着童航。
“不不,我是她的弟弟,莆林古禾。您好。”
男孩儿连忙欠身,标准的日本礼节。我盯着童航笑的更张扬。
“你确定这个小疯子是你姐姐?”童航宠溺地过来点了下我的额角,然后热情的招呼男孩儿坐下。我知道身世的当天就已经把一切告诉他了。
“虎子,快给客人倒水。”
看着我儿子挺着圆滚滚的小肉身子小心翼翼地从厨房端着杯水出来,我和童航同时笑弯了唇:咱儿子,乖啊!
“舅舅,喝水。”胖乎乎的小手递上,微笑着象个小乐佛。嘿!小机灵鬼,知道见机行事哦!
“谢谢!”古禾连忙接过来,小虎子害羞的赖到他爸爸怀里。
“不好意思,今天正好要带虎子去试镜,你姐姐也没说你今天会来…”牵着虎子起身,童航没好气儿地横我一眼,我调皮地朝他皱皱鼻头,
“不要紧,下次有机会的。”古禾微笑着也起身。童航今天要带虎子去见央视的编导,经过他们的面视才能决定是否能上京参加《开心辞典》的现场录制。我特意选今天让古禾过来,是想和他谈谈“钱”的问题。这件事,我不想让童航知道。
刚找回了娘家,就谈“钱”,连我自己都觉得说不过去,何况童航…还是不让他知道好。
“你在干什么?”看着我在沙发上到处摊着都是书,古禾好奇地问,
“哦,我在准备职称考试。”
“职称考试?”
“是啊,相应的职称才有相应的工资级别,我现在才是中级职称,要考高级…诶,古禾,你过来这里坐。”
既然谈到工资,我想从这里和他进入“话题”比较自然。扒开满沙发的书,我拍了拍身边的空位。
“恩,蒲林家,很有钱吗?”咳!瞧我这木头脑袋,想拐弯抹角点儿,结果还是“直奔主题”了。都不好意思看古禾,咬着唇我假嘛又摸摸书,又摸摸笔。
“蒲林家是”古禾到还没有什么,爽快的开口,可惜,这时候,电话响了。
我有些懊恼地去接电话,本来就有些埋怨这电话来的不是时候,一听是俞浦的声音,我更没好口气,
“童航带虎子试镜去了,不在。”
今天是他们那帮子人聚会的日子。话说回来,童航那些同学们关系真不是一般的铁,工作这么多年了,总瞅着空就要聚聚。可是,话又说回来,关系这么铁,怎么童航有困难了,也不见他们伸伸援手?那个俞浦不算!他伸援手肯定是要童航付出代价的,我知道,他不是个东西!
重重挂上电话,双手环胸,食指点着下巴,皱着眉头,在心里,问候了俞浦他们家祖宗十八代。
这个人本位主义太糟糕,而且没天眼,他看不到这么多年我和童航过的有多幸福吗?非要惹事!非要拆开我们!非要让我难受!
要是能让他直接难受难受就好了…
突然看向坐在沙发上翻着我那些复习资料的古禾,
计上心头!
特意配合古禾的简约享乐主义装扮,我套上猎装款的卡其色卷边短裤,配以衬衫、短靴。恩,挺精神,向经典致敬,鼓励冒险心情!
“恩,余米,你这样,我还真想当你男友。”
古禾双手揣在裤子荷包里,眼里有欣赏,似乎还闪烁着什么,我没细琢磨。
“好了,别瞎说,今天得靠你给你姐姐争口气回来!”
“什么?”古禾一脸奇怪。笑而不答,拽着他出了门。
很难想象高贵的汉飞大厦上还有这样一块儿单纯的“空中绿地”吧。这就是有钱人的特权。俞浦那帮子人喜好一种很奇怪的运动…门球。这种中老年人的健身运动,是俞浦他们童年时代就着迷的游戏,后来,还特意在“寸地千金”的汉飞大厦上开辟了这么块儿私人门球场,专门供他们内部玩儿。
看着电梯不断上升的数字,我想象着,等会儿他们看见我,哦,后面还跟着个不认识的男孩儿,会什么表情?我恶毒的希望,他们越吃惊越好。
“铛!”数字跳到18,电梯门打开。没有犹豫,我牵起了古禾的手。
36
“不欢迎我吗?”我的表情很无辜。
“童航呢?”只可惜这话不是俞浦问出来的,我有些失望,不过,还是很有“礼”的回答了这位,并,紧紧握了握古禾的手。
“童航带虎子去参加‘开心辞典’的决赛面视。”
“那你来干什么!”又一位抢白的毫不客气。他们即使不喜欢我,也估计不会有这么的不客气,关键是,我现在摆明着握着“别人”的手。
眼见着铁哥儿们的老婆“爬墙”到自己的地盘上,这是又伤感情又伤面子的事情,特别是对这些天之娇子而言。
“童航说,我们家在这片绿地上还没有输过,我替他来延续这句话的。”微笑着平静地说,不卑不亢。我没想用再张扬的态度,这样只是牵着另一个男人的手,其实,对他们说,对我说,都过分了,即使,这是我弟弟的手。
“延续这句话的也该是童航自己,不该是外人。”
“余米,这次太过分了。”
连平时不容易出声的几位都冷了眼,冷了口气,为什么俞浦————
他什么话都不说,甚至连个冷眼都没有,只是非常平静地注视着我和古禾相握的手。这让我难堪又难受。我觉得自己在做蠢事。
“姐,看来这些朋友并不欢迎我们的加入,还是等姐夫回来自己续写胜利吧。”
是古禾!是他让我的笑脸在僵硬之前得到了解脱!点点头,我沉默的转身。身后,传来————
“余米!我们不知道————”
讽刺地笑了笑,没有回头,我笔直走出绿地。
幼稚的余米啊!
37
“余米!”
转过身,我盯着身后的古禾,
“叫‘姐’,”微笑着睨着他,很真诚,“你刚才喊我‘姐’,很温暖,真的。”
古禾笑了,笑容很漂亮。
“现在我们干什么?”男孩儿双手依然揣在荷包里,走在我的身侧,
“你第一次来老姐家,总该我做东吧!走,请你吃好的!”也学着他把手揣进裤子荷包里,一扬头,笑容里全是爽快。
呵呵,吃什么?热干面呗!我的最爱。
熟悉的走街串巷,带他来到我们学校附近一个临街的小店,没有装修,非常简陋,但味道很好。武汉就是这样,好吃的店总是不事装修,服务态度也糟糕的吓人,但仍旧车水马龙,食客们各个腆着一张厚脸皮在店员凶巴巴地喝斥声里,笑哈哈地大快朵颐。真是越虐待,越痛快!
我进去就熟练地推着古禾占了个好位置,可惜了他身上的gucci,就那样一屁股坐在不知擦干净油没有的板凳上。“两碗面,多放点儿卤水,还有辣椒,哦,再冲两碗蛋酒!”我大着嗓门喊着,脸上还兴奋的不得了。我喜欢吃热干面,每次闻到芝麻酱的味道,就有幸福的感觉,很奇妙。
“你姐我不富裕,就请你吃这了,不过,真的很好吃!”我一边替他张罗着筷子,一边说。古禾好象很局促,可以理解,富家少爷,又是个日本人,哪见过这阵势。不过,我挺有优越感,因为,这是我的地盘。
“告诉你,武汉的东西可好吃了,‘老通城的豆皮,四季美的汤包,小桃园的煨汤,老谦记的豆丝,谈炎记的水饺,顺香居的烧梅,福庆和的米粉,鲁源兴的米酒,五芳斋的汤圆,谢荣德的面窝,’————”我象个好吃的孩子,快活地拿起筷子敲着杯子就哼起来,而且,越哼越快。古禾皱着眉头,哭笑不得地看着我,呵呵,他听不懂我说的武汉话。
“这是——…”
“这是热干面!”
“是那个蔡林记的?”嘿!他还有点常识,知道‘蔡林记的热干面’。
“这比蔡林记的好吃!哎呀,要这样拌,芝麻酱拌匀咯才好吃!”
我冲能地上去帮他拌,实际上,我又多会拌?热干面很烫,上面是一层厚厚浓浓的芝麻酱,我又爱吃辣椒,总搅拌不好它,结果,往往一碗面被拌得花里胡哨。第一口下去,就辣的我————墙上硕大的风扇呼呼地狂吹,仍吃的我“唆唆”神。
可我忍着了。通红着唇,通红着鼻头,我抬头扬了眼对面的古禾。他看着我,又看看他眼前的面,好象不好下嘴,
“吃呀!很好吃的!”我又塞进一口。靠!老板今天中奖了,这么舍得把辣椒?快把老娘辣出眼泪了!对面的小爷,你到是吃啊!
忍!还是得忍着!
终于————古禾小心翼翼地挑起一口放进嘴里,
“呀!———辣!————”又闭眼,又皱眉,又找水喝,手忙脚乱。哈哈,男孩儿被辣的都找不着北了!
哈哈!哈哈————哦,他妈的,真的太辣了!
我本来被笑死了的,可是,实在是辣,我没比他好多少,又煽风,又大口啜气的,还要笑———
结果,请娘家人吃的第一餐就在古禾哀怨的眼神里度过了。
呵呵,可爱的古禾!
38
“余米,你爱童航吗?”
“爱!”没有犹豫,我答的很爽快。也许看他被辣的惨,我觉得欠他的;也许,古禾的可爱,让我有家人的幸福感。我愿意和他交谈。
此时,我们依然坐在乱糟糟的小馆子里,我给他换了碗米粉,自己却依然“坚强”的要吃完那碗面,不过,兑了水。
“童航爱你吗?”
“爱!”依然答的没有犹豫。我挑一口面塞进嘴里,眼睛亮晶晶地瞄着他,很坦然。
他点点头,搅拌着碗里的米粉,
“有没有想过,你们的爱或许只是彼此的习惯,毕竟你们结婚那么早,缺少,缺少浪漫。”
我嘴里塞满面,“噗嗤”哼了声,连忙捂住嘴,怕喷到他身上,食指点着他,“呜呜”含糊不清地说,
“有钱人,到底是有钱人!”
“你说什么?”
我吞了面,终于顺了气,笑着清晰的说,
“我说你到底是有钱人,心思太童话。真正的爱情是什么,就是一亩地,两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我们老百姓过日子不就求个‘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彼此能习惯一辈子是福啊,这种细水常流的感情本身就是一种浪漫。何况,童航给我的浪漫,这个世上无人能代替。”
“应祺呢?”
“爱情始于爱情,即使是最热烈的友谊也无法转化为最淡漠的爱情。”我轻轻的说,却很坚决。
古禾避开了我的眼。
“余米,你值得更好的。”
我的掌心探向他的额头,支起他的视线,让他看着我,
“童航就是最好的。”
有时候,我是个很霸道的人,古禾是我的弟弟,那么他就只能接受我爱的人,即使另外一个是应祺,也不行!
“小男孩,当你遇到一生的那个浪漫,你就知道老姐今天说的是至理名言了!”
古禾轻轻一歪头,避开了我的手,低下头继续吃他的粉。我无所谓的笑了笑,我以为他不好意思。
“咳!今天吃的这么辣,要是能找个地方好生喊几嗓子就好了,把憋在嗓子眼的辣味全嚷出去。”撑了个懒腰,我异想天开的说,
“好啊!”古禾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好什么好,现在上哪儿去喊,别人不把你当神经病啊!”我笑着横他一眼,
“你跟我来!”古禾拉起我,就跑出小饭馆,拦了辆的士,
“去长江大桥!”
我让自己放松地陷进椅被里。年轻人有的是点子,我放心陪着他玩儿。
他可真行!
瞧我们站在哪里呢,长江大桥的第二层!轰隆隆的火车驶过,你喊破嗓子,有人管你吗?呵。
“余米!”古禾先开始,瞧他‘撕心裂肺’似的!我也不客气了,
“啊!”
我尽着最大分贝使劲的喊,使劲的喊,喊出心里的辣,心里的火————心里的苦————
“余米,嫁给我吧!!”
我在喊,我的耳旁听见的却是童航的呐喊!那年,他也是这样喊着————
我站在足球场的大门旁看他踢球,然后我们就一个门里,一个门外地谈天说地,他的身体在门框内伸展了一个大大的“大”字,
“余米,我们现在的样子是个字哦!”
“什么字?”
“傻大姐,自己猜!”
“童航!!”
“好好好,我提示你,看!你是个女的,这是个门,我是个大——”
“什么嘛!”
“笨蛋!姻!姻缘的姻!说你是个傻大姐吧————”
“童航!!”
我生气地向前走,更可气的是,他并没有象往常那样追上来哄我,
却————
“余米!嫁给我吧!”
足球场空旷的天与地之间,全是他的声音。这头,我哭的象个孩子————
“余米,余米————”古禾扯着我的衣袖,我听不见他的声音,只看到他的嘴型。
“你哭了?”
我抹了下自己的眼睛,真的有泪。摇摇头,我笑着安抚他。突然,看着古禾,我定住了心神,也许,现在可以说————
“我要两千万。”
此时,两辆火车正好同时错行,震耳欲聋的轰隆声完全淹没了我的声音,不过,我知道,古禾听见了,因为,我看见他的嘴型,在说,
“除非你一辈子在我身边。”
兴奋ing说
这几天《菩提》这里特别有感觉,所以,《十五》那边先歇歇,过几天就过去。还有,呵呵,看了这章,先别下结论,接着往后看!
40
第十五章
除非你一辈子在我身边。
男孩儿淡淡地看我一眼,然后,攀着栏杆,注视着远方的某一点,眼神忧郁。
此时的古禾让我想起蒂姆波顿的《牡蛎男孩的忧郁之死》,黑色又纯真,残酷又温暖。
一辈子?这孩子想要的太奢侈。
没意思地笑了笑,摇摇头,手揣进荷包里,我转身先走了。身后,我听到男孩儿跟随的脚步声,轻而犹豫。
“余米,你有希望吗?”
回头看了一眼他,我跳上铁轨,继续走,
“希望是什么?是娼妓。她对谁都蛊惑,将一切都献给,待你牺牲了极多的宝贝,她就弃掉你。我没有希望,我只珍惜现有的一切。”
“可是有人有希望。”他抓住了我的手,“给你看样东西。”
我们一同坐在铁轨上。古禾从荷包里掏出一个小圣物盒,盒盖上刻着1403,是年份,我认识这种盒子,是用于装圣人的遗骨,很珍贵。
古禾手里的小盒子精美绝伦,有13世纪初锡耶纳风格的叶瓣形的底座和尖顶。容器本身由石英做成,几乎完全透明,象征神圣和纯洁,出于同样的原因,镶嵌其上的框架是用银底镶金的工艺做成。如此神圣的物件里,到底盛着什么呢?
古禾拿出,原来是一张卷在一块儿的相纸。展开来,我睁大了双眼。
是一个看起来年纪不过十八九岁左右的女子,及腰的长发亮得几乎能够照出人影来,左右斜分,刘海如日本传统偶人一般剪齐,淡淡的双眉下是一双胭脂色的大眼睛。照片上的这个女孩年纪虽小,却有一种压倒般的气势,赤朽叶色的绸和服泛着朦胧的光晕,袖子一直垂到膝盖,系一条水绿碎花描金腰带,华贵雍容。
“这就是一个男人的希望。20多年来,他天天盼望着她回来,哪怕只是回来看他一眼。女孩的魂魄却如烟般消散在无垠苍穹,梦里,都没有给过他希望。呵呵,这点,你和你的母亲真象。”
“人说,不在寂寞里恋爱,就在寂寞里变态”盯着圣物盒,我喃喃着,
“你说什么?”古禾皱着眉头歪头看着我。我微笑着点了点他手里的盒子,又努了努照片,
“男人能自己抑制欲望,只求精神上的发泄,那是有益的,伟大的奇思妙想可由此产生。但丁因为娶不着beatrice,性欲抑制,才写成他的不朽杰作《神曲》。你说的他,也很了不起,能想出用圣物盒装照片…”耸耸肩,我皱了皱眉头,“我只能说,相当有创意。”
“咳,你”男孩儿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突然连同照片、圣物盒一把塞进我怀里,先起了身,“想要一辈子留你在身边的,是你的父亲,不是我,我刚才…说错了。”然后拍拍手,手又揣进荷包里,学着我跳上铁轨,一步一步先向前走去。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见,“考虑考虑,先哄哄你的父亲,解救出你的丈夫,再做打算,也划的来啊!”张扬的声音里,不乏诱惑。
呵呵,他在给我出馊点子吗,去阴他父亲的馊点子。握着手里的圣物盒和照片,我看向远方的江面,笑了:不妨当当“好人”如何。
41
“上帝会把我们身边最好的东西拿走,以提醒我们得到的太多。”
一张素白的信封,倒三角启封处印着一颗闭眼的玉佛,展开,里面写着以上一行字,下面落款:9月6日,南京路375号。
“余老师,这是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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